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三封情書
第十三封情書
林禮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疑惑的擡頭看她。
鄭雯搖搖頭，示意他沒事，繼續點菜吧。
“這是你家鄉的小吃嗎？”林禮嘉指了指一串字。
“嗯，你可以嘗嘗看喜不喜歡。”
林禮嘉幹脆把菜單一推，“你幫我點幾個吧，我也沒吃過，不知道什麽好吃。”
鄭雯想了想，小聲道：“可以，你不挑食吧。”
“不挑。”
劉媛娣見女兒半天沒有點好單，有些擔心地從後廚走出來。
她一眼看到那身天藍色的校服，劉媛娣不認識那串字母，但她知道這是她女兒所在的學校。
她在身上擦了擦手，又理理頭發，笑着迎過去。
“小雯吶，這是你同學嗎？”
林禮嘉回頭，是一個笑容和善的婦人，身材很瘦小，表情稍顯局促，但林禮嘉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的善意，和鄭雯總是小心翼翼的模樣不同，這婦人要更潑辣些。
“嗯，媽媽，他是我後桌。”
“阿姨好，我叫林禮嘉。”林禮嘉站起身微微鞠躬，劉媛娣笑着擺擺手。
“诶呦，這孩子真有禮貌，不用拘謹不用拘謹，我是鄭雯媽媽，我們家小雯剛轉過來還拜托你們多多照顧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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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媛娣把鄭雯拉到旁邊，從兜裏掏出皺皺巴巴的幾塊錢，“你去買瓶汽水給你同學，給自己也買一瓶。”
“媽，不用這樣的，人家不缺……”
“不管人家缺不缺，咱們招待客人就要認真一點，聽話昂，快去。”
鄭雯無奈被媽媽推出去。劉媛娣拉張凳子坐下，“你也坐你也坐。”
林禮嘉颔首，乖順的坐下來。
“小林吶，我們小雯在學校還适應嗎？她那孩子我知道，性格內向敏感的很，她在學校是不是跟同學都不來往啊。唉，也怪我們沒本事，不能給她好的條件，她又是個報喜不報憂的，操心家裏事還要擔心我和她爸，什麽話都不跟我們說，問她就說挺好的挺好的……”
劉媛娣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林禮嘉想回答都找不到插話的地方。
“阿姨，鄭雯挺好的，在學校很聽話，和同學……她剛轉來可能還不太适應，過段時間就好了，我們周圍人都覺得她很好，你別這麽說您和叔叔，你們把她教的特別好。”他耐心的安撫着劉媛娣，林禮嘉有一種很令人安心的踏實感，劉媛娣這麽聽着，心中的憂慮笑了大半，原本愁眉苦臉的表情也放松下來。
劉媛娣赧然的笑了笑：“你也別覺得阿姨虛榮，非得逞強把她送到這裏來，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好不容易出來小雯這麽一個讀書的苗子，我和她爸沒文化，就想着可別再耽誤了她。”
“她要是個男孩也就罷了，在村裏過一輩子也沒什麽不好，可她偏偏是個女孩，不走出那裏後半輩子就只能像我一樣沒出息。”
“這城裏的工作實在不好找……那天她爸說，小雯同學的家長都是開着小汽車送他們上學的，人家爹媽都穿的光鮮亮麗的，我和她爸加起來也沒幾件好衣裳，我聽着實在不是滋味。我們倒不是窮不起，但就是覺得對不起這孩子，怕人說道她……”
她像想起什麽似的慌張地擺擺手，“阿姨沒有說你們同學不好的意思，就是為人父母的，還是會擔心。”
林禮嘉猶豫下，安撫的伸手拍了拍劉媛娣的手臂，“我明白的阿姨。”
“可惜她是個女娃……”
林禮嘉下意識皺皺眉頭，溫聲道：“女孩也很好的，我媽就常可惜我不是個女孩。”
劉媛娣沒回答，只暗自神傷地搖搖頭。
鄭雯手裏提着瓶可樂進來時就看到媽媽不知被林禮嘉說的什麽話逗的笑逐顏開。她記得每次體育課下林禮嘉都會和尚澤明到小賣部一人買一瓶可樂，應該是很喜歡喝。
“給你。”
林禮嘉接過道謝，發現她的手裏只有一個瓶子。
他面不改色地轉頭笑着對劉媛娣說了聲“謝謝阿姨。”
劉媛娣笑得更歡了，“哎呦，你爸爸媽媽得多好看啊，才能生出這麽俊的小子。”
“鄭雯也很好看呀，今天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因為阿姨也是大美女呢。”
鄭雯被他突如其來的誇贊搞得有些赧然，雖然知道他是在說客氣話，但還是忍不住臉燒。
“媽媽，我先去後面看火。”
劉媛娣一把按住鄭雯，“你別管了，你來和你同學聊會天，我去給你同學做些吃的。”
劉媛娣進到後廚，飯桌上一時陷入寂靜。
林禮嘉先打破尴尬：“你不上晚自習是因為平時要過來幫忙嗎？”
“嗯，八九點的時間小吃街人會特別多。”
林禮嘉從側邊拿了兩個杯子，擰開可樂倒了兩滿杯。
“我不喝……”鄭雯推拒。
“我喝不完，”林禮嘉道，“放學的時候喝過一瓶了。”
“……謝謝。”鄭雯接過那杯冒着小氣泡的黑色飲料，入口是冰涼涼的甜，舌尖像有小人在跳踢踏舞，微微發麻。
鄭雯微不可查的睜了睜眼。雙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林禮嘉看着覺得好玩，她看着更像夜光蘑菇了。
“試試看，一大口灌下去。”
鄭雯有些猶豫。
“相信我，那樣喝更好喝。”
他在昏暗燈光下的淺笑太有說服力，鄭雯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小半杯飲料。
好爽！
她兀自感慨時突然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嗝。
鄭雯緊緊捂着嘴，覺得這樣的行為有些無禮，羞赧又帶着些奇怪的看向林禮嘉。
林禮嘉露出惡作劇得逞後的狡黠笑容，相較起平日的沉穩多了幾分少年意氣，仿若漫長冬天後的第一縷春風，鄭雯一時間忘記羞澀，呆呆地看着他粲然的笑容。
“來了！小林，來嘗嘗阿姨的手藝。”劉媛娣端着兩個菜從後廚走出來，“還有湯呢，你稍等一下。”
鄭雯回了神，臉頰莫名燥熱。
“阿姨，不用再做了，很夠我吃了。”林禮嘉起身接過，“您小心燙。”
“沒事，我做菜很快的。”
過了不到十分鐘，劉媛娣端着湯走出來，邊走邊向鄭雯囑咐着。
“小雯吶，記得醋溜肉只能點十九份啊，還有一份留給你爸，他今天送貨辛苦的很呢。”
鄭雯點點頭，“知道啦，你讓他一定不要太累，不要疲勞駕駛，安全第一。”
“等他回來你自己跟他說去。”
林禮嘉有些陌生地聽着母女倆地對話，不知道心裏該作何感受。
劉媛娣和藹笑着坐在林禮嘉身邊，像每一個慈祥的長輩那樣看着林禮嘉吃飯，時不時的給他夾塊這個，剝個那個。
“你嘗嘗這個，這個肉是我們家小雯腌的。”
林禮嘉驚喜地看向鄭雯，她突然被媽媽點名，有些羞赧地低了低頭。
林禮嘉抄起一筷子肉絲，入口滑嫩鮮香。
“很厲害，我一道菜都不會做呢。”
劉媛娣樂呵呵的：“男孩子學做菜幹嗎，我也是怕我們家小雯以後不好嫁人，早早就讓她在廚房給我幫忙。”
扒飯的動作頓住，林禮嘉突然有些沒胃口，他下意識去看對面的女孩，見她雖然眸光黯淡許多眉宇間卻沒什麽差異，想來是沒少聽這種話。
他默了默還是開口道：“阿姨，會不會做飯都沒關系，我媽就不會做飯，但她還是遇到了我爸，這種事情還是看緣分。”
劉媛娣滿不在乎的擺擺手，一臉“你是小孩你不懂”的模樣。
和長輩争論總是無用功。林禮嘉默了默，沒再反駁。
劉媛娣還挺喜歡看林禮嘉這樣的人吃飯，夠爽快，卻不狼吞虎咽吃的到處都髒。
每次塞進嘴裏的食物都不多但吃得很快，還不發出吧唧嘴的聲音。
劉媛娣看着林禮嘉越看越喜歡，她覺得城裏孩子是不一樣，千辛萬苦把自家閨女帶過來果然是沒錯。
這麽想着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林禮嘉的腦袋。
林禮嘉吃飯的動作一頓。
“哎呦，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不喜歡別人這麽碰你啊。”劉媛娣也意識到自己有點逾矩，生怕給小雯同學帶去不好的印象，有些無措地道着歉。
林禮嘉搖搖頭，“沒有的，阿姨。”
只是很長時間沒有人這樣親密地與他接觸了。
像是仍把他當成未曾長大的孩子那樣。
林禮嘉的家庭其實很幸福，他也從來沒有過什麽不滿。
林禮嘉上初中後柳泉對他有關男女界限的區分較以前嚴明很多，打那時起她就不怎麽與林禮嘉親密了，像小時候那樣抱抱他，親親他臉頰的動作也沒有了。
林格則是标準的中國式父親，面對朋友他是風趣的，面對妻子他是溫和的，面對林禮嘉他的父愛則是沉默的，是深厚的，是嚴厲的。他也是位好丈夫，他愛她的妻子，所以聽從妻子的一切決定。
他們愛對方勝過愛他，這點林禮嘉一直知道，并且深感欣慰。
爸爸媽媽都對自己很好，除了疏于陪伴這一點以外，好像沒什麽不足的地方。
但就是這一點。
小時候他羨慕阿曼，因為她上下學永遠是蘇叔和沈姨一起接送，她每次放學都能被沈姨抱緊懷裏，然後蘇叔就會走過來對他說：“禮嘉，你爸媽今天忙，去叔叔家跟阿曼玩好不好？”
一天，兩天，三天。
他就是這麽跟蘇霖曼玩到大的。
相比起柳泉和林格則，沈姨和阿曼好像才是更親密熟悉的家人。
所以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像愛他的長輩那樣這般溫柔地摸他腦袋了。
林禮嘉一時間有些怔忡。
陸陸續續有客人走進來，鄭雯和劉媛娣都開始忙碌，林禮嘉覺得自己占個桌子太浪費，飛快的吃幹淨碗裏的飯就起身把餐盤都拿到後廚和劉媛娣告辭。
“啊，真是不好意思，阿姨太忙都沒來得及好好招待你，怎麽樣，合你口味嗎？”
“很好吃，您手藝很好，謝謝阿姨。”林禮嘉把手裏的盤子放進水槽答道。
“那就好，下次你來的時候阿姨再給你做其它好吃的。”廚師哪有不喜歡聽人家誇手藝的，劉媛娣看着林禮嘉只覺得越看越喜歡。
“小雯啊，你送送小林去。”
“嗯，知道了。”鄭雯手下還有活，“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切完了。”
林禮嘉本想說不用，他自己走就行，可看母女倆也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無奈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等鄭雯忙完。
他注意到桌子上的英語書，密密麻麻的鉛筆字。林禮嘉仔細讀了兩行，全是漢字諧音，他下意識皺皺眉頭。
這樣學英語是不行的。
“我好了，走吧。”鄭雯站在林禮嘉身邊，雙手背在身後，莫名有種小學生訓話的感覺。
林禮嘉已經出了門，猶豫了下還是折返回來，“阿姨，如果不違規的話，你可以和周圍商家商量一下把桌子擺到外面去，會更寬敞些，您手藝很好，如果不受用餐空間限制或許生意會更好。”
劉媛娣愣了愣，喜笑顏開道：“啊喲我還一直愁這事來着，好多顧客都反應坐着擠，阿姨還覺得沒辦法，小林你可真是幫了阿姨大忙了！”
林禮嘉難得羞赧地笑了笑，“能幫上忙就最好了，謝謝您招待，我先走了。”
“诶诶，下次再來玩啊。”
出店門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林禮嘉對身邊這位新同學有了大概的了解，對于她開學的種種行為也有了解釋。
他從兜裏掏出一百塊錢，“不好意思，我剛才忘記了，麻煩你幫我轉交一下。”
“謝謝你們，你媽媽的手藝真的很好。”林禮嘉發自內心的說道。
“不用了，如果我收了她會不高興的，”鄭雯推回他的手，頭發随着晃動的腦袋飄蕩，她堅決的看向林禮嘉，一雙杏眼睜得圓溜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