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假馬脫寶
假馬脫寶
“我真是沒見過,到這裏一文錢沒給,先吃了咱們一頓的客人。”文沛然搖了搖自己的寶貝算盤,瞥了那邊的廂房一眼。
程栖暈倒後,衆人大驚失色,生怕這位人物在他們這小地方有了個好歹。費春趕緊去找了林莳,給他把了脈,這才知道是虛驚一場。
原來,這位程公子只是因為多日未進飲食,加之在門口等候的時候,淋雨吹風,才一時體力不支昏倒在地。
簡單來說,也就是餓暈了。
而此時,已經睡了大半天的程栖終于醒轉了過來,又吃了三碗雞湯面,才算是緩了過來。于是費春便遣人去買了衣衫鞋襪,給他梳洗沐浴後用。
又過了一時三刻,程栖終于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
此刻恢複了翩翩佳公子真容的程栖,大約十七八歲,長眉秀目,清新俊逸,加之氣質親切、溫潤如玉,十分讨人喜歡,上到八歲,下到八十歲,恐怕都會對他心生好感。
費春看着這俊朗的少年人,不覺語氣都慈愛了幾分:“程公子,如今身體可還有哪裏不适麽?”
程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之前大約餓得厲害,現下吃飽了便沒事了,叨擾諸位了,在下回去湛青盟後,必将送來酬金重謝。”
文沛然聞言展顏一笑,似乎全不在意,還十分親切地對程栖道:“不叨擾不叨擾,程公子喜歡的話,還可以在此多住幾日。”
費春心裏道,剛剛在他門口一通嫌棄的人是誰啊,這人怎麽前後還有兩幅面孔呢。但是面上卻一點不露,接過話頭,道:“既然公子恢複了,那現下不如便來說說你與那位姑娘是如何相識的吧?”
程栖點點頭,正色道:“其實,我此次出來本是受盟中長輩所托,去溫陵送信,結束了正準備回去,便遇到了她。”
程栖生性灑脫,又喜歡結交朋友,因此常常出外游歷,遍訪名山大川,他本想趁着此次送信,順道去那以風景秀麗、飲馔風味繁多的小城溫陵游玩幾日,卻怎麽也想不到會惹出了一段麻煩事來。
那日,天下起了微微的小雨,他送完信,拜別了主人,便牽着馬走在街上,想着找間客棧住店,躲躲雨,也吃點東西。
卻聽身後有人出聲,叫住了他:“前面牽馬的公子,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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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栖回頭一看,卻見人群中走來一位錦衣玉帶的小公子。
這少年撐着一把傘,緩緩走到程栖跟前,口中贊嘆道:“好一匹夜照玉獅!”說話間還不住圍着馬細細打量,眼神中透露着喜愛,“不知兄臺這匹馬賣多少銀子?”
其實,在大街上叫住人,還一開口就要買人家坐騎,并不太禮貌。但程栖見他是真心喜愛自己的馬,倒也不覺得被冒犯,便實話實說道:“抱歉,這馬是我師傅送我的,不賣的。”
這小公子聞言,輕輕皺起了眉頭,又來回搖了搖腦袋,似乎十分苦惱:“可惜可惜,難得見到這樣的良駒。”
“不過君子不奪人所愛。”接着他擡眸望着程栖,誠懇道,“只是,在下實在是喜歡這匹馬,兄臺若是不急着趕路,不知能否讓我與公子同行一段,也正好再看看它。”
程栖左右無事,想着有人作伴也不錯,而且看這位小公子的神态舉止,大約是本地人士,便也想打聽看看這附近的旅店,便應承了下來。
兩人相偕往前走去,便互通了姓名。原來這位小公子名叫梁滿,是本城富商之子。
梁滿一聽程栖是初來此地,便熱情地将這溫陵當地的風土人情說與他聽。
程栖雖然交游廣闊,但是多是因他人品貴重,性子磊落,平日話其實并不太多。而這位梁小公子卻可算是伶牙俐齒,這城中哪裏好玩,哪裏好吃,幾乎沒有他不知道。
而且他這一番侃侃而談,十分生動有趣,三言兩語便将那“雙塔淩空”的壯闊抒懷、“崇武聽濤”的寧靜致遠、“清水仙景”的超世脫俗形容得活靈活現。
等到說起市井飲食,卻又顯出妙語連珠來,連那些看似樸素的小店吃食也被他說得十分吸引人,一點也不顯得聒噪煩擾。
這一路兩人相談甚歡,十分投契,不到一會,程栖便俨然将這位小梁公子當作了自己的好兄弟。
聽到此處,費春已經有些微微無奈,心道程栖啊,程栖,你這防人之心可真是弱的幾乎看不見,你那坐騎豈是一匹普通的馬。
那日之所以費春聽柳逢舟一提,便對他有印象,一方面确實是因為他多日在門口等候不走。但是每日在春波綠門外徘徊的,何止十人百人,她又怎會只因為這人等的夠久,就讓他進門。
而其中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因為他的馬。
那匹玉辔紅纓的夜照玉獅。
程栖那馬名為玉蘭白龍駒,通體雪白,膘肥體健,其性格勇猛無敵,相傳三國時潘鳳的座騎便是此馬。不僅如此,那馬身鬃毛在晚上還會發出銀白色的光,因此又被稱為“夜照玉獅”。
江湖傳聞這匹馬起先是崆峒掌門送給唐紀文,後來又被唐盟主轉送了徒弟做見面禮。
只是看不出程栖這樣的性格,居然能馴服此等烈馬,倒是有些稀奇。
這些腹诽費春自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在腦中一閃而過,而後她便繼續津津有味地聽這位純真少年的受騙上當記。
那邊廂梁滿與程栖相談甚歡,還聲稱要帶他去自己相熟的酒館嘗嘗當地美食,程栖人生地不熟,覺得此舉甚好,便跟着他走。
途中路經一間古玩店門口,梁滿卻突然想到了什麽,停了下來,不好意思地對程栖說道:“煩請程兄在此稍後,我娘近日壽辰,我想進去挑件禮物。”
程栖此時對他萬分相信,不疑有詐,點點頭便答應了下來。
梁滿又道:“這傘尚在滴水,請程兄先幫我保管,我一會出來,便請兄臺去清和樓吃飯,再嘗嘗那裏的竹葉青,可真是一絕。”
說完便笑眯眯朝程栖息點了點頭,邁步進了那古月齋。
這一去便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程栖在門口等了又等,等到那細雨停了,天色逐漸放晴,卻還是沒有見到梁滿出來。
他心道,這位梁小兄弟對母親真是頗有孝心,只是挑東西的時間久了些。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一會,終于決定進去問問,或者可以幫他一起挑挑。
程栖将赤珑的缰繩拴在店門口的木樁上,摸了摸它的脖子,讓它在門口稍等候一會,接着便進了那古玩店。
誰知他剛開口問老板,要找一位進來挑禮物送給娘親的小公子,那老板便發了怒。
“我說那小子怎麽要偏要拿着那九轉紋玉镯說要給朋友鑒定一下。“
“他說你這馬便是他的,我看那馬價值不菲,才讓他去了。”
程栖心裏莫名驚訝,不知道為何梁小兄弟要說這種謊話,但是此時他人既已經離去,自己也找不到他,便也準備出去牽馬離去。
那老板卻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你可不能走,他既然是你的朋友,那镯子的價錢便要你來付。”
程栖有苦說不出,他到現在還不相信那位儀表堂堂、溫和可親的小公子居然是個騙子。連忙對老板解釋,稱兩人剛剛才相識,并不知道他私自拿走了古董的事。
老板丢了東西自然不信,認為是他倆定是合夥欺騙自己,不由分說,氣呼呼地拽着程栖去了府衙。
公堂上程栖數次解釋,卻也拿不出證據,正是兩方各執一詞,分不出個對錯來。最後還是他拿出了随身帶着的湛青盟的腰牌,又請了名捕司為自己作證,這才免去了一場牢獄之災。
文沛然聽完,便了然道:“這位‘梁公子’十分高明,她恐怕一開始就是打的便是偷古董的主意,見你牽着名駒,衣着質地上乘,便将你當作了幌子,這乃是假道滅虢之術。”
費春卻更關心那倒黴的老板,便問道:“那玉镯的事,後面如何了?”
程栖道:“雖然事情說清楚了,但是玉镯卻是追不回來了,後來我覺得那老板十分可憐,只是當時沒有帶夠銀子,後來見了名捕司的李捕頭,便問他借了些,賠給了那老板。“
衆人心道,原來是這樣,你才落到了身無分文的境地,只剩了下了那把傘。這世上當真有如此純真厚道的傻人。
柳逢舟看着這少年,開口道:“不過,聽你這話,似乎并不太生氣?那梁滿騙了你,你卻還想着要找她?”
程栖沉吟片刻,才道:“她騙了我,我當時自然有些生氣,但是後來想想,總覺得她大約還不算太壞。”
柳逢舟微微一笑,道:“她騙人騙財,還差點讓你坐牢,這還不算壞麽?”
程栖道:“因那老板的鋪子裏,明明有許多更貴重的古董首飾,她卻挑了個還不算太貴的玉镯。”
衆人心道,這還是頭一回聽人用不太貴形容古董,還得是程公子家底厚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