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相伴到老
第62章 相伴到老
這話一出口,兩人對視一眼,都是一愣。
奶奶左手牽着游弋,右手牽着霍域,眼裏含着淚說:“不光爺爺,還有你們其他四個爺爺奶奶。他們在這個村裏住了一輩子,走也是在村裏走的。我留在這兒,想他們就去看看,給他們擦擦墓碑上的灰,坐邊兒上跟他們說說話,也把你們的消息都告訴他們聽聽,他們就能放心了。”
霍域怎麽都沒想到最後問出來這麽一個答案,趕緊伸手給奶奶擦淚:“不走了不走了,我們經常回來就行。現在路上風景特別好,我都沒看夠。”
奶奶又說:“其實我也舍不得離開家。住了一輩子的地方,到處都是爺爺的影子,在這兒我覺得踏實,就好像他還在。院兒裏的花都是他種下的,包括那棵梨樹,也是他拉回來的,走了總要惦記。”
游弋很小的時候爺爺就走了,他對爺爺沒什麽印象。後來奶奶翻出相冊給他們看,順帶着講起照片背後的故事。
于是游弋慢慢懂了奶奶的固執因何而起。他想,如果有一天霍域先走一步,這個世界上只剩他一個,那他大概也會像奶奶一樣守着他們所有的回憶,半步都不肯離開。
晚上,他們還是像小時候一樣,一左一右地挨着奶奶睡。奶奶問起茁茁壯壯也問起霍荻和羅青意。
游弋回答得戰戰兢兢,都有點兒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想應該怎麽跟奶奶坦白。
霍域心裏其實也有點兒沒底,畢竟奶奶年紀大了,這些東西可能連接觸都沒接觸過更別提可以接受了。不過,他轉念一想,這是奶奶啊,從小就把他們當寶貝一樣寵的奶奶,有什麽話是不能說的?
于是在奶奶又一次說起爺爺的時候,霍域忽然接了句話,他說:“奶奶,我跟游弋想跟你和爺爺一樣過一輩子。”
這話說出來游弋愣住了。他沒想到霍域這麽快就說,一點兒準備都沒有,抱着奶奶胳膊的手都緊了緊。倒是奶奶好像立刻就明白了,有點兒驚訝地問:“你倆也?”
她這麽問游弋就懂了,奶奶确實看出來霍荻和羅青意的關系了,所以才會說“也”。
霍域緊接着說:“對奶奶,是你想的那樣。我愛他,他愛我,我們想一塊兒過日子。對不起奶奶,這事兒可能會讓你覺得擔心,覺得不理解,但是我們還是特別想告訴你。我們在一起有一些日子了,每天都很開心,能互相照顧也能互相體諒。有時候難免生氣,氣到恨不得把對方趕出去,但是又很快就能和好,晚飯還是要坐在一起吃。”
這番話說完,奶奶沉默了半天。屋裏燈關了,黑暗中游弋心跳得撲通撲通的。他借着一點兒月光小心翼翼地看過去,叫了聲:“奶奶”。
奶奶長長地嘆了口氣,笑着拍拍游弋的手:“我知道青意是小荻的愛人,知道有一陣兒了。他在的時候小荻總是很高興,眼睛都在他身上轉。我不糊塗,看得清。一開始不懂,其實現在我也不太懂,但是我想只要我孫子高興,我才不管別人說什麽。我知道他們怕我不能接受,怕我受刺激,不告訴我。他們小瞧我了,其實我一直等着小荻想通了告訴我呢,連見面禮都預備好了。”
聽到這兒,游弋有點兒心疼奶奶。他不知道奶奶一開始看出來的時候受到了多大的沖擊,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用愛硬生生地把陳舊的觀念統統翻新,但他知道這樣的接受對一個老人來說有多難。
這事兒不能深想,當然,他知道奶奶也不希望他們想這些。于是他開玩笑說:“奶奶,您那給孫媳婦兒準備的镯子可別給羅老師,那是女款的還鑲着金花兒呢。”
奶奶拍了他一下:“我又不傻,我早給換成吊墜了。”
游弋馬上問:“您換了幾個啊?”
奶奶又是一嘆氣:“早知道我就換仨了。很長時間沒看到你倆在一起了,哪裏知道你倆小崽兒要一塊兒過日子。”
霍域笑笑說:“您能放心嗎?把游弋交給我,把我交給游弋。”
“怎麽會不放心?都是我孫子。以前我就經常坐那兒跟爺爺他們念叨,我說幾個孩子特別好,尤其是小弋和小域,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我怎麽會不放心呢?我知道你倆一定是能為對方舍了命的,也是互相最了解的。我也沒什麽想不開的,人這一輩子就這麽幾十年,找到一個相知相守的人不容易,能走到一起更不容易,所以你們別操心我,好好過你們的日子,相伴到老,奶奶很高興也很放心。”
說完這番話,奶奶左手牽着游弋右手牽着霍域,把他倆的手放到了一起。
“明天我們一塊兒去看看爺爺他們,也把這事兒跟他們說說,讓他們放心。”
……
兩人陪奶奶住了幾天,祭拜過已經過世的幾位爺爺奶奶,又踏上了返程的路。
走的時候,後備廂裝滿了吃的用的,奶奶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十六七歲的時候總覺得光陰很長,沒有盡頭的隧道一般,如今看着後視鏡裏年邁的奶奶越來越遠、越縮越小,又不免覺得時光匆匆、人生太短。
人生太短,所以愛要常常訴。
游弋打方向盤的時候撞上霍域的視線,立刻笑了一聲,說:“我愛你。”
霍域馬上說:“我更愛你。”
……
回程路上,他們恍然想起,稍微繞個遠就能到羅青意奶奶家,于是臨時起意想去看看劉豐兄妹,也看看那座山。
路上臨時打了個電話,沒想到到的時候劉豐已經帶着妹妹等在村口。
那次告別之後霍域再也沒來過了,游弋倒是每年都會來看看。這會兒他剛搖下車窗,妹妹就跑了過來:“小魚哥哥!”
“哎,快上車。”
妹妹拽着劉豐上了後座。劉豐先看到了霍域,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哥,好久不見。”
霍域也笑着說:“好久不見,你們都長高了。”
妹妹睜着圓圓的眼睛看他,像是有些認不出來,看了半晌才忽然開心地叫起來:“你是笑笑哥哥!”
好久沒聽到這個稱呼的游弋頓時笑了,霍域倒是很淡定地摸了摸妹妹的腦袋:“對,笑笑哥哥。你好厲害,還記得我啊?”
游弋笑着說:“妹妹,告訴笑笑哥哥你叫什麽名字,他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劉笑!咱倆一樣的名字啊笑笑哥哥。”
幾年不見,小丫頭長大了,還是那麽愛笑,還是那麽可愛,一路叽叽喳喳得像只小黃鹂。劉豐的變化更大,當年那個竹竿兒一樣的男孩兒蹿起了個子,人變壯了,看起來也更自信了。
游弋和霍域帶着他倆到縣城裏吃了飯,又把他們送回家。臨走時游弋囑咐他們:“這回臨時起意來的,也沒給你們帶什麽東西,回頭有什麽需要的就給我打電話,別不好意思。”
說完,他又看着妹妹說:“你笑笑哥哥現在上班了,有錢了,你以後想要什麽就跟他說好不好?”
妹妹說:“小魚哥哥你好操心噢,我們什麽都不缺。你都瘦了,還是讓笑笑哥哥多給你買點好吃的吧。”
這段時間游弋照顧完霍域又忙展覽,确實瘦了一大圈。霍域搭上游弋的肩,跟妹妹說:“放心吧,下回來給你看胖胖的小魚哥哥。”
“你也要多吃點兒啊笑笑哥哥,你臉上的肉肉都少了,多吃肉好嗎?”
這孩子人不大,操的心不少。劉豐笑着摸摸她腦袋,跟他倆道別:“她太能唠叨了,你們快上路吧,不然到家太晚了。”
這會兒天色确實不早了,不過游弋和霍域倒都是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其實他們今晚并不打算走,已經訂好了住的地方,打算明早去那座山上看日出去。只是兩位哥哥要玩兒浪漫就不好解釋給兩個小鬼聽了,省得他們跟着操心。
馬上就入冬了,這個時候爬山看日出,不是神經病是什麽?他倆還想在劉豐和笑笑面前維持一副正經兄長的樣子。
跟兄妹倆道了別,他們随便找了家店買了兩件厚衣服。衣服看起來挺厚卻實在不夠保暖,以至于第二天淩晨五點,兩人只能緊緊抱在一起,哆哆嗦嗦地等日出。
游弋鼻子都凍紅了,跟鴕鳥一樣埋在霍域肩上不肯露頭。霍域抱着他,忍不住想笑:“這事兒咱倆口風要一致,回去堅決不能告訴別人,太傻了。”
“同意!”游弋說話牙關都在抖,“影響咱倆藝術家的形象。”
話音剛落,呼出口的白氣就已經飄遠。
入冬的山林周身都是枯敗,綠意褪去,霧氣彌漫,零零散散露出的幾片紅葉倒顯得更加壯美。
兩位藝術家哆哆嗦嗦了半個小時,總算頂着寒風等到了日出。
太陽剛剛露出一個角,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說:“我愛你”。
寒風中,山頂上的我愛你,溫度卻絲毫不減。
一人冒出一個幼稚的想法,另一人馬上響應,又扔掉智商無條件配合,是為了回到當初的地方,看一場日出,說一句“我愛你”,也是為了把這些年欠下的縱容和陪伴悄悄補上一些。
深秋的清晨,山頂的空氣濕漉漉的,吸一口都是鑽心的涼。
太陽半隐在霧中,柿子一樣的橘色蓋上一層霧蒙蒙的灰,看不太真切。游弋埋進霍域肩窩笑着說:“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
“什麽?”
“我在想奶奶腌的鹹鴨蛋,不就跟這會兒的太陽一個顏色嗎?看個日出都給我看餓了。”
霍域笑着偏過頭去吻他,又忍不住拉開一點兒距離欣賞一下被凍成一團的游弋。
游弋此時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絨服,像個雪人,怪可愛的。
他又想起那年爬到櫻桃樹上的游弋,看到他就跳下來往山頂上跑,邊跑邊叫,兔子一樣,也怪可愛的。
那會兒來的時候是春天,這回眼看着就要入冬,中間還隔了好幾年。
感慨很多,好在山依舊在這兒,他們也從來沒有走散。
“那就接個吻吧,接個吻咱們回車裏吃早餐”,霍域說。
游弋笑着湊過來:“好啊。”
這個日出看得不怎麽完美,好在未來日子還長。日出日落,四季更疊,循環往複,都是美景。
這幾年他們各自走過不同的地方,看過不同的名山大川。巍峨的、陡峭的、宏偉的、延綿不絕的,但心裏最愛的還是這座不知名的小山,愛它的蒼翠活潑,愛滿山的綠葉紅果,愛這裏倉促留下的他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