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林溪系緊蒙面的黑布, 最後看了眼山下正不斷蔓延的火。
像極了噩夢的開頭,在夢裏,國公府便是燒了這麽一把火。
燒了整整一夜,照亮了兩條街, 天亮後只剩一堆廢墟。
今天這把火是她叮囑梁乾手下放的。
梁乾雖然已經回了藩地, 但是留了一些人在京城。皇帝不放心藩王, 派了不少密探去藩地。
各地藩王不放心皇帝,同樣在京城布置了不少暗樁和密探。
這就是雙向奔赴的啊!
梁乾走之前, 交代過林溪若有需要, 可以去找他留下的人。
林溪沒有客氣,就憑着梁乾和國公府過密這一點, 沈重霄登基後也不會放過他。
大家同是一條船的螞蚱,要是翻了船誰也跑不了。
梁乾留的人不多, 但都是作數的硬手。
林溪叮囑他們放火, 再伺機制造混亂, 拖延後面想上山的救兵。
沈重霄今日來寺廟拜佛, 雖然帶了衛隊,但都在山下。
随身侍衛不過二三十人,這已經算很多了,寺廟是清淨之地,太後來玉雲寺清修, 也不過帶了四個侍衛。
另外沈重霄十分謹慎, 找了江湖有名的高手保護自己。
林溪學有所成後,一身武藝都用來捕魚或者打獵, 後來去軍中混了兩年, 然後就到了國公府。
游離四方只是她的一個沒實現的計劃, 也沒有在江湖上混過。
自然是沒有排名。
單武倒也接觸過那些人, 說她在年輕一輩應該算身手極好的。
可以和沈重霄請來的那幾個高手一搏。
當成舅父誤會她是個柔弱無依的姑娘,怕到京城被那些豺狼虎豹生吞了。
但是派給她的人也都是少見好手。
這些手下對付不了排行榜的高手,但是可以對付沈重霄身邊的侍衛。
沈重霄帶來的侍衛也并非泛泛之輩,身手皆不俗。
林溪:“依照計劃,秋瞿和李未悅我來對付。”
三個人便是江湖上數得上名號的高手,尤其是林溪點名的兩位。
單武用的是重達幾十斤的錘子,和用斧钺的餘祿旗鼓相當。
陸焰聲音淡淡道:“用金烏槍的秋瞿交給我,聽說他在江湖高手排名上,位于第七。”
林溪有些意外,陸焰居然知道秋瞿的排名。
這個人果然不簡單。
這麽看來,她從前是不是有點太寬縱對方,過于心大。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她真的很想搖着對方的肩膀問一句:你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不過還是等這個事結束吧。
等以後有空再慢慢修理他,兩個人有的是時間。
林溪叮囑道:“你小心點,不要送了自己性命,如果不行就叫我,大家速戰速決。”
陸焰垂眸凝視着她,唇角帶着點笑意:“你也是。”
左右今日他勸不住,只能盡量幫她。
林溪點頭,擡手瞄準了蘇漾漾身邊的侍衛。
手松開後箭矢破空而出。
看着蘇漾漾一臉震驚和害怕的往沈重霄身後躲,臉上是逃過一劫的心有餘悸……
林溪勾起了唇角。
她當然不會一來就殺了蘇漾漾。這個人身無武藝,卻身懷六甲,當然要留着她的命來拖後腿。
那些侍衛保護沈重霄一個人,和保護兩個人的難度可不同。
見到有人中箭而亡,山路上的人都戒備了起來。
林溪抽出劍沖了出去。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你死我也死。
不得不說,舅父送的這把劍是難得一見利器。此後她再也沒有吃過武器不如對手的虧,殺人更順手了。
只不過舅父知道她用的這般趁手,可能并不會開心……
林溪朝着蘇漾漾一劍刺了過去。
柿子當然要挑軟的捏,她沒什麽道德,從來不會因為女人,或者孕婦而心慈手軟。
所有人都在提防殺手暴起後傷害信王,發現她是沖着另外一個女人而去,不由心下松了口氣。
他們的任務是保護信王,至于那個女人,能護住當然是最好。
但若死了,那便死了吧。
沈重霄大驚失色:“快護住她!我不許讓她出一點意外!”
聽他這麽說,那些侍衛把另一個人也納入保護首位。
林溪和站在最前面的李未悅交了手。
心中暗嘆這位能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果真名不虛傳,只是走了兩招,她便知兩人身手就在伯仲間。
短時間內根本沒法分出勝負。
好在他們并不是純粹的比試。林溪是為了殺了他身後的那兩個人,而對方是為了保護身後的人。
在林溪看來對方全身都是破綻,而李未悅卻因為一心二用難免吃力。
林溪格擋住對方的刀刃,身體往右,好接機繞過眼前的人,去擊殺他身後的人。
李未悅被逼退幾步,擋住她的去路。
林溪趁着對方慌忙應付,擡手取下耳墜扔向人群。
她的耳墜既然既是首飾,又是暗器。瞄準的兩個人沒有躲開,被打中了命門,應聲而倒。
信王其餘侍衛既震驚又害怕。
這人有病吧,打鬥中不忘放暗器殺人。
林溪擡頭,摸向了發簪。
本來正在打鬥的侍衛,不得不分神提防着這尊殺神。
一心二用自然會受到影響,何況又是這種危及生命的緊要關頭。轉眼裏又倒下了幾個人。
單武微微皺眉。像是他家大小姐這樣,陰險狡詐、沒有底線,身手還好的對手,不管是誰遇到都會頭痛吧……
幸好兩個人是一夥的,他沒有這個煩惱。不然真不如早死早超生,免得被折磨。
沈重霄連連後退,一臉驚愕。
這些人到底從何而來?難道是廢太子下的手?
陸焰嘴角微微向上,夫人真可愛。
這些轉變不過在瞬息間,林溪轉頭提着劍又沖了上去。
她的劍又快又淩厲,應付起來非常費功夫,何況對方時不時有假動作,針對他背後的兩個人。
李未悅既然提防對方傷自己,又要提防打鬥中對方繞過自己,去殺另外兩個人。
兩個人飛速過了十幾招,刀劍相碰聲不斷。
再次分開,李未悅衣服下擺被割掉了一截,手臂上也有了一道傷口。
幸好他躲避得及時,只是皮外傷。但比他的輕傷,對方還好好站在那裏,一點油皮都沒破……
這才是讓他心驚的地方,這樣下去對自己很不利。
林溪雖然看起來輕松,但也只是看起來。
雖然她的劍法精妙無比,但她輸在年紀太輕,經驗不夠。
眼前這個對手混跡江湖幾十年,一點都不好對付,只不過礙于要保護旁人,才畏手畏腳。
只怕再過上幾招,她就不輕松了。
時間有限,眼下已經過了一炷香時間,再拖下去也對她不利。
林溪心念一動,有了決議。
她伸手摘了臉上的黑巾,這一幕人讓衆人始料未及,蕭心裏皆是一愣。
沒想到殺手竟然是一個這麽年輕的女子,還容貌清麗脫俗。
外貌和她的作風,沒有半分相符……
任誰看了都會意外。
沈重霄大吃一驚,他早就看出來,今日刺殺的人,正是當初獵場重傷他的人。
情況未明,他也就沒點破。
只是心裏更恨不得把這個人碎屍萬段。
看到林溪的臉,他的大腦空白一片,全身的血液仿佛也沸騰了。
“是你?原來當然獵場的人也是你!這是誅九族的死罪!”
原來當日刺客一直在他眼皮子下,難怪不管如何追查都杳無音信。
如果不是林溪,他如何會傷了腿。
蘇漾漾也一臉不可置信,臉色漲紅,哆哆嗦嗦道:“林溪你瘋了嗎?我又沒有得罪你!你為什麽苦苦相逼!”
林溪溫和一笑,聲音淡淡道:“自然是覺得皇位可以換人來做,比如,我舅父就不錯。”
她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就仿佛在說天氣不錯一樣尋常。
沈重霄紅着眼睛,一臉憤慨:“梁境安果然有不臣之心!反賊!憑他就想要颠覆天下不可能!”
“颠覆天下幹什麽,只要颠覆你們沈家就可以。”
話音一頓,林溪舉起了劍,聲音冰冷道:“今日我既然你們看到了臉,自不可能放你們離開。”
沈重霄歇斯底裏道:“我一定會禀告父皇,然後殺了你們!”
林溪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大笑出聲:“就憑你?現在京城已經亂成一團,怕是我舅父已經成事情。“不然我們這麽大動靜,為何山腰上的寺廟裏的和尚也不見出來看一眼。這一切你都不覺得奇怪嗎?”
“我舅父從南境回來,深居簡出就是為了迷惑你們,好部署今日之事。”
沈重霄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雖然他在心裏告訴自己這不可能,派去盯着梁南境的人,一直都說他沒有任何異常舉動。
他生性多疑,念頭一轉,又開始猜測是不是梁境安真做了什麽,只不過避開了他派去的眼線。
畢竟梁境安本就生性狡詐。
山下起火,卻沒有上來救援,山上的佛寺還能隐隐約約聽到誦經的聲音……仿佛一切都沒發生。
鋪墊完了,林溪用劍指着李未悅,道:“你護着他們打不過我。我的人也馬上要來了,若是你就此離開,我可以既往不咎。我舅父大業已成,就算你今日能逃,難道能逃一世嗎?”
李未悅聽完林溪和沈重霄對話,已然十分震驚。
他為了求財而已,沒必要把命搭進去。
他轉頭看了看,拿着斧钺的餘越已經在節節敗退了。秋瞿也疲于引戰,身經有了傷口。
其他的侍衛也是死的死,傷的傷。
林溪把劍尖擡高了三寸,“我數三聲,如果你不走,那今日只能死在這裏。”
“一、二……”
還未數三,李未悅便轉身朝着密林走去,身影很快消失于樹木後。
在他看來,這個姑娘年紀輕輕一身殺氣,下手又這麽狠毒,不是善茬。
他的确被唬住了,什麽樣的成長環境才能養出這麽一個姑娘……
他都不想留在這裏,不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林溪心下松了口氣,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多。
将心比心,如果換成她,拿錢辦事可以,要她拿錢為顧主拼命,那是絕對不可能。
能有什麽比自己的命重要呢?
李未悅遠比另外兩個高手年紀大,是個混跡多年的老狐貍,自然更知道如何取舍。
沈重霄沒想到在林溪三言兩語的恫吓下,請來保護自己的高手就這麽跑了。
竟然這般沒有信義!
若是李未悅在,他們還能和對方拼一拼,現在李未悅一走就大勢已去。
侍衛看到身手最好的人走了,已經開始動搖,越來越慌亂。
可是越慌死的人就越多。
沈重霄和蘇漾漾互相攙扶着往後退。下面的路已經被堵住了,他們拼命往着山腰的佛寺跑去。
林溪提着劍追在後面。
剛才這兩位還要仆從擡轎子,原來自己走路也可以很快的嘛。
林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們,她把眼睛遮住看不見,憑着動靜聽聲辨位,都能幹淨利落地殺了。
一路往上走,沈重霄和蘇漾漾,不斷推身邊侍衛來擋住林溪。
但這些普通侍衛不過螳臂當車,根本拖延不了多久時間。
很快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身邊再沒有一人。
蘇漾漾無法接受今日突變,同時又幸存最後一絲期盼。
出家人慈悲為懷,只要躲進白雲寺,那些和尚不會放任他們不管的!
寺廟裏還有武僧,她就不信林溪還能真把寺廟裏的和尚都殺了?
就算把和尚都殺了……那也需要時間。
只要他們能拖一會兒,說不定就會等到轉機。或許會有人來救他們。
她不能就這麽死了!她還這麽年輕!
生死關頭,果然能爆發驚人的毅力。那兩個人的速度很快,不過林溪速度更快。
蘇漾漾看見白雲寺,心裏一喜,馬上就到了!
離寺廟就幾十步的地方,林溪截住了他們。
真是的,跑到可真快。
蘇漾漾滿臉是淚,不停地搖頭。
沈重霄更是眼神怨毒。生死關頭,他開始怨恨身邊的女人,若不是她吵着鬧着,一定要來白雲寺為腹中孩子祈福。
兩個人哪裏會落到今日的地步。
也怪他一時心軟。覺得短期之內,既不能給蘇漾漾名分,又不能出兒子名分,只能在其他的方面多做一點。不想把自己搭了進去。
不過事到如今,說這些已經無益。
他心裏煩悶,甩開了蘇漾漾一直吊着他胳膊的手。
沈重霄的臉色蒼白,緊緊抿着唇不願開口。
林溪心下了然,明白他這樣不是寧折不屈,而是清楚開口求饒也無用。
畢竟自己對他殺心這麽重。
蘇漾漾并未察覺到身側男人的厭惡,她一邊抽噎,一邊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我以前可能得罪了你,我可以道歉,我求你不要殺我,我已經懷孕了!我求你!我求求你!”
林溪冷眼看着這對男女。
原來生死關頭,能做到悍然不畏死的人是少數。
這兩個人,和其他人也沒什麽不同。
她想到上一世,蘇漾漾指責她被毒瞎了眼睛是咎由自取,為何要對下手的蕭閑耿耿于懷,應該在忏悔中贖罪才對。
但是沈重霄關于如何處置他,有不同的意見。
他一臉高高在上,嘲諷她肖想不該想的,明明國公府已經倒了,還在冷宮裏不肯死,茍且偷生。
當時的她一日不死,便一日是沈重霄的恥辱。
會讓沈重霄想起當日娶她的不甘。畢竟不娶,沒辦法讓國公府為他所用,沒辦法得到她的嫁妝。
林溪舉起劍,逼近不斷後退的兩個人,就在此時臺階上方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聲。
對面兩個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懷月穿着手持着佛珠走了下來,他身着皇帝禦賜的那一身紫袈銀魚戴。
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又仿佛光是從他背後散發出來,繁美華麗,似有無上佛威。
蘇漾漾想也不想,一把抓住懷月僧袍下擺:“禪師救命!她瘋了!她要殺了我!”
沈重霄看到來人也有些意外,他清楚懷月和林溪關系匪淺……但事到如今只要有一線轉機,他也不肯放棄!
死亡的恐懼籠罩着他,他不能就這麽死了!他都已經是太子!
沈重霄聲音繃緊,擲地有聲道:“懷月,你若是今日能救我,他日我大業有成必定封你為護國禪師!權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十分清楚,這個和尚借着出家人的身份時常左右他父皇的決策。
對這個人也十分不喜,佛門講究六根清淨,而懷月卻只讓人感覺到深沉和莫測。
仿佛能一眼看穿了人心的欲望。但是別人卻不能洞悉他太多,仿佛在持戒走凡塵。
那既然如此,他許以重諾,必然會打動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