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局
局
[夏哥,你這也是求人的态度?]
嚴恩好半天沒有回複,孟盛夏自己都能想象他在那頭笑得前仰後合的樣子。他有點難為情,但上了梁山哪還有回頭的機會,只能硬着頭皮求到:[求你了]
[晚上教你,先去上課啰]
嚴恩沒再為難他,留下了自己的同意就不再回複了。
“還在上課真好啊。”孟盛夏不免羨慕起對方來,就壓力這點來說,工作和學校時期真是不能相提并論。他掃了一眼時間,連忙匆匆解決了自己的午飯,又趕往了公司。
……
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天,按照菲維的習慣,晚上是要舉辦年度的慶功晚會的。Maisie曾經和他詢問過出席的問題,然而他拒絕得也很幹脆,甚至沒有半分猶豫。
孟盛夏知道自己在這裏呆不久,他最初投遞簡歷的目的就是想要嘗試獨立找到一份工作,而菲維是最早同意給他offer的公司。既然沒有成為管培生的打算,他也沒必要陪着其他人虛與委蛇。
然而他從前身邊那幫“哥們”卻不是那麽好應付的。他最近被各種瑣碎的事務纏身,已經很久沒和他們聯絡過。不論他之後要不要放棄從前那種生活,現在為了和孟家一刀兩斷選擇與他們割席,在人脈的意味上,多少有些可惜。
不想應付的關系卻還要經營,對他來說實在有點強人所難,但孟盛夏考慮再三,還是選擇坐在了那幫酒肉朋友中間。
他不是不清楚自己往常都是憑着家世和外貌占據了聚會的主導權,但等他真正願意去辨明他過去模糊觸及的真實的時候,就連享受這種讨好的心情都沒有了。
即使坐在這個被衆人環繞的包廂裏,孟盛夏還是覺得無聊透頂。他心不在焉,時不時低頭抿一口玻璃杯裏的酒,很少加入到這幫人的交流當中去。
孟盛夏覺得自己現在就像被裝在一個殼子裏,他的靈魂從這個還停留在原地和其他人說說笑笑的皮囊裏跑出來,就懸空在他的頭頂,冷漠地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還有每一個靠近他的人臉上的神情,傾聽他們那些言語中每一個細節。然而他只能感受到他們的情緒,他們的目的,卻無法記住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
累。
他不是做不來虛情假意地應付周遭,何況這些人依舊同從前差不多地對他進行恭維,現在他的心裏有的只是疲憊和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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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杯酒下肚,那些文明的衣裝便無法束縛住這些在座的Alpha們,孟盛夏沉默地聽着他們對周遭的Beta和Omega的“評價”,而他們帶來的玩伴竟然也賠笑着應和他們不堪入耳的對話。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是,好歹這群家夥還記得他有婚約在身,沒把自己帶來的“伴”推到他的身邊。
這個時候,牧周文又在做什麽呢?
自從他們早上那一通不甚愉快的對話戛然而止之後,他已經好幾個小時沒有收到對方的信息了。他雖然在來之前給對方發了自己今晚的行程安排,卻對之前的事絕口不提,沒有任何讓步的意思;他心裏不知被自己設置了什麽障礙,無論如何也不想将早上他們的争執就這麽混淆過去——說不定回去睡上一覺,他又能忘記這一切不快了。
可這樣下去總不是辦法,他輕輕嘆氣,為他們的未來憂慮起來。
“孟少,你和嚴小少爺打算什麽時候完婚啊?”
就在孟盛夏失神思考着早上的事情的時候,不知是誰開口這麽問到。孟盛夏愣了一會兒,才從自己的沉思裏走出來。他喝了一口酒,壓了壓自己浮動的心緒,然後慢慢悠悠地回答到:“這要看他們的意思了。”他和嚴恩之間對于各自的交際圈閉口不談他們之間的婚約,然而這層關系卻為他們屏蔽了許多來自外界的打擾,某種意義上也算還了他們一個清淨,“這時候不着急吧。”
提問的人應該沒想到孟盛夏會這麽平靜地回答這個問題,他似乎驚訝得沒有接着追問。見在座的人沒有對他的答複窮追不舍,孟盛夏也就把自己的注意力再次放空,把自己視作屋內的一盆裝飾用的綠植,等待這場聚會散場的時刻。
思考的時候或許是不該喝太多的酒,等聚會宣告結束的時候,孟盛夏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有點低血糖發作的感覺,甚至是身邊人出手拉了他一把,他才能從沙發上起身。
然而他的精神卻又種詭異的亢奮感。孟盛夏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被束縛住四肢困在原地、卻被注射了腎上腺素的囚徒,精神與身體不協調的感受撕裂着他的認知。
剛剛的酒裏有問題嗎?這個疑問從他的心裏蹦出來的時候,他便無法忽視它了:“不用管我,”孟盛夏啞聲推辭着周邊人“好意”地照料,然而他沒想到自己作為一個男Alpha,竟然連挽住他手的女性都無法掙脫,“你們要帶我去哪?”
孟盛夏幾乎要發怒了,可他周遭只有嬉笑的聲音,他看不清四周的情況,只能聞到一種奇異的香味,就像是會所裏沿途擺放的香薰一樣的味道,那種馥郁的芬芳在他身邊漂浮着,糾纏着他的神志。他被人簇擁着被迫前行,如同被一陣浪潮從岸邊卷入了近海,正被洋流推向深處的漩渦——
“媽的,還不滾開!”他的威脅有氣無力,更像是一種抱怨,更難以制止不知要帶他去哪裏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等他感覺到自己完全靜止下來、周圍一片寧靜的時候,似乎像是被放在了一張床上。孟盛夏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要無法轉動了,但一種生命受到威脅的感受,逼迫他在此刻不肯就這麽昏厥過去。他嘗試控制自己的身體動起來,可也只有手指能夠稍微動彈。
然而除了他急促的心跳和呼吸之外,孟盛夏也聽到了來自自己之外的聲響,房間裏好像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他們打算做什麽?!
“你是誰——”
“夏哥……”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讓孟盛夏又驚又喜,卻更多是一種焦慮:“嚴恩!”像在沙漠裏跋涉的旅人,他體內的水分已經快要被熾熱的太陽所烘幹;他越是呼吸,似乎越無法擺脫被緊密的網纏住的禁锢感,他的理智也快要蒸發了,“你怎麽也在這裏……”
嚴恩幾乎說不出話來,話語裏帶着一絲哭腔,和之前那次訂婚宴上他突發的驚慌失措一樣,他好像快要崩潰了:“我……”
世界又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恐懼,弱小,無能為力……可這一次他們不再是孱弱的孩童,他們已經長大了!
“別慌!”他必須帶着他一起離開這裏!孟盛夏下意識安撫着對方,逼迫自己因為這香氛快要生鏽的頭腦轉起來,“你還能動嗎?”
他聽到身邊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似乎是嚴恩嘗試着爬了起來:“放慢呼吸,”他知道自己受到信息素的影響,恐怕也進入了易感期,正在不由自主地釋放着屬于Alpha的信息素。這對于嚴恩來說,無疑于是具有誘惑力的□□,“冷靜。”
嚴恩沒有說話,好像在按照他的指示努力嘗試平靜下來。
“你的手機還在身上嗎?” 孟盛夏繼續指示到,他勉強自己睜開眼睛,但視野裏只有一片昏暗的灰色。
“沒有。”
“你翻一下我的衣服……”
嚴恩的手在他的口袋當中摸索着,卻也一無所獲:“沒有。”
“你還能動嗎?”
“我有點腿軟。” 他再次确定這個問題,這一次嚴恩的聲音雖然還在顫抖,但比起初要有精神一些了。
“試試站起來,看看出口。”
“我……可能做不到。”
“不要急,看看周圍吧。”孟盛夏其實也想不到什麽好的法子,但他絕不甘心坐以待斃,“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他這麽說,像是安慰嚴恩,其實也是在對自己說。
他必須靜下心來,好好思考要做些什麽……是代信息素!孟盛夏陡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一路上聞到的氣息,應該都是代信息素的香味——他聽說有些人會使用這種本來用于醫療的藥物來“助興”,可卻沒想到有一天會親身體驗,還好他對Omega信息素并不太敏感,現在還能堪堪維持住自己的理智。
這種藥品過量吸入會破壞人的中樞神經致使猝死,他們一定不敢使用太大的劑量……只要撐過這段時間!
“你來之前有使用過藥劑嗎?”
“有。”
嚴恩比他更有防備心理,只是沒有想到“他們”真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孟盛夏覺得自己連咬牙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虛弱地繼續和對方商量起來:“是代信息素……我們只要能夠撐過去……”
“夏哥……”
“別哭,你不是有喜歡的人嗎,哭什麽。”孟盛夏不得不慶幸起來,還好他們還給自己添了點其它的藥物,他現在四肢無力,壓根沒辦法做些什麽越軌的事,“你之前為他痛哭流涕、要死要活的,現在更要活下去啊。”
“學長……”
嚴恩哭着喊出的話,仿佛和牧周文呼喚自己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孟盛夏不由得笑了,他怎麽這時候還能想些兒女情長的東西,但心卻意外平靜了許多:“我現在動不了。待會如果我能動了,你一定要弄昏我,聽到了嗎?”
“學長,學長……”嚴恩卻好像沒能聽到他的話,只是一直重複着這個稱呼,像是虔誠的信徒念誦着經文。
嫁出去的發小收不回的水啊,孟盛夏想要調侃幾句,可他的身體已經像是墜入了火坑,細密的火苗炙烤着他的皮膚,他有些疼痛難耐,嗓子也幹澀得說不出話來。
“啊!”
嚴恩突然短促地喊了一聲,孟盛夏想要詢問他為什麽,可只是艱難地勾了勾手指,就已經花了他很大的力氣。嚴恩主動靠到他身邊來,和他說起了緣由:“阿夏,我戴着這個,我戴着這個東西——”
孟盛夏感覺自己的手被對方抓着,引導到了脖頸的位置,他的手指觸碰到了一截柔軟如綢布的東西。他的腦子稍微轉了轉,終于明白了這是什麽:這是給尚未結合的Omega防護的“飾品”,然而除了能夠讓他沒法咬下去還有什麽用?孟盛夏這麽想到,可嚴恩的語氣卻透露出了相當的興奮:“學長他在裏面做了一些小的改動!”
有一部分頸飾當中內嵌了GPS的定位芯片!他終于明白了嚴恩的意思:“定位……”
“阿夏,和我賭一把,學長他一定會來——”嚴恩幾乎喜極而泣的聲音讓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了許多,孟盛夏盡力擠出一點笑來,輕聲應到:“好。”
“學長!你在哪裏?學長!”
然而門外,響起了一個出乎他們二人預料的聲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