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8章
這套公寓并不算大, 一室一廳的格局。
客廳電視旁邊,擺着一個有透明玻璃門的書架,裏面放着他們大學時的各種書。
剛搬來的時候許意還跟他商量,說左半邊放她的書, 右半邊放周之越的書。可住着住着, 兩人的書就開始亂放,懶得分什麽左右, 都混在一起。
她搬回蘇城前帶走了一部分, 剩下的都是些除了大學, 以後再也用不到的書,比如什麽馬原、思修、毛概的教材, 現在還放在那裏。
每樣都有兩本, 她的、周之越的。
越看這套房子裏的東西,回憶就愈發清晰。
這沙發不大, 她想起周末或是都沒課沒事的晚上,他們會坐在沙發上,她歪七扭八地靠在周之越身上, 随便找一部電影, 或是當下熱播的電視劇, 悠閑的看到深夜。
還有很多次,他們想換個場景做點別的事,周之越會抱着她從卧室去到沙發上, 或是旁邊的廚房...
她甚至都能想起皮膚觸碰到流理臺時,感受到的一片冰涼,和他們灼熱的體溫和呼吸形成鮮明的對比。
許意深呼吸, 把腦子裏亂七八糟的畫面清出去,又緩步往前走, 推開卧室的門。
卧室裏,連床單都還是五年前她挑得那款淡黃色,上面印着小熊圖案的。
但走近之後可以看出,也許是這麽多年過去,被阿姨反複洗過很多次,再鋪到床上,顏色和質感都已經略顯陳舊。
靠近卧室陽臺的位置,還有一方不大的桌子。
以前,周之越經常會晚上在這裏加班準備比賽,看專業書、或是開着電腦敲敲打打。她就靠在旁邊的床上等着,偶爾擡頭瞅他一眼,再催促他趕緊過來睡覺。
許意又繞了一圈,走到衣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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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手準備打開時,身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
她正低着頭,看見身後有另一雙小熊拖鞋,是和她穿得這雙情侶款的卡其色。
周之越先她一步擡起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擋在衣櫃把手前。
他嗓音有些沉啞,低低地說:“不是來拿東西的嗎,怎麽哪兒都要看?”
“跟視察工作似的。”
許意轉回頭,距離太近,她有點不好意思直接看他的眼睛,視線往下了些,落在他的喉結上。
她咬了下唇,小聲說:“反正來都來了...”
周之越眉頭微動,片刻後,把手移開。
于是,許意打開衣櫃的門。
她看見,不止他們以前買過的那些情侶睡衣,連她當時沒來得及帶走的衣服都還在。
有些款式現在看來已經有些土,還原原本本挂在那裏。
衣櫃下半部分還有個單獨帶門的小櫃子,她彎腰拉開。
忽然,裏面一堆四四方方的盒子湧了出來,噼裏啪啦落在地上。
周之越趕忙把她推開,輕咳一聲,不太自然的語氣:“別看了。你要拿的東西應該都不在這裏。”
許意不聽他的,從地上撿起一個盒子。
包裝也是無比熟悉——是那款“孤島苔原”的香薰蠟燭。
印象裏,他們好像沒有買過這麽多...堆滿了一整個櫃子。
她又拉開旁邊的門,發現裏面也全堆着這個香薰蠟燭。
她想起來,去年還是前年的雙十一,還在購物網站上搜過這個牌子,發現已經沒再賣。
當時還覺得可惜,但更可惜的是,和她一起用這款香薰蠟燭的人已經不在身邊,就算真買到了,也是徒增傷感的回憶。
許意轉頭,茫然地看了眼周之越。
“...怎麽會有這麽多?都是你買的嗎。”
周之越撿起掉在地上的幾個,胡亂塞回櫃子。
好半晌後,他語氣清淡地說:“前幾年這個牌子的老板不做了,在清貨。我當時還沒回國,就找人全買回來放這了。”
許意聽得目瞪口呆,緩緩眨了下眼:“你買這個做什麽?”
周之越沒說話,沉默着關上櫃子門。
許意又問:“那所有都放這了?”
周之越淡道:“沒。一共大幾千個,放不下,還買了個倉庫堆着。”
“......”
許意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點想說“還好你買了”,但又覺得幾千個的數量,恐怕這輩子都用不完。又有點想說“你這行為就是浪費錢”,可又覺得也不完全算是浪費。
周之越抓過她的手腕,往出門的方向拉。
“別看了。”
力道挺大,許意幾乎是被拉着往外走。
“欸...我還沒看完呢。”
周之越:“又不是參觀博物館。”
還有好幾處沒看,許意這會兒心慌意亂,沒過腦子地說:“那要不今晚就睡這兒吧...我還想再...”
說到一半,正好走到門口。
兩人同時看了眼卧室唯一那一張床。
許意頓時臉色燒紅,她甚至餘光還看見左邊的床頭櫃。
記得那個第一層抽屜,原來是他們放各種花樣和安全措施的位置...
安靜的空氣中透着莫名其妙的尴尬,許意馬上清清嗓子,語氣慌張地改口:“我、我瞎說的,對了,我要拿的東西在哪裏。”
周之越松開手,低頭看着她,緩慢地問:“你還想再——什麽?”
“......”
許意低垂着腦袋,把剛才那兩個字補上:“再...看看。”
“哦。”
周之越頓了頓,看向別處:“...下回吧。”
許意先開始沒太理解,明明都答應讓她過來看,為什麽看了一半又不讓她看了。
随後,她擡了下頭,看見周之越耳根微微發紅,薄唇緊抿着。
這表情,明顯就是不好意思了。
許意突然有點想笑,又一陣心軟,內疚的感覺更甚。
她離開北陽,扔在這的東西,居然都被他保存下來。連他們喜歡的那款香薰蠟燭,也被他全都買下來。
許意戳戳他的胳膊:“那回去吧...也不早了。”
“嗯。”周之越看了一眼被戳到的位置,低聲說:“東西應該在那邊的小櫃子。”
許意:“算了,下次一起拿吧。”
他剛才說了“下回”,也許,現在他們的狀态,又變成了來日方長。
想到随時能再回來,就并不着急帶走這裏的任何東西。
周之越眉梢輕揚了下:“确定?”
“确定。”許意想了想,又問:“但是那個‘孤島苔原’,我能...帶兩個回去嗎?”
聞言,周之越盯她片刻:“行,那你去拿吧。”
許意揚起唇角,像是突然被同意吃巧克力的小朋友,小跑着回到剛才的衣櫃前,拉開那扇櫃門,抱着六個香薰蠟燭的盒子出去。
周之越低頭看了眼,“不是說拿兩個嗎?”
許意像從前一樣開始瞎扯:“我剛說的‘兩’,是虛詞,‘幾個’的意思。”
“而且你都有幾千個了,我拿兩個跟拿六個,有什麽區別嗎。”
周之越也彎了下唇,下意識想去拉她的手。
靠近的時候,他又停住,改成接過她手裏的盒子。
“走吧。”
-
回到車裏,已經快8點。
許意靠在副駕駛的位子上,低頭看着腿上的六個蠟燭盒子,心情好得有點複雜。
她突然迫切地想說點什麽,做點什麽,來彌補之前沒在一起的五年。
可在心裏措辭排練了好幾遍,卻又覺得說什麽都顯得沒那麽鄭重。
路上,她正琢磨着,肚子又突然叫了幾聲,聲音大到壓過了車載音響的音樂聲。
周之越手搭在方向盤上,微微側頭瞥她一眼:“餓了?”
許意:“...有點。”
周之越擡手改了導航的位置,轉道去附近一家商場。
吃完夜宵,再次回到九裏清江,已經臨近十一點。
許意吃得很撐,加上剛才在那套公寓裏情緒消耗過大,邁進門就困到不行。
她還是沒先回卧室,總覺得心裏還有件事。
兩人坐在沙發上,看了不到十分鐘的電視,許意一個呵欠接着一個呵欠。
周之越本來不怎麽困,聽得都困了,說:“去睡覺。”
許意搖搖頭:“...我不困。”
周之越:“......”
過了會兒,又聽許意打了三個哈欠,他蹙了下眉:“你這叫不困?”
許意:“...不困。”
周之越看她幾秒,像是能看出她的想法,語速很慢地問:“你是,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許意猶豫着,還是小聲承認:“對...但是我得再想想。”
周之越很淺地笑了下,擡起手,很沒章法地揉揉她頭頂本就有些淩亂的卷毛,語氣溫和了些:“別想了,先回去睡。”
“我人就在這,也不急這一天。”
許意困到思維僵滞,呆了片刻,才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
她站起身,又掩面打了個哈欠,才很勉強地說:“那好吧,那你...”
本想說“那你等我想好”,話到嘴邊,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改成:“那你也早點休息。”
周之越“嗯”了聲。
......
許意回卧室,臨睡前,看到手機上彈出一條微博消息。
「關注!#一年一度的獅子座流星雨将于北京時間11月10日迎來最佳觀賞時間,據悉,今年獅子座流星雨不排除有小爆發的可能性!」
于是,她好不容易睡着後,夢到了九年前,一件跟流星雨有關的事。
那是大一下學期,期末考試前。
五月,春天剛過,夏天就已經來臨,北陽的氣溫忽然就升上去,熱得沒一點預兆。
許意在自習教室痛苦地複習馬原,周之越在一旁看專業課。
她中途摸魚刷微博,看到今晚有寶瓶座流星雨。
先開始還以為是新聞打錯了字,應該是“水瓶座”流星雨。
搜了半天才發現,“水瓶座”也叫“寶瓶座”。“Aquarius”,在天文學上譯成“寶瓶座”。
她截圖,發給周之越,然後手指輕點他的桌子,朝他晃晃手機。
周之越拿起手機掃了眼,在微信裏發:【想看?】
許意沒在手機上回複,朝他瘋狂點頭。
周之越在手機上敲了個字:【好,一起。】
許意低下頭,完全控制不住瘋狂上揚的唇角。
微博上寫的時間是5月24日,也就是三天之後。
那天,他們也是約了在教室自習,天黑之後,許意發消息叫他出去。
她已經提前踩好了點,帶着周之越去一棟廢舊的實驗樓天臺。
學校前幾年有人期末季跳樓,後來把高些的教學樓都封了窗,天臺的門也都上鎖。她挨個樓看了一遍,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地方。
沒想到的是,這天晚上,北陽是個大陰天,空氣悶熱得要命,滿天都是烏雲。
別說流星雨,甚至連月亮都看不見。
許意站在天臺上,愁眉苦臉地看着天上的烏雲,心情比烏雲還要黑。
周之越看到她的表情,淡笑着安慰:“沒事,下次再看。”
許意長長嘆了聲氣:“唉,本來還想許個願的。”
周之越問:“想許什麽願?”
許意看他一眼,悶悶道:“說出來就不靈了。”
周之越直言:“今晚看不見流星雨,你本來也許不了願。”
“......”
許意垂下腦袋,小小聲說:“反正是跟你有關的願望...”
“嗯?”周之越沉默幾秒,緩緩問:“那為什麽不對着我許願,要對着流星。”
許意看向他,試探着問:“直接對你許願,會靈嗎?”
周之越笑着說:“不然你試試看?”
許意攥着衣角,不知道是哪來的勇氣,也許是雲層後面的流星給的。
她又擡頭望了眼烏雲,很輕聲地說:“那我想...你當我男朋友...”
說完,偷偷瞅了眼周之越的表情。
幾乎是同時,耳邊飄來一個字:“好。”
許意愣了好久:“這就答應了?”
“你是聽到了,還是就直接答應了?”
她追了快一年,這一個輕飄飄的“好”字,讓她覺得幸福來得太突然,以至于有點不太真實。
周之越:“你覺得呢?”
許意眨了下眼,已經管理不住表情,笑出兩個小梨渦。
“我還想說,你如果這次不答應,就當是我對流星許的願,你沒聽到,然後我找機會下次再提。”
“不行,我還是感覺太簡單了。周之越,其實我還計劃過很多更浪漫的表白方式的,比如在電影院搞那種結尾字幕,或者擺愛心蠟燭什麽的,在操場給你放飛氣球什麽的。”
周之越頓了下,委婉地說:“我覺得今天這樣,就挺好的。”
其實,他所有室友和同學都早就以為他和許意是在談戀愛了,就差一句話的事,她如果今天沒說,等期末考過去,他也會說。
許意星星眼看着他:“那你是我男朋友了?”
周之越:“嗯。”
許意緊張地問:“那我能抱抱男朋友嗎?”
周之越喉結微動,聲音很低地說:“那你過來一點。”
許意挪了一步,然後擡起頭,超級用力地抱住他,快把他勒窒息的那種力度。
撲面而來全是他身上的香味,全身上下都能感覺到他的體溫。
......
或許是因為整晚都在做夢,雖然睡得不算晚,但許意還是很困。
次日被鬧鐘吵醒,她掙紮了幾秒,決定再賴會兒床。
這周輪到周之越準備早餐。
許意把手機摸過來,半眯着睜開眼,解鎖,點開他的聊天框,迷迷糊糊地戳着屏幕打字。
-
另一邊,周之越剛洗漱完出門,看到手機屏幕閃了兩下。
他昨晚失眠到後半夜,大清早就看見有微信消息,莫名有些煩躁。
待拿起手機,點開微信,發現小紅點在許意的頭像上。
周之越心情又不自覺地好了許多。
點開之後,他掃了眼消息內容,眉心重重跳了幾下。
許意:【好困,我今天不吃早參了。】
許意:【如果8.40我還沒醒,你進來抱我一下,我們沒鎖。】
許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