貍貓

第24章 章

第 24 章

碧玉山莊遠在江南，雖然路途坎坷，但好在一路暢通無阻倒也還一帆風順，尤其江南風景秀麗，城市繁華，所以越是臨近南方，道路就愈加寬闊平坦，當地官員知此也提前派人出來接應，所以不到一月他們便順利地到達了碧玉山莊。

琴太後本以為李錦會留下來多陪她兩天，哪知李錦剛把她送到目的地，只暫且修整了一日，便要返回。

“錦兒，不再待幾日嗎？江南路途遙遠 來這一趟也不容易，好好欣賞欣賞這江南的大好風光不好嗎？”琴太後好言勸他，“你出征一年，與母後相處的時日本就不多，這次正好機會難得，你就權當是陪母後的，行不行？”

李錦微微皺了下眉頭，眼裏閃過一絲厭惡之情，但他還是強壓住心中怒火，不鹹不淡地道:“不了，兒臣有公務在身，便不陪母後了。”

末了，他又冷冰冰地補了一句:“我不是他。”

是啊，多諷刺呢，親生兒子反倒還不如一個養子孝順，不過也正因為是親子，心裏那道坎兒才更不容易過去。

琴太後似乎想要碰觸李錦的那雙手，那雙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讓她想起了她當年抱着李錦的場景，那時的小錦兒還是個戴着虎頭帽胖乎乎的小娃娃，肉肉的小手一抓住她伸過去的手指便不放開，還會沖着她笑。

是啊，那時的錦兒還會對她笑呢……

可大抵是那日過後，李錦便與她越來越疏遠了，兩人雖是母子，但琴太後知道，李錦的那顆心已經與她漸行漸遠了了。

終究，她還是識相地收回了手，略有些憂傷:“你還在怪母後。”

李錦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他冷哼一聲:“兒臣不敢。”

然後，他半跪下身子道:“兒臣恭賀母後重獲自由。”

那語音語調，極其陰陽怪氣。

然而琴太後并沒有生氣，反而羞愧之心湧上心頭，那一刻她似乎才真切地意識到，她最疼愛的兒子永遠都不會原諒她了。

“既如此，母後已知你心意，便不留你了。”琴太後有些哽咽，“但母後有一件事要求你，希望你一定要答應母後。”

李錦起身，重新坐到了與琴太後不遠不近的對面，淡淡地道:“我沒有義務一定要幫你，更沒有能力一定會完成。”

如此涼薄，很難讓人想象曾經的兩人明明是十分親密無間的母子。

“不，你會答應的。”琴太後用手帕微微拭去了眼角邊的淚水，然後嚴肅地看着李錦，一字一頓道:“你要保護好他。”

李錦看着琴太後，他一向平淡不驚的深邃雙眸中突然起了一絲波瀾，母子二人都是聰明人，李錦也知道有些事遲早是瞞不住的，但只是沒想到會這麽快，而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心中的震驚反倒大于恐懼了。

他收緊了搭在檀木椅子上的手，額間的青筋隐隐顯露，雖然聲音低沉，但明顯能感覺出他在緊張、在發抖:“你是什麽時候……”

琴太後并沒有因李錦略慌亂的神色而感到得意，事已至此，她只是輕嘆了聲氣:“很早了，只是那時我并不很确定。”

她接着說:“但直到你攪亂他的婚事，我才知道你有多喜歡他。”

“我知道您這麽做是為了前朝，但您也很清楚哥心裏并不情願。”似乎觸及到了李錦心頭最柔軟的地方，他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柔和了許多，“這件事明明還有轉圜的餘地的。”

“朝堂之上兇險之極，暗流湧動，成功與失敗僅在一念之間，所以母後不能拿北陳的未來，還有晏兒的性命開玩笑。”琴太後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母後的良苦用心。”

李錦沉默了。

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甘心。

大敵當前，他卻只能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不能守護他想要守護的人。

“我……真的可以保護好他嗎……”他喃喃道。

“母後相信你。”琴太後終于還是邁出了那一步，她輕握着李錦的雙手，而這一次，李錦并沒有回避。

“是母後對不起你，所以也沒有那個臉面再乞求你的原諒，但正因為母後懂得那種情分，才會認同你們。”琴太後看着他，“錦兒，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就不要再猶豫，晏兒的未來需要你的陪伴。至于婉晴，那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可生于此世間，便有萬般的無奈，縱使母親也身為女子，卻亦有無法擺脫的責任與說不出的苦衷。”

“認同？呵。”李錦顯然在隐忍着內心呼之欲出的憤怒，“別開玩笑了，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您打着幌子想要滿足自己的私欲罷了，從始至終您從來也沒有為父皇，為您的兒子考慮過。的确，以前我曾經怨恨您，現在，并且一輩子我都不會選擇原諒，但也正因如此，我才能遇見我人生的希望。說實話吧，如果不是因為我和他之間的這種關系，您當真會允許我們在一起嗎？”

琴太後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但作為一個母親，在無法将兒子引向正确的軌道時，她還是有些生氣的。

“錦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們之間的這種愛戀本就為世人所不容，母親這麽做已經很給你面子了，你還想讓母親怎麽辦？”

“我要名正言順的和他在一起。”李錦冷冷道。

“你瘋了？！他是北陳的皇帝，是你的親哥哥！”琴太後額間青筋微露，表情幾近扭曲。

“您敢再說一遍麽？”

李錦平淡地掃了她一眼，琴太後登時不敢再說話了，但仍然用驚愕的眼睛看着他，就好像那并不是她的兒子，而是一個瘋子。

“錦兒，你告訴母後，是不是因為當年那些書……”琴太後努力隐忍着怒氣。

“不是，我和晏哥哥本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誰都無法拆散我們，我們生來就是應該在一起的……”李晏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幾乎是在自言自語，然後他又冷眼看向琴太後，“不要把我逼急了，不然我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琴太後仿佛被吓傻了:“你這又是何苦……”

“何苦？兒臣已經一無所有了，還怕什麽呢？”李錦苦笑了一下，然後他站起身，向琴太後拜別，“原諒兒臣不孝，不能侍奉在母後身邊了。今日就此別過，願母後能萬事順遂，心想事成。”

說罷，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李晏曾說過，李錦是光，是他的到來才驅散了李晏心中的黑暗，可李晏卻哪裏知曉，身處于陽光下的影子才是最令人痛苦的，因為外表再光鮮亮麗，也難掩那具腐爛軀殼下的肮髒與不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