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阿暖！”
熟悉的聲音讓薛暖眼眶發熱，尋着聲看過去，淚水已經模糊了那人的身影，可她卻知道他是誰，他在哪裏，雙腿邁了出去，朝着那人奔去。
慕容玹緊緊抱住撲進他懷中的人，嗚咽聲讓他心疼，此時他只能撫摸着背脊，無聲地安慰着薛暖。
雲香站在一旁望着主帳默默流淚，不敢靠近。
公主與将軍一路走來，有多不易，他們都看在眼中，以往聚少離多，而如今陰陽相隔，她的心就像浮着一塊巨石，堵得慌。
薛暖傷心得沒有眼淚可以流了，腦袋昏昏沉沉，她離開慕容玹的懷抱，看着主帳跌跌撞撞想要過去。
慕容玹攬住薛暖的腰，攙扶着她走進營帳。
帳內慕容恪褪下了铠甲換上了常服，一件日常的黑袍，安靜地躺在榻上，公主端坐在一旁，身上的服侍也換了一套素雅的。
薛暖看着公主握着慕容恪的手背滿是紅色血痕，無神的雙眸揪得薛暖心疼極了，險些無法呼吸。
“公主的手——”
“公主從馬上跌了下來，若是将軍知道，那該.......”小路子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是呀！
慕容恪知道公主手傷了，那得多心疼。
薛暖捏着慕容玹的手腕，想從他身上找到一絲支柱。
“公主，上奏的折子已經寫好，是否現在快馬送回都城？”
一個文書官從外走了進來，雙手端着一本折子，畢恭畢敬遞到公主面前。
“即刻啓程，快馬送入宮。”
公主淡淡開口，語氣平淡無波，只是聲音嘶啞，好像碎陶罐片摩擦。
薛暖帶着疑惑的目光看向公主，她不知道公主為什麽這麽淡定，不哭不鬧。
“有的人的悲傷掩藏在心中，不輕易顯露，弱者無能，才用情緒發洩！所以強者越強，亦越冷酷，越無情！”
說書先生是這樣解釋在同伴及親人離世，武林高手的反應，因為這樣才不能讓人抓住弱點。
可公主是有血有肉，是一個叫她如何愛自己，愛他人的人，此刻怎麽就不表達自己的情緒？她不知道這樣很容易憋壞自己的。薛暖皺眉心想。
“先生，若是一個人不懂得悲傷了，他還有七情六欲嗎？”
“大喜大悲，易傷心神，所以常人都要學會自控和釋放，握放有度，才能輕松往前，這世間不管遇上什麽事情，都要往前看。”
以往無數的想法湧入腦中，攪得她頭疼，此刻她只想讓公主好受一些，看着床榻上的人，她不禁想是不是只有将軍才能讓她回到以前，不像現在這樣沒有靈魂，只有軀殼。
死去的人如果活了，一切是不是就會恢複如常？
薛暖鼻腔發酸，呼吸變得有些費勁，朝着安度微微張口，“左國師，冥府魂靈萬千，還魂辦法可行？”
營帳內的人似乎沒有聽到薛暖的話，大家都沉默不語。
薛暖失控地上前激動地拉住安度，“左國師，你能看清前生後世，能不能想想辦法？”
安度雙眸低垂，猶如佛廟的塑像，低眸垂眼見世人皆是平等之姿。
“古遠師兄，你有辦法對不對？”
古遠看着薛暖，又快速看了一眼公主，搖搖頭，他怎麽敢輕易開口，若是不成，豈不是親手斷了她的希望。
難道真的人死如燈滅？
一向大嗓門的盧平垂着頭站在一旁，大家似乎都接受了這個現實，唯有薛暖一人無比激動。
“不能救救他嗎？”薛暖淚眼婆娑，雙手緊緊抓住慕容玹的衣袖。
安度撥動着佛珠，“前塵往事，無可更改！”
薛暖被當頭棒喝，愣住，久久不動彈。
是呀！
這裏對她和慕容玹來說是夢境，因為與這些人有了交集，她便時常忘記，這裏面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發生過的，無法更改的。
況且若不是她經歷過，她也沒辦法相信這世間有還魂之事。
不忍看薛暖失落的模樣，慕容玹說道：“三日內去黃泉路尋他，找出魂魄，引渡回陽間。”
可他心中并沒有把握，畢竟他還沒有成功，來自後世的他也沒有聽說師兄救活了誰。
公主眼神微動，有光卻又瞬間熄滅。
始終盯着公主的古遠怎能沒有發現那抹希望呢？為了那抹光，走上前問着安度：“老和尚，這個方法可行？”
“阿彌陀佛。”安度閉上眼嘆息，撥弄佛珠，“做不得，救不得，求不得。”
說完就離開了。
古遠氣憤地看着安度離開的背影，聽他說“不得”，心中越發躍躍欲試，薛暖和慕容玹來于後世，兩人這般說，自然是有人嘗試過。
古遠下定決心，上前按住慕容玹的肩膀，眼神清澈，小聲說道：“明日我在泰山等你，我需要你的幫助。”
慕容玹毫不猶豫點頭，“好。”
古遠欣慰一笑，走到公主身後，低聲說了一句。
“等我。”
便利落離開，出營便換出禪降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見狀不少将士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安度望向古遠消失的地方，手中的佛祖滑至手腕，雙手合十，虔誠道：“阿彌陀佛。”
心中早已明了命途，他居然也生出了妄念。
他說的做不得，是告誡薛暖和慕容玹，他們在這裏只能做命定之事，不要妄圖改變發展軌跡。
救不得，是警告古遠，此事既已違反宗門規定，便不要強行。
求不得，是勸慰公主接受了一開始知曉的事，不要再滿懷期待，有希望便有失望，有些失望是自己無法預料和接受的。
如今一切都亂了，他亦算不出公主命途，只知多年後翊國飛龍翺翔帝王星，國之安泰，可這期間這個國家将經歷什麽，已經沒辦法預料了。
安度長嘆，師父曾教導他，塵埃已定，勿擾明鏡。他本該向世人傳達上天旨意，除此以外，任由世事變遷，然而......
人處世間，怎能忍受看世态變化，不心生悲憫與妄念？
冥府獲新生，最苦乃人間！
安度沒有發現，當他眼角流下一滴淚時，頭頂一抹金光閃現，片刻後便無影無蹤。
第二日薛暖拎着食盒站在營帳外，雲香此刻不知該心疼誰。
寒風刺骨，替公主送來早膳卻被公主拒絕的薛暖已經在外站了半個時辰了，而營帳內的公主不僅守了将軍一夜，如今更是連早膳午膳都未用，還在堅持處理巍瑞城內的事宜。
“小姐，我們回去吧！公主吩咐不要打擾。”
雲香語氣中有些渴求。公主性子執拗，一旦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況且她亦不知該如何勸解，如今只想能勸住一個。
“我想陪陪她。”
薛暖此刻也變得有些執拗，搖頭拒絕，心疼地看着公主的背影。
在等待結果的時候是最難的，公主也在期待慕容恪能醒來吧，就像寶珠小姐父母讓慕容玹幫忙尋找寶珠小姐，活着的人在聽到有希望的時候總是會心生不該有的妄念。
即使左國師說了“不得”，可總想逆天改命一下。
因為沒有人知道，人到底是會随着命運的安排度過這一生，還是自己努力改變命運。
“阿暖。”
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薛暖轉過頭，看着換了身道袍的慕容玹，沉重的雙腿終于輕快了許多，三步并兩步走到他身側。
“玹哥哥。”
對于薛暖毫不掩飾的愛意，慕容玹十分驚訝，瞬間興奮和激動的情緒如同決了堤的洪水将他淹沒，他的心激烈地跳動着，讓他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
薛暖從懷中掏出一個荷包，布料精美，可上面的刺繡歪歪扭扭，繡着不知是鴨子還是鵝，遞到慕容玹手中，“這是我第一次繡，好不好看你都且戴着，日後等我繡得好了，再送你。”
“好。”
慕容玹捏着荷包，勾唇笑着，眉眼溫柔，“往後你繡的我都戴着。”
薛暖一言不發望着慕容玹，眼前這人是她心悅之人，她似乎越來越喜歡他了，在他離開後，她會忍不住思念，在他面前，她會忍不住靠近。
此刻她不禁想若是與他天人分離，自己會怎麽樣？
想到這裏，心就像要被撕裂一般，難受得她無法呼吸，重重呼吸一口，低下頭擦了一下溢出來的淚珠。
公主現在是這樣的心情嗎？
“路上小心。”
薛暖低聲叮囑，垂頭不讓慕容玹看到自己此時悲傷的表情，她知道慕容玹來找他是為了與自己道別，“我會在這裏好好等着你回來，你別擔心我。”
慕容玹感受到薛暖的情緒，伸手撫摸着她的頭，“我會盡早回來的。”
薛暖送慕容玹出了營門，看着雲香手中的時候，去了軍營夥房，親自煮了簡單易熟的白粥送到主帳中，陪伴在公主身側，告訴公主慕容玹和古遠一定會合力将慕容将軍帶回來。
經受不住薛暖的苦纏，公主用了兩口，随即便不再進食，專心處理将士上報的各種事情。
薛暖看着埋頭苦幹的公主和榻上的慕容恪，心裏面挂念着慕容玹和古遠，默默祈禱着他們能安全歸來。
可夜幕降臨時，薛暖就看見了慕容玹。
看着營帳外的人，她揉了揉眼，以為是自己過于思念出現的幻影，可那人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朝着自己走來。
薛暖騰的一下站起來，興奮地朝着慕容玹走去，剛走出兩步又笑着退到公主身側，拉了一下公主，“公主，他們回來了。”
許久未動身的公主終于動了一下，側身看向慕容玹，然而她并沒有興奮。
因為慕容玹臉上并沒有喜悅之情，反而是滿眼失落。
她的心瞬間就像被泡入了冰窖中，冷得厲害，手撫上那張早已蒼白沒有血色的臉。
心中一嘆，不禁自嘲起來，她不是一早就知曉了他的結局嗎？
她趕來見了他最後一面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下一世他們還是會在一起的，再續前緣，有何不樂？
可.......
她握起慕容恪的手，貼在臉頰邊，晶瑩的淚水滴落在他手背，心也慢慢變得冰冷。
為何當他真正離開的時候，她還是不能接受？
看來她還是高看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即使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如何冷靜自持，心中依舊情緒翻湧，沒有辦法平靜接受慕容恪離去的事實。
兩人的反應讓薛暖頭皮發麻，這才明白剛才的自己有多莽撞，心中突然的落空感使得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顫抖着雙唇問，“将軍他——”
“等師兄回來。”
慕容玹苦澀開口，這話不知道說給誰聽。
今日他到了泰山，與古遠一同入了冥府，可他卻無法踏上黃泉路。
“趕緊過來。”
沖進黃泉路的古遠招呼着橋頭上的慕容玹。
慕容玹搖搖頭，眉頭緊鎖，不論他使用什麽方法都無法穿過面前的屏障。
焦急的古遠從懷中掏出一本古書，将古書扔向空中，慕容玹面前立即出現一道金色屏障，屏障上立即顯出一行字。
身處黃泉之人不可再入黃泉。
“你回去等我。”
看到這行字古遠立即明白此行只能他一人，并沒有多問，亦無心探究緣由，收好古書吩咐一句就轉身便離開了。
慕容玹知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在此逗留也無益，只好離開回到巍瑞城。
“古遠師兄一人可行？”
薛暖的一顆心提了起來，短短三日，如今已經過了一日半，古遠一人如何在茫茫千萬魂靈中找到慕容恪？
慕容玹想到古遠身上帶着的那本厲害的古書，想必是什麽神器，張嘴安慰道：“古遠師兄有——”
可話剛說到一半他猛地想起了那本書的來歷。
那是《魂歸》，無量山禁書中最兇惡的一本，傳說無量山的禁書皆是奉命保管。
師尊用咒法封住了此書，不僅是因為書中記載的修煉及咒法是禁術，還因為這本書本就是禁術之一。
它是酆都大帝之物，可辨人辨鬼，可幫鬼差解決冥府諸多難事。
然而它也可幫妖魔隐藏自身之氣，變幻成人。
多年前持有它的鬼差幫助一個蜈蚣妖精變幻成人，蜈蚣精隐藏氣息修煉成仙，成為一方守護仙，得百姓供奉，後與仙相戀，被仙人發現真身呈報天庭。天帝大怒，令人徹查，發現近百年中有百餘成仙的仙人皆是妖精，大怒之下不僅将成仙的妖精不論功績全都散盡修為，收入鎖妖塔，還欲降罪于鬼差。
後因酆都大帝求情，百妖被貶回凡間，而天帝無法插手冥府之事，幫助百妖的鬼差只得交由酆都大帝處理。
酆都大帝是如何處理鬼差的慕容玹不得而知，但是這書被送到了無量門，由無量天尊封印，看守在藏書閣頂層，無大帝之令不可啓，更不得離開無量門。
他知此書是因為清點藏書時，他見過那本發黃的古書。藏書閣的師兄說此書曾經消失過一段時間，而且沒有底封，不久後被冥府送回，師尊加了兩次封印下令不可靠近。
原來《魂歸》是這個時候消失的，被古遠師兄偷走。
慕容玹大駭，也就是說......
這一次是古遠師兄四肢健全回無量門的最後一次。
難道師兄的手臂和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