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李紅瓊托着高腳杯, 沿紅毯走來,裏面一層桃紅的酒液,杯口折射着頭頂燈光。
霍念生正靠在欄杆上往下看, 一條胳膊往後搭着,另一手晃着一個威士忌杯。
她不無好奇:“你跟鄭玉成鬼鬼祟祟都在屋裏說了什麽?”
“沒什麽, 就聊了聊過去的青蔥歲月。”
“想象不出你這種人還會有青蔥歲月。”
“你想象不出的事情多了。你肯定也想象不出我還能當個居家好男人呢。”霍念生沖她舉了舉杯,看到她無言以對的表情, “至少給人當男朋友當得還可以吧——你喝不喝?”
“不了。”李紅瓊擰起秀眉,有點嫌棄的表情,“你的泥煤怪獸, 自己留着吧。”
“我倒覺得這個口味有故事感。”霍念生說。
身邊的朋友來來去去, 似乎有人在那邊逗了什麽趣,引發一陣笑聲。
李紅瓊停在霍念生身旁, 兩人閑聊了些其他的事。最後又回到剛剛離開的鄭玉成身上。
讓李紅瓊覺得疑惑的是:“他和何宛心是不是走得又近了?我還以為沒戲了。”
霍念生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很少關心別人無關緊要的八卦。”
李紅瓊對他的胡說八道報以一貫的嗤之以鼻, 笑了一下, 把酒喝幹。
至于在她看來,倒覺得何宛心做的都是逆風翻盤的局——
本身一個私生女, 能牢牢籠絡生父和異母哥哥的信任, 手段就算是不小。如今她是何家的小姐,鄭氏、何氏兩家業務領域合作繁多, 聯姻是最有力的穩固合作的方式,鄭玉成是她能給自己挑到的最合适的聯姻對象——前途無量,感情用事, 能掌控得了他,她就一步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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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何宛心對鄭玉成癡情不改, 搞了多出鬧劇, 雖然談不上好看, 但還是有用的,這下何家親族裏就算有其他适齡女孩兒,稍微要點體面,也不會再跟她橫刀奪愛。
但有一利必有一弊,鄭秉義未必會喜歡一個不識大體的兒媳婦,想必也要因此更多衡量。
或許就因為這樣,在排除外敵以後,她最近開始裝乖了。李紅瓊聽說何宛心近來熱衷公益事業,一時參加環保組織活動剪彩,一時籌款推動市立公共圖書翻新,總之忙碌得很。
有人愛情至上,有人只愛錢權。但不知道最後幾個人能得償所願。
李紅瓊把視線轉向霍念生,突然說:“如果當初鄭世伯收養的不是男孩是個女孩,可能現在情況就不是這樣了。你認為他選兒媳會更傾向于哪一個?有家世的?賢內助的?”
霍念生漫不經心但實打實地瞪她一眼:“我認為你這種假設全是糟粕。”
*
司機老李為霍念生打開門,他坐進後排,聽到對方詢問:“霍先生,您今晚去哪?”
霍念生正要說雲頂大廈,忽然改口:“回禦水灣吧。”
雲頂大廈是他上回帶陳文港去的公寓。禦水灣是霍家老宅。
路上霍念生閉目養神,帶着一點不至于醉的微醺。
這晚他見到鄭玉成,酒也灌了,心理戰術也打了,使勁解數卻也并沒從對方嘴裏套出什麽。誠然鄭玉成有些支支吾吾,無法否認他的朋友的确有些不把陳文港放在眼裏。
但□□上的傷害,霍念生始終沒得到十分切實的證據。
這種挫敗感對他來說還是罕見的。也或者只能說明,鄭玉成根本不清楚有這些事。
霍念生有點冷笑。
陳文港的驚恐障礙總不會是無緣無故産生的。
他也很難把那個噩夢僅僅當成噩夢。霍念生一閉上眼,那個傷痕累累的陳文港,更像一段清晰得纖毫畢現的記憶,不斷地懸在頭頂威脅他。
霍念生無所挂懷,很少為無謂的事自我折磨,這倒成了其中一樁。
但無所謂,做個杞人憂天的蠢人,總比做個追悔莫及的蠢人好些。
司機把車停在門口:“霍先生,到了。”
進門的一瞬間,霍念生突然想到,如果有什麽會對陳文港造成威脅,也未必不會是從霍家內部興起的禍端。霍恺山一走,發生什麽都不是沒可能。
他皺了一下眉頭,旋即松開。
客廳裏,堂哥霍振飛在一板一眼地教訓兒子:“所以你為什麽不能及格?”
七八歲的小男生,看到霍念生進來,立刻投來祈求的目光:“堂叔——”
霍念生笑道:“差不多可以了。這個年紀,你讓他學拉丁語,有沒有這個必要啊?”
霍振飛大馬金戈坐在那,臉拉得像大家長:“我這是為他好,等以後他長大會謝我的。”
如今老宅住着的是霍念生三叔一家,霍振飛是三叔的獨生子,今年三十有五。
霍三叔結婚早,他這個兒子也效法父親英年早婚,加上眼前這個小東西,四世同堂。
霍念生對孩子不感冒,但大約他游戲人生那種态度,反而讓小孩覺得酷。
因此霍振飛的兒子霍予翔很黏他:“堂叔,你什麽時候帶我出去玩?”
霍念生腦海中倏忽浮現一個清瘦的身影。
他唇邊綻開笑意:“有機會吧。帶你去認識新朋友。”
霍振飛把兒子打發上樓,跟霍念生面對面在吧臺坐下。
“喝一杯?”
“不了,晚上喝了不少。”
于是霍振飛只給自己倒了一杯:“真要謝謝你,最近總算不再緋聞連天的了。”
霍念生挑了挑眉:“打趣我呢。”
霍振飛道:“是真的。光爺爺病危這個消息,對股民信心的打擊已經夠大了,四叔那房還曝出離婚醜聞。實話說,我本來最擔心你不安分,哪知事到臨頭,你這邊反而是最消停的。”
霍念生輕笑:“不怕我當年的舊事被翻出來?”
霍振飛看他:“其實我們都知道,當年……”
當年霍念生那個風流成性的親生父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總之的确是早早地去地府做了風流鬼。霍念生和霍京生等于無父也無母,扔在在大家族中,跟着保姆過活。
他們這一輩裏,霍振飛是最年長的。往下是霍二叔的兒子,霍英飛,與霍念生年紀相仿。
霍振飛至今記得,爺爺霍恺山不知為何,總對霍念生諸多不滿。
和霍念生形成對照的就是霍英飛,翩翩少年,溫潤如玉,霍恺山曾誇這個孫子“文質彬彬,然後君子”。但問題也就在這裏。他越看霍英飛知節懂禮,越襯得霍念生頑劣不堪。
時間長了,霍振飛似也看出端倪:二叔時常在爺爺面前搬弄口舌,毀謗霍念生。
只不過奇怪的是他不怎麽針對霍京生,或者因為霍京生年紀小,始終相安無事。
那樁舊事發生在霍英飛成年生日宴的時候,叫了同學和朋友上門慶賀。少男少女一大群,不少都喝了點酒,烏央烏央地在客房留宿。第二天有個女生哭着出來說半夜遭到猥亵。
監控只錄下一個背影進了她住的客房,霍念生與霍英飛身形都與背影相似。
體型符合的也只有他們兩個。
霍二叔在霍恺山面前指天發誓:“英飛不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霍三叔說:“那女孩子喝了酒也認不出是誰,或者是外人做的,還需要找多點證據。”
這時候霍京生突然開口:“我昨天看到我大哥……半夜離開房間,悄悄進了她的門。”
霍振飛還能想起那個時候的場景。霍京生說完就緊緊閉上了嘴,低着腦袋。霍念生一聲也沒辯解,始終抱胸靠在牆邊,露出一個吊兒郎當的笑容:“說完了?沒我的事了吧。”
他轉身便走,霍恺山摔了茶杯:“再不管這個孽障就無法無天了!”
到底沒有發生實質性侵害,就沒報警驗DNA,女方也不願鬧大,以免損傷名譽。為了掩蓋這樁可能發酵的醜聞,霍家給出了十足的私了誠意,并且将霍念生遣去國外避風頭。
霍振飛在書房外聽到二叔跟霍恺山提的這個建議。
他一回頭,不知何時霍英飛也來到身後,依然挂着溫文爾雅的微笑。
“只是可惜了那個女生,受了委屈也只能忍氣吞聲。”霍英飛拍拍霍振飛的肩膀,“他捅出的簍子,反而我們要幫他藏着掖着。沒辦法,誰讓這是自己家的人……你說是嗎?”
但霍念生出國後似乎索性自暴自棄。他不怎麽和家人聯絡,霍振飛再得到他的消息,也只剩下通過各種風言風語。傳聞說他放任自流,成日花天酒地,只管過着朝歌夜弦的生活。
漸漸再提到霍念生,都是說霍家又出了一個浪蕩子。
前一個是他的父親。
揄——傒——鄭——力——
憶及往事,霍振飛平添幾分唏噓,将杯子擱下,眯眼打量堂弟。
如今已是十年過去,中間又發生過不計其數的事,有過種種樣樣變故。比如當年那場拙劣的構陷和指認,回頭看看,很多地方自然早就站不住腳。又如霍英飛大學時性丨騷丨擾多個學妹被聯合揭發,清譽不保,時常還被小報翻出來嘲笑,這些年也不再熱衷裝什麽君子了。
霍振飛喟嘆:“我知道你因為霍英飛,最讨厭那種道貌岸然的道德标兵……”
霍念生卻道:“也不盡然。”
霍振飛揚眉:“上次是誰嘲笑別人,越是表面看着清高,越一肚子男丨盜丨女丨娼?”
霍念生無謂笑道:“霍英飛是霍英飛,其他人是其他人,我又不會搞連坐,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現在或許我的審美變了,偏偏就喜歡清高的、文雅的、不慕名利的呢?”
霍振飛眼神變得探究:“我看你是有情況。”
霍念生不否認。
作者有話要說:
理一下霍家四世同堂的主要成員
第一輩:霍恺山
第二輩:霍二叔、霍三叔
第三輩:霍英飛、霍振飛、霍念生、霍京生
第四輩:霍振飛的兒子
注1:較真的話霍振飛其實應該管他爸的哥哥喊“二伯”,但霍二叔和霍三叔基本等于這倆配角的代稱了,為了減少閱讀障礙,就不再叔叔伯伯地橫跳了,就當他家習慣這麽稱呼
注2:霍英飛和霍振飛,霍念生和霍京生,這個起名方式有籠統劃分陣營的意思,因為霍英飛和霍振飛是婚生子,霍念生和霍京生是抱回來的,姑且理解為他們倆沒被劃入飛字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