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身世(一)
杜白是被蒼葉扛進門的。
彼時沈如茵正不安地守在周冶身邊。
他整個人如寒冰似的發冷, 蓋多少被子都無濟于事。
蒼葉将杜白放在地上,那人還未站穩便沖上前來把脈, 還一邊向沈如茵解釋:“周先生有宿疾,每年冬天便會發病一次,久久不能痊愈。”
杜白所說的這個久久,确實是很久。
久到又是一個夏末, 周冶的身體才初初好轉。
這一病,不僅是時間, 連錢財也花費了不少。
杜白說往年他至多病兩個月,這一次,許是因為奔波在外太久, 他的身體吃不消。
沈如茵很是自責, 因為那些奔波,全都是為了她。
那時他竟還不顧身體非要第二天就前去和固, 也被沈如茵來來回回念叨了許久,直到有一天周冶再也忍不住,對她說道:“茵茵,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幹掉他們。”
那咬牙切齒的模樣,讓沈如茵更加看不懂他。
看不懂他對白洛究竟是恨是敬。
可他從來也不願意解釋, 只說待到了白家她就會知曉。
整個菜園子裏最悠閑的人便數寧扶眠了。
自那日後, 他果真将王府中的東西分了好幾批搬到這裏來, 與他們一同在這兒住了大半年。
算一算,沈如茵穿越到這書中來已有一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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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媛的這張臉果然如寧扶清所說的那般,不過半年, 便好似變了個模樣。
都說女大十八變,此言誠然不假。
沈如茵每日照鏡子時都憂心忡忡,照這個趨勢,她果真是要向着寧扶眠的那個方向長了。
說什麽相由心生……
她明明那麽小清新好麽!怎麽會長成這幅妩媚相。
心好累。
天氣由熱轉涼,周冶也漸漸能下床走動,她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耽擱了許久的扳倒二姨計劃也該提上日程。
可是眼看着又是秋天,等到了白家,周冶一定又會病倒。
她看着臉色蒼白卻固執地不肯躺在床上的周冶,心想還是等來年開春再走好了。
“妹妹?”
寧扶眠的聲音将她拉回現實。
她伸手摸了摸擺在桌上的那幾張藥方,一手撐着頭道:“這些證據放在這裏總是跑不了的,我們還是等到開春再走。”
“不行!”周冶有些激動地拍着桌子,“我們盡快出發,至多一月,我就能走。”
“周冶。”沈如茵輕聲喚他。
“這是昨日嬷嬷為我做的錦囊,裝着我的白發,說是能驅邪。”她低頭自腰間取下一個錦囊,從囊中倒出一小撮白發,平靜地望着他,淡淡道,“你看,我才十五歲,就有這麽多用來驅邪的白發了。”
周冶愣在當場,伸手欲摸一摸那些白發,卻又停在半空,許久不能言語。
沈如茵将白發裝回去,繼續道:“比起你的生死,報不報仇,根本不重要。便是讓她好好活着又如何?只要你也能好好活着,我就很滿足。
“你卧病在床的這些日子,大家沒有哪一天過得舒心。那時候你昏迷好幾天,杜白束手無策,一個人躲在柴房哭了整整一夜,若不是被嬷嬷發現,他就要凍死在那裏。
“周冶,你若是不好好活着,如何對得起他?”
這一番話将周冶堵得啞口無言,最終妥協道:“最遲二月。”
沈如茵彎起嘴角笑了笑,“好。”
再坐了一會兒,周冶便十分自覺地讓蒼葉将他攙回房裏躺着。
屋子裏一時只剩下沈如茵與寧扶眠兩人。
他收好藥方,忽然問道:“嬷嬷去世時,未曾給你留下什麽東西麽?”
沈如茵擡頭看他,猛地想起那個被她遺忘多時的嬷嬷。
這些日子被周冶的病折騰得幾乎去了半條命,竟忘了她來京城的初衷。
嬷嬷留下的東西……
當初從冷宮中搬離時将全部東西都帶了過去,而後來的寝宮又被一把火燒得幹淨,什麽也未曾留下。
唯一留下的東西就是嬷嬷臨死時在她衣裳上寫的那兩個字——
“木下!”她站起身來,“嬷嬷留了兩個字,木下!”
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這兩個字有何含義,時隔太久,她也将此事抛在腦後,如今看來,寧扶眠或許知道些什麽。
她滿懷期待地望着他,而寧扶眠也果然不負所望地回應道:“我興許知曉這兩個字的含義。”
他頓了頓,繼續道:“姨母生前很喜歡槐花,想必這個木下是指槐花樹下。嬷嬷識字不多,必定不會與你打啞謎,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沈如茵擰着眉,“冷宮中并沒有什麽槐花樹。”
聞言寧扶眠驚訝地反問:“你在那裏生活了十四年,竟不知有槐花樹?”
沈如茵一怔,“我、我确實不知……”
寧扶眠還要說什麽,杜白突然闖進來,手中拿着一只鯉鳥,交與沈如茵。
時隔半年,胭影依然沒能回玉棠樓,待在華陽閣中,偶爾會寫信來告知寧扶清的近況。
她從鯉鳥肚子裏取出紙條,胭影寫信的風格一如既往言簡意赅,僅有短短五個字:
南疆叛,往之。
雖只有五個字,其中包含的信息量卻太過沉重。
沈如茵看過之後便無法淡定,起身欲找周冶,又想起他的身體,硬生生停下腳步。
她轉身看向寧扶眠,猶豫一陣,将紙條交與他。
寧扶眠向來是個處變不驚的性子,看見那樣驚世駭俗的消息也不曾有什麽反應,從容道:“小五一定會派四弟前去平反。”
沈如茵接過他遞還的信紙交給杜白叫他燒了,轉回頭問道:“為什麽?難道是想要像以前對付寧扶升一般故技重施?”
“不錯。”他曲起食指在桌上輕叩兩聲,“南疆叛亂,必定與三弟有關。而四弟與三弟,素來不和。”
老四寧扶止,是曾經的熹妃之子,而寧扶清失去母親後也是由熹妃撫養。如此說來,他們二人關系不好,也不難理解。
只是從胭影的來信看來,南疆叛變時寧扶清并不在那處,按理說不該與他有關。
心中這般想着,但她卻未告訴寧扶眠自己的想法。
如今情況尚不明晰,也不好随意下結論。
“我們也要加快步伐了。”他上前兩步,“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進宮。”
沈如茵覺得好笑,“青天白日的,你有什麽辦法入宮?”
寧扶眠笑得比她更妖嬈,“父皇留下來的暗香,難不成連個密道也沒有?”
“……”
你們這些人怎麽一個二個的都不按套路來!
最終的決定是她與寧扶眠兩人進宮,一來人太多容易被發現,二來……寧扶眠嫌棄除了周冶以外的任何人——他覺得他們都很蠢。
之所以大白天便入宮,是因為寧扶眠說夜晚的皇宮比白日裏更危險。
沈如茵不好懷疑一個資深老油條的經驗,便聽從了他的意見。
這半年來,沈如茵撿起自穿越以來便一直荒廢着的武藝,每日會跟着蒼葉學上幾個時辰,因為她覺得這東西在逃命的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是以,她跟着寧扶眠進宮的過程還算容易。
入宮後,寧扶眠拉着她兜兜轉轉,卻并未去往她往日裏住的那個院子。
沈如茵方向感向來不是很好,因此也不曉得他們究竟走到了什麽地方,只是在寧扶眠的引領下踏進院門時,覺得這個格局似曾相識。
院子中雜草叢生,典型的冷宮模樣,唯獨特殊的是,裏面果然長着四五棵槐花樹。
寧扶眠放開她,先幾步走在她前方,站在院中,身材颀長,負手而立,槐花輕飄飄落下,搭在他肩頭。
這個場景,很是眼熟。
她閉上眼睛,仔細回憶着究竟在什麽時候見過這個畫面。
腦海裏恍惚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
溫暖的,冷漠的。咫尺的,遙遠的。
——是寧扶清的身影。
不錯,那時他也是這般站着,槐花落下,紛紛揚揚。
可惜那時候她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個人身上,并未注意到槐花這個小細節。
“你大概猜不到,”寧扶眠的聲音響起,揉在風裏聽起來有些飄忽,“這幾棵樹,是父皇當年親手種下的。”
“你看,”他指了指樹後的那堵高牆,“這堵牆後,便是你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也是姨母曾經生活的地方。”
沈如茵走上前,伸出手指摩挲着幹燥的樹皮,呢喃道:“父皇種的……”
“不錯。”寧扶眠站在她身旁,大手覆上她發頂,“那時候,父皇每日都會偷偷跑來照料這幾棵樹。而我來探望姨母時不敢走正門,也是到此處。”
他走了幾步,彎腰找着什麽,不久便找到想要的東西,撥開雜草沖她笑道:“你瞧,就是這個小洞。”
頓了頓,他又道:“有一日我在這裏撞見父皇,他還威脅我不許告訴別人。後來我才曉得,原來這個小洞也是父皇打通,用來偷看姨母的。”
原來是這樣。
沈如茵忽然想明白,為何那位老皇帝會将精心培養的暗香交給相認不到三日的女兒。
并非因為他想要一個女兒。
而是因為,這個女兒是白洛的。
原來真的會有這樣深情的皇帝。
這樣的他,為了天下蒼生迎娶那些大家族的女兒時,所承受的,又豈止是身後罵名?
怪不得他的子嗣這樣少。
雨露均沾,卻不多灑。
她鼻子又有些不通暢——
得知白洛的死訊時,他一定痛不欲生。
叫人将自己從殿中轟出來時,他也一定很不忍。
他那樣喜歡着她,又怎會不願意讓他們的女兒多陪伴自己。
更何況他那時,已是行将就木。
真讨厭。
她使勁吸了吸鼻子。
這種人真讨厭。
叫人連怨恨他也狠不下心。
“嬷嬷所說的東西想必就在這幾棵樹下,我們須得加緊行動。”寧扶眠将雜草撥回去掩好洞口。
沈如茵深吸一口氣道:“好。”
他們各自選了一棵樹,刨着樹下的泥土。
寧扶眠運氣很好地中了彩,在第一棵樹下便刨出了一個木盒。
木盒埋得很淺,看起來像是不久前才被人取出來過,但盒子本身似乎也很有了一些年頭,表面已被蟲子蛀了大大小小的孔。
寧扶眠将鏟頭微微發卷的小鏟子扔在一旁,吹了吹盒子上的泥土,從懷中取出一張手帕将盒子包好,起身道:“我們先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媽蛋勞資又被皇帝感動哭了
更可氣的是這麽個深情的人最後的結局還是被戴了綠帽子!
hhhh被自己寫出來的東西感動哭我大概也是一枚奇葩的新星
女主的身世下一章就昭然揭曉啦!
然後就去見男主嘿嘿嘿
麽麽麽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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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的作者專欄裏有一篇文叫《開了腦洞以後寫》的文,大概類似新坑預告之類的,每一章都是一篇文的文案和內容節選,如果有對某篇文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戳一下收藏專欄,以後開新文的話,就會按照那個順序寫。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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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木盒被埋得很深是個bug,改了一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