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青山
青山
宋琬是一個生活極低調的人，所以連同她和人戀愛，還是從藍瀾口中了解的。
那時的藍珂已經又回到南州，此時的南州對于藍珂，就像是江城對于宋琬一樣，第二故鄉。
他坐在長椅上，身旁有玩秋千的孩子，有漫步的老人，有一棵老樹遮了老陽兒。萬物輕松。
那天的他看見宋琬久違地更新了動态。
春松：「春日暖陽好，小貓怎麽那麽可愛啊.」
附贈的是一只手摸小貓頭的照片，或許旁的人認不出來，畢竟這雙白皙纖長的手和宋琬确實很像，可她的左手指骨上有一顆朱砂痣，就算是拍照模糊又怎麽會瞧不出來。
他心中有些堵，又像是久來陰霾的天突然晴了般，只是空蕩蕩的有些令人發慌。
他想了很久，還是開口問了她。
無名劍客：「今天有高興嗎？我的朋友。」
春松：「今天放學摔了一跤可疼死我了，幸好遇見朋友，不然都不知道要怎樣姿勢奇怪地回家。」
春松：「我遇見了一只小貓，它很可愛吧，聽說是流浪的小貓，好想養它啊，可惜家裏不允許。」
關系明朗後的宋琬話很多，用一個詞語去形容的話，算不算就是——Crush。
她可愛，生活有趣，每天都有很多情緒，她是一個鮮活的人，而不是他暗戀裏完美的她。可他就是仍然很喜歡她啊。
無名劍客：「傷得重嗎？」
春松：「大概就是傷筋動骨一百天的那種吧。不過朋友住得離我家近，就只能委屈人家扶着我上下學了。」
那個朋友會是藍瀾嗎？
他退出去快速打字問了藍瀾，得到的回答卻是她根本不知道宋琬摔了跤。
語音裏她聲音嘟囔：“那個的話，就是她隔壁搬來了一家新人，家裏孩子和她一個班上的，你可以考慮一下，陪她上下學的那個人是他？”
藍瀾說得很委婉，但意思卻在兩人間明了了。
藍珂是沒有資格吃醋的，吃什麽男孩子陪她上下學的醋啊，此刻的他只關心宋琬的傷究竟如何。
他強迫着宋琬拍了照片給他，她的雙膝發紫發綠，雖然沒有什麽大傷口，只是擦破了皮，流了些血，但皮下一看就有瘀血。
他叮囑着宋琬每晚要上藥揉一揉，近期不要體育鍛煉。她都連忙應好。
他始終沒有問出那個鄰家的孩子，他不能這樣幹的，太多理由不可以了。
—
直到他猶豫的很久之後，漸漸從藍瀾口中了解到這個人之後，他也會說，他們是足夠般配的。
在這段沒有他的故事裏，宋琬和徐陌是同班同學，是年級優生，是郎才女貌，是金童玉女。
同學們磕着兩個人之間的甜蜜，宋琬也确實暗自地喜歡上了徐陌。
那時的天之驕女如同昔日的藍珂一樣對自己産生了質疑，但也只有一個質疑，“他會也喜歡我嗎？”
而這段坎坷心路的終點，是徐陌向宋琬告白。
“宋琬，想必你也聽見了同學們口中的風聲，我想要是謠言對你來說是極不好的，若你不喜歡，我自然會解釋清楚。可我扪心自問，我也知道，我甚至從中有些期許，因為我也很喜歡你。”
到底應該是怎樣的場景呢。
他沉默、呆板、木愣，接近占據了山的一切。可宋琬看見的是青山如黛，他身上的沉穩，令人安心的寬厚溫柔。
她是柔情的水，環繞着山。她的意思是，若無水乘舟，怎過萬重山。
她看着他認真而難免青澀的樣子，此刻的他們是青春中盛大晚宴的男女主角，他正在向心愛的姑娘邀約，而她将會牽起他的手，欣然允諾。
“徐陌，我必須要承認，我喜歡你。但，我想我們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思考，如果我們在一起，我們到底想要的是什麽，是青春中難免有而也會遺憾的戀愛，還是真的想在未來的生活裏有對方。”
“我不是一個在愛上看得很開的人，我希望的是，我想要一個有始有終而不會遺憾落場的結局。”宋琬摩挲着放在身後的手，她很緊張，對于今天的話和此刻的自己都是。
她第一次在異性面前願意剖析自己，她等待着徐陌的回答。
“宋琬，我們一起高中畢業好嗎？我想，在我預計的未來軌道裏，你會是那輛最特殊的列車。”
“我們不必要立馬在一起，我希望的是你知道我的心意，至少你我都不會再扭捏。”
那是一場徹頭徹底的坦白局，在為他們的戀愛開啓了近似白日焰火的燦爛開頭。
他們，一步一步，一起步向未來。
—
高中畢業的那天，宋琬才公開了自己的戀情，她沒有很多朋友，知心的好友都可以因此而知道。
她拍着少年懷裏的小貓，僅僅露出他的身影來。
春松：「終于光明正大養小貓啦。」
一語雙關。
即将十九歲的宋琬，此時和二十歲的藍珂天各一方。
他坐在長椅上，身旁還有一個小孩。
“哥哥，你為什麽那麽難過？”
藍珂有些驚，笑問：“哪裏看出來的？”
“你的淚，你流淚了。”
藍珂的手摸上自己的臉，直到溫熱的觸感在指尖昂揚，他才發現，他真的流淚了。
他為何流淚？他在替宋琬的幸福而流淚。
—
藍珂沒有多少時間了。
無名花落客：「我的朋友，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他們的上一次聊天還停留在幾個月前。
春松：「終于從高考中解脫，我很好。」
春松：「你呢？生活還順遂嗎？」
春松：「藍珂，我戀愛了。」
他的目光停駐在最後一句，他知道宋琬想說什麽意思。
無名花落客：「祝你戀愛順利朋友。」
無名花落客：「我最近會很忙，大概很久不上線了。但祝你健康快樂朋友。」
這是他們最後的告別。
在幾天後，當他确定自己在宋琬的世界裏逐漸消失時，他删了她。
也删了自己的五年青春。
—
徐陌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他總能及時地發現宋琬的壞情緒。
宋琬她優秀上進，努力勤奮，在校園裏是老師口中值得學習的代表，所以他人多見的一切都是積極向上正能量的她。
可事實上，宋琬敏感，卻在敏感後更加堅定；她暴躁，卻在暴躁後更加溫柔；她自卑，而在自卑後更加相信自己。
她是一個不斷自我化的人。她總在人後陷入某種困境，某種苦難，而她習慣性在有限的時間內去調節自己。
大概是一個刻意的鈍感力，她不去想，而是欣然地接受痛苦，直到某個時間點，她才可以肆意地哭，解決煩惱。
徐陌是第一個在看出後不厭煩，在幾次三番安慰後心疼，在她身邊不用可以接近而安然靠近她的人。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其中一個原因，他們性格上合得來。
他們互相尊重，考慮雙方的感受，會給對方空間和驚喜，會陪着對方做那些驚天駭俗的事情。他們在雨天散步，在黑夜高歌，在無人的街道擁吻。
只要牽起對方的手，他們可以穿梭任何一個地方。他們是沒有距離的戀人，接受對方的不足，包容；反省自己的不足，改正；對對方負責任，學習；理解、幫助、共同對抗。
他們是完全合奏的琴瑟，是嵌合的和氏璧，是詩篇裏同段的兩句，他們格式對仗，音律相近而互相成全。
他們在大學結婚了。
此時的藍珂命已将近，他躺在病床上，眼角還是滑過了淚珠。
他像是刻意懸起的石，只要看着她幸福，石頭落下時，他也走向了終點。
藍瀾給他發來了她的新婚照。
她很漂亮，是西湖的淡妝濃抹總相宜。徐陌和她很般配，她看向他時，藍珂便能知道，她很幸福。
愛一個人時的眼神是會出賣自己的。
他給藍瀾回了消息。
無名花落客：「替我祝福她，別告訴她我要死了，也不要提起我。就是，你多說了一句祝福的話語。」
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樣，他借着她的名義，向宋琬表達自己的情感。
藍珂有些累了，雙手垂在身側，他有些困，以至于沒有看見藍瀾接下來的回複。
藍莓：「藍珂，宋琬讓我告訴你，她曾經對你有過一瞬的心動，在那個中秋夜，你替她，看了南州的月亮。」
—
十七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宋琬遇見了年少氣盛的徐陌，他們是天生的一對伴侶，一起走過漫漫長路，終成眷屬。
而藍珂，仍是這條幸福道路的窺探者。
宋琬，你一定要幸福。
—
藍珂不知道徐陌如何追求到了宋琬，只因他接了她一直寫不出下文的詩。
「凄風冷雨滿江城，倦晚伊人绻思塵。
金鋒化作随木聲，熱詩緊貼籀金文。」
他是這樣一個與她足夠般配的人，他如沐春風，溫和随性，淡泊寧靜，而藍珂用了極大力氣，才讓自己不足以仰視她。
他們是般配的，藍珂甚至有些羨慕徐陌。
可他不敢吃醋，他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他只是一個追求無果的暗戀者。
—
宋琬，我看見你幸福了。
你要一直一直相信自己，愛自己。
宋琬，如有來世，我還是會勇敢。
我愛你。
「無名的劍客。」
—全文完—
2023.5.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