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趴那兒（1）Partner
趴那兒（1）Partner
加拉所住的公寓樓有30層，每層有二十個大開間，也就是每一面十間；
加上每層的公共區域，整棟樓的外觀更像是一塊寬闊的石板，而非一座尖細的高塔。
此時，在大樓一側的底部，背對着十組以扁橢圓軌道運行着的摩天輪式的入戶電梯，加拉與系統剛剛分配給她的搭檔，正進行着極其尴尬的初次會見。
皮姆警官剛剛解釋了自己為什麽騎了輛自行車而非警用摩托，又解釋了自己為什麽要敞着懷穿警服夾克，還聲明這種穿法并不違規。
加拉知道對方說的是實情。如果警官有明顯的違規行為，那麽不用任何人舉報，他的智能單片鏡早就會監測到這一點，發出亮紅警告了。
不過，既然皮姆警官并沒有騎飛行摩托，加拉警官倒是想借此發揮一下，給Pym挖個坑。
“咱們先要趕到附近的超鐵站，”她用手點着鏡架上的觸屏按鍵，“我已将RTA設置為五分鐘後。”
RTA，Required Time of Arrival，規定抵達時間，就是抵達某個目的地所要求的時刻。
錯過了這個時刻，在生産力低下的時代，懲罰可能就是死刑；
而在昌明的22世紀，遲到者最多遭遇被開除的處分。
“好的，長官，”皮姆便鎖上自己的自行車，然後跟在加拉後面，走向對方的飛行摩托。
“你幹嘛？”加拉一轉身，近距離面對着這位系統分配的partner，沒好氣地說。
其實，Pym站直了的話，大概跟Gala同樣高。可仿佛要跟敞着懷穿夾克的風格搭配，他偏偏喜歡弓着腰，直接導致原身高減了三公分，氣勢上完全輸給加拉了。
“額，”皮姆弱弱道，“坐您的飛行摩托啊。”
“摩托只能坐一人！”加拉絕情地說道。
“可這個時段出租車都打不到，”Pym更不知所措了，“我要怎麽在五分鐘內抵達超鐵站？”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加拉跨上飛行摩托，“皮姆警官，如果你遲到了，我會立即檢舉你不稱職哦！”
說罷，就用戴手套的手，把住了感應指紋車把，一擰電門，絕塵而去……
飛行摩托的中控屏，其實是映射在騎手面前的全息投影。
騎在飛馳的機車坐墊上，加拉從後視投影中最後看到皮姆的最後影像，竟然是他将那輛兩輪古董抗在了肩膀上，沿着漫長的石頭臺階，開始攀爬公園所在的小丘。真不知道這人哪根筋出了問題！
“趴那兒吧你！”Gala小聲咒罵道。
就像童話故事裏跟烏龜賽跑的兔子，加拉放了放繃緊的神經，松了松被擰到底的摩托電門，換到更省電更不費車的速度，與綠袖城早高峰時刻的車流并肩而行。
當她抵達超鐵站時，比自己預設的時間還晚了五分鐘。
然後，就見那個留着飛機頭的家夥，正把着單車，在入站口傻着的！
加拉的摩托，是被車載的ACAS自動防撞系統剎住的。
靠邊臨停，她動作遲緩地下了車，像看珍禽異獸似的看向皮姆——他也的确是那只跑贏兔子的烏龜。
“你也遲到了，長官!”皮姆上氣不接下氣，但卻是先開口說的話。
“不是，”加拉瞪着他，“你從哪兒騎過來的啊？”
“先扛着單車翻過了公園山丘，”Pym喘息着解釋，“然後沿着人行道騎了一條街，就進了地下道。出了地下道，繼續往前騎五百米，就是超鐵站。”
加拉聽着對方的描述，腦補出了這條路線。基本合理，但她的确不知道從公寓到超鐵站，還有一條仿佛能折疊空間的“地下道”。
“那麽，”她盯着皮姆，“你準時抵達了？”
“并沒有，長官，”對方回道，“我比您RTA晚到了大約三分鐘。但因為您遲到得更久，所以這一事實也無法确定了。”
“既然你知道無法在規定時間抵達，”加拉繼續瞪着眼睛問，“你為何還要抄近路拼命往這裏趕呢？”
皮姆被這話堵住了。支吾了幾下，才流利說：“難道不是您命令我那樣做嗎？做到做不到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外一會兒事！”
“很好！”Gala深吸一口氣，“接下來的超鐵之旅，我已經預定了兩張VIP座，算是對你的獎勵！”
在超鐵列車上，昂貴的一等座還只是統艙裏可旋轉的單體座位。而VIP座位則其實是預定了一間包廂，可以全程享受包廂裏的餐飲和設施，并按照實際使用人數上浮價格。
“半個小時車程真的沒有必要破費，”皮姆呲着牙着說，“但畢竟我得聽您的！”
加拉也回以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咧嘴，然後跟皮姆把各自的載具停在相應車位上，然後走進了城市中心這座宏偉的“超鐵站”。
其實，Gala并非真的想獎勵Pym的服從和專業，她只不過是想換個方法整整這個讓她下不來臺的家夥。
……
盡管同步地行走着，加拉與皮姆卻是一前一後間隔着足足兩米，顯得十分見外。
她和他進入了宏偉的候車大廳，西去的列車很快開進了穹頂之下的月臺。
搭乘這列班車的各位旅客，紛紛被ETC系統自動掃描了單片鏡或是手環裏的購票信息，通過了自動檢票，走向那輛“超級高鐵”列車。
乍一看，22世紀的超鐵列車，跟20世紀末開始出現的高鐵列車相比，外觀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子彈頭外形的車頭，牽拉着一節節車廂，運行在混凝土架設的高架橋上。
但是，當所有乘客都上了車，所有車門全部關閉，車廂加壓，列車緩緩開動，兩個世紀的區別立即顯現了出來了。
超鐵列車離開月臺，用最低檔速将全部車廂開進了高架上一道透明的大管道。
事實上，在抵達下一個超鐵站之前，本次列車将一直在這條透明管道中運行。
而此時列車緩緩進入的，其實是這條漫長管道的第一節“氣閘室”，需要現在這裏完全減壓流程。
而管道的其餘部分，已經被抽成了真空。
列車駛入後，氣閘室的出入口全部處于關閉狀态，被迅速抽走了空氣。
然後，氣閘室的出口端大開，讓列車進入真空透明管道。
一開始，列車的一對對輪子是與軌道接觸的，但随着鐵軌的通電，超鐵列車在不斷加速的同時，輪子與鐵軌脫離了接觸，懸浮了起來！
一節節車廂的底盤，共同構成了一塊被液氮降溫的超導體，電阻為零的導電體。
利用其完美抗磁性，超導底盤與電磁鐵軌道相互作用，實現了懸浮與高速運行。
加上其所處的真空管道，列車運行所受的阻力無限接近于零，運行速度很快達到了聲速！
飛馳的超鐵車廂裏，平穩得如同靜止狀态。
VIP包廂并不寬敞，但是從迷你吧臺到全息投影一應俱全。
加拉和皮姆面對面坐在寬敞的座椅上，打算用聊天來打發短短三十分鐘的車程。
“你說，”加拉直勾勾看着皮姆，“既然咱們這趟車已經在真空管道中懸浮起來了，已經達到聲速了，可全程只會保持一馬赫的速度。”
“何不再加把勁兒，”她把話說完，“達到兩馬赫甚至更高的速度呢？”
“不能繼續加速的原因很簡單，”皮姆目前并不知道加拉在給他下套，但他的确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就是所謂的‘引力溢出效應’！”
……
其實，人類剛剛開始大規模興建高鐵網絡不久，就開始盤算着建設“超級高鐵”了。
盡管在當時，超鐵所需的各項技術還遠遠沒有成熟，這并不妨礙人們把夢做得更大一些。
到了21世紀中葉，真空管道、高溫超導材料、磁懸浮和電磁推進等技術都已經發展了起來。
一家美國公司建設了世界上第一條超級高鐵線路：Hyperloop。
在正式通車之前，Hyperloop經過了長達十萬小時的測試：在各種複雜情況下，全都順利達到了兩倍音速，并以這個兩馬赫速度保持全程。
2046年4月11日星期三，風和日麗，晴空萬裏。
人類第一輛超級高鐵列車，亮相在了紐約市中心超鐵站的月臺上。
在漫天的撒花與彩帶之中，在無數觀衆的歡呼雀躍當中，在面向全球的實況轉播中，Hyperloop第一批司乘人員全都盛裝打扮，興高采烈地踏入車廂。
一如第一名踏上月球表面的太空人阿姆斯特朗，這三百名幸運兒也将名垂青史。
中午十二點，列車準時啓動。
她先是緩緩駛入了氣閘室，經過減壓流程，然後就正式開進了近五千公裏長、橫跨北美大陸的真空透明管道。
不出意外的話，兩個多小時之後，下午兩點十四分，列車将順利抵達終點：舊金山市中心超鐵站。
……
在精致的包廂裏，在以一千二百公裏時速飛奔的磁懸浮列車上，皮姆為了回答加拉關于超鐵速度的提問，講起了Hyperloop這次永載史冊的處女航。
“我記得，”他從吧臺上拿起水波不興的果汁杯，“現場有個新聞主播，特地提到了這樣一個事實：歷史上，最先從東海岸經陸路抵達西海岸的劉易斯和克拉克，旅途上耗費了整整兩年半的時長。但Hyperloop将把從海岸到海岸的旅行時間縮短一萬多倍！”
哼笑一聲，皮姆低着頭，把話說完：“其實恰好相反，Hyperloop把這段路途拖成了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