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酒水已溫,侍從們将酒壺端上來,談文論道總要有酒相佐才能更有趣味。
衆人一邊飲酒一邊開始論起“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這句話出處和本意。這是開蒙後背得滾瓜爛熟的句子,夫子講解過,只是那時候不會講得深,懂其意變可。如今要深剖,結合當下實事和治國來論述。
剛看到文題舉子們的想法一個接一個冒出來,雖然不夠完善不夠成熟還急不可待表達出來。衆人各抒己見,立即就議論開。
楊徹今日過來不僅來與衆位舉子論文,結識友人,也是來“識”人。
衆人争先恐後、滔滔不絕發表自己觀點看法的時候,在場有三個人一直沉默,一位是楊徹,一位是柏煜,還有一位便是孫巍。
楊徹一邊研究面前菜肴點心,一邊觀察在場的舉子,聽他們言論。經過這麽一會兒觀察,他發現重華書院的學子們名不虛傳,個個見識廣才學高。因為身在京城,他們對朝政國事非常敏感,見地也深。
他目光再次轉向柏煜,柏煜也在聽同窗們議論,偶爾打量他,似乎在等他先發聲。
同為解元,無形中會被人拿來比較,他們內心也會下意識有這樣的想法。他們之間的比較,代表的不僅是個人,還是自己所在州府。
安江府和定源府都是才子之鄉,人才輩出,朝中兩府官員占例較高。解元才學高低就是天下士子眼中兩府文教高低。
柏煜不開口因為此,孫巍不開口,到底是胸中無墨還是觀望構思,成為衆人所期待。
荊捷注意到三人不言不語,笑着點他們三人,調侃道:“三位大才子,你們怎麽也不說說自己的看法,我們可都想聽聽你們的見解,也好學習一二。”
其他舉子跟着附和。
楊徹清楚衆人更想聽孫巍的論述。
他笑着回道:“上次觀孫公子的文章,外推內究,詞意兼美,由衷欽佩,我也是想先聽聽孫公子之言,從孫公子的言辭上找點靈感好充沛充沛自己的文辭。”
孫巍也笑着道:“楊公子過謙了,在下每次拜讀楊公子的文章,頓覺靈臺清明,思如泉湧,該在下向楊公子學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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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互謙讓,荊捷開口打斷:“子高,咱們都是重華書院的同窗,今日文會你也算半個主家,楊公子乃半個客人,還是你先吧。”
孫巍看了眼衆人,他也清楚今日文會是他一個人的鴻門宴,衆人都在等他,想試他的才學真假,或者說想等看他笑話。
他略略清下嗓子,站起身來,“那我就當仁不讓了。”
孫巍開口就來,從人主理事說到治國,從春秋列國競争說到禮節刑罰,從國庫賦稅說到災害民生,引經據典,觀點明确,思論精細,一番言辭鑿鑿,可見其紮實的功底和博學多識的才華。
在座重華書院的舉子都被他一番論述驚得發愣。
今日來到這兒的人,沒有一個相信他真的開悟,沒有一個不認為他月評有作弊之嫌,想當衆揭穿。
現在他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滔滔不絕,對于這個文題講解透徹,切中要害,根本無作弊可能。
舉子們心中開始疑問:真的得高人點化開悟?
待孫巍說完,有的舉子心中還存疑,針對他提到的內容進行深問,孫巍的回答也更深刻,鞭辟入裏。
即便再不願相信,此時親耳聽見,親眼看見,也不得不信。
衆人驚訝之餘紛紛對孫巍進行一番稱贊。有舉子給他倒了杯酒請教他進步要訣,請他給予指點。
孫巍從容不迫對衆人道:“說來此事玄乎。不怕諸位笑話,上個月我染病卧床,腦袋不清醒,迷迷糊糊之間見到一位仙師,他給我一本書,告訴我只要讀懂此書,以後寫文章便能文思泉湧,我稀裏糊塗就接了,坐在樹下看起來,病好後恰遇月評,未想到竟然真如夢中仙師所言。”
“仙書不成?”一位同窗詳問,“書中寫的什麽內容?”
“醒來後我已經不記得了。”
“莫不是诓我們,不想把法寶訣竅告訴我們?”一位同窗擠兌他。
孫巍忙道:“豈敢,若是真有此法寶,我豈會藏着掖着?早就拿來與諸位分享,着實是當時病重迷糊,醒來後全然不記得。我将此事說與山長聽,山長道這許是天機,不可洩露,所以夢醒什麽都不記得,但是夢中所記所學東西都在夢中化在腦海裏。”
衆人半信半疑,又确實對他月評的文章和剛剛論述挑不出什麽來。
楊信靜靜聽着這些,想起古人為什麽總是喜歡搞托夢一說了。因為要造勢,因為事出反常無法解釋,用神仙托夢就能夠糊弄過去。
即便自己是穿越而來,他內心深處也是不信鬼神之論、托夢之說,恰恰更相信這是在為自己反常的學問提升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在造勢,為後面鋪路。
他看向桌上的第三場試卷,試卷是今早售賣,若孫巍沒有真才實學,按理說他就算第一時間拿到試卷,也沒有充足的時間将第三場試卷全都提前斟酌構思出來,等待同窗考驗。
那就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拿到試卷後請多位高人代筆,第二種就是他提前拿到了試卷。
今日要過來赴會,時間緊迫,最有可能的便是提前拿到試卷,請人代筆解說過,這對于孫巍來說并不算難事。
他是戶部尚書的外甥,計昶對他頗為看重,也有意提攜,自然會相幫。
計昶在這種弄虛作假方面已經是熟手。
他不露痕跡地跟着衆人對孫巍的論述一番誇贊,表示得到了不少點撥。
随後他與柏煜也都各自闡述,二人的觀點不謀而合,兩人有些詫異,在座的衆人也都驚異。
“果然解元都是相通的。”一位舉子調侃。
這個文題衆人論了半日,已經到了午後,桌上酒菜吃喝過半,衆人看起第三場試卷上的其他策論題目。
“這是請哪位大人出的試卷,題目難易差別這麽大,最後一題偏了些。”
“聽聞是鴻胪寺汪少卿。”孫巍道。
“汪少卿翰林出身,又是胡閣老的學生,聽聞明春春闱很有可能擔任考官。他出的文題還是可以好好琢磨琢磨的。”
一位舉子附和:“正是,如今都在傳戶部侍郎柳澄大人很大可能擔任主考官,你們是怎麽看的?”
幾位舉子認為可能性不大,但是房考官還是可能的。其他的舉子則認為朝中官員中他比較有希望。
舉子們對于明春的主副考官讨論起來,前前後後提到朝中官員十幾人,都認為很有可能擔任。衆人都記在心中,準備接下來好好研讀下他們的文章和政治主張。
只要大的方面不出差錯,希望就更大些。
文會一直到日頭偏西才散。
衆人互道珍重作別,楊信正準備上車,楊徹走過去,為上午賈斛之事楊信的維護道謝。
楊信斜他一眼,冷言冷語:“我是為了爹娘和楊家名聲,不是為了你。”
“弟還是要謝大哥解圍。”
楊信朝他身側的張延瞥一眼,訓斥道:“管好你的人,若鬧出人命來,你擔不起。”
張延不服氣想怼回去,楊徹忙眼神制止張延。
楊信甩袖鑽進馬車沒再理他,吩咐車夫趕車。
馬車離去,張延憤憤道:“若不是看在楊知府的面子上,今日的拳腳十年前就打在他身上了。”
楊徹翻他一眼,朝自己馬車去,笑着說:“大公子所言沒錯,你的一腳當時也把我吓着了,在場那麽多人,若賈斛真有個好歹來,這官司你吃定了。他好歹有舉人功名在身,吃虧的是你。”
“怎麽成了我的錯?我可是為你出氣。”張延一臉不服氣。
“我知道你為我好,我也沒不讓你出手。我的意思是,衆人面前咱們還是要講理的……”他歪頭靠近張延耳邊,低聲道,“背地可以找個沒人的黑巷子套上麻袋打。”
張延一愣,“你……真夠損的。”
“哈哈哈。”楊徹笑着跨上馬車。
回到楊宅,楊信又命滿庭給他送來一封第三場考卷,看着嶄新,應該是回來的路上經過文淵書鋪剛買。
“大公子又買多了?”
“是。”
楊徹樂笑一聲,讓滿庭代他相謝。
打開試卷見到今日文會讨論的那道試題,想到孫巍那翻論述,着實進步飛速,太不正常。
據他所知,汪少卿和計昶并無私交,但不排除權勢面前低頭,他決定還是明日去一趟文淵書鋪探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