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人
“不上了,我要回家。”
“你急着回家幹嘛?”
“找回丢掉的人。”
看着衛兮遠走的背影,李品嘀咕:“這混小子,怎麽睡個覺做個夢就變的古裏古怪的。”
衛兮的父親是一家大型企業的董事長,他母親是小戶人家出身,在家做富太太。在家道中落之前他家在M市上流社會小有實力。
站在這座上一世再也沒能回來的別墅前,他既激動又害怕。
那棟四層高的別墅,掩映在高大的銀杏樹和櫻花樹之間,別墅內有專門的園藝師打理,一年四季別墅內外,景色各異,美不勝收。可從前的衛兮怨恨極了自己的父母和這個家,從沒有真正用心去感受這一切的美好。
正值冬初,銀杏秋葉像一把把黃色的小傘挂在樹頭。一把“黃色的小傘”掉落正好落在他手上,他瞧着手中的銀杏葉,一陣失神——什麽是真?什麽是假?剛重生的他就像絲線全部繞在一起一樣亂不清了。
衛兮進到別墅前院花園,各種植物和鮮花交相錯落,即使冬天也盛開着芬芳的花兒。陽光像霧輕柔的灑落在衛兮身上,也同樣落在他身側的鼠尾草上。
家裏的趙管家趙培德——那位年過60身體硬朗,替他家服務的老年人——正在聽那位法國來的園藝師說什麽。趙趙管家看見衛兮回來了,也知道現在是上課時間,并沒有任何的情緒,和園藝師說了句話,态度恭敬上前和衛兮打招呼。
“少爺您回來了。”
上一世衛兮逃學打架,很多時候都是趙管家和衛朗的秘書去處理。趙趙管家打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做事井井有條,可衛兮卻讨厭這老頭,他看透了這老頭恭敬表皮下對他的厭惡,讨厭老頭一天和父母彙報自己的行蹤。
後來家裏破産遣散了所有下人,那時衛兮已經離開家很久了。他媽住院那次,趙管家來看望,他聽說趙管家一直在照顧他家。那次見趙管家他年紀更大了,一頭蒼白的頭發,但身體卻瞧着硬朗。趙管家依舊如從前一般恭敬叫着少爺,衛兮他爸衛朗趕緊說叫衛兮就行,衛兮卻覺得趙管家語氣裏充斥嘲諷,于是衛兮對當時已經七十多快八十歲的老頭說了句“奴性”淡然走開,耳邊是衛朗憤怒的罵聲,衛兮那時沒回頭,并不知道對方的表情是不是如自己想的那樣難看。
再過了幾年他和沈世霖在一起鬼使神差的被趙培德撞破,趙培德當了這麽久的趙管家,黑道白道他見過不少,他立刻認出了紅幫的沈世霖。當天衛兮的父母就嚷着讓他別和沈世霖來往。衛兮怒了,直接提出斷絕關系。趙培德當時也在場,他說“少爺,你繼續跟着沈世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他并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當時衛兮怒了,直接拿了槍給了趙培德一槍,就逃離那裏。因為他沒下死手,趙培德那把老骨頭也只是在醫院住了一個月,醫藥費還是衛兮拿的。從那以後衛兮給家裏人打的錢,他們一分沒動,他也再沒見過他們,直到他死後,才後悔自己的衆叛親離。
身旁鼠尾草的氣味傳到鼻尖,瞧着眼前的老趙管家衛兮竟覺眼睛酸澀。上一世真被趙管家說對了,跟着沈世霖的他真的沒有好下場。
“少爺,您,不舒服嗎?”趙管家看着衛兮有些發紅的眼,略微遲疑的問出口。
“我沒事。”
“如果您哪裏不舒服,我讓家庭醫生過來一趟。”趙管家還是不放心,覺得衛兮從進來整個人的狀态就和從前不一樣。具體哪裏不一樣趙管家一時說不上來。
“不用了,謝謝你,趙叔。”
上一世他媽入院做手術趙培德去看望,當時讓衛兮叫趙叔,他死活不叫。現在想起上輩子的固執,真是可笑極了,當下脫口而出。
只見趙培的那雙平時沉靜的眼驚疑不定的瞧着衛兮。
“少爺,您真的沒事嗎?”
“……我,沒怎麽啊……我媽呢?”
“夫人和陳太太,李太太去美容院了。夫人不在,我馬上讓廚房給您準備吃的,”
衛兮搖頭,他說出了一句話,讓趙管家非常驚訝。
“趙叔,你說一個人如果跟錯了人會不會有不好的下場?”
“少爺您今天怎麽了?”
衛兮扯開嘴角,樹枝的影子落了一半在他臉上,他看着趙管家:“因為有人告訴過我會有不好的下場。”
“……”
趙管家摸不清衛兮的意思,沒有搭話。
衛兮走到陽光下,眯眼看着光:“車走錯路可以回頭,人卻是不能走錯路的。對不起,以前沒有聽你的。”
“少爺這是什麽意思?”
“我以前經常逃課,早退,打架,還有不聽你們的勸阻和你們吵架,所有的一切,對不起!”
趙管家不自覺的挪動了一下步伐,眼神訝異的打量面前的衛兮。
衛兮的母親孫莉和富太太吃過晚餐,衛朗剛好下班就過去接她一起回家。因為前幾天衛兮逃課打架的事,衛朗和衛兮大吵一架,連帶她這個母親也被看作“衛朗派”,一連好幾天孫莉和衛朗都沒見過自家兒子給過好臉色,連吃飯都是他們不在單獨吃的。趙管家神色異常的走上前來說他倆的兒子在家,并說“請你們跟我來”,兩口子對視一眼,放輕了腳步跟着他。
孫莉不安的問:“怎麽了嗎?衛兮又鬧起來了?”
管家還沒回答衛朗先怒道:“那混小子還敢鬧!”
“上次就是你,不好好和孩子說,和他吵。他正值青春期,有反叛心理,你就不能好好說啊。”
“說?你讓我怎麽說。他跟着那些新認識的狐朋狗友翹課出去打架,說他幾句他還成了大爺發起脾氣來。小小年紀就這樣,等他長大了學壞了,我大不了大義滅親報警抓他了。”
“你不好好教育他,還報警抓他,有你這麽當爹的嗎?”
趙管家看着争吵的兩口,趕緊打斷:“老爺夫人你們別吵了,到廚房了,你們還是自己看看吧。”
“廚房還能突然開出朵花來?”衛朗邊說邊看向廚房。孫莉挽上衛朗的手臂,也看過去。那一秒夫妻神同步,下一秒他們的表情也神同步,先是一驚,然後轉頭去看對方。
“老公,我剛才出現幻覺了。”
“我也是。”
管家嘆氣:“我剛才也被吓到了。但這是真的。少爺不讓我們幫忙,餐廳桌上已經擺放了好幾樣少爺做的菜了。”
衛朗眼睛劃過一絲焦慮,皺眉看着妻子:“他不是一向不會做飯嗎?”
孫莉聽了也面露陰霾,只看着衛兮。
衛兮穿戴圍裙正把最後一道菜下鍋,翻炒的動作非常熟練。上一輩子為了沈世霖,不會的做飯的他花了一年去學,去讨好那個男人。而父母他卻視他們為仇敵,從沒有一天為他們做過一羹一飯。這輩子一切能重新來過,他一定要好好的孝順父母,一定不能讓父母像前世一樣老年無依。
衛兮裝盤動作非常流利,他端着盤子,轉身看見站在門邊的父母。
上輩子最後一次見他們,他們穿着極其簡樸,衛兮還不高興他們那樣的穿着和他們發脾氣,說他們拿着他的錢不用在實處。直到他死,他都不知道老兩口一直把他給的錢存着給他娶媳婦,可他卻為了一個男人和他們斷絕關系死生不見。那時他們替別人打工,證明歲月的皺紋和白發也早早的找上他們。現在他們就在面前,衛父穿着藏藍色的高級定制的西服,四十歲而立的他像醇香的紅酒正是充滿魅力的時候。衛母穿着粉紫色小香風的套裝,優雅美麗得如同百合花。
衛兮不禁紅了眼眶。
孫莉握住衛朗的手,後者失神看着衛兮,半天才開口:“你,還是衛兮嗎?”
“爸,媽!我是你們的兒子衛兮。我回來了,一直以來對不起。”
衛兮擡着一盤菜,夫婦兩站門口,目光相接,孫莉已經熱淚盈眶。
回到父母身邊,看着他們讓衛兮很安心,他早早就睡了。
衛家雙親感覺到衛兮的轉變,趙管家又把今天和衛兮在花園的對話告訴他們。他們吃驚之餘也很欣慰,自己兒子真的開始懂事了,也希望兒子能一直這樣下去。
第二天衛兮起了個早,這是他二十七歲後養成的習慣。那時候他和沈世霖已經在一起一年多了,他每天陪着對方早早的醒來,時間一長,即使沈世霖不在家過夜,他也會準時醒,比鬧鐘還準。
衛朗每天淩晨五點半起來讀報,他看見衛兮從他書房外走過,跟他打招呼說早,說不吃驚是假的。那個孩子從初中開始就沒哪天特意起早過,沒有哪天不需要傭人的叫醒服務。
父子兩在書房吃的早餐。
衛朗用黃油刀給土司抹上黃油,開口道:“兒子,你今天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上學啊。”衛兮說,“爸,以前是我錯了。這次我也不該逃課打架。我想通了,我要好好上學,争取下半學期考一個理想的大學,我不想讓你和媽操心了。你和媽可以随時檢驗我,我不是說說而已,這次我決心改變,不想再重走老路,不想讓你們傷心。”
用命換來了這樣的覺悟,代價是非常高的,這輩子衛兮不想再辜負。
“我兒子真的懂事了。”說着衛朗的眼睛紅了,“我和你媽一直盼着這一天,終于盼到了。可是只有一個學期了,我記得你上個學期的全校排名……”
“……”衛兮不語。他上輩子的成績确實不好,全校50名以內——倒數的。
“但也不要氣餒,你是我兒子,你現在下定決心了,我肯定讓人給你補上,你看呢?”
“謝謝爸。”
“父子倆你謝什麽。我和你媽還等着你有所成就,我們就你一個兒子,家裏的公司以後也是交給你的。你千萬不能再讓我們失望。”
“好的,爸。我會證明給你們看,我不是從前那個衛兮了。”
因為前一天翹了班主任數學老師張敏的課,早讀和前幾節是數學,衛兮就被張敏抓住站在走廊上。
衛兮站在那,看着學校從上課的空曠到下課的喧鬧。看着周圍的人和物,這一切非常真實,站在走廊的衛兮心中一陣溫暖。他笑了,笑得如同陽光般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