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聽的九歌一頭霧水:“我說的什麽?”
“纨绔子弟。”林沐說完這四個字,狠狠地盯着她。
九歌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你不會……”
還沒等她說完,林沐就打斷道:“我沒有,別瞎說。”
“你心虛什麽?”九歌故作驚訝地問。
“不說算了。”林沐堵着氣便要走。
“哎?攙上我啊。”
林沐才向前走了兩步,聽了九歌的話,只得又返回來,一臉不耐煩的表情。
九歌看他那副樣子,心裏有些樂,誰曾想林沐也有今天,于是故作感慨:“唉,出了澶州,感情淡了,如今我瘸着腿,扶都不想扶我一把。”
“少說兩句吧你。”
九歌回到房間,躺在榻上,不由得回想起了今天的事,她與鄭羽相識時日也不短了,她從來不知道,鄭羽對她……
在她眼裏,鄭羽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許是平日裏,他們這些人彼此照應已成習慣,南昭容自不必說,林沐也好、柏舟也好,都對她多有照拂,她竟沒有留意到鄭羽。
只是,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九歌拼命地回想,到底是鄭羽自己的原因,還是自己的有些行為讓他會錯了意?
正在九歌沉思之時,鄭羽進來了。
“這麽快就忙完了?”九歌像往常一樣,自如地和他打着招呼。
Advertisement
“本就沒什麽事。”倒是鄭羽有些不自在。
示意鄭羽坐在榻邊的矮凳上,然後九歌從枕邊拿出了一個木盒,遞到他手中:“這個你拿着,上午時我便不該收,只是衆目睽睽之下……”
鄭羽并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直視着她的眼睛,有些不服氣:“為什麽?”
“你知道。”九歌不想把話說的太直白,鄭羽作為澶州舊人,又在王府裏待了那麽久,他不可能不知道。
“我不知道。”鄭羽反駁道。
九歌心裏沉了一口氣,看着他的眼睛,鄭重地說:“因為我的心裏、眼裏,只有陛下,世間其他男子在我眼裏,和道旁的一棵樹,河邊的一棵柳沒有區別。”
“為什麽?”鄭羽的眼神裏透露着不甘心,确實,他都知道。
九歌和柴桑的糾葛,他一清二楚,但是他更清楚,九歌現在面臨怎樣的處境,而這樣的處境,明明是柴桑造成的,如今卻讓她一人來擔。
柴桑做不到的,他來做,有什麽不可以。
“姐姐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怎樣傳你,你以為,張莺兒那難聽的話,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嗎?外面有成十上百個張莺兒,背地裏的話句句都要比今日難聽得多。”
那些話九歌聽不見,他可是聽的清清楚楚,她這樣的性子,怎麽會容忍自己被人那樣污蔑。
“可是你心裏知道,他們說的沒錯。我喜歡他,堂堂正正,我沒有标榜,也沒有張揚,難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羞恥的事?”
那些話,她怎麽可能完全不知道,但是知道了又如何?世人對女子本就苛刻,畫好版畫做好模子,告訴你要溫馴知禮、三從四德,她憑什麽要任別人揉扁搓圓,憑什麽要自己削足适履,去迎合衆人的眼光。
九歌的質問,讓鄭羽陷入了沉默,她說的對,可他今日坐在這裏,并不為和她探讨對錯,他只是,為自己謀一個機會。
他把木盒推還給她,解釋道:“我送你這個,并不為別的,也不要你什麽承諾,就為我們舊日的情分。”
九歌毫不猶豫地再次遞到他面前:“我不能明知道你的心意卻假裝不知,更不能糊裏糊塗地收下別的男人的禮物。”
鄭羽這下真的生氣了:“你當真不給我半點機會?”
九歌平靜地說:“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
“你醒醒吧,如果他真的在乎你,怎麽會轉頭娶了別的女子,怎麽會和別人舉案齊眉、生兒育女,怎麽會讓你處于這樣的境地,自己卻處之安然!三年了,什麽樣的深情,會讓你等他三年,毫無交代?”
“他有什麽?他有天下萬民,有妻有子,卻不肯分出哪怕一點點的精力為你籌謀。你有什麽?你什麽都沒有,你這樣不管不顧,你有沒有想過自己?”
“你要永遠沒名沒份,和後宮裏的那些女人一樣,冒着轉身被遺忘的風險,盼着君王可憐的寵幸?還是等到自己年老色衰,黯然出局?”
鄭羽的話,一字一句都戳中九歌的心,她知道他是為她好,是真心為她好,這些想法,別人未必沒有,這些話,別人未必不知,只是沒有人當着她的面說出口,哪怕林沐,哪怕柏舟,哪怕她的師兄,可能是怕真相過于□□,傷了她的心。
當然,她也不會不知。可是,那是柴桑。便注定了,他不會,她沒有辦法同任何人解釋,但是,他不會。
“小羽,你或許并不知道,這世間萬事萬物,男女之情只占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關于我與他,我也并不想在外人面前多做解釋,沒有當日的他,便沒有今日的我,沒有今日的我,可能也未必會有明日的他。所謂愛,并不都是轟轟烈烈、山盟海誓……”
九歌的這一番自白在鄭羽聽來尤為刺耳,他冷笑一聲:“你不過是為他開脫罷了。”
“在你眼裏他是皇上,在我眼裏,他是柴桑。”
“趙九歌,我讨厭你現在這幅樣子,好像天下之間,只有你與他,那別人算什麽,別人的情便不是情了?”他又算什麽?
“趙九歌”這三個字從鄭羽嘴裏喊出來,九歌有片刻的愣神,眼前的人今天的行徑是這樣陌生。她與他耐心解釋這麽多,無非是怕他受傷,難道他看不明白嗎?
“別人的情,與我無關。”九歌一字一頓地說。
鄭羽嘴角抽動,幹笑一聲,所謂一廂情願,不過如此了吧。
看到鄭羽現在的樣子,九歌心裏終究有些不是滋味,她今日話說的是不是過分了些,這畢竟是鄭羽,是他們當親弟弟一樣看的人。他年齡還小,今日種種,興許只是一時之意,她或許不該太過認真。
想到這裏,九歌又道:“小羽,除了他,我心裏沒有任何人,現在沒有,将來也不會有,你了解我的性格,我說到做到。你還小,只是見了我,便誤以為喜歡,開封城內……”
不等九歌說完,鄭羽便一把搶過九歌手裏的木盒:“你不接受便不接受,何必這樣?”說完,便奪門而出。憑什麽因為他年紀小,便看輕他?
九歌有些無奈,但又無可奈何,或許她該找時間,跟林沐聊聊。
晚些時候,柴桑過來,提前命人準備好了熱藥水和木桶送了進來,然後屏退衆人,輕輕把九歌挪到榻邊,給她卷起褲管,慢慢地将系好的杉木片一點點拆開,為她泡洗去舊藥,小心翼翼地用幹帕子把傷處擦幹,之後把太醫宣了進來。
九歌一看,還是前幾日的張太醫,便安心了許多。
太醫從藥箱裏取出黑龍散,敷在傷處,然後照着原樣,用杉木片綁牢,柴桑則在旁邊看着,默默地記在心裏。
“聽說今日姑娘外出了,右腿可有腫脹之感?”太醫收起黑龍散和剩餘的杉木片,然後問九歌。
柴桑在一旁,九歌多少有點不願提起今日的事,但是太醫既然問了,她也不能不答,于是便點了點頭。
“可否讓我看看?”
“好。”九歌說着,便要自己動手。柴桑立馬上前,卷起她右腿的褲管。
太醫看了看,又用手按了幾下,偏過頭對柴桑說:“問題不大,用熱水泡泡,或者是按摩一會兒,明日便可消腫。”
“怎樣做?”柴桑問着,放下了九歌的褲管。太醫便隔着褲管,“這樣往上推”、“這樣揉搓”,為柴桑演示了一番。
太醫走後,柴桑坐在榻邊,開始為九歌按了起來,幾下之後,又覺得不太方便。因為九歌受傷的左腿朝向榻的外側,隔着傷腿按摩,柴桑總怕碰到她傷處,便脫了靴子,從榻尾進到榻的內側。
“陛下?”九歌有些不好意思。
柴桑看了她一眼:“怎麽?”
九歌識趣地閉上了嘴,如果她沒記錯,柴桑進來這麽一會兒了,好像沒有主動跟她說過話。
空氣中充斥着寧靜,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九歌就這樣躺着,剛好能看到柴桑的側顏,這個角度下的柴桑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多少次,多少不同的地方,她總是這樣仰望着他。
可能唯一不同的是,以往他都是在忙自己的事,而現在,卻只專注于她那腫脹的腿吧。
按完之後,柴桑幫她把褲管整理好,然後一點點挪到榻首,對着九歌說:“我想抱抱你。”
九歌有些意外,這好像是柴桑第一次,這樣主動,這樣直白,她看着柴桑的臉,開始微微發熱,他有時候是不是過于君子,這叫她怎麽回答。
九歌朝柴桑伸出雙臂,柴桑輕輕把她摟起來,然後坐到了她的身後,從後面緊緊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