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看到出現在譚宅門口的沈淮敘,姜意綿呼吸微頓,有片刻的恍惚。
落日餘晖自輕輕搖晃的樹蔭之間撒下,鋪滿一地斑駁的光影,沈淮敘伫立在車旁,穿着熨燙得體,一絲不茍的西服,身量長而挺拔,暖融融的夕陽映着他俊逸冷白的面龐,深邃的眉眼仿佛染上抹溫柔的顏色。
姜意綿還在猶豫要不要主動跟以前的高中同學打聲招呼,又覺得這麽多年過年,沈淮敘現在是金融圈赫赫有名的新貴,兩人有着雲泥之別,對方說不定早就忘了她是誰。
許是察覺到身後的視線,沈淮敘恰好在這時擡眸,清清冷冷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撞上她的注視。
兩人對視了幾秒,男人漆黑筆直的眼睫低斂,淺淡的目光微頓,姜意綿抿唇,尴尬地張了張嘴,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很快匆匆趕來的管家和傭人打斷兩人的對視,一行人對着沈淮敘卑躬屈膝,殷切地邀請其進門。
姜意綿注視着那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被譚家的人簇擁着進了老宅,而後看了眼時間,默默跟在一行人後方。
沈淮敘被管家帶去了會客廳,姜意綿則被告知譚老爺子正在書房等她,老人家最近時常念叨她和譚明睿,一直關心兩人的感情狀況。
等不到譚明睿,姜意綿只好獨自一人去了二樓書房。
意外的是,書房的門沒有關,姜意綿還未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一男一女談話的聲音:
“爸,明睿這才回國幾天,重心應該放在工作上,訂婚的事還早。”
“明睿那小子和綿綿在一起兩年,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讓倆小年輕訂個婚而已,不會耽誤工作。”譚老爺子一只手握着毛筆練字,另一只手背在身後,泰然自若。
站在他面前的中年女子一襲深黛色旗袍,頭發高高盤起,精致的妝容掩蓋住臉上歲月的痕跡,一副雍容華貴的姿态。
老爺子似乎認準了姜意綿這個孫媳婦,但譚夫人卻心有不滿:“爸,結婚是人生大事,自古以來最講究門當戶對,我們譚家在A市也算有一席之地,想跟明睿結親的大家閨秀多得是,而且各個比姜家那個小姑娘優秀。”
“他們的婚事,您再考慮考慮吧,這可關乎您孫子一輩子的幸福。”
譚夫人平日裏說話總是輕言慢語,然而言語間卻滿滿都是對姜意綿的不待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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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意綿沒有偷聽的意思,可沒走到書房門口,兩人交談的聲音無比清晰的飄進她耳朵裏。
譚老爺子放下筆,神色稍顯不悅:“姜家好歹是百年來遠近聞名的調香世家,按理說,應該是咱們譚家高攀人家才是。”
譚夫人:“可明睿現在更需要的是一個賢內助,最好對他事業有所幫襯,姜家那個小姑娘現在還沒畢業,兩人未免懸殊太大。”
“我看博諾珠寶集團的千金就不錯,家境好,學識高——”
譚夫人話還未說完,譚老爺子擰緊眉心,擺擺手打斷:“我才不管什麽博諾珠寶的千金,明睿現在的正牌女友是小綿,該談婚論嫁的是他們,跟旁人沒關系。”
譚夫人摩挲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似乎還想說什麽,但被老爺子阻止:“這種話你跟我說就行,不準傳到明睿和綿綿耳朵裏。”
嫁到譚家這麽多年,譚夫人深知老爺子的脾氣,認定了的事情尤為固執,她無奈,只能先斬後奏:“爸,今天過節,我特意邀請了博諾珠寶的千金,您看——”
譚老爺子看了兒媳一眼,揉了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來了就是客人,至于其他的事,免談。”
看來是一絲希望都沒有,譚夫人臉色不大好看,只好不情不願點了點頭。
姜意綿轉身下樓,耳畔卻不斷回響着老爺子和譚夫人的對話,她拿出手機看到那個熟悉的頭像,有譚明睿發來的未讀消息。
“綿綿,我還有公司的事要忙,不确定什麽時候回去,幫我跟爺爺說一聲。”
明明已經約好兩人在老宅見面,如今譚明睿卻再次食言。
姜意綿眉心輕蹙,心口頓時覺得堵,沒好氣地指尖在屏幕上輕敲:“随便你。”
也不知道這是譚明睿第幾次食言,而姜意綿即便有情緒,最終也只是妥協,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
老宅內傭人們來來往往忙碌準備着家宴,姜意綿心不在焉地坐在客廳,而後起身去了花園準備透透氣。
譚老爺子退休後最喜歡在院子裏栽種些花花草草,平日裏還有釣魚的小愛好,偌大的花園生機盎然,滿園清新淡雅的藍花楹随風搖曳,有假山,有池塘,風景宜人。
姜意綿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心裏裝滿了心事,面對譚明睿一次又一次的食言和譚夫人的反對,她第一次開始認真審視起自己和譚明睿的關系,兩人是否真的能走到談婚論嫁那一步。
姜意綿坐在玻璃花房外的秋千長椅上,纖瘦單薄的肩膀倚着木質扶手,繩索上點綴着蜿蜒纏繞的月季,馥郁幽雅的花香彌漫在緩緩流動的空氣中,沁人心脾。
正當她出神,身後的花房裏隐約傳來動靜,姜意綿起身,透過眼前茂密的花草,看清玻璃花房裏站着年輕的一男一女。
西裝革履的男人長身玉立,黑色西褲包裹的雙腿修長優越,明媚溫暖的光影交錯中,姜意綿看見對方俊美深邃的五官輪廓,逆着光,清冷矜貴。
沈淮敘身旁站着一個女人,看着面生,姜意綿并不認識,從女生的話語中她才聽出來,對方正是譚夫人心儀的兒媳婦,博諾珠寶集團的千金,季檸。
玻璃花房有兩扇連通的門,穿過花房便是池塘,回去也是必經之路,剛才在別墅裏季檸根本找不到跟沈淮敘說話的機會,好不容易等他出來,她忙小跑着跟出來。
季檸叫住沈淮敘,寒暄幾句後,見對方客氣又疏離,她不免有些委屈,直言問:“上周那場慈善晚宴,我添加你微信,你怎麽到現在都沒通過?”
沈淮敘垂眸,清眉黑目,眼底沒什麽多餘的情緒,沉而冷淡的音質不急不緩:“抱歉,我不常看手機。”
季檸臉牙齒咬了咬下嘴唇,說:“那你現在通過一下吧。”
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過來,姜意綿很快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合着譚夫人中意的兒媳婦,真正喜歡的人是沈淮敘。
以前在南城一中,沈淮敘的追求者頗多,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他的身邊依然不缺愛慕者。
不過這位季小姐求愛的方式倒是很主動直接。
姜意綿愣在原地,有點佩服裏面的女生,畢竟就算借她十個膽子,她也沒有勇氣向南城一中曾經的移動冰山大膽示愛。
下一秒,男人清越冷淡的嗓音響起,撂下簡短的兩個字:“不必。”
沈淮敘雖然是拒絕的,但疏離有禮,把握得很有分寸:“季小姐有什麽事,可以聯系我的助理。”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季家大小姐哪受過這種委屈,臉漲得通紅:“沈淮敘,你明白的,我對你是什麽意思。”
沈淮敘斂睫,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瘦削的薄唇掀動:“季小姐,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花房外的姜意綿聽得一愣一愣,這麽多年過去,沒想到沈淮敘竟然一點都沒變,對愛慕他的人依舊冷酷無情,意識到裏面那位要出來,姜意綿有些心虛,擔心和沈淮敘正面撞上,于是轉身趕緊走。
然而身後噠噠的腳步聲顯然比她還要急促,不等姜意綿回頭,一道纖細的身影快速自她身邊經過,女人走得急,無意中重重撞到她的肩膀。
姜意綿被撞得沒站穩,踉跄着後退了兩步,左腳踩空,一腳踏進池塘邊被青草覆蓋着的泥濘中。
而撞她的季檸卻頭也沒回,紅着眼睛跑開。
姜意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看了眼腳後跟上的泥巴,黛眉輕蹙,有些郁悶的嘆了口氣,卻只能自認倒黴。
沈淮敘從玻璃花房出來,便看見正彎着腰,試圖用手中撿來的小樹枝蹭掉鞋面污泥的女孩。
姜意綿沮喪地耷拉下腦袋,烏黑柔軟的長發垂在胸前,擋住半邊臉,覺得自己今天運氣不好,來的不是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道男人熟悉溫沉的聲音:
“姜意綿。”
聽出對方是誰,甚至準确無誤的叫出自己的名字,姜意綿起身,擡頭的瞬間不偏不倚地撞上沈淮敘那雙漆黑幽深的眼。
姜意綿撩過耳畔的碎發,下意識将手裏那根沾着泥巴的小樹枝藏在身後,微微抿了抿唇,輕聲道:“沈淮敘,好久不見。”
面前的男人眼睫低垂,清清淡淡的目光定格在姜意綿臉上片刻,說:“好久不見。”
沈淮敘的聲音很好聽,平靜低緩,甚至比和旁人對話時沒了那分不近人情的冷酷。
沈淮敘垂眸看向姜意綿的鞋子,微擡了擡眉,姜意綿忙丢掉手裏的小樹枝,蹭了蹭手:“那個....我只是剛好路過,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的。”
估摸着沈淮敘應該留意到花房外有人了,姜意綿說完,總覺得自己的解釋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見沈淮敘不說話,姜意綿輕抿着唇瓣,總覺得空氣裏漂浮着一絲微妙的尴尬。
靜默片刻,沈淮敘才語氣淡淡的開腔:“這不重要。”
他再次看了眼姜意綿鞋上的污泥,從西服裏拿出一塊手帕遞給她,語速不急不緩:“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