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車已經滑到霓虹燈招牌門口, 雨不下了。
“睡醒了?”霍念生從手機屏幕上擡頭,“還餓不餓,我訂了個餐廳。你吃不吃海鮮?”視線滑到陳文港身上, “今天聽你說起趕海,反正我想吃了。”
陳文港也清醒了。
“要不我們找個時間去趕一次海吧。”
“去哪趕?怎麽趕?”霍念生虛心求教。
“我知道一個地方……”睡了一覺, 陳文港思緒發散,從趕海的豐收畫面跳到下一個畫面, “那裏還可以看到熒光海灘。現在季節已經過了,明年我們可以三四月份的時候去。”
他擅自決定了這段關系至少持續到明年,不過霍念生也沒反駁。
“熒光海灘, 我以為臨市海岸線才能見到, 那邊有一個很出名的。”
“就是‘藍眼淚’,我們這裏就有的, 不是景點, 沒什麽名氣, 很多人都不知道。”
兩人說着下了車,進去飯店。
訂了個小包廂, 服務員上了龍蝦伊面、海膽醬燒元貝, 還有一盤白灼九節蝦。點的東西不多,但都很新鮮, 鮮紅的龍蝦比成年人的巴掌長一截,豪橫趴在面上。
陳文港戴上手套,熟練地卸了它的盔甲。金城靠海, 海鮮經常上餐桌,業務都很熟練。
霍念生慢悠悠剝了一小碗蝦肉在蘸料裏, 往中間一推, 才去對付他自己那只龍蝦。
反而讓陳文港不好意思:“你……”
霍念生讓他動筷:“這裏味道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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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蝦飽滿彈牙, 鉗子裏都是滿滿的肉。伊面用油炸過一遍,有韌性,吸飽了龍蝦熬的湯汁。貝肉口感豐富,入口海膽醬是鹹香的,餘味挂着絲絲鮮甜。
陳文港斯文而專心地享受他的食物,霍念生一邊吃,一邊瞳孔中映着他。
仿佛也在慢條斯理拿他佐餐。
飯後兩人又回到車上。霍念生不急不緩地敲方向盤:“咱們明天去哪?”
陳文港轉頭看他。
霍念生也側過臉,眯着眼,向他露出一絲戲谑的笑,眼裏的□□開始昭然若揭。
只是電話不識時務地震了兩下,他低頭查看,見是霍京生的消息。
霍京生被攪黃了二叔原本許給他的的一點東西,指控他公報私仇。霍念生冷嗤一聲,不甚在意,也懶得理會,嘴上卻說:“長輩停了霍京生幾張信用卡,他不高興了。”
陳文港配合地笑笑,就當聽信了。
他的手機像受到提醒,也開始震動,一條接一條,都是來自戚同舟。
霍念生眼尖,瞥見他屏幕上彈出的是照片:“是李紅瓊她幹弟弟?”
陳文港說是:“他今天陪朋友參加畫展開幕式。本來叫我一起去。”
霍念生拖長聲音“哦”了一聲:“小朋友就算了,大朋友……也要黏着你啊。”
陳文港頓了頓:“我找個機會,跟他說清楚吧。”
戚同舟日漸殷勤,近來只差捅破一層窗戶紙,陳文港終于開始無形拒絕他,已經有好幾次。但那個窗戶紙他始終不捅破,陳文港也沒有更不傷感情的主意。
霍念生嗤地笑出來:“想哪去了?我就是問問。”他往靠背上一仰,“那個展我知道,李紅瓊還叫了我,你要是想去,我們明天也可以去看。”
陳文港把安全帶系上:“那好。”
然後聽見旁邊問:“最後一個問題了,你今天是回家還是陪我?”
*
這次去了另一家五星級酒店。
裝修是歐式風情,大廳穹頂高聳,天花板繪着恢弘的壁畫,是複刻了米開朗基羅的創世紀。上帝正在伸手創造亞當,向他□□裏灌注神明的靈魂。
客房也是油畫般厚重的色調,高高的床柱垂下厚厚帷幕,紅色牆布,金色流蘇。
陳文港扭回頭,雙手環住他的頸子:“我只帶了一件換洗上衣……”
霍念生持着他腰,扣緊了,扯到身前:“那很好啊,有備而來。”
陳文港喉結滾了滾,閉着眼,接受他的吻。
旋即被裹挾進一場極丨樂游戲。
溫柔和兇狠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最初隔了十年的空窗期,生澀是難免,他的身丨體比他更早識得舊愛,霍念生輕易占丨據他的心思和意念。
……
說去看展,結果厮丨混到中午才起。
陳文港從他包裏扯出件黑色T恤,薄薄一件,卷起來不占地方。霍念生也在穿衣,他的衣服是客房部清洗烘幹了又送回來的。系好扣子,正看到陳文港正把衣服展開,往頭上套。
霍念生彎腰,從地上把他昨天穿那件撿起來:“給你收起來?”
“謝謝,你幫我疊一疊,還放回包裏吧。”
霍念生看了一眼,這衣服印着幾個黑色字母,做工一般般。陳文港把新的T恤下緣扯平,隔空注意到他的目光:“随便塞一下就行。在超市買的,50塊,不值什麽錢。”
霍念生照做了,把他的包拉起拉鏈,過來在臉上親了一口:“我的文港勤儉持家。”
陳文港心尖一顫,臉上飛出一點霞色,不是為了勤儉持家那幾個字。
他表情看得霍念生差點又去扒他衣服。
但被推開了,霍念生笑了兩聲,拎了陳文港的雙肩包:“看看手機在不在,別落下東西。”
兩人動身去了美術廊,今天是開展第二天,氛圍尚且熱鬧,人不少。
進門轉了半圈,霍念生低頭發了幾條消息:“李紅瓊也在,你找不找她?”
“她在哪?”陳文港下意識左右看看。
“館長辦公室,這個美術廊有她入股。”
迎面走來個年輕人,不知是霍念生狐朋狗友裏哪一個,過來跟他打招呼。
陳文港那件打折T恤被霍念生一襯有點顯眼,雖然看展沒規定穿正裝,對方見他這個打扮陪着,樸素得清湯寡水,也不像投其所好伺候人的那一挂,料想是霍念生新泡的大學生。
有這樣的想法便不把他當回事:“什麽時候眼光變成這樣了?”
陳文港淡淡看他一眼,對霍念生說:“我去跟李紅瓊聊聊。”
霍念生拍拍他背:“去吧。”
他走後那人眼裏多了兩分揣測,再轉回臉,見霍念生沒理自己也已經走開了。想想霍念生喜怒不定的,今天感覺不是個好日子,那人摸了摸鼻子,也沒再追上去觸黴頭。
霍念生信步逛到美術廊中庭,這邊人多,走近了看,原來有記者支着三腳架和攝像機,反光板前擺了兩個椅子做對談。看清采訪對象,他哂笑了一聲,腳步停頓下來。
牧清擺出完美的上鏡姿态,這麽拿着勁兒也是累的。他沒注意霍念生過來。
圍觀的人群裏也有個熟人,戚同舟。
戚同舟回頭一愣,下意識先往後看,沒發現陳文港才松口氣,不卑不亢叫了聲“霍哥”。
霍念生像覺得好笑,噗嗤一聲,還是點點頭,又和站在他身邊的策展人握了握手。
戚同舟實在不喜歡他這種對什麽都不屑一顧的态度,覺得傲慢。
但策展人的态度就不一樣,很殷勤,對高淨值客戶群如數家珍,很難沒聽過霍公子大名。看長相是個馬尾男,帶着漁夫帽,很符合一些搞藝術的刻板印象,就是戚同舟母親介紹那位。
戚太太是他的重要客戶,小少爺托家裏的關系,這次要他捧個朋友。但昨天是畫展開幕式,八方周旋,忙得腳不沾地,肯定沒有時間。今天才騰出功夫,請記者來拍幾條采訪片子。
要炒的畫家有七八位,采訪陸續在一周內做完,牧清算得到照顧,排在頭一位。
策展人先遞上名片:“現在接受采訪這個新人畫家,其實還是藝術學院在校生,但很有潛質的一個年輕人。這邊三幅都是他作品,有一點二十世紀抽象大師沃爾岡的風格,也能看出受了國風大師王顯宗的影響,最主要的是,你能看出,他是有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思考在裏面的……”
霍念生仰頭,凝視半晌,挑了挑眉:“是麽?看不懂。”
策展人維持着笑容:“是,是,藝術是需要一些解讀的。”
霍念生懶洋洋收回目光:“我是個俗人,你讓我看什麽波提切利,卡拉瓦喬,這些還能欣賞一下,不就是畫的人好看嘛?這些什麽抽象派,我是不懂的,你說裏面真的有大師,我也信,你說有的人會不會渾水摸魚,我也信。像我這樣不懂的人,也不知道怎麽分辨。”
活像個攪局的,戚同舟憤憤瞪他,只是發作不得,不想攪了牧清的采訪。
突然陳文港從後面出現:“這麽熱鬧,你們怎麽聚在一起了?”
他是和李紅瓊聊完了一起下來的。
她施施然走來,也笑問霍念生:“你又在大放什麽厥詞?”
霍念生搭上陳文港的肩膀:“沒什麽。只是在講我複古審美,喜歡波提切利。”
陳文港莞爾:“我也喜歡波提切利筆下的天使。現在喜歡他是不夠時髦了麽?”
戚同舟在他出現時原本眼前一亮,又一點點黑下來,心沉甸甸地往下墜。這兩人言行舉止,比在游艇會俱樂部更親密。他正要上前,李紅瓊忽然也搭他肩膀:“小弟。”
“哎!”戚同舟一個激靈,“什麽事?”
然後便眼睜睜見那兩人走遠了。
李紅瓊嘆了口氣:“你來。”
戚同舟跟她走到一邊。
“你想追誰沒問題,你的自由。”李紅瓊勸了一句,“但要是別人名花有主了,你就別老往上……撲了。”她盡量委婉,“這也不好看。”
“要是特殊情況呢?”戚同舟不怎麽服氣,“要是這個‘別人’看上的是個渣男呢?”
“誰?你說老霍?你怎麽知道他是渣男?”
“他這種人還不算渣?”戚同舟在自己的思維裏走進了死胡同。
“你又沒見,我也沒見,這怎麽評判。”李紅瓊滴水不漏,“他嘛滑得跟泥鳅一樣,你覺得他渣呀?你可以試試抓出他把柄再說。”
“瓊姐我知道你跟他關系好,真有那一天你可別偏袒他。”
“臭小子,我勸你,你還和我講條件。我有事,你去玩吧。”
戚同舟再回到中庭的時候,牧清的采訪已經結束。攝像師檢查了一下小屏幕,比了個OK的手勢,記者檢查了一下話筒音量,示意下一個,很快椅子上換成另一個畫家進行訪談。
“怎麽樣?”戚同舟問。
“真的有點緊張。”牧清捂着胸口,有點誇張地沖他笑,“剛剛特別怕說錯話。我還是第一次面對鏡頭呢,我表現還行嗎?”
“特別好,緊張什麽,以你的才華,以後肯定會有很多機會的。”戚同舟鼓勵他,“話說這個采訪,是要在電視上播的?我看他們話筒上的LOGO是本地電視臺。”
“應該會。聽記者說會做一個專題,在藝術欄目播出,問清楚了我告訴你。”
“太好了,恭喜你。”戚同舟真誠地祝賀他,“到時候我讓全家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