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片鱗碎甲
片鱗碎甲
春波綠二人這幾日十分悠閑，每日按時享用三餐，吃飽飯後便随意散散步。
火雲山莊內可謂一步一景，曲徑通幽、綠樹成蔭，更常有燕語莺啼，十分宜人，他們就仿佛逛花園，游玩踏青一般，正是樂不思蜀。
這倒不是他二人對金主的婚事不上心，而是看那面人真容恐怕另藏玄機，但瑞桢既然不提那女子的臉孔與他的過世妻子十分相像，那麽費春便也就裝作不知道，直等蕭亦那邊将畫像散布出去後的回報消息。
晚膳後，費春坐于書案前，整理這幾日與春波綠的傳信。
她的去信常是洋洋灑灑，諸如近日在火雲山莊的樁樁件件、行走見聞，讓家中諸人放心雲雲。
而反觀林莳的回信，字數不多，十分言簡意赅，但也件件都是跟火雲山莊相關的見聞，只不過時間在八年前。
柳逢舟站在她旁邊，先從信封裏将信紙拿出來，一張張展開，再捋得平平整整，才遞過去給她。
費春見他這樣，覺得這人大概是有些特殊的毛病在身上，似乎是看不得一件不整齊的物件。但是此時既然不用她動手，自然是好的，便随他去了。
費春一目十行看完來信，若有所思，道：“八年前，瑞桢是金烏門三公子的教習先生的身份來到火雲山莊。這人雖自己不通武藝，卻熟讀武學典籍，且對陣應敵頗為擅長。金公子便是在其指點下贏得了第一場比武考核的優勝。”
柳逢舟此時微覺奇怪，擡起頭來：“這贏得似乎有些出奇，即便是熟讀典籍，那他究竟師承何處，又是誰将這些典籍給他看的，而他又為何只閱不練呢，其中恐怕大有文章。”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就算瑞桢當年表現确是驚才絕豔，蕭靈菀若是尋常武林世家的待嫁女子，為之傾心也屬正常，但她卻偏偏是這百年山莊的繼承人，完全不考量其背後的身家，就輕易下嫁，似乎顯得有些草率。”
費春這時也放下那信紙，看向他，道：“因為一開始選中他的，并不是蕭靈菀。”
“哦？那是何人？”柳逢舟奇道，顯然沒想到這裏面居然還有內情。
“是蕭炎。”費春道。
柳逢舟道：“居然是蕭靈菀的父親先選了瑞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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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炎為人端肅嚴苛，不茍言笑，在江湖上頗有俠義之名，卻沒想到識人的眼光卻十分獨到。
費春點點頭：“沒錯，當時這位莊主大人沒看上那位參選的金公子，卻相中了這位背後軍師，更讓他破格參選，其後兩輪瑞桢的表現果然極佳，文采斐然，謀略亦是上乘，于此便得到了蕭靈菀的青眼，才正式入贅了火雲山莊。”
柳逢舟道：“既然岳丈滿意，妻子青睐，那瑞桢的入贅之路應當十分順利才，卻為何後來卻傳出這夫妻不和，被迫下嫁的流言來？”
費春也沒想明白，此時的線索紛雜細碎，仿佛片鱗碎甲，而當年的內情卻撲朔迷離，他們尚無法憑此拼湊出當年火雲山莊的那一場招贅親事的全貌。
柳逢舟這時又從拿起今日剛收到的信封，将信紙展開捋平。
他看了看，卻露出了微笑。
“或許從這人嘴裏，便能弄清楚這莊主夫婦的關系，究竟是郎情妾意還是虛情假意。”
他手上的是一張火雲山莊的人物關系譜。
而柳逢舟用指尖輕輕劃過的那人，費春并不陌生，昨日她還盛贊了對方的手藝。
午後東廚，煙氣袅袅。
濕潤的熱氣透過窗棂徐徐飄散，仔細嗅嗅，其中還混合着某種讓人口舌生津的香甜氣味。
費春咽下口裏的綿軟糕餅，豎起來拇指，道：“雲婆婆，您做的雲片糕，真可跟喜宴樓的大師傅媲美。”
費春對讨長輩的歡心向來有一套，一是嘴甜，二是她天生一副親和相，想要裝乖巧的時候，更是無往不利。
“老婆子別的手藝說不上，也就這做的點心可以拿出來見見人了。“雲婆婆笑眯眯地捏着手裏的面團，慢悠悠地，也不見有如何複雜的動作，這糕點的花樣卻已經初見雛形。
“從前我家小姐也最愛吃這雲片糕，每年生辰都要給她做好幾盒，還說要給她做到七老八十。唉，誰知道她倒是走在我這把老骨頭的前面了。”說到此處，雲婆婆輕輕嘆了口氣，拿衣袖拭了拭眼角。
這位雲婆婆，在江湖上并不出名，但在這火雲山莊中卻頗受衆人尊重。只因她是火雲山莊三代莊主的乳母，養育之恩重之如山，而對早年喪母的蕭靈菀而言，更可謂是極親的長輩。當蕭靈菀辭世後，她便接續照顧瑞桢的飲食起居，很是盡心。
費春知道此時她心中傷懷，便也安靜了一會，才慢慢道：“婆婆，你也知道我這次來是為瑞莊主續弦選妻，您似乎并不反對此事？”
雲婆婆卻微微一笑，似乎很有些感慨：“小姐已經去世了許多年，莊主獨自支撐莊中大小事務，實在是不容易，如果能有個賢惠的姑娘能為小姐照顧姑爺，想來是很好的。”
“婆婆，江湖上常說瑞莊主和靈菀小姐相處得并不融洽，但聽您的意思，他們二人似乎關系尚可。”費春又道。
雲婆婆點點頭：“小姐和姑爺相識确實不久，雖然比不得那些自小在一處的青梅竹馬，卻也說得上是相敬如賓。”
“只是……自從他們二人從火雲之境回來後，小姐便待姑爺極為冷淡。後來直至小姐去世，他們二人似乎也沒有解開心結。”雲婆婆慢慢搖了搖頭，十分惋惜，又道，“只能說是緣分不到吧，若是他們二人在平凡之家，恐怕倒能成就一對恩愛夫妻。”
“他們二人恐怕如何投胎轉世，也成不了恩愛夫妻。“一道聲音突兀插入。
只見一身着黑色錦袍的男人不知何時竟站在了廚房門口。
黑衣男子進了門，将費春上下一打量，卻語含譏诮，道：“想必這位便是聞名天下的紅鸾星官了，瑞桢居然還敢堂而皇之讓你們進莊，還真是迫不及待想要鸠占鵲巢了。”
雲婆婆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皺着眉頭，道：“炀少爺，費掌櫃他們入莊來，怎麽說都是客人，您這麽待客可太失禮了。”
聽這稱呼，費春才知道來者是何人。
此人名叫蕭炀，是蕭家二房的獨子。他父親蕭煥英年早逝，留下這孤兒寡母，多虧長兄蕭炎多年的幫襯照拂，日子倒是過的十分安穩。
但這位蕭二公子卻自小散漫慣了，文武皆不精，也不愛摻合火雲山莊的事務，只愛鼓搗些拿不上臺面的奇技淫巧，因此在這蕭氏子弟中頗為不合群。
不過據說這人和蕭靈菀關系倒是不錯，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二人沒有繼承的競争關系的緣故。
費春躬身見禮，道：“蕭公子，聞名不該當，費某不過是個生意人，自然要為金主的終生大事着想。死者已矣，而生者總要向前看。”
“話倒是說的冠冕堂皇，“蕭炀很是不屑的瞥了一眼費春，“瑞桢出了多少銀子，我可以給你們雙倍，就買你們不做這樁生意，如何？”
費春微微一笑，卻并不回答。心裏卻道，這話真是有趣極了，為了已經去世的妹妹，出大價錢不讓妹夫續弦。這可真不是像堂哥的做法，實在是親生的哥哥，再親也沒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