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服用了。”
藥入口的那一刻，正在萬世堂打坐的百曉通，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微笑。
“速尋慕容玹。”命令一出，拂塵便指向冥界創世的一處。
“不好，早了。”
緊閉眸子的百曉通睜開眼，卻露出了一雙金色眼眸，滿是急色，連冥界創世都沒來得及收就一躍上了屋頂，膝蓋半曲一蹬，使出三層功力跳出結界，到了街上再次躍上屋頂，沿着屋頂輕松跳躍，朝着思鄉嶺的方向去了。
鬼混回來的金月狐拿着酒壺望着從萬世堂出來離開的背影，将酒壺一扔痞笑道：“喲，百年間都沒見過叔叔這麽着急，難道是去會小娘子？”
躍上房頂，跟了上去，先離百曉通有百步之遠，後來僅在身後五十步。跟着百曉通過了金雞山，見他又準備過惡狗嶺，金月狐就準備折返，他最不想和惡狗混戰了。
可是剛轉身就停住了，回頭望着正在與惡狗交戰的百曉通，他實在是好奇，一百多年沒有出過萬世堂的叔叔今日着急忙慌要去見誰，而且自己離他這麽近他都沒有發現。
以往只要他跟在叔叔身後百米內，立刻就被發現了，而今天自己與叔叔距離這麽近，他都沒有注意。
去見的這個人有這麽重要嗎？
金月狐聽着耳邊傳來的狗叫聲，滿是厭惡，他狐貍一族，天生與狗不對付，而且那還是惡狗，擡步欲走，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看，沒有看見百曉通的身影，擔心是不是被惡狗分食了。
內心掙紮了半天，一跺腳朝着惡狗嶺飛去。
金月狐幾個跳躍就過了惡狗嶺。
與百曉通通百事，各家法術都有射獵不同，金月狐不愛打來打去，有事只想溜之大吉，所以這飛檐走壁之技爐火純青，更勝教他的百曉通。
金月狐來到思鄉嶺，看着哭哭啼啼的亡魂，視線快速搜尋着有無美貌女子，見着幾個滿意的，連連點頭，大贊自己接下來的日子有福了，可又想起自己是來找百曉通，滿眼不舍離開，嗅着氣味搜索着百曉通。
嗅着百曉通的氣味越靠越近，金月狐在空中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心中甚是疑惑，味道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這哪裏聞到過。
金月狐朝着氣味靠近，進到熟悉的背影，看着百曉通正拿劍對着兩個昏迷的人，是薛暖和慕容玹，“叔叔，你在做什麽？”
百曉通一僵，轉身看着金月狐，皺眉問道：“你怎麽來了？”
金月狐整個人猶如雷擊，愣在原地，盯着百曉通金色的眼眸。
叔叔也是狐貍？
百曉通知金月狐發現金色眼眸，低頭一瞬就恢複了往常眸色。
金月狐迷糊上前，看着手上是血的薛暖，嘴上和胸前滿是血漬的慕容玹，問道：“他們是怎麽了？”
百曉通并沒有回答他，而是沉默片刻後說道：“先把他們帶回萬世堂。”
“為什麽......”要帶他們回去？
金月狐接觸到百曉通冷酷的視線，聽話地抱起薛暖。
睡夢中的薛暖我見猶憐，金月狐忍不住一親芳澤，可剛有這個想法就被呵斥住。
“你最好別碰她。”百曉通警告道，輕松扶起慕容玹，帶着他飛快往來時的路線返回。
金月狐緊跟在百曉通身後，腦中思考着剛才看見的事情。
回到萬世堂，百曉通将慕容玹放置在蒲團上，指着慕容玹身側，金月狐乖乖和薛暖放在旁邊。
百曉通回身，收回一旁的冥界創世。
金月狐靜靜地看着百曉通，見他拿出符紙和油燈，在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各放一盞油燈，數張符紙朝天一扔，每四張自動懸浮在油燈上，旋轉變大，最後罩在油燈上，符紙接連變成了畫卷，在油燈的照耀下，每張符紙都不停在變化。
第一張畫卷上有百花開放之景，桃花、牡丹一朵一朵開放。
第二張畫卷上有山林竹鳥相伴之景，奔流的小溪，恬靜飲水的白鹿，清爽與火熱交替。
第三張畫卷上有農田山林間的豐收之景，金黃一片，不是鋪陳田間，就是挂上枝頭。
最後一張畫卷上有梅花在白雪皚皚中盛開之景，有燈籠挂滿街頭，千萬人游街。
“四時燈。”金月狐看着轉動的燈籠，不可置信地大叫出聲。
“閉嘴。”百曉通吼道。
“叔叔，這是禁術。”金月狐大喊，他害怕百曉通，但他不能看着百曉通用禁術。
這是狐族最高禁術——偷生。
偷生最早也叫偷身，是冥界的法術之一。
人服用了特定的鎖魂丹，刺激此人想起前世相愛的人，在極強的思念下，讓其魂魄前往前世，此時這個人的身軀就只有一副空殼，叫做靈體。
想要借助靈體存活的人，在魂魄完全脫離之後，占據此人的靈體，代替這個人活下去。
魂魄完全脫離靈體有兩次，入魂和出魂。
入魂是魂魄進入前世，再用四時燈加固前世幻境所造的世界，讓魂魄永世被困前世，無人察覺，對于借助靈體的人來說是最好的。
出魂是魂魄從前世回來，此刻最為兇險，被術法綁定的兩人都有危險，靈體被占據的魂魄就變成了孤魂野鬼，這就導致占據靈體之事會被揭破。
此法術被狐族一只赤狐盜去，幫赤狐一族獲取人身。
可這法術有違天道，被占據靈體的孤魂野鬼無處安身，無法投胎。
赤狐一族中使用該禁術之後，其中一個孤魂野鬼在人間游蕩時被一個道士所救，道士知道前因後果，闖入冥府為孤魂們伸冤，十殿閻王大怒，命令鬼差前往人間逮捕赤狐一族，本就稀少的赤狐一族因為這件事，幾近滅絕，而活着的被冥界和狐族追殺。
其他想要做人的狐貍前往過赤狐族地偷學，但是被冥界警告後，就被列為了狐族禁術，若有狐膽敢修習，狐族将舉全族之力滅之。
因為他們也不想像赤狐一樣被滅族。
金月狐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一只狐貍，百曉通早早就說過自己是他收養的一個狐貍，因為一些事情躲在冥界，自己不能将本體顯露在他人面前，會有危險，所以從小學着法術隐藏自己本體。
他以為他是一只普通狐貍，直到他滿百歲時身子突然難受，暴露出了本體，眼看控制不住，又擔心百曉通責怪他學法術不精不敢跑去求助，只得跑到一個無人無鬼的山洞中，露出狐貍本體難受了三天三夜。
可他醒來後，看到渾身上下火紅色的毛時就懵了，許久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的本體是赤狐。
他看到的普通狐貍本體是因為百曉通用藥壓制了他赤狐的本體。
他聽過赤狐的傳說，他是讨厭赤狐的，因為他不明白為什麽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去損害別人，去讓別人變成孤魂野鬼。
如今他變成了自己讨厭的狐貍。
他不敢去問百曉通，他怕聽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從那以後他便開始游戲冥界，沒事去幫幫對他好的客棧老板娘夢娘，有事就去鬼界橋調戲調戲美鬼。
“禁術又如何？這個靈體我一定要得到。”
百曉通此刻已經陷入癫狂，“我等了幾百年了，終于等到了這麽好的靈體。”
看着慕容玹的道袍，喃喃道：“多好呀，可以去報仇了。”
突然北方的燈籠變得暗淡，有熄滅之狀。
百曉通咬破食指，以血做引，欲助燈燃起來，可還是沒能挽救。
百曉通臉色陰沉，周身散發着寒氣。
金月狐看着沒了往日和藹之色的百曉通，對眼前這個叔叔感到陌生，可再陌生他都不能看着他叔叔做這件事。
他一定要阻止。
他在冥界百年，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善惡終有報。
人們常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可惜鬼差只會挑選那些無害的人去幫助，大奸大惡之人就算散盡家財鬼差都不會心動半分。
“叔叔，四時燈滅了，放棄吧。”
關于偷生他知道是禁術，具體如何操作他是一概不知，如何阻止，只好勸阻。
“還有機會。”百曉通心中焦躁，但又不想放棄，露出金色眼眸死死盯着慕容玹，“此刻雖失入魂絕佳時機，但是出魂那刻也能搏一搏。”
“啊？靈體被占據，他就成了鬼魂野鬼了。”金月狐跑到百曉通面前，拉住他的胳臂，擔憂道。
百曉通大力拂開金月狐，冷聲道：“那又如何？這冥界多得是孤魂野鬼。”
“可是他是修道的，五殿閻王定是要給幾分薄面，到時候五殿閻王上報給酆都大帝，查起來我們叔侄倆可就完了。”
百曉通瞪着金月狐，氣憤道：“怕什麽？到時候跑到人間，誰還能抓住你。”
見金月狐還想說什麽，百曉通直接揮手送他出去守着。
金月狐站在門外，瞥了一眼床上的兩人，心中擔憂，叔叔想要回到人間的心願他一直知道，将萬世堂放在月亮幻境中，就是叔叔思念嬸嬸，嬸嬸愛月，叔叔便愛月。
可為何叔叔不用自己的身份回到人間？
現在他該怎麽辦？直接去上報給十殿閻王？
不行，從小到大便是叔叔照顧他，他金月狐雖然犯渾，但是不能不識好歹。
但他真的要看着叔叔這麽做嗎？
酆都大帝就是紫薇大帝，人間多的是修道士，只要紫薇大帝一聲令下，人間亦不是久居之處。鬼差和道士一定會追着百曉通不放的。
“不行，我不能讓叔叔做錯事。”
金月狐看着百曉通忙碌的背影，悄悄飛身往中元客棧的方向去了。
可是飛了半天還是回到了原地，金月狐喘着粗氣，擡頭看着頭頂的萬世堂牌匾。
“別想着出去，只有等得到靈體那一刻，你才能走出萬世堂。”
百曉通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着金月狐。
金月狐氣急敗壞，走回房內，斜靠在椅子上，猛喝了一口水，問道：“你見到這個道士第一眼是不是就打他注意了。”
“是。”百曉通幹脆回道。
“所以說什麽去野鬼村去什麽思鄉嶺都是騙他們的？”金月狐看着蒲團上的兩人，緊皺眉頭，夢娘真是害慘一人一鬼了。
“野鬼村是真的，只是思鄉嶺不必去。”百曉通頓了一下繼續道：“到了思鄉嶺，萬鬼思鄉，一人斷魂。”
“對于鬼來說此處看今生念想，看到了今生念想，誰不思念家鄉的人，悲痛哭泣。對于人來說此處望前塵往昔，望見了前塵往昔，哪一個能不留戀往昔的人與情，只要他留戀往昔，他的魂便會留在前世，這軀體便是無魂之軀，此時進去你便成了他。”
百曉通指着金月狐，又指了指慕容玹。
金月狐滿臉疑惑，看着已經進入前世的慕容玹，思考着百曉通話的表面意思。
我要是成了他，不就變成了一個風流道士？
想想他都有些不适。
金月狐搖頭，“叔叔，你想回人間，我們現在立刻走就行，何苦用禁術給自己招惹麻煩？”
“哼。”百曉通聽到金月狐這般說辭，心中惱怒，站起身怒道：“金月狐你記住了，回到人間，道士是我們的敵人，你的使命是殺了所有道士，毀了人間道觀，為赤狐一族報仇。”
金月狐看着癫狂的百曉通，一時語塞。
他哪有那麽大的魄力，而且有什麽能力。
而且百曉通為什麽突然告訴自己是赤狐。
不敢再想他這叔叔還有什麽可怕的想法，金月狐要馬上搬救兵。
“你真是瘋了，我要離開。”說完金月狐就轉身往外走去。
“這迷幻境你是出不去的，乖乖待着吧。”百曉通并不限制金月狐在萬世堂範圍內的行動，金月狐明白百曉通知道自己會那些術法，只要他一動手使出來，百曉通都能化解。
金月狐雙手抱胸，靠着萬世堂前的經幢，嘴角揚起微笑，回頭看着還在等慕容玹回魂的百曉通，從懷中掏出一種符紙，輕聲呼喊着，“婉兒妹妹，婉兒妹妹。”
喊了半晌才聽見一聲“月郎”。
金月狐激動道：“婉兒妹妹，幫月郎一個忙。”
“月郎，你終于想起我了，上次一別我可是一直在等你。”女聲撒着嬌。
“好妹妹，月郎也想出來見你，可家中長輩看管嚴厲，你快去幫我搬救兵吧。救兵一到，月郎就可脫身來見我的小心肝婉兒妹妹。”金月狐急切道。
“要怎麽搬救兵呢？”
金月狐立即道：“去中元客棧，找夢娘，記住，一定要告訴夢娘，讓她親自來。”
“好呀，你居然讓我去給你找小情人，哼。”
“婉兒妹妹，別呀，婉兒妹妹，婉兒妹妹你在嗎？”金月狐将符紙湊到嘴邊，又放在耳側。
“轟——”
“哎喲。”金月狐将燃燒的符紙扔掉，拍着燃燒的頭發。
“這個驕縱的小娘子，只有在床上的時候安生。”金月狐瞪了一眼腳下的黑灰。
又掏出幾個符紙，都試了一試，不過這次他學聰明了，将符紙拿得遠遠的，可不知道為什麽最後提到夢娘，這些個小娘子們都生氣了。
金月狐看着沾灰的手指，唉聲嘆氣，望着遠處的月亮，頹廢地坐下。
他無法狠心去阻止叔叔完成回人間尋愛人的願望，可他也沒辦法看着叔叔用極端的方式去實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