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說不出口的小心思
說不出口的小心思
他不能在這裏再呆下去了。
和一個Omega共處一室?他不知道牧周語的具體情況,何況他之前還差點被宴會廳裏的騷亂導致易感期提前。要是真讓他在這呆一晚上,那肯定要有至少一個人出事,但不論中間的發展會有什麽分支劇情,最終的結局大概都是以自己蹲局子告終。實話實說,他是不那麽在意,但才幹了件“大逆不道”的事,老爺子要最後去那兒撈他,大概得氣得預定醫院VIP病房。
孟盛夏深呼吸了幾次,正準備說些什麽先走一步,兩兄弟已經走到了他面前。正在和牧周文說着話的牧周語突然啞然無聲了,他疑惑地看過去,看到對方毫不遮掩的好奇目光投過來,然後又帶着一臉新奇的表情看向牧周文:“哇,文文,你學長好帥!”
雖然他現在看上去實在和平日裏的光鮮亮麗差太多,但這樣的“恭維”還是讓孟盛夏有點開心。這才對吧?所以牧周文到底是為什麽能夠那麽無視他的——這反差叫孟盛夏不由得懷疑了一下,這倆兄弟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嗯,嗯……”對孟盛夏的外表不太感興趣的牧周文,顯然不知道該怎麽回複自己的兄長,只能艱難地嗯了幾聲表達附和,“哥,那個……”
牧周語卻沒有因為他的窘态停下,他繼續調侃牧周文到:“你們學校學長這麽好看,學姐學妹應該也很好看吧?”
他臉上綻放着鮮活的笑容,和牧周文時常的面無表情十分不一樣。孟盛夏能夠理解為什麽對方足以引起論壇的混戰了,但也和自己看到的他不同,孟盛夏回憶了一下自己看到的那些照片和視頻上的牧周語,總覺得這樣子的牧周語更加真實一些。
“哥!”
“如果有喜歡的人,一定要第一個帶給我看看!”牧周語笑着拍了拍不知為何又臉紅了的牧周文的肩膀,然後收斂了笑意,拿出了比較正式的态度和孟盛夏打起了招呼,“你好,我是周文的哥哥,牧周語。”
“啊,我叫孟盛夏。你好。”孟盛夏實際上不太喜歡自我介紹這樣的場合。他不讨厭自己名字,但他的名字的确有些古怪,雖然是個詞彙,可放在名字裏面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加之他們孟家取名的習慣都是從詩詞當中選的,只有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這種不一樣,和被人關注的不一樣又有不同,他說不上來哪裏不同,總之他從小就不喜歡這種不同。然而這樣的疑問,他總歸不太好意思主動開口詢問家裏人的。
“你身上……是文文的衣服?”牧周語把傘擱在門口宿舍的盆裏,盯着孟盛夏看了一會兒,然後眼尖地發現了這個事實。孟盛夏下意識去看牧周文的反應,只見剛把塑料袋擱在衛生間門口的腳墊上的牧周文突然轉過身來。他盯着牧周語看,霎時全身緊繃,似乎想說點什麽,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樣的反應有些太過明顯了,難道……孟盛夏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點什麽,但他還是為牧周文解圍到:“啊,我不住校,來的時候忘了帶傘。真是不好意思。”
“最近天氣就是這麽奇怪,唉。”牧周語倒也沒有把這件事追究下去,他捏了一把已經濕透了貼在身上的衣袖,真的從中擠出水來,“文文,衣服能借我一套嗎?”
“嗯。哥,你先去洗個澡吧,別感冒了。”牧周文應到,然後催促着牧周語先去洗澡,半推半拉地把對方送進了浴室。随後,他立即走到自己衣櫃面前,把折疊好的衣服一堆地抱了出來扔在自己的床上,快速從中翻着需要的。
自己這時候離開是最好的,孟盛夏想。但他不知道該怎麽稱呼牧周文了,三個字的姓名全名有些冷淡,可喊名他倆的關系遠不到那一步。直接叫“你”?那也不太禮貌,牧周文好歹是收留他的恩人。于是他折中如此喊到:“那個……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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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牧周文如夢初醒,他抱着懷裏的衣服轉過頭應到,“啊,對不起啊學長。”
他忘了自己也在這裏了啊,好歹自己也能憑借外貌有點存在感吧?孟盛夏嘆了口氣,卻感覺自己忍不住笑了:“謝謝你,我還是離開吧。”
“嗯,我覺得哥哥不會在意的……”牧周文似乎反而不太願意他這時候走了,他努力挽留到,“學長現在能去哪呢?”
“我不能在這裏過夜的。你,是Beta吧?”他明知故問,觀察着牧周文的反應。
“啊,是啊。唉,難道學長你是——Omega?”牧周文眨了眨眼睛提出了自己的猜測,孟盛夏完全沒有理解他是怎麽得出的那個假設,明明之前關于自己的動機不是推理得挺好的嗎? “沒關系的,哥哥也是。我不敏感Omega信息素的。”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了,他長這麽一張臉,難道就得是刻板印象裏的Omega?孟盛夏咋舌了一下,盡可能低沉地認真回答道:“我是Alpha。”
牧周文的臉上表情變化得十分豐富。他愣了一會兒,直到牧周文在浴室裏喊了他一聲,他才忙着先把衣服遞了進去,再回來的時候,臉上終于平靜下來:“……Alpha?”
“你不知道嗎?”孟盛夏挑了一下眉,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全身鏡,鏡中的他幾乎要挨着上邊的框了。自己的身高,怎麽看也不像一個Omega啊?“我看上去不像嗎?”
牧周文誠懇地點了點頭,贊同了孟盛夏的話。
“為什麽啊?”孟盛夏納悶得覺得有點好笑。
“我聽說男Alpha都是那種一言不合用信息素脅迫別人,要不然就是飛揚跋扈毫不講理的人,可是學長你還好啊?”牧周文說出了關于Alpha的大衆刻板印象,孟盛夏想了想,又覺得反駁不了:“呃……”
牧周文還不如直接報他身份證得了,這些事他沒一件沒做過的。難道說他之前忍耐自己,是出于對Omega的忍讓?孟盛夏說不出什麽地方不太對勁,他有點起雞皮疙瘩,但他內心還是産生了一些類似愧疚感的新奇玩意兒。他在心中默默道歉,然後說到:“真的很謝謝你。但你哥哥在,我還是離開比較好。”
“學長要去哪裏呢?要不我借你點錢吧,你去住學校的招待所?”
他不想再多欠對方人情了,孟盛夏搖了搖頭:“能借我打個電話嗎?”
牧周文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孟盛夏首先就撥通了孟依斐的電話。第一遍對方沒有接聽,第二次對方才接了起來。
“姐。”
“說了,我不需要學區房!”孟依斐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這個陌生號碼的來電對象是孟盛夏,在她挂斷電話之際,孟盛夏連忙喊到:“姐!是我。”他啞着嗓子解釋到,“我現在在外面。”
“你,你!你不在小恩身邊就算了,為什麽還不見了,你知道我們有多着急嗎!”電話那頭的孟依斐噼裏啪啦就先教訓了他一頓,剛從浴室裏出來的牧周語都聽見了電話裏對方失控的控訴。他有點不明所以,只能用毛巾擦着頭發走到牧周文身邊去,牧周文對他比了一個噓的手勢,他便也沒有問了。
“對不起。”孟盛夏難得沒有和對方叫板,也沒有做多餘的對抗。今晚他的心緒起伏太大,現在已經沒有太多精力說些反擊的刺人的話。而牧周文和牧周語又都看着他,這兩兄弟也許永遠不能夠理解他為什麽總是保持着憤怒的情緒,也不可能會理解他突然發作。所以他沒有做更多的解釋,只是簡單地道歉,然後問到,“我現在還能回家嗎?”
孟依斐為他難得一見的平和的态度愣了一會兒,接着也平靜下來。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沉吟到:“你知道爺爺多生氣嗎?你去廣思那邊住幾天吧,他後天出差。你在哪?我讓李叔來接你。”
孟盛夏報出了自己的地址,在他離開前牧周語把自己的傘塞給了他,然後還寬慰他道:“一家人有什麽事情說開就好的。”他顯然對自己的狀況一無所知,只是憑着自己的家庭作為假設這麽說。可是孟盛夏忽然有點感動,他說到謝謝,然後不再做更多的客套,徑自拿了傘離開了。
牧周語身邊的牧周文從他開始打電話就沒說什麽,直到他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才喊了一句,學長,你那些衣服怎麽辦?
他淋浴的時候,沒想到牧周文幫他把衣服上那些沾到化妝品的地方都處理了,還把衣服全都扔進了洗衣機。那套行頭現在應該還在公共洗衣機裏待着,但這麽水洗一遍應該不能再穿了。可孟盛夏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轉身說到:“我下一次來拿,可以嗎?”
他看到牧周文點了點頭,然後猶豫了一會兒,又同他囑咐到:“路上小心。”
孟盛夏握緊了手裏的傘把,快步走到了樓下。宿管已經關上了前臺房間的門,他看着大門口的讀卡器犯了難——要上去叫人嗎?他已經麻煩對方很多了。
他還是不能理解對方為什麽可以對自己這麽“友善”。不論是之前自己的舉動,亦或者今晚這莫名其妙的“造訪”,換位思考,假如自己是牧周文,大概是不會這麽做的。如果只是憑着共情,他真的有必要同情自己到這個地步嗎?孟盛夏覺得自己不明白了。他的生活裏更多時候不過是和別人各取所需,他沒有見過牧周文這樣沒有足夠動機就對他“好”的對象,以至于他的心不免有點混亂。
正在他身處于少有的糾結當中的時候,身後的樓梯間忽然有腳步聲跟了過來。
“學長,你應該沒帶卡吧,我都忘了。”
牧周文有些喘氣地走到他旁邊,陪他等起了司機。孟盛夏這才發現他的頭發已經比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長出一截了,正在發型的尴尬期,更長一些的發絲不聽話地扭出和其它同伴不同的幅度,看上去有些雜亂。雖然看得出牧周文有刻意在保持自己的個人形象,但這副模樣實在不太适合他,還不如他小時候那樣簡單的造型。如果讓自己來設計的話……
牧周文和孟盛夏就這樣沉默地站在一起許久。直到他突然冷不丁地開口打破了這樣的靜谧:“學長,既然今天這樣了,就一回和你挑明吧。”
“嗯?”孟盛夏還沒從對牧周文的外貌的思考當中回過神來,他看着牧周文深吸一口氣,然後突然和他道謝到:“謝謝你,但是你那麽做……”
“什麽?”
“青協的事情,是學長你讓學長學姐們……讓我通過的嗎?”
“……”孟盛夏沒料到對方會在這個時候提起這件事來,但對方既然能弄明白自己的目的,應當不難看出自己其它的“小心思”。
“學長,也許這是你覺得對我補償吧。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麽接受。”
某種意義上,牧周文真是把他往好的方面去想,孟盛夏反而不知道該在這時候說些什麽了。他說不出口自己最初的目的,但也不願意欺騙牧周文,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
“但我很感謝你,我真的不想放過這個機會。所以我們能不能算扯平了?”
牧周文這樣的提議倒也爽快,孟盛夏張了張嘴,想幹脆地說一聲行。他最初的目的沒起什麽作用,也被對方看破了,現在能有這樣兩方都平心氣和的結果,只能說再好不過。可他的聲帶不知為何遲遲不能工作,他看着牧周文的眼睛,不知道自己想從中看出什麽樣的情緒,然而牧周文并沒有回避他的目光,他是認真地在等待他肯定的答複。
幸好這難堪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牧周文突然指着外面說到:“那是學長家的車嗎?”
暴雨的喧嘩中,有兩道光切開了昏暗的雨幕,隐隐可以看出一張轎車的輪廓在慢慢靠近。孟盛夏點了點頭,牧周文便将自己的卡摁在讀卡器上,為他推開了大門:“那,學長快去吧。路上小心。”
孟盛夏撐開傘跨了出去,上車前他最後看了一眼牧周文,對方已經轉身往樓梯間走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