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聽我一次吧游弋
第32章 聽我一次吧游弋
第二天霍域沒起床,游弋去叫他,他說頭疼請過假了。
下午游弋早早回了家。林秋荷說霍域睡了一天,飯都沒吃。
游弋去廚房端了粥,敲了霍域的門。
霍域把被子拉下來一點,看着他進門,看着他把粥放在床頭,看着他那張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臉,問他:“有什麽想說的嗎?”
游弋坐在床邊,垂着頭捏着手,沉默半晌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霍域揉揉太陽穴坐起來,拽過他的手,摩挲着他掌心掐出的指甲印嘆了口氣:“行,我知道了。你走肯定是因為我,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但既然你決定了,那咱們就按你的決定來。但是,我走,你留下。”
游弋猛地擡起頭看他:“不,我……”
“聽我說”,霍域打斷他,“你走了是無親無故的,我放心不了。我走至少那邊還有我親媽。你知道了吧?前段時間她找過我。爸說了,她挺真誠的,也沒想非得怎麽樣,就只是覺得那個學校很好,想讓我過去。我也看過了,學校其實很适合我,專業也是頂尖的。當然,如果我願意的話,她想跟我交個朋友,偶爾見個面吃個飯,就這麽簡單。”
“不不不,不行不行”,游弋語無倫次地搖着頭,鼻腔竄起一股酸麻直沖眼眶,咬肌動了又動眼睛裏還是蓄上了水霧。
霍域用手蹭了蹭他的眼角,目光很輕很柔地看着他,無奈中帶着心疼:“這幾個月我一直問你你一直不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了,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說實話,有點兒挫敗。不過我也想通了,如果你需要時間,那我們就慢慢來,即便我走了你也可以随時找我,只要你需要,我馬上就回來,好嗎?”
游弋看了他半晌,嘴唇一直在抖,眼睛眨了半天卻沒憋出一句話。周圍的空氣都輕飄飄的,霍域也輕飄飄的,像要飛走了一樣。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抱霍域,頭也像忽然失了力一般,直直地垂在了霍域肩上。
腦袋裏天旋地轉,耳朵裏都是嗡嗡嗡嗡的聲音,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實的。一定是假的吧?一定是場夢,不然他和霍域怎麽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用力咬了一下口腔裏的軟肉,是疼的。游弋更難過了,這樣的懷抱,這樣的溫度以及讓他如此迷戀的栀子香氣真的都要告別了嗎?
他用力抱着霍域,眼淚止不住地流,心裏說了千萬遍我愛你,落到嘴上只剩一句苦澀的:“對不起”。
那天他們安安靜靜地抱了很久,時鐘滴答滴答往前走,粥也一點點變涼。後來腰都酸了、手都麻了,窗外忽然開始打雷,又下起了大雨,他們都沒有動。
Advertisement
游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擺在他面前的是一道無解的題,單單是下筆寫一個解字心都在揪着疼。他護了十幾年的人,一會兒看不見都忍不住要擔心的人,現在卻要親手推開,這太難也太疼了。
今天的雨好像加了鹽,瘋狂地越過玻璃窗毫不留情地打在他千瘡百孔的心上。霍域的話也異常苦澀,他說:“你走我真的不能放心啊,放心不下就吃不下飯睡不着覺,你留下,我知道你好好的我也就能好好的,好嗎?聽我一次吧游弋。”
游弋咬着牙沒說話,良久才微微擡起眼。霍域的肩頭洇濕一片,他悄無聲息又小心翼翼地在那片布料上印下一吻,終于嘶啞着聲音說:“好”。
過了一會兒,林秋荷跑上來敲門,聲音很急切。
霍域跳下床去,順手遞給游弋一張濕巾讓他擦眼睛。
一打開門林秋荷就着急忙慌地說:“剛剛新聞說美術館前面的路淹了,你哥今天在那邊,電話一直打不通。”
她都沒注意到游弋的眼睛是腫的,抓着霍域的胳膊很急切地問:“怎麽辦?要不報警吧?”
霍域拉着她進來坐下:“媽你先別着急,可能是下雨信號不好。這樣,我給羅老師打個電話,他就在美術館邊兒上住,先問問情況。”
那邊羅青意接到電話馬上站起身,走到窗邊朝外看了一眼立刻皺了眉。外面的積水已經到了小腿的位置,路上寥寥行人舉步維艱。簡單跟霍域說了下情況,他随手拿了把傘就要出門。
霍域趕緊說:“外面淹了羅老師,你出去不安全也過不去,先等等吧,大概率只是信號不好。”
“好,那我看着點兒,雨小了再說。”
他這麽跟霍域說,但挂了電話之後還是立刻找了雙雨靴出了門。
他家離美術館确實很近,拐個彎就到,可今天雨大風急,路又被淹了,每走一步都很困難。
先是外套濕了,後來頭發也濕了,手上臉上全是水,腳下需要用力繃着才能踩實,雨傘雨靴都成了無用之物。
濕漉漉的長發墜在腦後,大風又把碎發胡亂地貼到了臉上。
太狼狽了,但羅青意一步都沒有停下。有些情緒一直存在,他很清楚只是刻意忽視。今天的雨沖刷掉了鏡子上的霧,讓他清楚直白地看到了自己。心像一張被風卷到空中的紙片,飄飄蕩蕩落不到實處,腦子裏已經沒有別的想法,只想快點見到人。
走到美術館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他渾身都濕透了。美術館門口意外地熱鬧,一群人站成一排,大聲地在喊着什麽。
天色烏沉雨又太大,他看不清這群人中有沒有霍荻,視線慌張地來回梭巡。恰好路燈亮起,羅青意抹了一把臉,目光穿過昏黃路燈,穿過急促雨幕,準确地捕捉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張臉似有所覺般轉過來,看到他的瞬間馬上驚喜地笑起來:“羅老師,你怎麽來了?”
羅青意也笑了。他不合時宜地想,他們之間好像總是伴着雨,狼狽一路相随。他自卑、怯懦、躲躲藏藏,直到今天才忽然明白——原來愛這東西如此瘋狂。不管是被雨淋濕了還是鞋上濺了泥點子,在霍荻眼裏他一定都是好看的,都是美的,正如他現在看到這樣狼狽的霍荻卻只想沖他笑一樣。
霍荻全身也已經濕透了,正跟一群美術館的工作人員一起“運輸”小孩兒。下午這些孩子在美術館參觀,結束之後有些家長來晚了,被截到了半路,帶隊老師就帶着孩子們在美術館門口的長亭裏等着。
沒想到雨越下越大,亭子很快被淹了,老師只好把孩子們一個個抱到石桌石凳上。霍荻他們看見了,蹚着水出來,隔幾米站一個人,以接力的形式抱着孩子們往美術館送。
羅青意看明白之後,二話不說也跑過去幫忙。雨越下越大,孩子們凍得瑟瑟發抖,兩人沒顧上說話。直到把十幾個孩子都傳進去之後,霍荻才朝羅青意跑過來,拽着他的手往屋裏跑,邊跑邊問:“你怎麽來了?”
“霍域給我打電話了,你電話打不通”,羅青意朝他喊。
霍荻也喊:“噢,可能是進水了。”
大雨中,他聲音爽朗,喊得很開心的樣子。喊完也不看路,就看着羅青意傻乎乎地笑。羅青意也看着他笑。
雨是伴奏,風是節拍,腳下濺起的水花像雨中煙火。
羅青意擡眼看了看屋裏的一堆人,忽然停了下來,也拽停了霍荻。
他有話要說,迫不及待,還得背着點兒人。雨嘩嘩打到臉上,他眼睛都睜不太開,聲音卻格外清晰透澈:“霍荻,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現在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霍荻愣了一瞬,恍惚間在大雨中看到了夢幻彩虹。沒有一絲停頓地,他用力拉了一下羅青意,直接而莽撞地親了上去。
濕漉漉的衣服,濕漉漉的唇,貼在一起的剎那,七色彩虹生出了五彩斑斓的花。
屋裏的大人們隔着窗看過來,起哄的、鼓掌的,忙着捂小孩兒眼睛的,天地間好像忽然歡騰起來。
種種嘈雜中,羅青意還是聽到了自己咚咚咚咚的心跳,也聽見了霍荻那句:“我愛你羅老師,我當然願意。”
……
霍荻打電話去了,帶隊老師也在不停地聯系家長,跟他們彙報情況。羅青意和其他人一起,拿了毛巾給孩子們擦水。
那邊的霍荻在電話中問:“媽,着急了?”
“也沒太着急”,林秋荷說,“小域和小弋在,他倆給我分析半天說肯定沒事兒。”
“嗯,沒事兒,不光沒事兒還有意外收獲”,霍荻笑着說,“我有男朋友了媽。”
“嗯?”林秋荷一愣,緊接着反應過來,“羅老師?你之前說的人是羅老師?”
霍荻“嗯”了一聲。
林秋荷頓了頓,還是一貫溫溫柔柔、波瀾不驚的語氣:“行啊,羅老師人很好,般配的般配的。恭喜你兒子,讓羅老師有空來家吃飯。”
“好咧。”
挂了電話之後,林秋荷有片刻的愣神。霍域看她一眼問:“我哥跟羅老師在一起了?”
“嗯”,林秋荷看看他又看看游弋,“你們也知道?”
“知道啊,他太明顯了”,霍域笑着說。
游弋不知道在想什麽,看着他們沒說話。
林秋荷嘆了口氣,坐回沙發上:“哎,別的我什麽都不擔心,羅老師人那麽好,我沒什麽可擔心的,就是……這條路不好走啊。”
她目光空了一瞬,緊接着又笑起來:“你們別跟他說這些啊,我就随口一說,他聽了該難受了。”
霍域點了點頭,游弋卻是愣愣地出了神。這些年幾位家長一直是這樣,從來都是無條件地支持他們,盡管有時候并不是真的理解他們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
今天若不是林秋荷無意識的一句話,游弋都沒有意識到,這些無條件的支持背後是有擔心的,只是家長們從來都沒提過。
那天,于茉莉聽了他那些話難道不擔心嗎?一定也是擔心的。他們會擔心霍荻,同樣的也會擔心霍域擔心自己。一份擔心還可以一笑帶過,如果是兩份、三份疊加在一起呢?
其實剛剛游弋抱着霍域的時候有過片刻動搖,他想與其這樣折磨自己、折磨霍域,不如就豁出去了,無論如何局面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不是嗎?
可現在,他又把這種想法抹殺掉了。即便他一躍而起,僥幸跳過了懸崖,但他拉下水的可不止霍域一個人,還有整個大家庭的所有人,他想他不能這樣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