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邛城（7）
邛城（7）
隔壁院藍玉給李祺端去了洗漱的水，關切道，“王爺趕了好幾日的路，今夜早些休息吧。”
“無妨。”
今晚泡了溫泉，确實舒坦不少，站在窗前瞧着院中的景色，白玉蘭在月光的照耀下越發迷人，滿樹潔白，像瓊臺玉樓。
眼睛盯着那盛開的花朵，腦中卻突然印出那人白皙的身軀。
李祺皺眉從那花上移開視線，轉身問道，“剛才大叫是怎麽回事？”
“嗐，隔壁的唐城主手折了，大夫替他接骨呢，不過我挺好奇的，有那麽痛嗎？”
藍玉邊說邊搖頭，滿臉不理解，也絲毫沒有歉意，忘記了唐珺受此遭難全拜他那一腳，末了還添加了一句，“還是和以前一樣嬌滴滴。”
李祺的視線又轉回白玉蘭花上，心中暗想還是和以前一樣嗎？
與自己撇清關系的慌張解釋樣可不像有假。
如今的模樣與記憶中那個嬌滴滴的樣子也有出入呀。
“誰？”李祺瞧着明英手上的信，瞥了一眼遠處車駕上的男子，身旁的楊将臣笑着提醒道，“三王子身邊的那個小娘們。”
“哦，就是那個娘們兒，磨磨唧唧半天說不出話的唐令尹之子。”
十八歲的李祺滿臉鄙夷，厭惡地瞧一眼遠處縮回馬車內的唐珺。
“這信鎮南王收還是不收？”有一位錦衣公子酸溜溜的開口道，“粉色布帛，像極了閨閣小姐的手帕，哈哈——”
李祺瞥了一眼四王子公良載，這人争強好勝，知道自己封了王，今晚慶功宴上說了不少酸話，公良載無視李祺的視線，靠在欄杆上。
今夜在宮中慶祝了一番後，大皇子公良賢提議再到碧沉樓臺繼續慶祝，幾人在此喝酒，沒想到唐珺身邊的仆從來給他遞信，信中是什麽內容，大家都猜到了，一起讀書的時候，唐珺老是盯着李祺瞧。
公良勇也在一旁起哄道，“祺弟，收下來瞧瞧，這小啞巴能寫些什麽？”唐珺一直待在二皇子公良游身後，不露臉也不吭聲，二皇子公良勇打趣叫他‘小啞巴’。
公良勇起身想要從明英手中拿過信件，明英往後一退，避開了公良勇的手。
“喲，這小仆從倒是個有脾氣。”
公良勇被小仆從甩了面子，感覺無趣坐回位置上瞧着熱鬧。
瞧着公良勇坐回去，明英又将信遞給鎮南王。
“這是我家珺郎命我親手遞于鎮南王的。”
公良賢瞧着現場的氛圍，和事佬一般，用商量的語氣勸着李祺，“祺弟，要不你先收下，回家再瞧？”
李祺接過明英手中的信，瞧着遠處馬車興奮地露出腦袋的人，英俊的臉上對着遠方的人揚起一個微笑，随後卻猛地冷下臉，将手中的信用內力震碎，從樓上扔了下去，用不可一世的語氣道，“下次本王要是再瞧見他，定殺了他，滾。”
那是他封王後第一次用‘本王’稱呼。
“你——”明英的心由原先的欣喜轉為憤怒，“我家珺郎寫了一晚，還害他得了，”
“滾，聽不懂嗎？藍玉。”站在李祺身後的藍玉上前請明英離開。
“小英子，你再不走，你家公子可怎麽辦呀。”
明英聽見後趕忙跑下樓去找唐珺。哪知唐珺在看到李祺将信粉碎得猶如折翼的蝴蝶，扔下樓後就氣急攻心，已經暈過去了。
“公子。”明英擔憂大喊，瞧着滿臉通紅，渾身滾燙的唐珺，狠狠地剜了樓上的幾人，就駕着馬車回了唐府。
随後那夜幾人就多日沒見過唐珺，卻從三王子公良游聽說唐珺生了大病，大家都紛紛笑着唐珺真的像個娘們一樣弱。
雖沒有擺到明面上來講，但是暗地裏不少人傳着李祺和唐珺這段郎無情妾有意的故事。
而苒城說者沒有将這段故事是因為明英特別吩咐，而且苒城的人也不相信他們英勇的城主以前是那副為情所困之人。
“王爺，該休息了。”
藍玉将床鋪好後就出聲提醒李祺，李祺壓下回憶，收拾好後上床睡覺，藍玉自覺出門守在廊下。
第二日一早，城主府的仆從們就忙碌了起來。
不僅是因為城主昨天回府了，還因為與城主一同來府上的一位貴客，另外一人雖然城主并沒有吩咐如何照看，但是管家知道另外一人是苒城城主後，自然也不敢怠慢，吩咐府中的人每個人都要小心伺候。
“你們都手腳麻利些，可別驚擾了貴人，丢了城主府的臉面。”管家翁叔沉着臉在一旁叮囑着，看着來來往往的仆從。
“吩咐廚房将早膳準備發，送到每個院子裏面去，城主的早膳就直接送到旭郎的院中。”翁叔是楚旭昇收留的，雖然在城主府當管家，但是還是把楚旭昇當成自家主子，親切的稱楚旭昇為‘旭郎’。
仆從聽到吩咐趕忙跑到廚房去為幾位主子準備早膳，然後領着仆從帶着盥洗的物品和早膳一同送到了院中。
“吩咐下去今日不要在院中瞎逛，少說話多做事，這幾位大人都不是咱們能得罪的。”
翁叔吩咐了這些後突然又想到楚旭昇前幾日交代他的事情，又着急地去做事。
仆從們聽了吩咐，自然不敢像平日一樣悠閑，也都紛紛打起精神來。
這些仆從都是邛城本地人，是楊将臣入住城主府後招進來的，對于楊将臣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這人身份不凡，後來才知道楊将臣的身份，好在楊将臣也算個好主人，所以仆從們一個個都兢兢業業，不犯事。
随後楊将臣領回了一個美男子，奉為城主內卿，城主府的大小事都由城主內卿楚旭昇管理，這四年來城主府中的人都默認為楚旭昇是‘城主夫人’。
因為這城主和內卿楚大人好得不行，在城主府幾乎是同進同出，只有楚旭昇生氣發火的時候才會發現城主回到自己的主屋。
唐珺起來後明英已經領着四個丫頭将東西準備好了，“珺郎，快來，早膳已經準備好了。”
唐珺洗漱好後，丫頭遞上毛巾，唐珺詫異地接過道了聲謝，惹得丫頭擡眼瞧了一眼唐珺，随後紅着臉退下。
唐珺坐下看着滿桌的飯菜，驚訝道，“這也太豐盛了吧。”
唐珺看着那些念不出名字的菜，按照盤數來算這一桌有十二道菜，還有一大碗粥。
一個大膽的丫頭上前向唐珺介紹道，“這是城主吩咐下來的，唐城主請用。”
唐珺拿起筷子，愁得不知道夾哪一個，想想他在苒城雖然吃得也不錯，但是沒有這麽奢華，這一桌子這麽精致的菜估計可以在後山摘一顆果樹了吧。
“明英坐下吃吧。”
“我先給珺郎盛一碗雞絲粥。”
“嗯。”明英盛了兩碗粥放在唐珺和自己面前，唐珺瞧着四個丫頭在一旁好奇的看着他們兩人，趕忙招呼道，“小姐姐們也一起來吃吧。”
四個丫頭彼此看了一眼，側身福了一下，便笑着退了出去。
明英瞧着丫頭們出去，驚慌失措站了起來，“哎呀。”
“怎麽了？大呼小叫的。”唐珺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清甜的味道彌漫在整個口腔，“這個不錯，好吃還不甜膩，這是什麽菜？”
唐珺又夾起一筷子細細品嘗，但是就是嘗不出是什麽。
“珺郎，她們剛才一定是在笑我沒有禮節，我給珺郎丢臉了。”
明英羞愧地看着唐珺。
唐珺心裏真的無語死了，好不容易讓明英跟自己同桌吃飯，現在別人的一個行為就功虧一篑，“丢什麽臉？你看你家公子英俊的臉龐是不是還在？”
唐珺面對着明英，将左右臉分別湊到他面前，“是不是還在？他們那是羨慕你我主仆關系好。”
唐珺表現出一副不耐煩，“趕快坐下吃，等會兒你家公子還要出去辦大事，你要是耽擱了我的大事，我可不饒你。”
“珺郎，你先吃吧，我等會兒吃。”
明英站在一旁，看着唐珺夾着桌上的菜，喝着粥，趕忙上前為唐珺布菜。
唐珺瞧見面前小碟子裏面的菜，放下筷子和碗，沉着臉，“鬧什麽鬧呢？還能不能好好吃個飯。”
明英一下子吓得跪在地上，唐珺站起來拉着明英，明英堅持地跪着，“珺郎，不合規矩。”
唐珺坐回位置上，蹙着眉頭盯着跪在地上的明英，來了兩年還不足以改變他接受了二十多年的平等教育，這動不動就跪來跪去的禮節真讓他心慌，受人一跪是要折壽的呀。
唐珺不知道的是遇到李祺他們之後，他不僅要跪來跪去，還要接受者別人的跪來跪去，而且他不是沒辦法接受，而是沒有外力強迫他接受，他醒過來之後差不多到了苒城，他是苒城城主，他是老大，自然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你先起來，你知道我不喜歡跪來跪去。”
“可是珺郎——”
“先起來。”唐珺生氣地捶了一下桌子，明英瞧着唐珺動氣了，也不敢含糊，趕忙站起來乖巧地站在一旁。
“坐下。”
唐珺吩咐道，瞧着明英沒動，提高了聲音，“我叫你坐下。”
明英戰戰兢兢地坐下，手都不知道放在哪裏，唐珺将筷子塞到明英手中，“拿着吃，我才不管什麽禮節，只有我倆的時候，還是想在苒城一樣，到了外面去，再見機行事。”
唐珺也不為難明英，選了一個折中的方式，不是他宣揚平等的現代思想，要求他們按照他想要的來做事情，而是他确實不喜歡自己吃飯還有人在旁邊守着，為他忙東忙西。
其實昨日被李祺身邊的侍衛踢那一腳，他就清楚明白了這個世界遠比他想象的危險多了，如果不謹言慎行，吃苦的不僅自己，還有自己身邊的人。
機智的人都是适應環境來生存，而想要改變最強者制定的社會規則，那麽除了讓自己成為強者去改變以外，還有什麽辦法呢？
“我明白你擔心我，但是我自己也很在乎我這條性命，你放心我不會做威脅到自己生命的事情，在外行事，我會循規蹈矩，要是有哪些我不會的，你要在一旁提醒。”
唐珺一邊說着一邊夾起菜，準備放到自己碗中，卻發現明英還在發愣，筷子拐了一個方向将菜放在明英的碗中，“聽見你公子說的沒有？”
明英頭也不擡，小聲回道，“聽到了。”
“大聲一點，你瞧瞧你這樣子，是能跟着公子幹大事的人嗎？”
明英擡頭雙眼認真的盯着唐珺，“聽到了，公子。”
“對了嘛，就要這樣中氣十足，快吃，你家公子等會兒還要去找楊城主，要是晚一步人家去處理大事了怎麽辦？”
“好。”明英以前覺得自家公子善良，就是膽子有些小，但是來到苒城歷練這兩年感覺成長了不少，不怕生人了，說話大方，做事情也嚴謹認真，老爺看到這樣的公子一定也很開心，三年後完成了苒城的建設任務，就可以回沂垠見老爺了，這三年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公子，公子忘記了的事情，他在旁邊提醒着一定不會出大事的。
“我跟你說，今日這一段早餐就彌補我昨晚沒讓你泡成溫泉的事情了哈。”唐珺又給明英夾了好幾個菜，“以後可不要跟你公子鬧沒帶你泡溫泉，吃好吃的。”
“知道了，珺郎。”明英也像往常一樣給唐珺夾了菜，“珺郎可快些吧，等會呀，楊城主就要出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