第85章 請君自決
請君自決
城東瓦肆。
此時那戲還沒開演，但是許多人已經等在戲樓門口，熙熙攘攘，頗為熱鬧。
費春隔着人群，遠遠望了一眼那門口豎着的牌子，大紅紙上用毛筆大字寫了今日的劇目和演出的人，這才了然衆人為何如此熱情，她朝左邊側了側頭，問道：“姑娘今日怎麽想到要出來看戲？”
曲暮雲溫柔一笑，随着人群往前走：“自然是投桃報李。前幾日費掌櫃陪我游覽臨安，今日我便請你聽戲。”
費春擺擺手，笑着道：“哪裏哪裏，不過是趁着秋高氣爽，便一起出去走走。”
曲暮雲也不逗她，道：“一方面真的是為了感謝你，另一方面也是那日到了那西湖邊上，瞧見了那雷峰塔，我便想着來聽一出白娘子。問了你府裏的人，知道今天正好有，便邀你一起來了。”
她二人進那瓦舍的時候，前排的位置已經沒有了，好在這地方夠大，他們便找了稍靠後些的位置坐下了。
等了片刻後，臺上樂起。
這一出演的是白蛇傳的盜仙草，白素貞誤飲雄黃酒，現了原形，使得許仙受驚斃命。她為救夫君性命，便往昆侖山求取靈芝，與那看守仙草的鶴鹿二童鬥法的情景。
锵锵锵。
白娘子登臺亮相了。
今日這白娘子是城中的名伶柳小菀，只見她一雙秋波眼楚楚動人，面如花玉，身段也好，一出來便迎來叫好聲不斷。
其實這《白蛇傳》在民間熱度很高，早被演繹無數次，劇情可謂家喻戶曉。但是這盜仙草在全篇裏算是一處高/潮，節奏快，氣氛緊張，仍然頗為牽動人心。
柳小菀雖然扮相柔美，但是身段卻伶俐潇灑，與仙童打鬥，使用長雲帚、雙劍入鞘等功法技巧也十分娴熟靈快，可說是唱念做打俱佳，贏得觀衆頻頻喝彩。
此時白娘子因鬥法不敵仙童，正苦苦哀求，傾訴衷情，配合的樂曲哀婉曲折，其唱腔有時高唱入雲，有時低回婉轉，如泣如訴，臺下有些人已經抹起了眼淚。
曲暮雲癡癡看了會，不禁也用絹帕拭了拭眼角，感嘆道：“雖說這白娘子和許仙人妖殊途，但是情之所至，卻是不分族類的。你說若是白娘子一開始便告知許仙她妖精的身份，是否便不會被壓在塔底？”
費春想了想，道：“可白娘子若是不扮作人的樣子，許仙又怎麽會愛上她？人妖殊途，他二人的情緣便是起于謊言，因此這結局恐怕是無可避免。”
曲暮雲沉默了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道：“雖然如此，但是這白娘子癡情一片，即使水漫金山，逆天而行，也不後悔，此情可嘉。若是沒有法海便好了，有情人便能終成眷屬。”
費春心道這話本若真如此編排，又怎有起伏呢，更不能賺人熱淚，傳唱如此之廣。但是她知道曲暮雲此時被這劇情所感，自然是希望主角結局完滿，便安慰道：“若這世間沒有那打鴛鴦的大棒，只有那引有情人相聚的鵲橋，萬事都可皆大歡喜。”
曲暮雲這才轉過頭，展顏一笑，這屋子裏仿佛都因為她這一笑亮了些，費春不禁再次感嘆她的容貌絕美，卻見這位美人柔柔看着她，道：“那費掌櫃可做一回鵲橋，助我一回？
“自然願意。“費春點點頭，笑着問，“只是不知那位‘牛郎’身在何方？”
“費掌櫃莫要取笑我。”曲暮雲露出些女兒家的羞赧，垂眸道，“其實他就住在玉園之內。
費春一愣，道：“那他是？”
曲暮雲點點頭：“便是柳逢舟，柳先生。”
費春略有些錯愕，思索着如何措辭才不顯得唐突，緩緩道：“姑娘和逢舟，似乎相處時間還不算長，他是如何打動了姑娘的芳心？”
曲暮雲猶豫了片刻，才道：“這其中有些緣由，此時我不便直言，但是柳先生應當是我一位故人，雖然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不願意和我相認，但是我卻不想再和他分開了。”
費春面露恍然之色，卻靜靜沒有說話，似乎在思索什麽。
曲暮雲看到她面色，有些擔心：“費掌櫃是有什麽為難之處？”
費春笑着，搖了搖頭：“我既然答應了姑娘，自然會盡力。”
翌日中午。
柳逢舟正在後院的小菜園種菜，其實說是菜園，此時還是一處空地。那日他和魏紹鈞聊到了從前種菜養雞仔的往事，不覺有些手癢，還有些懷念，便去菜市弄了些胡蘿蔔和大白菜的種子。
費春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人将兩條褲腿都挽了起來，彎着腰翻土的模樣。她奇道：“這是在做什麽？”
柳逢舟回過頭，笑着道：“種菜啊，再過幾個月，便可以自給自足，節省家裏的支出，你或可以少接些單子，也自在些。”
費春覺得等到他這菜種長大可以吃，估計還需要一段很長的日子，但是對他這種幫補家裏的行為，還是産生了些許感動，不過她還記得此趟的目的，道：”不過我這裏有一樁生意，十分簡單，既不需要出遠門，也不需要做什麽，只要說幾句話便有機會做成，你要不要聽一聽？”
柳逢舟驚訝道：“現在的客人都如此大方了麽？可既然是這樣簡單的親事，為何要勞動你出馬？”
費春頓了一頓，才道：“這位姑娘是位天仙美人，溫柔賢惠，且癡心不悔多年。”
柳逢舟聞言放下了手裏的鏟子，卻沒有回頭。
費春看他的模樣，卻只得直言：“曲姑娘讓我來問問，你是否有意娶她過門？”
柳逢舟又開始哼哧哼哧地翻地，費春等了許久，才終于聽他道：“掌櫃的很希望我答應？”
費春呵呵一笑，道：“我只是個媒人，怎能幹預你的想法，只是既然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
柳逢舟這才回頭，定睛看她，正色道：“即使你希望我答應，也恕難從命。我并非曲姑娘的良配。”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唯有清風吹拂。
卻忽見聞月一陣小跑了過來，她一把抓住費春的胳膊，道：“正在找你呢，林莳說今日約了曲姑娘去翠蝶軒，但是一直都沒見到她，我剛去敲她房門，也沒人應。”
費春道：“那我們再去她房間看看，或許她臨時有什麽急事出門了也不一定。”
與他們猜的不同，曲暮雲沒有出門。
她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卧房裏，此時正睡得寧靜，不知世事。
只是那床邊不知何時，被人用飛刀釘了一張字條，上書十六個字——
黃粱一夢，怙惡不悛，秋水為神，請君自決。
落款是一個小小的紅雲标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