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陳文港接了個水的功夫, 從半開放式的廚房往外看:“你已經把人打發了?”
霍念生不以為意:“不是有差旅費嗎?她們去外面自由,愛吃什麽吃什麽。”
對于江彩的到來,他的态度是無動于衷——跟個人喜惡無關, 單純出于不信任。江彩現在是還沒搞清狀況,沒适應自己身份變化。等過幾年, 她什麽都懂了,她可能成為任何樣子。
跟誰結盟也好, 被誰利用也好,你對她好,她反過來紮你一刀, 都不是沒可能的事。
陳文港願意善待她兩年, 霍念生也不想攔着他。
但她什麽時候開始懂得輕舉妄動了,就不能容她了。
江彩還沒意識到, 她直覺裏的恐懼來自頭上這頂達摩克裏斯劍, 霍念生已經給她挂上了。
他換了鞋到陳文港背後, 兩手環住他的腰,下巴壓着肩膀, 看他坐椅子上繼續包馄饨。一盆餡料還沒用完, 皮是機器壓的,方方正正, 沒有木板,用筷子代替,旁邊放着一碗清水。
霍念生低頭玩他那個圍裙的帶子, 一下扯開,一下系上。
陳文港只覺背後一松一緊, 他往前趴了一下:“別搗亂。”
霍念生已經動了歪心思:“這底下穿多了, 應該什麽都不穿。”
一邊說一邊手就沿着衣擺鑽了進去。
陳文港笑着反手伸到後背, 握住他的手,蹭了一身面粉。
鬧了一會兒,霍念生說:“想吃什麽怎麽不叫家政來做。”
“倒不是那個原因。”陳文港垂眼,手上不停,“我就是覺得,偶爾靜下心自己做餐飯也挺有意思的。你讓我天天做我也沒那個時間,但會做還是不一樣的,也算多學個技能。”
霍念生哼笑一聲。
不知男人是不是都肖想過有人給自己洗手作羹湯這種美事,霍念生倒很少有這種直男想法,想伺候他的人多了去了,那是因為都要吃飯,拿錢換的他才更心安理得。但當然,錢是買不來溫情的。這是一條鐵律,就算霍念生都不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妄念。
他看着陳文港那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心裏卻有種類似溫情的情緒流淌過去。
他黏在陳文港背後不肯走:“這周去針灸了嗎?”
陳文港說:“去了,我自己去的。”
“哦,效果怎麽樣?”
“有用,每次從陳老那個門走出來身上都是輕的。”
霍念生低頭在他頸肩輕嗅:“那就堅持一段時間。”
說這個話的時候,他腦子裏其實滿是蒙太奇似的的片段,紛繁雜亂。
霍念生總覺得他好像找過不止這一個醫生。而那背後是他們分享過的一些晦暗殘酷的經歷。是記憶也好,是預知也好,就像個堆滿陳年雜物的儲藏室,一摸就是一手灰,令人不愉快,也無從下手,哪怕明知下面某個地方埋藏真相。
但在面上,霍念生始終沒表現出任何異樣。
他習慣按兵不動,對自己對別人都一樣。
陳文港把那點馄饨皮包完,鍋裏燒滾了水,準備下的時候才發現問題。
他問霍念生:“湯應該怎麽調味?”
想着小攤上吃過的馄饨,攤主是用骨架吊的高湯。
但家裏自然沒有高湯,他意識到忘了從超市買調料包。
原本陳文港就是憑印象,覺得這個不難,自己上手做了,才發現不是這裏少點什麽,就是那裏少點什麽。需要的材料越想越多,紫菜和雞絲也是沒有的,蝦皮倒是有一瓶。
最後霍念生從櫥櫃找出瓶麻醬,加上麻油、生抽、陳醋、胡椒粉,索性做成涼拌馄饨。
兩個大男人,晚上一人一碗小馄饨又顯得過于樸素。
陳文港掃蕩了一遍冰箱,把裏面有的菜蔬切了幾樣,拌了個油醋汁沙拉。
這就是偶爾下一次廚的全部經歷了,小有波折,但好歹沒炸廚房。
面對面坐上餐桌已經是一小時以後,這個畫面倒是很居家。
陳文港說起今天跟何家駿的龃龉。
回來路上俞山丁其實也犯嘀咕,本來高高興興的一天,結果像撞瘟神,該去廟裏拜拜。
況且說到何家駿,不免又提到何宛心。尤其再過兩天,鄭、何兩家人還訂了桌要見面。
霍念生随口說:“那她倒是很着急。”
陳文港看他一眼。一般人聽了都覺得兩家人催婚進度快,其實的确是何宛心最着急。
她急不是為了別的,是不能等到鄭玉成先“立業”再“成家”,得跟他先“成家”再“立業”。趁鄭玉成年輕無能,做他背後女人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她還有機會爬上去。過幾年,鄭玉成萬一自己長出本事執掌鄭氏,還跟她有什麽關系呢?她也就當個喝下午茶的闊太太了。
那不是她要的。
每個大家族都是袍子裏爬滿虱子,最多癢的地方不一樣。像何家,何家駿是糟爛的一攤肉,但在他親爹何洪昌眼裏依然是好的,他是內定的接班人,何宛心翻過天去也是個私生女。
聯姻給了她一條出路,她怎麽會不急呢?
陳文港把盤子收起來:“我以前就說過她有野心。”
霍念生胳膊支在桌上:“有野心是好事啊,怕的是放不對地方。”
陳文港想了想,搖搖頭沒說話,把碗盤端去了廚房。
做飯的時候他把手表摘了放在茶幾上,過一會兒卻不見了。
在客廳轉了幾圈沒找到,洗過澡進了卧室,才發現霍念生在拿着把玩。
陳文港伸手去讨,卻被霍念生抓住腕子,往上一扣。他動作很快,變魔術似的,陳文港本沒在意,收回手腕才發現,戴的成了塊百達翡麗。
這就有點壓手了。
他擡頭,霍念生輕描淡寫:“戴着吧,出去撐個門面。”
陳文港用指尖觸了觸表盤,輕輕笑了笑:“就怕它的門面大過我的門面。”
這塊百達翡麗不是嶄新的,多看兩眼,能看出戴過的痕跡——
就是霍念生直接從手上摘下來,給他扣上的。
自然,霍念生收藏了很多表,不一定每個場合都選這塊。但從戴它的頻率來說,這是十分常用的一塊,是他的愛物。媒體拍到過,網上流傳的好幾張照片,他都戴着它招搖過市。
突然跑到別人手上,在有心人眼裏,這哪是撐門面,這是打烙印呢。
陳文港握住手腕,轉了轉表帶,還是戴着沒有摘。
*
事實上,不需要多久,就在兩天後的飯桌上,何家駿便陰陽怪氣地問起來:
“你這表不錯,這回又是誰送的?”
突然間所有注意力都投到陳文港身上。
鄭何兩家這頓飯訂在老地方,皇冠大酒店。但這個場合,陳文港出不出席都有點尴尬。
他對鄭玉成和何宛心避而不見,顯得好像心裏有鬼,但是去了人家也不見得多待見他。
半個晚上陳文港都當自己是隐形人,默默夾菜,直到何家駿這雞厭狗憎的一嗓子。
陳文港低頭看了看,淡淡地說:“一個朋友。”
牧清坐在他斜對面,突然開口:“哪個朋友?”
鄭玉成和鄭茂勳都往他臉上看,前者蹙起了眉,後者還搞不清狀況。
鄭寶秋白了牧清一眼:“人家朋友多了,你又不一定認識。”
鄭秉義又開了口才把這段壓了過去。
席間觥籌交錯得差不多,陳文港去了劃作吸煙區的露天陽臺。
陽臺就他一個人在,但不多時何宛心找過來。
她說:“我沒想到你會好意思來。現在鄭玉成是我的了,我希望你以後能主動避嫌。”
陳文港兩手抄兜看着她:“沒關系,這個不用你說。其實我今天過來,就是想看看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跟你順便講兩句,有就有,實在沒有,我也不想特地勞煩你一趟了。”
何宛心傲慢地說:“你說說看。”
陳文港問:“我只是好奇,你自己會覺得自己不擇手段嗎?”
她冷冷地瞪着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偶爾打聽過一點你以前的事。”陳文港說,“然後我聽說,你上學的時候霸淩同學,同班的女生有人得罪你,你就把對方整得很慘,後來直到鬧得有人割腕了,才曝光到新聞上,但你也沒得到什麽後果,可能是家裏幫忙擺平了吧。你不希望這些現在再出現在媒體上吧?”
“你想拿這些威脅我?”
“我沒這麽說。”
“這些也威脅不了我。”何宛心松開眉頭,變得不屑,“我那只是為了自保,我本來就是被脅迫的,如果我不跟着領頭的去做那些事,我自己就會被人欺負。就算當時鬧上新聞,報道裏都說得很明白了,主謀是其他人,跟我關系不大。”
陳文港盯着她:“對,表面上你好像只是跟班,領頭霸淩的是你們班裏有背景的其他女生。但我還聽說,很多事其實背後都是你慫恿的。你教唆她去欺負誰,用哪些辦法欺負,給她出謀劃策,又挑撥離間,在班裏翻雲覆雨,是嗎?這讓你感覺很好嗎?”
她看着陳文港:“是又怎麽樣?現在說這些,你找不到證據了吧。”
陳文港淡淡地說:“你最好希望我找不到你有其他的犯罪證據吧。”
何宛心沉下臉,遲疑片刻,似乎在衡量他的話,最後還是丢下他離開了。
他從兜裏掏出手機,結束錄音,放在耳邊聽了一遍,發給祝律師。
祝律師把電話打過來。
陳文港主動承認:“錄音是悄悄錄的,也沒有真的講出什麽,應該不能當成什麽證據。”
祝律師說:“沒關系,至少她的反應告訴我們确有其事。當時她還是未成年,本來可能也追究不了太大責任了。不過說句實話,一個人總是本性難移的。總之我會讓人再留意她。”
陳文港笑笑:“不好意思,都快把你當偵探用。”
祝律師客氣地說沒什麽,然後挂了電話。
其實他不知道陳文港為什麽認定何宛心會犯罪,祝律師幫霍念生做事多年,手裏何家駿的把柄倒是很多。但陳文港來找他,訴求很明确,就是抓到何宛心什麽證據,把她送進去。
當然,他事先要征求老板的同意。
霍念生的反應只是:“可以,那你就去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