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突然她心口一緊,喉嚨發癢,止不住的顫抖起來,身子一軟,倒向慕容玹。
慕容玹抱住薛暖。
這種熟悉感覺讓她心生害怕。
她再也忍受不住咳嗽了起來,弓着背,将頭埋在慕容玹的懷中。
“阿暖,你怎麽了?”
慕容玹來不及多想,抱起人就往街上跑,看到一家藥鋪就沖了進去。
夥計本想阻攔慕容玹,見他懷中之人面無血色,立即領着慕容玹往一旁安置病人的醫館走去。藥鋪分為左中右三塊,進門便是中堂,右側是藥房,左側是醫館,醫館都是床榻,用幕簾隔開。
等慕容玹将薛暖放在夥計指定的榻上時,夥計朝着藥房大喊,“翁老,有病人。”
從藥房走出一位老者,頭發胡子花白,卻矯健如飛,沒幾步就走床榻前。
“讓開。”翁老推開慕容玹,坐在凳子上,夥計利索挽起薛暖的衣袖,露出手腕,放在床榻邊。
翁老原本自信的臉上,漸漸布滿疑惑。
看着咳嗽的薛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轉過頭來,“面色蒼白卻并不消瘦,似肺痨之症卻無肺痨之态,奇也怪也。”
夥計聽到此話,大叫一聲,麻利地退後幾步,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想起自己剛才手觸碰過薛暖,又放下手。
準備将附近的病患移開,又聽見翁老面露難色,捏着自己的山羊胡繼續道:“真是奇怪,小姐該是輕咳而已,緣何會這般嚴重?”
翁老搖着頭,想不出為何會這樣。
夥計松了口氣,走到翁老身後。
“大夫,你快看她到底怎麽了,不管是開藥還是針灸,想辦法讓她不要這麽難受。”慕容玹見薛暖難受,無法冷靜下來,上前握住薛暖緊抓床榻的手。
薛暖咳嗽症狀并沒有消退,她咬着嘴唇,極力忍耐,可是身子卻越來越抖。
在人間時她的咳嗽聲響徹整個房間,爹娘時常忍着眼淚,小聲啜泣,他們以為自己夠小聲了,可惜她還是能聽見。
有時候她咳嗽止不住,爹娘就哭喊着叫大夫,大夫搖頭表示無能為力,她趴在床榻看着兩位老人跪在地上不知道求什麽。
她只明白,不管求的是哪位神佛,都是為她而求。
“啊——”
記憶中的爹娘似乎又浮現在眼前,心口宛如被剜了一刀,薛暖再也忍不住,凄厲大叫一聲,指甲陷入了慕容玹手背。
周圍病人都掀開簾子,竊竊私語起來。
慕容玹見狀,慌張從懷中掏出藥瓶,倒出藥丸,喂到薛暖嘴邊,“阿暖,吃藥,吃完藥就好了。”
薛暖滿頭大汗,緊咬雙唇,尖銳的虎牙刺破了嬌嫩的肌膚,潔白的牙齒下滲出滴滴鮮紅的血,雙腿僵硬蜷曲。
慕容玹見她大汗淋淋,抱着試一試的心态,用了《上清境》一書中的清心訣,雙指一點她眉心。
片刻後衆人只見薛暖雙眼發直,手腳都松了力,雙腿筆直,雙手乖巧地放在身側,胸脯起起伏伏,劇裂喘息着。
“阿暖,乖,把藥吃了。”
慕容玹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溫柔地扶起薛暖。
“你要做什麽?”翁老着急問道。
慕容玹并沒有搭理他,而是将藥輕輕塞入薛暖嘴中,溫熱的手掌貼着薛暖後背,輕輕運力替薛暖融化丹藥,讓其快速發揮藥效。
“你做什麽?藥可不能亂吃。”翁老看着慕容玹的動作,站起來在一側着急拍腿。
慕容玹将薛暖護在懷中,伸手把藥遞給了翁老,翁老一把搶過,倒出一丸于手心,湊到鼻尖嗅了嗅,“人參、鹿茸、雪蓮子等上等滋補品,确實是好藥。”
看着虛弱的薛暖服過藥後氣色立刻好了很多,翁老擰着有些發白的眉毛,盯着手心的丹藥,倏然丹藥上一道綠光閃過,等他再細細打量時,這就是一顆普通藥丸。
翁老把藥丸放回藥瓶中,還給慕容玹。慕容玹接過塞回懷中,抱着薛暖準備離開,這家藥鋪的大夫無法醫治,他也不要在這裏耽誤時間。
“你要帶她去哪裏?”翁老追着慕容玹。
“大夫既無法醫治,在下帶着內子去他處。”慕容玹邊走邊說,這些時日薛暖咳嗽頻率越來越嚴重,古遠師兄給的藥丸根本就堅持不了多久,他必須找到症結所在,而不是寄希望于給的丹藥。
翁老站在堂中,看着朝着大門走去的人,嘆息搖頭。
“巍瑞城內若是翁老不能治這位夫人,那無人敢接收尊夫人。”
夥計挺着胸膛,叉着腰朝着慕容玹背影吼道。
慕容玹停了一下。
夥計見狀繼續道:“與其奔走其他藥鋪,不如讓翁老細細給夫人瞧瞧。夫人身子虛弱,不宜奔波。”
慕容玹低頭看着懷中的薛暖,薛暖正拉着他的衣襟,對他搖頭,随後虛弱道:“我沒事,你別着急。”
慕容玹回頭看了一眼翁老,看着門外街上來來往往的人,他對此地人生地不熟,可以先聽一下這位老者的診斷。
他剛才說薛暖的病症奇怪,且聽他說怪在何處。
慕容玹将薛暖抱回遠處,對着翁老歉意道:“大夫勿怪,在下剛才的行為失禮了。”
“無妨。”翁老并不在意,而是坐下打量薛暖,此時薛暖除了眼神略有呆滞之色,面色紅潤,呼吸輕緩,脈象平和,絲毫看不出有何病症。
“夫人平時發病是何種症狀?除了服用剛才的丹藥,是否還服用過其他的藥?”
薛暖靠着慕容玹緩緩開口,“平日輕微咳嗽,身子虛弱無力,只能卧在榻上,七日間會有一晚劇裂咳嗽,偶爾會咳出血。”
“在人間時,”薛暖愣了一下,慌張改口,“往日來府上問診的大夫開的是止咳丹方,外加補血益氣之藥。”
這是人間大夫給她開的藥,她死後身子就沒有再出現過不舒服,只是離開了鬼界堡後就慢慢不适了。
“大夫所問的丹藥是——”薛暖仰頭看着慕容玹。
“這是我同門師兄給的丹藥。”
這是穩魂丹,告訴凡人亦沒用。
“除了咳嗽,可還有其他症狀?”
薛暖搖搖頭。
“夫人這病可是從小而得?”
薛暖點頭。
“母親說小時候冬日染上風寒,春日後不見好,身子便越來越弱,請了不少名醫,都找不出症結所在,下人細心常侍左右,多年不見好。”
“何時有所好轉?瞧着夫人此刻模樣并非病痛纏身,以往病卧床榻,如今卻能出游?”
“這——”薛暖再次求助地看向慕容玹,這該怎麽說,說死後?
“不久前,我用本門秘法暫且讓夫人能出門。”慕容玹僵硬說着,眼睛慌亂地看着薛暖,他以前從不說胡話。
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慌張之色,心裏面都憋着笑。
薛暖低下頭,嘴角上揚,苦中作樂也是一個好品質。
慕容玹移開黏在薛暖身上的視線,看向翁老,“大夫,剛才你說的奇怪是怎麽回事?”
“按照夫人這麽說,她是因病致咳,并非天生正氣虛弱而致,除了身體虛弱外又并非食無味、消瘦、盜汗等症狀,其他大夫也沒有輕易下肺痨之病,說明夫人只是傷寒後患有咳疾,體弱而已。”
“可是夫人剛才的咳嗽之态又如肺痨之症,夫人身子虛弱乃表象而已,內裏五髒并無衰弱,甚至可以說十分健康,所以我才說奇怪。”
“緣何這般?”慕容玹焦急問道。
翁老氣餒搖頭,“世間之大,太多事無法追本溯源,也許是我淺薄。”
“大夫,城中可還有其他名醫。”
夥計聞言,看着自家大夫被質疑,心中不悅,“公子,我家翁老是附近幾座城最好的大夫,要是我家翁老沒見過,那其他城的大夫可都沒辦法了。”
翁老擡手示意夥計別說了,沉思道:“或許國都有人可救夫人。”
“誰?”慕容玹激動問道,有人能救便是好事。
“兩位國師。”翁老年輕游歷過翊國諸城,遇到過多位名醫,如今也有聯系,他自诩醫術在這些佼佼者中毫不遜色,如果他都沒辦法,其他的人也都不會輕易找出病症和治療之法。
在翊國也許就只有那兩位得道的高僧和宗師可一試。
“阿暖,我帶你去國都找國師,國師是無量門中的人,一定會幫你的。”慕容玹難得有了喜色,若是有人能治療薛暖的病,那麽薛暖還魂後,他也可以按照國師的治療之法幫她調養身體,這樣她就不用擔心自己的病症給家人帶來的麻煩。
他知道薛暖不願回人間的心結在何處。
她總是先想着別人,再想自己。
“此去國都路途遙遠,夫人身體受不了颠簸,走走停停快則半年,慢則一年。”
翁老有些擔憂,看着年輕的女子,青春年紀纏綿病榻。
可人世間最是病痛同情不了,唯有精進醫術,治病救人。
“多謝大夫提醒,在下有他法速到國都。”
此刻薛暖已經如最初的樣子,絲毫不需要慕容玹攙扶,薛暖起身站在慕容玹身側,答謝了翁老,拿着荷包正要打開,想到這是人間,又将荷包塞回懷中,看向慕容玹,“診金。”
慕容玹先是一愣,随即掏出銀錢遞給夥計。
兩人告別了翁老,走出了藥鋪,走到街上薛暖拉住往城門外走去的慕容玹,“我們還是去找慕容将軍吧。”
慕容玹面色凝重,緊握薛暖雙手,“阿暖,此行目的不解,在城中胡亂走一通,倒不如先去幫你看病。”
“你放心,寒月帶我們去,快則半日,來回并不會耽擱。”
“走吧。”
慕容玹話音中有些懇求。
知道有救薛暖的方法,慕容玹怎麽能放棄呢?
“可是薛小姐——”
“阿暖,你我被困于此,難保不是天意要救你?”
慕容玹十分固執地看着薛暖。
薛暖心有所動,若是自己得救,她就有健康的身體,還有十年壽命,她所擔憂的事情就不會發生,爹娘會開心,在薛小姐的同意下,她也能和慕容玹厮守。
“阿暖。”慕容玹話中含着渴求,眼神中帶着期許。
她是不是該大膽一些,比如去追求她所渴望的幸福。
薛暖回握慕容玹的手,慢慢收緊,揚起笑,“好。”
慕容玹興奮地拉着薛暖往城外走去。
不起眼的小巷中,盧平推了一下安峰,看着遠去的背影,“他們要出城,咱們還跟嗎?”
安峰走出小巷,瞥了盧平一眼,“右将軍你什麽時候敢違抗軍令了?”
盧平張開嘴,指着安峰,“诶,不可亂說。軍令如山,我又不是愚公,怎敢移山,左将軍可別上嘴皮碰一下下嘴皮就誣陷我。”
安峰并不搭理盧平,跟在兩人不遠處,視線始終追随着兩人。
盧平追上去,推了一下安峰,“你說将軍為什麽讓我們跟着他們?”
“世間跟你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人,你不奇怪嗎?”安峰冷靜地斜了一眼盧平。
盧平停下腳步,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了一下,“我剛看到的時候确實吓了一跳。”
随後又搖搖頭,有些神經大條,毫不在意道:“這有什麽,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沒什麽值得注意的。”
安峰看着慕容玹兩人走出城門後,守門的将士們交頭接耳,大步上前嚴肅道:“吵鬧什麽?”
城門左右兩邊的四人,面面相觑後,立即站直身子,緊捏着手中的戟,十分害怕左将軍懲罰。
“剛才你們看到了什麽?”安峰死死盯着一人,語氣頗冷。
被盯着那個将士頭皮發麻,眼睛不安地看了身旁的人。
“回答本将軍。”
“屬下看到,看到......”将士緊張吞咽了一下,不自然地舔了下嘴唇,顫抖道:“看到慕容将軍和一個女子出了城。”
“放屁,将軍去接公主去了,你們莫瞎說,剛才那人是——”盧平身子一僵,明白為什麽安峰為何那麽問他,飛奔出城門,看着城外兩人不斷遠去的背影。
此時城外并沒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