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想你啊
第30章 在想你啊
霍域的目光朝這邊看過來的時候,游弋很清楚地看到他肩膀塌下去一些。
游弋在心裏想——完了,看來是真擔心了,這下要挨訓了。于是他立刻跳下樹就往山上跑,霍域也不喊他,一聲不吭在後面追。
游弋曾經分析過霍域氣到不同程度的不同表現。藍色警戒是毒舌,黃色警戒是冷笑,橙色警戒是悶聲不說話,目前還沒出現過紅色警戒。
雖然即便到了橙色警戒霍域也并沒有真的怎麽他,但游弋心裏是控制不住發怵的。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霍域訓他還是害怕霍域的那種擔心,總之把霍域惹到了這種程度跑就對了。
他邊跑邊喊:“我就上了一小截樹,摔下來都崴不了腳!”
霍域還是不說話,追他的腳步越來越快。
還好游弋有領先優勢,可轉眼間就跑到了山頂,沒路了。他只好回過身去舉起手,笑着等霍域追上來。
霍域稍稍減了速,直直地撞過來,腦袋往他肩上一磕,偏頭問:“跑什麽?”
“帶你運動運動”,游弋舉着手裏的櫻桃給他看,“看,好多櫻桃。”
動作傻裏傻氣,眼睛倒是亮閃閃的,和櫻桃一樣漂亮。霍域盯着看了兩秒,像是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嘆了口氣,捏着他脖子帶着他往邊緣的地方走。
游弋縮在他懷裏問:“冷不冷?”
“凍死了,最好給我凍感冒你就能長記性了”,霍域說着忽然想到什麽,立刻轉頭瞪他一眼,“你敢給我脫外套試試。”
“你好兇啊小芋頭”,游弋笑笑,“不脫了,凍你一個吧。”
兩人走到山頂邊緣的位置,不約而同朝東看去。
霧氣漸漸消散,太陽公公剛剛睡醒,遠處的青綠悠悠然探出了腦袋。山谷間傳來一些叽叽喳喳和窸窸窣窣的聲音,混雜成一曲清早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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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深吸一口氣,把清晨的凜冽和潮濕吸進肺裏,又不由自主地略微前傾,探出手去接被陽光沖散的霧氣。
手還沒伸遠,立刻被霍域抓了回來。
“哎,我手髒”,游弋下意識抽回手,“剛爬了樹。”
霍域輕輕搓了下指尖,冷笑一聲:“你是覺得沒看到日出有點可惜想給我現場表演一個無防護蹦極嗎?”
游弋一愣,眼看着霍域蹲下身,抓了一把土撩起眼皮看過來:“看見這土多松了嗎?懸崖邊爬樹、伸手,你還想幹嘛?”
游弋莫名其妙地嗅到了濃烈的紅色警戒的味道。霍域竟然不顧潔癖抓了一把土,這是真被氣瘋了嗎?
他也趕緊蹲下去,抓過霍域的手把他指尖的土拍掉,又讨好般地輕輕撓了撓他的掌心,輕聲說:“你是不是吓了一跳啊?我沒想到你能醒那麽早。”
霍域沒說話,游弋又笑着問他:“你怎麽猜到我在山上的?”
他留在桌上的紙條是:“睡醒了,出去走走,很快回來。”
霍域盯着他看了幾秒,像是認輸般嘆了口氣,随後拽着他站起身,非常無奈地說了一句:“你還能去哪啊”。
剛才他睡着睡着忽然覺得有點冷,下意識想往游弋那邊蹭一點兒,結果卻沒碰到人。跳下床、找上山,又追着游弋跑了半天,腦袋卻還像沒清醒一樣,始終是蒙蒙的。
此時他好像忽然理解了游弋那幾年的草木皆兵。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放心卻由不得自己。
手心裏有了來自游弋的溫度,那顆心才總算踏實下來。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笑笑說:“抱歉,我剛才好像是起床氣還沒散。”
游弋從鼻子裏哼出口氣:“可不嗎?我就伸個手你給我這通訓。”
“玩兒賴是吧?”霍域眯着眼睛看他一眼,“爬樹的事兒不算了?”
“算算算,回去愛怎麽算怎麽算”,游弋握着拳輕輕推了一下他的後背,“快走吧,真想感冒啊?”
五月的清晨天還很冷,兩人走得很快,沒一會兒就下了山。
走到山腳的時候,游弋莫名其妙回頭看了一眼,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麽心情。身後一片郁郁蔥蔥,看不到櫻桃樹更看不到山頂。他留在這兒的心情也像晨霧一樣,陽光一出來就不得不消散了。
……
這趟出門回來,四個人又變得忙忙碌碌。忙過了期末考,假期也沒得放了,緊接着就進了集訓班。
前不久,家長們問過他們以後的打算,他們四個都還是想繼續學美術,大學也想考相關的專業。家長們建議他們在準備藝考的同時也考一下語言,不管将來怎麽選擇都不至于措手不及。
今年,羅青意為了照顧他們四個,特意招了兩個有經驗的藝考老師,也開了集訓班。集訓是封閉式的,不在原來的畫室,教室安排在了郊區,附帶宿舍。
四個人幾乎是一個月才回一次家,偶爾霍荻會跑去看看他們,給他們幾個和羅青意送點吃的喝的,不過每次都不久留。
半年的集訓下來,四個人都瘦了。霍域吃飯最挑,瘦得最明顯,每次回家林秋荷都得心疼半天。
好在最後結果不錯,四個人都順利通過了美院校考,也考過了語言。
彼時已是冬天。
大家聚在一起慶祝的時候也邀請了羅青意。
這半年時間,羅青意一直把他們四個當親弟弟照顧。他們熬夜他也陪着熬夜,他們校考他比他們到得還早。半年過去,他也明顯瘦了一大圈。
對羅青意來說,這半年時間并不好過。他自己比誰都清楚,他瘦了不是因為累,而是因為心裏太煎熬。
對游弋來說,這半年時間同樣不好過。頭頂好像永遠頂着一片烏雲,壓得他喘不過氣,偏偏他和霍域還全天24小時都待在一起。
霍域當然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游弋總是打個岔糊弄過去。到後來霍域只能直白地問,問他在想什麽,問他究竟怎麽了,游弋一個都回答不了,只能裝傻。
“我怎麽了?我挺好的啊。”
“你又想多了吧小芋頭。”
他總是這麽回答。有時候也借着玩笑說上一句真心話:“在想你啊,腦子裏都是你。”
每次得到的都是這樣的答案,霍域很無奈。游弋總能捕捉到他那些瞬間中不自覺流露出的一點點失落,心裏便更加厭惡自己。
再後來,他不得不掩飾得更深,也開始找一些聽上去真實一些的理由。
比如:“我有點兒頭疼”“快考試了我太緊張了”“今天那幅畫畫得不太滿意”……
這些理由拿來對付別人或許不夠,但應付霍域足夠了。霍域在乎他,聽到這些理由他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別處。幫他找藥、幫他分析或者幹脆找部電影拉着他一起看幫他放松。
這麽一天天下來,游弋越來越愧疚,越來越自責,可又毫無辦法。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心,也做不到從此不喜歡霍域。
或許是同道中人的關系,羅青意看出來了。
有一天,游弋睡不着,早早去了畫室,沒想到羅青意也在。
羅青意正獨自坐在畫室畫畫,畫的是他奶奶家的那個院子。畫裏月光明亮,石桌旁對坐兩人,地上人影一雙。
游弋看了一眼,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沒有裝傻,直白地問:“羅老師,他有情你有意為什麽不在一起?”
羅青意似乎對他問出這樣的問題并不意外,聞言笑了笑,有些出神地嘆了口氣說:“感情的事兒哪兒那麽簡單呢?”
游弋不太明白。他不敢開口的根源是因為他知道霍域對他的感情是純粹的兄弟情、親情,他想如果霍域并不是直男,而且恰好也喜歡他的話,他一定會奮不顧身的。在喜歡的前提下,他一定會拼了命地把關于未來的不确定性統統變成永遠。
所以他問:“喜歡還不夠嗎?”
羅青意輕輕搖了搖頭:“十八歲的年紀,喜歡當然就夠了,可我馬上就奔三了。”
游弋懂了,他知道羅青意顧慮太多,同時也不免心生惋惜。
他點點頭說:“羅老師,我希望你能勇敢一點。”
羅青意笑了笑:“你也是,我也希望你勇敢一點。”
游弋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半晌,他輕輕搖了搖頭,苦笑一聲:“羅老師,你手握入場券都還在門口徘徊猶豫,我一個連邀請函都沒得到的人又怎麽敢堂而皇之地闖進去簽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