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後半夜,狂風驟雨終于停歇,庭院恢複了安寧與寂靜,池塘邊的海棠樹被雨水壓彎了腰,粉白色的落花浮在水面,宛若鋪了層明豔欲滴的新毯。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姜意綿便頂着昏昏沉沉的腦袋從床上爬起來,一整夜沒休息好,此時眼睛又腫又酸澀。
起床後,姜意綿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看到屏幕上十幾條未讀消息和來電,她像是沒看見,面色平靜的開始收拾行李。
原計劃她要和譚明睿在這裏玩三天再走,現下她卻是一刻也不想待,更不會在意譚明睿還會不會回來,于是動作利落的整理起自己的衣物,五分鐘的時間便裝滿了那只16寸的行李箱。
姜意綿打開反鎖的房門,拖着行李箱準備離開,開門時迎面撞上一道高大的身影,直直地擋在她面前。
姜意綿擡眸,看清眼前風塵仆仆趕來的男人正是譚明睿。
她抓着行李箱的拉杆,瓷白清麗的面龐沒什麽溫度,平靜地看着他。
見姜意綿還在民宿,譚明睿眉間擰緊的褶皺終于舒展開,長長的松了口氣,語氣急促又關切:“綿綿,我給你打了無數通電話,你都沒接,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語落,譚明睿一步向前,試圖将面前的女孩擁入懷中,然而在他靠近時,姜意綿冷着臉,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這個遲來的擁抱她已經不需要了,甚至覺得無比惡心。
譚明睿愣了下,想到那條分手短信,他心頭劃過抹異樣,卻還是問:“綿綿,你怎麽了?”
姜意綿注視着男人的神情變化,一時竟分不清,譚明睿此時眼底的關切有多少演的成分。
昨晚的鬧劇一幕幕重現,她扯了扯嘴角,心裏沒有一絲波瀾,輕聲說:“譚明睿,原來你還活着。”
譚明睿神色微怔,見面前的女孩臉色不大好,他很快意識到姜意綿是在擔心他,估計昨晚一整夜都沒休息好。
思及此,譚明睿歉意又內疚,語氣不自覺放緩:“綿綿,這次都怪我,害你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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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意綿注視着他,唇角勾起抹諷刺的弧度,然後一字一頓地開口:“我還以為你昨晚出車禍死了。”
“......”
譚明睿心中一梗,眼底流露出的情緒反而更心疼,柔聲安慰:“說什麽傻話,我怎麽可能會出車禍呢?”
“昨晚事發突然,附近很多人因為洪災被困,我跟大家一起去幫忙了。”說着,譚明睿一副誠懇認錯的姿态:“抱歉,當時想着救人,沒來得及第一時間告訴你。”
看着譚明睿的惺惺作态,謊話連篇,姜意綿愈發覺得,當初喜歡這樣一個男人的自己有多可笑。
而譚明睿從始至終放在心裏的人一直都是莊淺茉,就連遇到危險,第一時間想救的人也是她。
姜意綿不想因為譚明睿虛情假意的道歉浪費時間,她推着行李箱就要走,譚明睿卻跟堵牆似的擋在她面前,不肯讓。
“你要去哪?”
姜意綿冷着臉看向他,眼底再也沒了光:“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去哪跟你沒關系。”
想到昨晚那條分手短信,譚明睿擰眉,只覺得不可思議,仍不肯相信是分手姜意綿心裏的真實想法。
她肯定是氣他昨晚的不告而別,一時沖動說出的氣話罷了。
譚明睿克制着情緒:“綿綿,你冷靜一點。”
“不要一時置氣,就說分手這種話。”
都到這種時候了,譚明睿還以為她是在拿分手這種事跟他置氣,姜意綿死水般的心再掀不起一絲波瀾,她推開譚明睿,面無表情地拉着行李箱從他身側走過。
譚明睿被姜意綿的反應弄得措手不久,第一次感覺到女孩的冷漠,他僵在原地片刻,不禁懷疑,姜意綿是不是已經知道他昨晚去找莊淺茉的事。
譚明睿不清楚姜意綿是如何知道的,但考慮到兩人會分手,他還是下意識追上去。
聽民宿老板說,姜意綿昨晚冒着大雨出去找他,淩晨才回來,整個人狀态很不好,譚明睿心有愧疚,這會才開始擔心姜意綿有沒有因為淋雨而生病。
“你昨晚淋了雨,如果身體不舒服,我先送你去醫院。”
譚明睿跟在身後,姜意綿怎麽甩都甩不開,他的聲音不小,很快引來走廊經過的路人好奇地回頭。
姜意綿不喜歡被陌生人打量,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神情凝重的譚明睿,努力做到心平氣和,她深吸一口氣,坦白道:“我現在的确有點不舒服。”
譚明睿心口一緊,正想說帶她去醫院看看,緊跟着又聽女孩不急不緩地開口:“因為看見你還活着,覺得生理不适罷了。”
姜意綿一開口,譚明睿神色凝固,張了張嘴竟啞口無言,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只覺得不可思議,這種刻薄的話竟是從眼前這個向來溫軟柔和的女孩嘴裏說出來的。
印象中的姜意綿一直懂事乖巧,善解人意,從不會這麽冷漠尖銳的對他,此時卻像只進攻的小刺猬,頃刻間将全身的刺對準他。
譚明睿眉眼間劃過抹受傷,但還是穩住心緒,說:“綿綿,我這是在關心你。”
姜意綿瓷白清麗的面龐無波無瀾,對男人說出的每一個字幾乎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失眠後遺症讓她沒多少精力跟譚明睿對峙。
她垂眸看了眼時間,語氣很淡:“譚明睿,這種虛情假意的話請你留着給莊淺茉說吧。”
“我現在不需要了。”
姜意綿站在民宿門口,網約車距離她還有兩公裏,此時譚明睿的臉色是被拆穿後的變化莫測,姜意綿想着好聚好散,提醒道:“我昨晚發給你的消息,想必你應該是看到了。”
他向來都是已讀不回,然而從昨晚開始,姜意綿已經不在乎了。
想到那條分手短信,譚明睿神情怔愣,眉間蹙起一道化不開的褶皺,姜意綿知道了他昨晚找了莊淺茉。
譚明睿心中一刺,嘴唇張了張:“綿綿,我跟莊淺茉只是——”
“你跟莊淺茉什麽關系,我沒興趣知道。”姜意綿還沒輕賤到這種程度,非要和莊淺茉一争高下。
譚明睿啞口無言,只覺得面前的女孩像是變了個人,冷漠決絕的樣子讓人覺得仿佛從未真正認識過她。
網約車已經在民宿外等候,就停在譚明睿那輛黑色G65旁,車輪碾壓過地面上,沾上幾朵粉紅色的落花。
姜意綿打開車門上車,譚明睿伫立在原地,識趣的沒有再跟過來。
回想起自己昨晚在雨中哭着找人的一幕,姜意綿仍覺得像在做夢。
荒唐又可笑,甚至可悲。
這一瞬,她竟無比鄙夷當初的自己,能一次又一次原諒譚明睿的謊話。
世間男人千千萬,偏偏她卻是在垃圾堆裏找男人,還把他當寶貝。
人生還很長,如今跌這一次跟頭便已足夠她長一輩子教訓。
譚明睿伫立在原地許久,雙腳像是被釘子釘住,女孩的背影決絕而堅定,一直到上車都未曾回頭,似乎真的下定決定要離開他。
內心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他,追上去,不要讓她走,然而理智和尊嚴卻不允許他這麽做。
他已經低頭道歉,姿态也放得足夠低,但姜意綿執意要分手,他現在說什麽都沒用。
譚明睿長這麽大,習慣被人捧着,處事桀骜不馴慣了,他不允許自己在一個女人面前這麽卑微。
很快,那輛網約車消失在拐彎處,譚明睿舌尖頂了頂腮幫子,總覺得心口壓了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從兜裏拿出手機,幾通電話打過去,約了人以後他也上車,目的地是常去的那家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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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意綿打車直接回了學校。
她拎着行李箱推開宿舍的門,正巧撞上正在游戲裏跟隊友厮殺的溫漾。
見好友一大早風塵仆仆的回來,溫漾瞪大眼睛,忙摘了腦袋上的耳機,驚訝道:“綿綿,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啦?”
“沒什麽好玩的,就先回來了。”
姜意綿拿出行李箱裏的衣服放回衣櫃,又給自己倒了杯溫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早上出發得急,她連口水都沒顧上喝。
溫漾草草結束了游戲,将姜意綿拽過來,從頭到腳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目光停在女孩仍紅腫的眼睛上,她輕嘶了聲:“你這眼睛怎麽回事?腫得跟桃子似的。”
“該不會是被山上的蜜蜂蟄了吧?”
姜意綿抱着水杯輕抿了一口,溫熱的水流緩緩滑過她幹澀的喉嚨,她認真思索了兩秒,然後淡然地笑了笑:“其實也差不多。”
決定分手的那一刻,感覺的确像被蜜蜂蟄了一下。
溫漾“啊”了聲,不解地問:“什麽叫‘差不多’?”
她隐約感覺到不對勁,問道:“你男朋友送你回來的嗎?”
姜意綿放下水杯,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們已經分手了。”
沒想到好友一回來就帶來這個重磅消息,溫漾張了張嘴,想問問出了什麽事,又怕貿然提起,又會勾起好友的傷心事,不過想到那個姓譚的男人所做的種種,溫漾竟然覺得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事。
那個姓譚的根本配不上姜意綿的好,兩人早該分手了。
談戀愛那會,姜意綿一直都全心全意的複出,如今下定決心分手,想來心底應該是不好受的,溫漾不知該安慰些什麽好,于是伸開雙臂,湊近姜意綿,給了女孩一個大大的,溫暖的擁抱,笑眯眯道:“姐妹分得好。”
“男人就是個屁!歡迎回歸單身生活!”
姜意綿莞爾,因為好友的話心口頓時酸酸脹脹,她慢慢回抱住溫漾,心底愈發相信,自己有一切重新開始的無限勇氣。
整整一天,溫漾和姜意綿都形影不離的待在一塊。
溫漾打游戲,姜意綿則在宿舍整理舊物,先前譚明睿送給她不少禮物,從項鏈首飾到衣服包包,每次兩人鬧矛盾,他都會送東西過來哄她。
如今看到這些東西,姜意綿覺得格外紮眼,于是将其通通丢進垃圾桶,垃圾桶裝滿了便用廢舊的紙箱裝,最後叫來專收廢品的宿管阿姨全部打包帶走。
有些包包和首飾連吊牌都沒摘,溫漾看了覺得可惜,畢竟都是真金白銀買來的,但一想到是那渣男買的,扔了便扔了。
清理完一堆垃圾,姜意綿的書桌和衣櫃頓時幹淨了不少,溫漾無意中看見挂在陽臺上的那件黑色西服,剪裁精良像是手工定制,是上午姜意綿回來以後,從行李箱裏拿出來晾在外面的。
“綿綿,那件黑色西服別忘了,也一塊扔了吧!”溫漾開腔提醒。
姜意綿這才注意到晾在陽臺的那件西服,她眸光微頓,随即搖了搖頭,輕聲道:“這件不能扔。”
西服的主人不是譚明睿。
是昨晚在盤山公路,沈淮敘披在她身上的。
姜意綿給了他醫藥箱,卻忘了歸還這件西服,看衣服的做工和裁剪應當價格不菲,姜意綿想了想,還是決定待會待到附近的幹洗店,等洗幹淨了再歸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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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V1NT會所某VIP包廂
得知譚明睿想喝酒,孫啓言叫來一群哥們過來熱場子,還有人帶了女伴,一時間包廂內空氣裏彌漫着各種嗆人的香水味混雜着酒精,玩鬧聲不絕于耳。
譚明睿向來在這種場合中游刃有餘,然而今天卻格外沉默,悶頭喝酒,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孫啓言打發走一旁的女伴,徑自坐在譚明睿身邊:“睿哥,這次怎麽沒帶你那小女朋友過來?”
譚明睿垂眸盯着酒杯,想到白天姜意綿跟他提分手的一幕,他神情有幾分倦怠:“跟我鬧脾氣呢,來不了。”
孫啓言輕啧了聲:“沒想到你那女朋友脾氣還挺大。”
譚明睿看着對話框裏那個紅色的感嘆號,知道姜意綿已經将他拉黑,他揉了揉太陽穴,心底愈發煩躁。
譚明睿放下手機,眉間蹙起一道淡淡的褶皺:“她知道我和莊淺茉還有聯系。”
聞言,孫啓言恍然大悟:“怪不得。”
男朋友跟前任聯系,換作任何一個女生估計都會不舒服。
孫啓言經歷得多了,不以為然道:“小姜吃醋也正常。”
“等她氣消了,你再跟人道個歉,多大點事兒啊。”
譚明睿沒說話,沉默地從煙盒裏敲出一支煙,有女伴貼心地為他遞來火,他偏頭将煙點燃,唇齒間輕吐出青白煙霧,俊臉卻籠罩着陰霾。
不多時,手機屏幕再次亮起,譚明睿以為是姜意綿發來的消息,沒想到發件人是莊淺茉的助理。
看清短信內容,譚明睿不想理會,可一想到莊淺茉的情況,他還是産生動搖,随即拿起外套起身。
見他看了眼手機就要走,孫啓言忍不住打趣:“該不會是小姜氣消了,想跟你和好吧?”
譚明睿欲言又止,并沒有辯解,徑直離開了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