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殺還是不殺◎
陸焰拔出一旁的劍, 劈向了一邊的木桌。
木桌被分成兩半,應聲而倒。
盯着斷口整齊的木桌,他眼眶預裂,握住劍柄的手青筋暴起。
思緒仿佛一團燃燒木炭, 不斷爆裂作響。
“我同兄長一姓, 從前叫何知行。名字好聽嗎?很少人知道的, 不過我想告訴你。你也告訴我名字,好不好啊?”
“你很好奇我從前?我從前到處殺人啊, 你信不信哈哈哈。”
那個人向來都喜歡胡說八道, 猜不出她那一句話是真,那一句話是假。
這兩句倒是真的。
陸焰想起以前發過的誓:倘若有日抓到刺自己一劍的人, 定要讓他生不如死,五馬分屍!
驚訝、震驚、失望、不甘、了然等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血液在身體裏不斷沸騰, 整個人都要焚燒殆盡。
他很想告訴自己, 她不是那個人, 但心裏卻已經有了答案。
林溪那把很快的劍, 林溪對山林求生的熟練,林溪清楚軍隊內部的運作…………
确定是她,只能是她,也不愧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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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怎麽會是她。
原來他把劍貫穿他胸口,讓他重傷下不得不放棄原本計劃的仇人。讓他流落別國, 幾次死裏逃生的仇人。
是他認為世上對自己最重要的人。
無數次夢回的場景, 那把劍的劍鞘,竟然握在她手中。
說來有點可笑, 可他卻笑不出來。
畢竟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 只是他一直沒有去懷疑過她而已, 從來沒有。
直到今日真相大白, 仿佛直面深淵。
陸焰臉上仿佛覆蓋了一層嚴霜,眼神冰冷,衆人都噤若寒蟬,皆垂首不語。
他們何嘗見過向來胸有成竹,遇事不變的主公,這般震怒失态。
即便是找出了當日刺客,也不該這般……惱怒。
這完全說不通。
領頭的趙振斟酌道:“主上可是确定了動手之人?”
陸焰努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是。”
“主上果真英明,還請明示對方是何人?我這就出處理。”
陸焰:“此後你們不必再插手,我自會解決。”
“敢問主上預備何為?”
陸焰把那把劍回鞘,金屬割裂空氣的聲音,讓衆人怔了怔。
“當然是……殺了。”語氣平靜,但話裏,卻隐隐挾着暗流湧動的風暴。
衆人面面相觑,倒也不意外。
主上被那人當胸殺了一刀,幾乎當場丢了性命,仔細養了快一年才痊愈。
如此深仇大恨,只怕讓對方死得太容易都不能解氣。
要知道主上向來殺伐果決,絕不是什麽仁慈之人。
眼下既然不想他們過問,不問便是。
此事告一段路,也可以了結主上的一件心事。
陸焰走出巷子,來時候還是晴天,這會兒竟然開始下雨了。
他緊抿着唇,臉色猶如大雨将至的天空般陰森。
—
林溪左等右等,都不見陸焰回來,索性自己先睡了。
她本來還想等他回來,一起去外面走走。
今天她前後忙了一天,午間也未曾小憩,不想躺在床上卻睡意全無。
心中總是有牽挂,可是也沒有什麽大事。
唯一的事情,不過是小毒菇過生辰罷了。
不知道是否近來的事情太多,哪怕她這樣神經大條的人,也有些心神不寧。
林溪躺在床上,轉了個身,忽然瞧見房間裏站着的人……
燈光照在他臉上,他站在陰影裏,背着光瞧不清臉上表情,也不說話。
不過朝夕相處,憑着身形她也能一眼認出是誰。
林溪倒也沒吓到,這位悄摸就進來了,半點腳步聲都沒,奇奇怪怪的。
她遙遙地看了眼,開口問:“你站在那裏幹什麽,想吓我啊?”
林溪有些莫名,今日子時才回來不說,怎麽還神神叨叨。
也是對方長得好看,要是不好看的,半夜猛然瞧見。那可能還會被吓出心髒病來。
所以夫君一定要找好看的,最好是既好看又聰明,但是呢,又不能太聰明。
陸焰現在看着,就難得不太聰明。
多大的人了,居然還這麽幼稚。
陸焰看着床榻上的人。若是從前,他如何都想不到心狠手辣的刺客,竟然是一個女人。
在雙方不知情之下,兩人還拜堂成了夫妻,朝夕相處了這些日子。
任由她打破自己的禁忌,一點點擠進去他胸口。
陸焰來不信天、不信命,也不得不感慨,這也許就是天意弄人。
想到這裏,他摸向懷裏的匕首。
複仇的欲望凝聚在刀刃上。
只要此時上前,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就把匕首壓下去。
割開喉嚨,血就會噴薄出來。她也會沒有什麽痛苦地死去。
念頭在腦子轉了許多次,他都下不了決心。
沒有辦法想象……她鮮血覆面的樣子。
他不願她出意外,千裏迢迢都要跟去,何況是自己親自動手。
唯有人心最難測,情字最殺人。
林溪見對方還是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裏,又說:“書桌上我放了東西,你去看看。這對子時,祝你生辰快樂。我應該是第一個祝賀你生辰的人。”
“你也是這世上,第一個人祝賀我生辰的人。”陸焰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這些字。
衣袖下的雙拳不由緊握,眼神再次黯淡了下去。
還沒有下定的決心,再次動搖了起來。
若是對方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能毫不猶豫地下手。
可是為什麽偏偏是她。
林溪心裏“啧”了聲,看來小毒菇從前過的日子不太好,以前每年她都有兄長幫她慶祝。
會做好吃的給她,還會給她裁買衣裳。
“以前你受苦了,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陸焰心跳慢了一拍,雖然知道對方甜言蜜語信手拈來,未必是出于真心。
卻還是做不到不動容。
他強迫自己鐵石心腸,不去看她,轉過身走到了書桌旁邊。
上面放着兩個精致的盒子,還有一張信箋。
寫着:願天上人間,占得歡愉,年年今夜。
陸焰低聲念了一遍,又念了一遍。
他的聲音是緊繃的,喑啞的,甚至仿佛正在極力忍着什麽痛楚似的。
僅剩的決心,巋然崩塌。既想哭又想笑,滿心的蒼涼。
林溪沒察覺到,背着她站立的人,表情變換。
她邀功似的又說:“我可是一筆一劃寫了好久,寫得不錯吧。為了給你寫幾句祝福,我練了一天呢。”
最多也就只能寫兩句話,再多寫上一句,她就露餡了。
雖然她的字太有個性了呢?哪怕臨摹兄長字帖,還是保持着本性。
陸焰沒有說話,打開了一邊的盒子。
裏面擺着兩枚玉質很好的同心結。
“怎麽有人送兩枚同心結。”陸焰不願再沉淪,故意找茬,聲音冷冷道。
“因為買兩件削價。今年送你兩件,明年我就不送了。白色那塊算十七歲生辰賀禮,青色那塊是十八歲賀禮。”
陸焰皺眉:“還可以這樣?”
“怎麽你不樂意,那你退我一個,明年我再另外送你好了。這種好貨也就只是削價一點點而已!還是很貴的!”
本來她想随便買個實惠的,湊合應付一下。
但是選來選去,覺得那些便宜貨,實在是配不上小毒菇的臉。
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是比長得一般的更容易花錢!
陸焰聲音是緊繃,繼續挑事:“同心結不是一般是男子送給女子的嗎?不這又是何意?把我當你夫君按摩?”
“你時間淋了雨,腦子也進水了,你管他這麽多,我想送就送,你不要還給我。”
這個人真是既挑剔又難伺候,下次還是直接問清楚對方想要什麽,然後再去按需購買。
或者幹脆不買了。
除了她兄長,舅父,還有腦子和臉一樣幹淨的弟弟。
她是第一次送禮物給其他男子。
陸焰一顆心往下不斷下沉:“其實……我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如果沒有發生那些事情,一定可以開心很久,那每日随身佩戴,空閑時反複觀看。
會是他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一天。
記挂在心上的人,同時也記挂着他,以後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林溪從床上坐了起來:“我讓你早點回來,你怎麽回來這麽晚,我本來想和你一起去夜市逛一逛,就我們兩個人,要離開京城了,這些景色短期內很多都見不到了。”
陸焰感到自己的胸口,仿佛被緊緊攥住,收縮成一團。
“是嗎?”
林溪心裏起了疑:“你今天怎麽回事?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有人難為你了?”
突然這麽暴躁,又開始疑神疑鬼。
陸焰看着她,這個人,是他苦苦追尋的仇家。
殺了她報仇,死了愛意就會停止,以後就會習慣了……
林溪聰明且心狠手辣。
如果此刻不殺了她,可能未來,她發現真相會先下手為強。
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話鋒一轉問:“你喜歡我嗎?”
“那你呢,是不是很喜歡我?”林溪恍然大悟,莫非是在外面聽了什麽?
“我不知道,就像每天都需要吃飯喝水一樣。有些事就是注定的,繞不開。如果人不需要吃飯喝水多好。”
他就可以愛意瞬間斷絕,把心一橫殺了她。
林溪:“什麽亂七八糟的,不過你放心,我是很喜歡你。畢竟我這個人呢,眼光太高,一般人看不上。”
陸焰如遭雷擊,一顆心沉沉浮浮,百般滋味。
林溪見他不說話,伸手勾了勾:“你站這麽遠幹什麽,過來啊 ,我又不會吃了你。”
陸焰臉色一變,下颌線條越繃越緊,他還在猶豫不決,身體卻已經先于意志力一步,走了過去。
林溪抱膝坐在床上,如瀑的頭發散開披在身後,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寝衣,遮不住太多。
床上還有他聞慣了的香味,那是她平時泡澡用的花露。
這個人……是他明媒正娶,還想過要共度餘生的夫人。
陸焰已經不能确定是緣還是劫,他現在也分辨不清,仿佛給他的心髒,戴上了一層枷鎖。
以前的想法實在是可笑,而今日發現的種種真相,也太過荒誕。
仿佛他發現有一盞燭光照亮了周圍,本來滿心欣喜,突然發現舉着燈盞的人,也是把他推入黑房子裏的人。
如何能不恨,他恨透了這一切。
但如果只有恨,他就不會那麽糾結。
陸焰心情複雜,愛恨情緒交織在一起,仿佛點燃了他壓抑得理智。
他失去了太多,仿佛什麽都沒抓住,所以他迫切的證明什麽,得到什麽。
或者是堕落的更徹底。
心中仿佛一團火在燃燒,陸焰按着她的肩膀親了過去。
林溪拿出所有自制力,推開了人,聲音有些沉悶:“萬一懷孕了怎麽辦?”
不行房事,自然就不會懷孕,不懷孕就不會生孩子。
如果她嫁了一個長相平平的男人,那肯定能忍得住。
天知道她是每次都是拿出最大的自制力才能應對陸焰的撩撥。
但要是找個姿色平平的夫君,那她又不甘心。
只能說人生果然沒有十全十美,能完全按照自己計劃發展。
陸焰聲音喑啞,狠狠扣住了手腕:“那就生下來。”
權你還給我的骨血。
被刺的那一晚,他流的鮮血一個孩子都不夠陪。
林溪平時就推辭得不太堅定,今天的陸焰又比往日更堅持,兩個人同床共枕,她又不是廟裏的菩薩,沒有七情六欲。
燭光下的小毒菇,實在是好看得緊。
那就……
練武之人本來就韌性好,并未覺得多不适,只是她身體下意識抗拒入侵,收緊。
青帳床榻搖,紅櫻立雪山。
外面風雨聲不止,船槳搖了不到十下……嘤嘤聲便止了。
林溪平複了下呼吸和心情,把散開的衣服拉好。
她以前就說,陸焰身體底子不好,這都養好了,才發現那是真不好啊。
不過今日是對方生辰,她倒也沒說破。
兩人躺在床上。
陸焰頂着頭頂床帳,他語氣克制,但話裏隐隐的不滿和責問呼之欲出。
“你說我要不要原諒你?”
林溪:“……”
你是不是真有病,怎麽說那也應該是我原諒你了。
怕沒有吃過豬肉,也沒有見過豬跑,但是總知道豬該怎麽跑吧。
就你這,是不是也跑得太快。
林溪就是也聽過一些,看過壓箱底的春宮圖。
又擠又不舒服都算了,這麽還這麽快。
陸焰側過身看着她,心裏更難受了。
林溪看着對方的樣子,暗道莫不是……打擊太大。
“你盯着我幹什麽,既然不睡,不如再試一試。”
陸焰心裏有郁結,越想越氣再次壓了上去。
越氣越用力,迫切需要一個發洩口。
紅唇幽口君同探,蕊花輕撥水潺潺。
林溪輕咬了他胸口。
“輕一點,你是畜生嗎?”
陸焰不想聽她說話,用唇堵住了她嘴,克制不住越發用力。
輕不了。
玉臂相纏,輕把郎君挽,重把郎君推。
事畢,林溪沒好意思叫丫鬟送水,自己去了盥洗室收拾。
身上出了汗,還有黏膩,不能就這麽放任不顧。
林溪洗完回來,發現陸焰還躺在床上。
眼角瑩瑩,竟然哭過……
她十分不解,也十分意外,明明這次好多了,這怎麽還能氣哭呢?
林溪走過去,坐在床沿安慰:“剛才也沒有很畜生,我沒有生氣。”
她是有一點點疼,但是對方被她夾得更疼……
陸焰看着窗外無盡黑夜,有些自暴自棄地想,他下不了手了,或許只能等着死在林溪手上的那天。
男人聲音喑啞:“你贏了。”
贏你媽個頭,要不是你今日生辰,這麽說話我早弄你了。
男人真是一門學問,很難弄懂。
陸焰見她不吭聲,轉過了身體,面向另一邊的牆,開始自顧自的生悶氣!
林溪在他身側躺了下來,想了想,耐着性子又說:“我會對你負責的,你不是愛潔嗎?不用去洗漱一番嗎?”
陸焰神色慢慢地沉了下去,依然不說話。
這個人根本什麽都不懂!
林溪的确是不懂,怎麽事畢還氣上了。
仿佛一個怨氣滿滿的新郎。
肯定不是不滿意她,那只能說是不滿意自己了……
那你對自己要求挺高。
林溪本來還想安慰幾句,但是頭一沾上枕頭就覺得困倦。
不知不覺中就睡着了,也沒有再說話。
好啊,她居然就這麽睡了。
陸焰越想越氣惱,那種感覺,猶如又把鈍刀,一下下地在心上切割。
他握緊拳頭,就算現在下不了手。
等過幾天……他想通這一切都是虛妄,還是會下手!
先過了這一晚,明日早上……他就會下定決心!
殺了她!然後了無牽挂的回趙國。
—
昨天鬧得有些晚,林溪隔天起床的時間也就推遲了。
她醒來時,陸焰已經不見了。
呵,男人,睡了完了還換了一副面孔,甚至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她招來院裏的丫鬟一問,才知道陸焰很早就出門了。于是更意外了,他都不要睡覺嗎?
就算是第一次圓房有小情緒,可這動靜鬧得未免也太大了吧。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新的好早呀!誇誇我!
小毒菇:要殺,舍不得殺,痛苦,糾結,天意弄人
林溪:搞不懂的處男,算了,懶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