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無緣無怨(修)
沈如茵疑惑地将信紙展開給周冶看,便見周冶恍然大悟的樣子。
她頓時覺得很沮喪,心想想,若是沒有周冶,以她的智商,大概在這小說裏活不過一章。
乖巧地坐在一旁等周冶為她解釋,這謝之竹到底是個什麽人物,之前她在小說中也從未見到。
哪料周冶真有那般不開竅,硬是将整只烤雞吃完了才慢吞吞地用杜白的另一側衣服擦了手,正準備開口,便理所當然被惱羞成怒的杜白打斷。
“你們兩個太過分了!”
沈如茵聞言更怒:“你才過分!你最過分!衣裳穿一天扔一套!你以為我們很有錢麽!浪費!過分!”
“……我哪有一天扔一套!我明明兩天才……”
“這謝之竹,便是先前我與公主提到的那個謝家之嫡子,從小天分不錯,我去謝家的時候曾……”
“周冶你怎麽打斷別人說話啊!”
正拿着信紙一邊說話一邊思索的周冶聞言,擡起眼簾不鹹不淡地掃了杜白一眼,方才還氣勢洶洶的某人立馬熄了火,道了句“周先生請講”便灰溜溜鑽回了馬車。
沈如茵挪動屁股坐到周冶身旁,輕輕撞了撞他道:“他為什麽這麽怕你啊?”
“因為我聰明。”
“你聰明人家就怕你哦?人家一個大毒王,怕你一個柔柔弱弱的謀士?”
周冶慢騰騰将信紙放在火堆上燒了,才道:“你說的都不錯,那你還聽我講謝之竹的事麽?”
“聽啊!”
“若是我不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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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就……”
“你就如何?”
“我……我就求求你……”
周冶一笑,“這便乖了。”
沈如茵同情了望了一眼馬車方向,恭恭敬敬坐好,生怕周先生又有一個不高興。
周冶不在意她的小動作,開口繼續道:“我之前去謝家時,曾經見過這謝家小公子一面。那模樣長得也是……”
“你……你能不能先說重點啊?”
往常他話唠,左右自己也無事,便聽着他瞎掰扯,可是如今是緊急的時候,也不知他怎麽還這麽不緊不慢。
沈如茵實在忍不住,便開口打斷了他。
本以為周先生又會生氣,卻不料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又重新開口道:“傳聞謝家在幾年前被滅了滿門,無一活口,是以也無人知道究竟是誰做的。”
“英雄幫?”
“不錯。原本我也不知,可既然胭影傳了信,此人便一定與英雄幫有聯系。想來也應當如此,這江湖上殘忍嗜殺,又膽大包天的幫派,除了英雄幫還能有誰?”
“可是為什麽呢?”
“這就要問問謝之竹了。”
“你不是說無一活口嘛……”
“傳聞向來信不得,這話,還是公主您說的。”
“你、你繼續……”
“殺人後放火,向來是毀屍滅跡的好方法。當年謝家也是遭了一場大火,所以究竟有沒有活口,沒有人知道。既然胭影寫了謝之竹三個字來,便是說明這人可用。既然可用,此人便一定活着,并且,一定在英雄幫。”
“為什麽一定在英雄幫啊?”
剛問完沈如茵就後悔了,因為她清晰地從周冶看她的眼光裏分辨出了看傻子的情緒。
好在周冶原本多話,并不嫌棄她笨,耐心解釋道:“一家被滅門,僅憑一己之力,如何能報仇?是依附朝廷,還是依附華陽閣?這兩方有哪一方不是考慮大局辦事,有誰會為了一個小小下屬的滅門之仇一舉端了英雄幫?倒不如自己先入狼窩,當了狼王,再親手毀了它來得快。”
說罷他望着不知何處,語氣裏帶了些憐憫道:“而且,以謝家人的傲氣與才氣,報仇這種事,絕不可能依附他人。”
“可是謝家人不善武,在英雄幫那種一切靠拳頭說話的地方,他如何能生存下來……”
“滅門之仇,浴火重生,其中苦楚,常人如何能知。”
沈如茵想起了寧扶清。若他真的被抓去了那種地方,叫謝之竹碰見,也一定會蒙他救助。以他們二人的經歷,想必會很投契。
“那我們如何去找謝之竹?”
周冶看着她,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道:“還能去什麽地方,自然是去謝家祖墳候着了。”
“哦。”
沈如茵心想我又不是你們古人,誰知道你們那些繁文缛節。謝家祖墳那麽危險的地方,他都身在英雄幫了,居然還會冒險去嗎?
“謝家均是忠正之人,忘祖這種事,他們做不來。”
沈如茵詫異地望着周冶,這人有讀心術?
周冶又嘆了口氣道:“我都與你說過佘先生與謝家有來往了,憑被佘先生親自教導出來的我的品性,你也猜不出來謝家的品性嗎?”
沈如茵咽口水。
還真、真看不出來。
“你曉得謝家祖墳在哪兒?”
“不曉得。”
“那……”
“問。”
沈如茵閉嘴了,因為她知道當周冶開始用幾個字應付自己的時候,就是真的不耐煩了。
可是她有什麽辦法啊!這世道還不許笨人提問了啊!
剛吐完槽,她就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太過依賴周冶了。剛穿來時還會動動腦子,現在卻總以為周冶什麽都知道,凡事張口就問,也不知道,等哪一天離開周冶,自己還會不會思考這種東西。
離開……
“周冶,你會離開我嗎?”
“會。”
……這人怎麽不按套路來?
沈如茵轉頭看他,火堆的光附在他臉上,明一半暗一半,再加上他此刻沒什麽表情的神态,顯得有些高深莫測。
她不知道為何突然有些心酸,好似一想到連周冶也會離開她,便有無盡的委屈。
她聳了聳鼻子,“你為什麽會離開我啊。”
“公主不嫁人麽?”
“我嫁人了,你就會離開我麽?”
周冶看她一眼,又許是覺得有些冷,單手撐地往火堆前挪了挪,又拾起身邊一根枯枝扔進去,才道:“你嫁人了,我自然不便繼續待在你身邊。”
“我說的不是這種離開,我是說你會不會,離得很遠,再也見不到面的那種遠。”
“不知道。”
他伸手放在火焰上方,搓了搓手指,忽然苦笑一聲,“你看我如今這模樣,也不知還能活多久,興許等不到你嫁人那天了。”
他轉過頭來,難得認真地看向她,“若我沒能看見你嫁人,你也不要怪我。因為我,一定比你更遺憾。”
“你不要說這種話,”沈如茵被他說得有些心慌,不由自主靠近他挽着他手臂依偎過去,“你也不過是比練武的人身體差些,你看尋常老百姓,活到七老八十、一百多歲的也有呢!”
周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知道你自小孤苦,如今才會這般依賴人。我曾經,也同你一樣,很是依賴佘先生。可是總有一天會離開不是麽?人生多無常,有聚亦有別,你也切莫太在意。”
“我曾經也不在意的。因為未曾體會過團聚的喜樂,所以分離也不覺得難過。可是我現在……”
“小蕪兒,人總要長大的。”
他第一次這樣親切地叫她,卻是告訴她,人總是要長大,總是要分離。
她算算自己的年歲,前世今生加在一起,比這裏所有的人都大了幾乎一個輩分,可還是一點也不成熟。
上輩子走過的那整整二十六年,沒有人教過她什麽叫做成熟。
她吸吸鼻子,“不要再叫我小蕪兒了,蕪媛無緣,聽着就不好,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無緣?”周冶一愣,“我一直以為,那兩個字,念作無怨。”
沈如茵也是一愣,豎起大拇指道:“果然是文化人吶,我都不知道這個字還能讀作四聲。”
“什麽四聲?”
“啊……這個……就是怨,怨……”
“我發現,你總是有異于常人的話語。”
“我身上哪一樣不是異于常人,說話自然也是。”
“你何時學了我,說話這般無根無據?”
“……你也知道自己說話都是胡扯……”
是夜月光明朗,沈如茵同周冶吹了大半夜牛皮,回到馬車上時杜白已睡得香甜,蒼葉也在外面的樹枝上坐着淺眠。
周冶撈起長衫,一腳将杜白踢下車,直看着沈如茵脫了鞋才退出去,又細心地将簾子壓好,免得半夜風吹起來讓她着涼。
沈如茵覺得,周冶若是真的離開了,她一定難過得要死。
第二日一早,沈如茵是在馬車的晃蕩中醒來的。
她穿好衣裳掀開簾子,正看見蒼葉與杜白兩人屁股撞屁股争奪地盤,他們身後,周冶一人獨占大片風水寶地。
“怎麽不叫醒我就在趕路了?”
周冶縮回腳避免受到那二人殃及,才回頭道:“你昨夜睡得晚,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睡眠不可不足。”
“……即便是這樣,也可以等我醒了再走嘛,看他們擠成什麽樣兒了……”
“無妨,趕路也很急,擠一擠不礙事。”
……你還真是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待周冶與杜白重新坐回馬車,沈如茵想起昨夜關于名字的讨論,當下開口道:“蕪媛那個名字不管是無緣還是無怨都不吉利,所以我決定改個名字,就叫沈如茵,綠草如茵那個如茵。”
她在孤兒院時,只知道自己姓沈,卻沒有名字,被孤兒院的阿姨們沈丫頭沈丫頭地叫着,便忍不住自己取了個名字。
周冶沉吟:“草如茵,松如蓋。倒是個好名字。”
這兩句出自沈如茵最喜歡的詩人李賀之手,是從她最喜歡的一首《蘇小小墓》之中摘取而來,雖原本是用來形容墳墓,也不大吉利,但她卻覺得這兩句很美,于是選了這二字為名,未曾想這裏也有李賀的詩。
她聳起肩膀晃了晃雙腿,覺得這個地方變得親切了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周冶:恩?我居然對那小丫頭那麽好?為啥?
沈如茵:因為我美呀!我可愛啊!我溫柔又善良啊!
再也不想找形容詞了的醬紫:是拖了你娘的福,謝謝。
沈如茵:……嘤嘤嘤……
周冶:小丫頭莫哭,叔叔給你買糖葫蘆。
沈如茵:好的呀!等等!你剛說啥?叔叔?……恩?他幾歲來着?幾歲來着?
某醬紫:自己去翻前面好麽!問問題成瘾了你還!
沈如茵:……對不起,我錯了。
某醬紫OS:我也不記得了……趕緊翻翻前文補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