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陳文港頓了半拍, 笑了起來:“沒有。”他無奈又好笑地看戚同舟,“你這個腦子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他又不是控制狂。”
戚同舟剛剛一瞬間的确腦補過量,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何況霍念生面上也算不得什麽好人吧:“那為什麽他不靠近,非得鬼鬼祟祟跟在後面?”
陳文港左右看看, 告訴他:“那是保全公司的人。”
戚同舟對這個詞倒不陌生。
有錢人多少會有點防範措施,他自己家也從那種專業的保全公司雇人——專門面向富豪服務的, 換個通俗說法就是保镖,常年高薪供養,跟雇主家建立了信任關系就輕易不會換。
但那一般都是在特殊場合才需要, 或者專門跟着他爺爺、爸爸或者叔伯的。
他想不出有什麽理由陳文港也突然需要保護了:“是出什麽事了嗎?”
陳文港只是用寬慰的語氣說:“哪會有什麽事, 是他自己多心。”
非要說的話,霍家現在的情況是有點亂, 但再亂也亂不到他一個普通人頭上。之前十天半個月霍念生總纏着陳文港, 陳文港那時還沒發現端倪。然後他一走, 就輪到這保镖頂上了。
戚同舟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派人跟着你,和你講過沒有?”
陳文港頓了頓, 只是一笑, 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
這讓戚同舟反應過來:“所以他還不是擅作主張——這和監視有什麽區別嗎?”
飯店到了。這家店就開在校對面小巷子裏,物美價廉, 是學生聚餐的首選之地。
陳文港溫聲對他說:“你們先上去點菜吧。”
戚同舟還想勸他:“你真的要想清楚,不要被蒙蔽了眼,有些原則問題是不能妥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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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知道。”
游盈跟服務員打過招呼,帶着學生們一窩蜂地去了樓上包廂。
陳文港留下來, 推開門走出飯店。
那個魁梧高大的保镖知道他發現了, 一步步走過來, 客氣地低了低頭:“陳先生。”
陳文港也很客氣,伸出手:“你好,怎麽稱呼?”
對方愣了一下,右手跟他交握,指腹上有厚實的老繭:“我姓康,康明,或者您叫我綽號‘光頭’就行。”——這人确實有個标志性的光腦殼,以至于陳文港對他印象深刻。
前世這是跟過霍念生的保镖之一,偶爾被派來跟着陳文港,但兩人沒怎麽說過話。
光頭說:“很抱歉沒提前知會您,霍先生讓我盡量不要打擾您的正常生活。”
陳文港笑了笑,問他:“你是不是還沒吃飯?我們還要在上面聚一會兒,但今天不是我請,也不方便叫你一起,麻煩你在樓下單獨吃可以嗎?我走的時候會叫你。”
光頭忙說:“您不用管我,我自己會解決。”
幹他們這行時刻保持警惕,哪有大搖大擺點倆菜慢慢吃的。尤其知道這份工作是暗随的時候,他就做好了難度更大的準備。不料保護對象很配合,這是好事,能省不少力氣。
當然也要提防對方是裝出來迷惑他。
光頭在下面等了一個小時,聽到紛雜的腳步聲下樓,是學生們散了,他便先行出了門。
陳文港倒真沒晃點他的意思,等聚餐的學生都回去了,他還實誠地在路邊等着。
光頭再次走過來:“需不需要我幫您開車?”
陳文港把雷克薩斯的鑰匙給他:“謝謝你,正好我喝了啤酒,省得叫代駕了。”
路上十分沉默,光頭保持着他的職業素養,不多聊,但有問有答。
直到聽到陳文港問:“你需要把我的行蹤報告給霍念生嗎?”
這個問題要命。光頭把着方向盤一下打起了精神。
他遲疑地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您不允許的話……我原則上是要尊重您的隐私的。”
說完他觑了一眼陳文港的臉色,還沒翻臉。
不過也看不出什麽喜怒,更多是若有所思。
光頭想了想,還是多說了一句:“霍先生只是擔心您會受到某些暴力侵犯。”
陳文港聽完才把視線轉回來:“怎麽說?他覺得我會有危險?”
光頭也只是聽命行事:“具體不清楚,但我會在職責範圍內保護您的安全。”
他們到了鄭家門口,陳文港解開安全帶,下車前對他說:“辛苦你了。”
光頭又遲疑了一下:“哪裏,別客氣。”
派保镖這件事陳文港的确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他不知道霍念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如果霍家真有風波變故,比起給他,霍念生不如留兩個得力的人自己用——他私下養的保全團隊自然不只一人,前世短暫的接觸裏陳文港依稀聽說,光頭是裏面身手最好的。
性格最穩,甚至顯得有點木讷,其實是在國外當過雇傭兵見過血的。
然而問起來的時候,霍念生用一個吻混過了答案。
實在不想說的話,陳文港也不逼問他。
這種知進知退、不糾不纏或許是霍念生喜歡他的原因之一。而陳文港知道,如今他和霍念生的關系正進入一個平衡的穩定态,只是有時候他還是有一種很懸浮的感覺。
他知道這個平衡是暫時的,他想要盡快抓住一些東西,但又無法急于求成。
有些話他說得出口,有些話他說不出口。
有些秘密則一直埋在冰山底下。
接下來一段時間,陳文港姑且接受了跟光頭的共處。
說是共處,多個保镖其實并不不影響他生活。有時候陳文港甚至懷疑身邊還有沒有這個人。如果那天不是刻意跟随,他和戚同舟或許從一開始都不會發現光頭的存在。
迎新活動那場直播過後,他們幾個露過面的高年級學生俨然在新生裏火了一把,走哪都容易被認出來,享受學弟學妹的熱情招呼。
當然風光也就一陣子。到大四,準備工作的學生就紛紛開啓了跑招聘會的日子。
招生辦秋招搞得如火如荼,會議廳裏宣講會一場接着一場,只是這些和陳文港關系不大。
他跟別人的時鐘像反着來的,其他學生忙着找工作,他反而在等着辭職。
當然還有另一件正經事要忙,是給別人當面試官——厚仁特教學校招教職工的工作已經持續了一個夏天,陸陸續續是一直在進行的,相關的人事工作陳文港全程都有參與。
這種管理工作,過程中遇到各種各樣的常規和突發狀況都屬正常。他有足夠豐富的應對經驗,同事有時候就會起陳文港的哄,開玩笑說不愧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或者怎麽怎麽樣。
衆口悠悠,有些事永遠不可能解釋得清,就随他們怎麽說了。
就在招聘工作到了尾聲的時候,再次遇到件算得上奇怪的事。
有個來應聘勤雜工的中年女人,據說是個單親媽媽,帶着一個女兒過活,經濟壓力很大,迫切地要求入職。這些可以理解,過了面試她卻拖拖拉拉一直不做入職體檢,也沒有健康證。
百般搪塞不過,最後才拿來一份體檢報告。
種種跡象已經無疑表明她心中有鬼。這時候報告拿來,一眼就被學校的代理負責人羅素薇發現弄虛作假,跟着自然取消了入職資格。
羅素薇作風強硬,看面相就是極其不好說話的性格。中年女人唯唯諾諾地便走了。
這天陳文港照舊最後一個離開,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他離開校門沒幾步,突然一個影子撲出來,那個女人不知為何還沒死心,大概看他年輕心軟,甚至噗通跪到他面前。
陳文港吓了一跳,女人拽住他不放,一時間像演苦情劇似的。
過往不少散步遛彎的路人,駐足觀看,還是光頭突然出現,才将她給拉了開。
陳文港倒不是力氣敵不過她,相反,女人面色蠟黃,幹枯瘦弱,肉眼可見的風吹就倒,兩腿卻虛浮,面試的時候就有人猶豫過她身體不好,這種情況他是根本不能跟對方動手。
最後附近找了個馄饨店,三人沉默着都坐下來。
熱騰騰的雞湯裏撕了紫菜,撒了蝦皮,薄透的皮包着粉色的餡,香氣撲鼻。
女人才說:“對不起,是我激動了。我就是實在太需要這份工作,真的不能再通融嗎?”
陳文港淡淡地說:“我看出來了。不管你有什麽苦衷,總得先說實話才行。”
女人看着他,嘴唇翕動半晌。
事實就是她有尿毒症。因為有病,她很難穩定在一個地方工作,現在沒有收入,還要養一個青春期正在讀高中的女兒,只有一點低保可領。她覺得絕望,馬上就要山窮水盡。
陳文港留了她一個聯系方式,把中年女人打發了回去。
光頭坐着,瞥了他一眼。
陳文港問:“怎麽了?”
光頭搖頭:“沒什麽。”
陳文港說:“不管同情不同情她,都不是隐瞞入職的理由,這件事我不可能擅自做主。”
光頭沉悶地應了一聲,對這本職工作以外的話題,沒有跟他深入探讨的意思。
陳文港也只是在自說自話:“待會兒麻煩你再等我一下,我要回去寫封郵件。”
光頭更不可能有意見。
不知道是不是不能吃街邊吃食,女人的馄饨一口沒動。兩個男人各把自己的那碗馄饨吃了,算是吃過晚飯,陳文港又回學校辦公室,用電腦給馬文和羅素薇寫了郵件彙報情況。
他再次出門的時候,天上繁星點點,夏天馬上要過去了,空氣中可以嗅得出來。
陳文港仰頭看漫天星宿,突然感覺到什麽,收回目光,校門口對面牆上正靠了個人。
霍念生斜斜地倚着牆,兩手抄在褲兜裏,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眼光睨着他。
陳文港有些詫異,旋即迎上前去:“你怎麽突然來了?不是說今天有事?”
霍念生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摸了下他的臉:“突然想你了。”
他垂着眼皮,冷凝的表情更似一樽雕塑,無波無瀾的表面下糾纏着一些心思意念。
陳文港無知無覺,欣然抱住他,把頭靠在他肩上。
半小時前,光頭電話跟霍念生彙報,講了那個中年女人的事,承認工作有所失職。
他犯了一個保镖不該犯的錯誤,陳文港人際關系簡單,又或者他心裏其實沒那麽重視,以至于麻痹大意。如果那時候撲出來的是個有歹意的人,已經足以令保護對象受傷。
當然,幸好實際上什麽都沒發生。這卻并不讓霍念生安心,反而無端覺得焦躁。
他聽見自己冷冷地說:“康明,如果對方帶了武器呢?或者帶了其他東西呢?”
光頭再一次道歉。
霍念生說:“算了。”
然後他從宴會現場出來,驅車來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