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商量
商量
“小夏,多好的機會,你怎麽不應下來呢?”
孟依斐的電話果然還是來了。孟盛夏在公寓的停車場熄了火,就被自己老姐的電話一頓轟炸。他本來想裝作自己手滑挂掉對方的電話,卻還是轉念一想接起了對方的電話。對方一開口果然是和劇組事宜有關的內容,孟盛夏多少有點無奈:“姐,我知道是你的好意,但是我現在不也有自己的工作麽。”
“你那工資才多少,你現在頂多是個實習生,那點薪水夠你花的嗎?”孟依斐勸說他的理由實際得讓他汗顏,被對方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他平日裏揮霍的習慣,孟盛夏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也沒有像從前那麽幼稚地嗆聲回去:“我現在會記賬啦。”
“你啊,和家裏鬧什麽呢。”孟依斐用了有些心疼的口吻說到,她也好久沒有和他聯系了,也許是工作太過忙碌,也許是家裏需要她作态,孟盛夏不知道孟家對于他因為婚約和家裏鬧得這麽僵怎麽看,可是他現在确實不想再顧忌他們的感受,“你這麽做,讓小恩也下不來臺啊。”
“他有什麽下不來臺的,”他和他學長可甜蜜着呢,還跑我公寓來吃我的喝我的,孟盛夏想這麽反駁,可他還是選擇了避而不談,“他不是也不願意和我結婚麽。”
“唉,小夏,你知不知道這對于小恩來說,是名譽上很大的損失啊?”孟依斐的語調也漸漸嚴肅起來,“他是個Omega。”
那又怎麽樣?難道除了Omega的身份之外,嚴恩就不是嚴恩了嗎?Omega存在的意義只是作為Alpha标配的配偶嗎?孟盛夏覺得自己實在沒法和家裏人聊這個問題,每當他表現出拒絕的态度的時候,他們便軟硬兼施,又是用家族的利益來要挾他,又是用嚴恩是個Omega,如果被Alpha退婚會多麽丢臉雲雲來說服他;可是嚴恩除了是個Omega,首先他就是嚴恩,是自己的發小啊:“唉,他覺得沒事就行了,你們替他操心什麽。”
孟盛夏想,在這段時間的思考裏,他也明白了這些“大人”究竟在想什麽。他們并不是真的覺得只有他們兩人結合才能給彼此帶去幸福,也不在乎他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怎麽看待彼此,對于這幫大人來說,他們的最高價值就是Alpha和Omega的身份。通過他們作為紐帶,确定兩個家庭的利益合作——多麽現實的目的,卻還要披上為他們好的僞裝,這讓他感覺惡心。
“那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想和小恩結束婚約,你有什麽底氣?”
“我不想結,難道你們能夠強迫我嗎?”孟盛夏下意識就這麽回複到,他實在沒想過孟依斐會這麽詢問。可孟依斐卻沒有和他吵起來,意外平靜地繼續問到:“然後呢?你能夠找到一份足夠支持你脫離家庭的工作嗎?”
“……”孟盛夏無言以對。要是換了從前,他或許已經因為感覺自己丢面子惱羞成怒。可經歷了這些事情之後,他似乎漸漸成熟了起來,于是也盡力讓自己平靜地回複到孟依斐的質問,“我在嘗試。”
“你不會想告訴我,在菲維是你嘗試進行履歷積累的一步吧?”孟依斐有些冷酷地說到,用反問的語句否定着他現在所做的努力,“小夏,我不想說你天真。但你覺得你這樣小打小鬧,真的掀得起什麽波瀾嗎?”
他又怎麽感受不到呢?菲維會願意接下他投遞的簡歷,現在看來也變得有些微妙起來。孟盛夏吸着車裏有些沉悶的空氣,一種無力的恐懼和憤怒逐漸攫住他的心髒。他幾乎要發怒了,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再像從前那樣逃避。不論是大發雷霆或是默不作聲,那些幼稚的舉動都不能解決他現在面對的問題。
從前他也許能夠自暴自棄下去,然而現在他身上背負着和嚴恩的婚約,又選擇和牧周文走到了一起——他的生活不再只有他自己,人生的計劃裏也不再是敷衍了事就能應付:“姐,你說的是對的。”孟盛夏嘆了一口氣,沒有着急說什麽,他等待着孟依斐繼續說下去,反而讓對方有點驚訝了:“小夏……”
“姐,你繼續說吧,我聽着。”
孟依斐也許從沒有見過如此耐心的他,不由自主語氣也軟和了下去:“雖然話說得有些難聽,我不是責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的。姐你不用擔心傷到我,你說的都是實話。”
“小夏,我想問你,你到底為什麽不願意和小恩結婚呢?”
這個孟依斐問了很多次的問題,似乎只要沒有得到說服她的答案,她還會繼續問下去。孟盛夏沉默了很久,還是給出了自己的新的答複:“我有自己想要過的人生。”嚴恩那一頭的理由他已經說過數次;他對嚴恩抱有親人的情感,所以他計較對方的意願,可他們終究會走向各自的生活。他的心中起初并沒有一個因為自己而産生的、不得不拒絕的理由,然而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在未來的人生中,這張對于他來說還是蒙着一層迷霧的藍圖裏,他留出了牧周文的位置。
“想要過的人生?”他聽到孟依斐苦笑了一下,孟盛夏忽然就察覺了自己這句話應該是戳到了孟依斐的痛點。作為Beta,她和自己的弟弟幾乎是被孟家從原先安排的位置上放逐了,自己卻在她面前“大放厥詞”地讨論自由,她怎麽會沒有憤恨的心情呢?
孟盛夏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安慰對方,可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讓步。他不再像從前那樣,甘願當老宅那些光彩亮麗、卻被圈養的孔雀得過且過了:“對不起,姐。我知道這麽說是對孟家的不負責任,可我不願意再過那種生活。”
“……”孟依斐沉默了。孟盛夏想,這比對方朝自己發火還要讓他不安,他有些為對方難受,但是也不願意松口。
“你,真的打算脫離孟家嗎?”不知道過了多久,孟依斐忽然這麽問到。
孟盛夏知道自己正式向家裏人求助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多的時候,他知道自己只是對他們的無視報複性地索求,可如今已經不再是他能夠那麽任性的時刻了:“姐,我該怎麽辦呢?”他痛快地道出了自己的請求。
“小夏,我其實勸過你很多次。來我身邊,我有一些條件能幫你。我相信你能做好。”
“但是姐,即使我去你的身邊,這也是你對于我的施舍。我……”孟盛夏知道自己這樣的自尊對于孟依斐來說太過可笑,可他心裏好像還是沒法向對方低頭。
“你之後要做什麽,我都管不着你,但你現在身上連一點積蓄都沒有,要不是那套公寓是送你的,你甚至要去睡橋洞。你不是不清楚吧?”
“……是。”
“先來幫我這點忙吧,你要是覺得你實在做不到,我們再讨論其它工作,行嗎?”
“……”
“你從小就這麽倔,不喜歡做的事情就不想做。可這一次你不想和小恩結婚,你就必須面對這件事。你難道以為自己能夠逃避掉所有的事情嗎?”孟依斐拔高了聲調問到,孟盛夏知道她有點為自己的任性生氣了,可正是因為她在乎自己才會發火,孟盛夏咽了一口唾沫,輕聲地應到:“不。”
“那就從這裏做起,好嗎?”
“……”
孟盛夏深深呼吸,感覺自己就像沉入了水中,每一次肺葉的活動都讓他的肋間隐隐刺痛。
“好。”他最終還是這麽答複道,“謝謝姐。”
他聽到孟依斐的嘆氣,又好像是因為他終于低頭而松了一口氣:“小夏,我其實有些為你感到高興,”她忽然這麽說到,“你好像長大了些。”
孟盛夏自己心裏也有一杆秤,他曉得自己從前活得很是不可一世,但實際上都是依附自己的家庭,那種飛揚跋扈的做派不過是狐假虎威。可被孟依斐這麽一說,還是讓他有些臉紅:“姐,你這話說的,我之前很任性麽?”
“呵,你是家裏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孟依斐打擊他倒也不遺餘力,“以前老讓我和廣思給你收拾爛攤子,你也不想想我們有多辛苦。”
“對不起。”孟盛夏吞吞吐吐地道歉到,“呃,他,他最近還好嗎?”孟依斐提起了孟廣思,自己怎麽也該客套幾句,孟盛夏這麽想着,問起了孟廣思的近況來,“我記得他之前是不是去英耀做清算了?”
“哈,你知道呀?”孟依斐用發現新大陸一樣的語氣調侃他道,“我還以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們的小夏也會關心家裏情況了。”
“姐,為什麽他會去啊?”孟盛夏心裏還是擰着一股勁,不肯喊孟廣思哥,“我查過,收購人是嚴恩他爸家裏的人啊。”
“連這個你也知道啊,我應該給你鼓掌。”孟依斐更驚訝了,孟盛夏聽到稀稀拉拉的掌聲響了起來:“姐——”
“好了,不逗你了。對,廣思他現在在英耀。”
“還沒有結束嗎?”
“他應該會留在那邊一段時間,幫他們重新組織公司結構吧。”
孟盛夏咋了一下舌,他沒想過自己這個留學歸來的龜毛堂哥居然真不是去鍍金而已,原來是能夠被賦予這樣重任的對象:“他,怎麽會插手楚家的事啊。”他心裏清楚這和自己不無關系,可還是忍不住問到。
“他好像本來挺不情願的,誰知道或許工作做得挺好,和人家有感情了,所以留下來了呗。”
孟依斐笑笑地解釋到,可孟盛夏知道對方似乎有所保留。英耀畢竟不是他們孟家主要持股的公司,犯不着花這麽大的勁去投入人力——那麽孟廣思為什麽會選擇留在那邊呢?難道他也想要從孟家離開嗎?
孟盛夏覺得自己預感到了什麽,可他實在無法開口向孟依斐提起,于是只能說到:“那也挺好的。”
“行了,你別操心他的事了,多想想你自己吧。明天給我一個确定的答複,你打算怎麽辦。”
“嗯。”
互道晚安之後,孟盛夏挂掉了電話。他突然覺得有點脫力,便合上眼躺在椅背上。
他不願意讓孟家完全操縱他餘下的人生,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強烈地渴望着脫離孟家的自由。可确實如孟依斐所說的那樣,他現在根本做不到遠走高飛。不論是經濟層面,還是感情上束縛着他的兩個人,他再也不能不負責任地只想着一個人逃走。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