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看不見的客人
看不見的客人
賀權傾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可如今卻被指控成一個殺人犯。
為了打贏官司,洗脫嫌疑,顧飛羽幫他聘請了業內最知名的律師何冠男,何冠男會在兩小時之後拜訪賀權傾,以備今晚的庭審。
夜色漸濃,林立的高樓大廈在逐漸低垂的暮色中變成了一片燈紅酒綠。
時間還早,被警察全天候監視的他什麽也做不了。賀權傾穿着睡衣,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看案件進展,順便等待顧飛羽的消息。
“叮咚——”
此時門鈴響起,賀權傾揉着疲憊的眼睛打開門。
門外是一個年過五旬、滿頭銀色短發的婦人。她見到賀權傾禮貌介紹道:“你好,賀先生,我是何冠男,您的律師顧飛羽請我來的。”
賀權傾見過何冠男的照片,那身古板的裝扮在何冠男的職業生涯中似乎從未變過,尤其是那一頭幹練的銀色短發讓賀權傾印象非常深刻,何冠男就是不自我介紹,賀權傾也能認出她。
賀權傾将她請進屋,連忙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抱歉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去換一件衣服。”
“好的。”何冠男應允,放下公文包時卻被電視裏播放的新聞吸引了眼球。
新聞主持人說道:“……接下來是今日頭條,林襄瑗的喪禮于今早舉辦。這位知名攝影師、視覺藝術家疑遭情夫賀權傾謀殺。近期,賀權傾的事業獲得了飛躍性的進展,他以年度企業家的稱號斬獲歐洲創新和企業發展獎,賀權傾的環球傳媒公司最近成功進軍亞洲市場。他辯稱無辜,認為自己是受陰謀所害……”
換好正裝的賀權傾輕咳一聲,打破了屋內一片寧靜,說:“我本以為你會晚點到的。”
全神貫注的何冠男回過神來,說:“本來是的,但是我們遇到了麻煩。我試圖聯系顧飛羽,卻聯系不上。”
賀權傾解釋道:“他出差了。但他向我保證,稱一切盡在掌握,他有了新的辦法。”
“可以反敗為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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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何冠男不以為意,說:“他上次也是這麽說的,我有新的消息,但他還不知情。”
“什麽消息?”
何冠男也不着急解釋,繼續說:“今晚極有可能會作出判決。”
“怎麽說?”
“我的線人表示,警方在最後關頭得到了一位可能扭轉局勢的證人。雖然目前身份不明,但是他正在司法保護下進行轉移,以便三小時後出庭。”
賀權傾堅定的看着何冠男的眼睛說:“可是我說的都是事實。”
賀權傾早已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詳細地跟警察交代了。事實就如賀權傾所說,他是無辜受害的,任他再出現幾個身分不明的證人,事實就是事實,怎麽可能因為平白無故出現一個證人就能歪曲事實呢?
何冠男坐在賀權傾的對面,拿出公文包裏的文件,說:“賀先生,您的證詞有漏洞,我需要細節。真相基于細節,我能用細節說服大衆您是無辜的。我向您保證,我能做到。迄今為止,我尚未輸過一場官司。但我需要您的合作。”
賀權傾抱怨道:“警察全天候監視我,他們已經把這裏變成了一坐牢房。如果我還有細節需要補充,你覺得我會沒說嗎?”
作為一名久經戰場,戰無不克的職業律師,只會關注事實的客觀規律和邏輯是否合理,任何當事人的情緒都不能左右她的判斷。情緒在她眼裏就是百無一用且浪費時間。
她無視賀權傾的情緒,開門見山道:“他們要正式逮捕您了,賀先生。我們有三個小時重新開始。我建議你別再抱怨,開始工作吧。”
何冠男拿出包裏的文件和計時表。她設置好倒計時間,将計時表放在桌上,然後鄭重的對賀權傾說:“那麽,我們重新開始。您和死者當時在那家酒店做什麽?”
夜色迷蒙,窗戶的鋼化玻璃将城市的一切喧嚣阻絕在了外面。屋內落針可聞,只能清晰的聽到來自計時表均勻而又急促的滴答聲。
賀權傾深知抱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于是又回憶起那個已經述說過很多遍的案發經過。
案發地點在麗晶酒店。麗晶酒店是距離城市一百公裏的偏遠郊區,背靠連綿不絕的山峰。
當時正是開春的第一場雪後,全城大雪覆蓋,一片銀裝素裹。
賀權傾和林襄瑗的不正當關系被一個神秘人發現了,于是借此敲詐賀權傾一百萬元。
為了平息此事,二人只好按照這個神秘人的指示帶着錢財來到這家酒店。
何冠男聽着賀權傾的供詞,一邊在筆錄本上記錄,一邊諷刺道:“比起離婚,還是付封口費更加劃算。”
賀權傾家庭幸福,擁有一位美麗賢惠的妻子和一個可愛的女兒,他不想離婚,更不想離開他的女兒,于是義正言辭的說:“我從沒有想過和我老婆離婚。”
何冠男問:“那為什麽選擇了距離城區一百公裏外呢?”
賀權傾說:“我不知道。”
何冠男問:“約在那麽遠的地方,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賀權傾反問道:“酒店遠近與否有什麽區別嗎?”
何冠男又反問道:“你和你的情人之前去過那裏嗎?……”
賀權傾不明白何冠男為什麽糾着這個問題不放,他不明白為什麽那個酒店居然成了值得花時間去讨論糾纏的問題,于是不等何冠男說完就不耐煩的打斷并且強調道:“現在重要的是,他們控告我謀殺啊,何女士。”
何冠男一字一頓的強調道:“所有細節都很重要,賀先生。”
她見賀權傾不願配合,于是另辟蹊徑問道:“不過沒關系,我們先來說說那條短信吧。”
案發當天,賀權傾預定好那家酒店的715號房間後,和林襄瑗如約先後來到那個房間。
林襄瑗坐在躺椅上焦灼不安的等待神秘人,賀權傾在屋子裏抽着煙來回踱步,距離他們來到這個房間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但神秘人卻沒有任何指示,他們只能幹等着。
這時,賀權傾的手機突然來了一條信息,卻是用林襄瑗的號碼發過來的。
信息內容是:我要說出一切,麗晶酒店715號房間。
二人瞬間就明白了:“這是個陷阱。”
賀權傾說:“我們得趕快走。”
林襄瑗轉身進屋收拾行李。
賀權傾匆忙去拿提前準備好的一百萬元。
他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穿衣服時,卻突然意識到背後有人,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見一聲巨響,神秘人将他一錘子打暈,鏡子也在沖突中被撞碎了。
附近居民聽到聲響,立刻報警。
“裏面還好嗎?”不知過了多久,賀權傾醒來的時候,只聽到警察在門外不斷的敲門。房間外的走廊上站滿了看熱鬧的圍觀人群,不停的議論着。
賀權傾艱難的站起來,感覺頭痛欲裂,想要起身開門,卻看到一旁襲擊他的兇器,是一個類似于樹根模樣的擺件。他下意識地走過去撿起來查看,再一擡頭,卻看到衛生間的地板上撒滿了之前給綁匪準備的錢,而一旁就是躺在血泊中的林襄瑗。
賀權傾顧不得開門,立馬去衛生間查看林襄瑗的情況。此時林襄瑗已經死了,任賀權傾怎麽呼喊始終不醒,他悲痛地抱着林襄瑗的屍體呼喊着:“救命,救命啊。”
警察敲門許久,卻不見有人回應,就讓酒店的工作人員打開門,可是門卻在裏面用鎖鏈反扣住了。警察只得開槍打壞鎖鏈破門而入。
之後賀權傾就被作為殺害林襄瑗的重要嫌疑人逮捕了起來,直到前幾天才被保釋出來。
說到失去生命的林襄瑗,賀權傾雙淚縱橫。可是何冠男并不關注他的情緒,放下手中的筆記,指出賀權傾證詞中的漏洞,說:“證人說當時有人聽到了尖叫聲,但是不見有人離開房間。房間被防盜鏈從內部反鎖。報告還顯示,那家酒店的窗戶無法從外面打開,因為酒店在冬天會拆掉窗戶的把手,窗戶也毫無撬開的痕跡。警方考慮了所有無聲無息的離開房間的方法,但都勢必會留下痕跡,所以他們一無所獲。那麽,根據你的說法,殺害你情人的兇手人間蒸發了?”
“正是這樣。”
何冠男提出質疑:“要想離開房間,首先得進去。”
賀權傾提出自己的猜想:“我們到達那裏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裏面了。”
何冠男繼續質疑:“但無論如何,他得先進去。據酒店工作人員所說,門只能用鑰匙打開。”
賀權傾也不知如何解釋犯罪兇手是如何做到的,從兇手的犯罪動機猜測道:“犯罪現場的一切都是為了陷害我,為了誤導警察,讓他們認為林襄瑗對我用情太深,我為了保護婚姻,試圖收買林襄瑗,失敗後就将其殺害。但這事太荒唐了,這是個陷阱。”
“誰設的陷阱?”
“我不知道。”
“設陷阱的目的何在?”
何冠男一再逼問賀權傾回答不上來的問題,讓賀權傾失去耐心。他怒吼道:“我說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件事以後我的妻子離開了我,還帶走了女兒,而兇手卻依然逍遙法外。”
情緒,又是情緒,情緒疏通不了案情邏輯,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何冠男見情緒反複,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心平氣和地引導他:“如果你更集中精力,在細節中尋找答案的話,你知道會發生什麽嗎?”
“什麽?”
“這會增加警方報告的可信度。警方認為你身邊沒有人有陷害你的動機,因此您的說辭就如同狡辯。”
狡辯?
“但是找出兇手不是我的工作,是顧飛羽和你的工作,當然也是警方的工作。他們應當抓住真正的兇手,而不是我。”
何冠男一針見血道:“可是現在你才是真正的嫌疑人,如果你是我,我向你講述了這樣的陰謀論,您會怎麽想?”
“我只是在描述事情經過,那你想讓我怎麽做呢?”
談話進行到此,何冠男唯一的收獲就是這個男人說辭漏洞百出并且固執己見,絲毫不願意配合。
鐘表滴答滴答的響着,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得不到賀權傾的信任就無法得知案件原本的真相,就更別提直到讓他全身而退的突破口了。
她長舒一口氣,從容的站起身,拿出一張報紙,邊走邊說:“你知道嗎?在三十年的職業生涯中,我和兩種客戶打過交道。一種是盡管他們不想承認罪行,但還是如實講述并極力配合。還有一種是自以為是,企圖在案件中全身而退。很明顯,你屬于第二種客戶。”
賀權傾嗤之以鼻。
“歷經磨難,方得救贖。你,也不比我聰明。”何冠男堅定的字字铿锵的說。
賀權傾不忍直視那雙眼睛,那是一雙渴望知道真相的眼睛,那是一雙對打贏這場官司胸有成竹、勢在必得的眼睛。
他深知自己的說辭并沒什麽說服力,就連眼前的這位律師都不能騙過,更不要說三個小時以後的庭審了。
何冠男将剛剛拿出的報紙攤在賀權傾面前,那張報紙的頭版寫着一條新聞:
數月前,青年宋玉添在赫岡鎮離奇失蹤。
何冠男指着這條新聞問道:“你是否自問過,如果檢方證人看到它會發生什麽?”
賀權傾不可置信的看着何冠男。早在很久以前賀權傾就已經提交了相關證據和這個案件撇清了關系。可是何冠男居然又舊事重提。
“我們已經浪費了半個小時了,先生,我問您最後一次,你知道當時在酒店房間裏的人是誰嗎?”
賀權傾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何冠男繼續說:“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希望我幫你解決問題,免受牢獄之災的話就別再對我撒謊了。”
賀權傾不由得對眼前這個律師的專業能力感到由衷的敬佩,她有着專業的法律知識和敏銳的洞察力,來此之前也一定做足了功課,并且能迅速看清案情本質,居然将兩個看似毫無關系的案子聯想在一起,也許他應該相信她。
桌子上的鐘表在滴滴答答的走着,時間不會因為賀權傾的狡辯而變慢,也不會因為賀權傾的逃避而跳過。他意識到他所剩的時間并不多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計時表,又看了看臺面上的全家福。他想保住他的家庭,他想保住他的事業。他看了看律師那志在必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堅定眼神,開始重新講述這起案件的經過,重新講述被他隐瞞的真相。
一切要從三個月前說起。
當時賀權傾趁着去法國巴黎參加工作會議的空檔和林襄瑗私會。人人都以為他在法國,包括他的妻子。其實他此時卻在赫岡鎮不遠處的一個度假村。
賀權傾睡過了頭,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
“巴黎之旅怎麽樣?”賀權傾的妻子問。
“法國人很讨厭。”
“會議進行的很不順利嗎?”
“不順利,我覺得沒談成。”
妻子一邊照顧女兒一邊聽電話,眼裏都是被幸福滋潤的模樣。寒暄過後,他說:“爸爸打電話邀請我們周日去三亞出海航行,我已經答應了,他說很想見見我們的女兒。”說着她拿着電話對着女兒讓她喊爸爸。
“爸爸、爸爸……”賀權傾聽着女兒稚嫩的聲音,瞬間勾起了他思歸的心切,說:“我現在就去機場。”
妻子問:“你是直接回家還是去……?”
賀權傾看了看床上熟睡的林襄瑗,還是說:“我直接回家。”
“好的,那我們在家裏等你。愛你。”
“我也愛你。”
賀權傾挂斷電話時,林襄瑗已經醒了,她還沉侵在二人雲雨之歡的甜蜜中,看着賀權傾的雙眼充滿愛意。
此時已經是早晨六點了,距離機場還有三個小時的路程,如果再不出發,賀權傾可能就要錯過航班了。
賀權傾收拾好行李站在度假村門口的車旁,他一邊等待墨跡的林襄瑗,一邊看着手機裏老婆發來的女兒玩耍的視頻,視頻裏的女兒天真爛漫,臉上洋溢着快樂的笑容。他看的不不由自主的笑了。
賀權傾家庭美滿,還有一個這麽可愛的女兒,而他卻在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背叛了他的家庭,他眉頭緊鎖,深感疲憊,他能預感到如果在這樣下去,早晚會妻離子散。
一路上林襄瑗心情很好,不斷拍着沿途風景。她翻看着單反裏拍下的照片,裏面記錄了很多她和和賀權傾共同的美好回憶。
賀權傾一言不發地開着車。這時,車子來到一個三岔路口。按照導航車子應該朝右走,賀權傾卻因為分心選擇了向左走。
“跟着導航走不好嗎?”林襄瑗問。
賀權傾掩飾道:“這條路會走的更快一點。”
可是他們兩都知道,這條路明明更遠。賀權傾為了趕時間只能加快速度。
林襄瑗調侃道:“你還能開得更快一點嗎?”遂即安撫賀權傾左邊的鬓角,充滿愛戀的說:“我來開吧。”
“你來開?”
賀權傾看着林襄瑗充滿愛意的笑臉卻心事重重,幾次三緘其口,林襄瑗看他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問:“怎麽了嘛?”
賀權傾心情低落的說:“我整天都在撒謊。”
林襄瑗笑着說:“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很誠實。”
賀權傾說:“我是和你在一起才撒謊的。”
林襄瑗大概意識到賀權傾接下來要說的話,笑容也在她的臉上瞬間消失。她說道:“但和我在一起很快樂,不是嗎?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
賀權傾問:“你還記得當初開始時,我們說過的話嗎?”
林襄瑗當然記得,他們彼此都有家庭,但又因為各種原因沒辦法與各自的伴侶分開組成新的家庭,她很滿足于現狀,她覺得現在的狀态就很好,既不需要承擔離婚付出的代價,兩個人又可以很單純的在一起享受原始欲望帶來的激情和快樂。
她說:“我們心甘情願如此。”
可是賀權傾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他為了和她在一起,整天生活在謊言裏,而且随時都要承擔謊言被拆穿的風險。到那時,他就會失去他原本幸福的家庭,失去他心愛的女兒,甚至會影響他奮鬥十年的事業。
他說:“我們還說過,如果到時候……”
林襄瑗打斷道:“權傾,你想離開你老婆嗎?”
“不。”
“我也不想離開我老公。所以我們的狀态很完美。”
賀權傾說:“是的,可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總得有所犧牲。”
林襄瑗看着賀權傾堅決的樣子,拿開了撫摸他的雙手,争辯道:“我們這樣很好。這樣很好不是嗎?根本就沒有問題。”
賀權傾說:“不,我們不該這樣的,你知道的。”
見賀權傾心意已決,林襄瑗知道她說再多寬慰的話也無濟于事,在經過一番短暫的痛苦掙紮後,林襄瑗雙眼含淚的說:“那結束吧。”
賀權傾看着悲痛欲絕的林襄瑗十分抱歉的說:“對不起。”
這時,山野間突然竄出了一條野生鹿,橫穿馬路而過。在這無人的荒郊野嶺,放松大意的賀權傾心中一緊,為了躲避這只鹿猛打方向盤,車子占用了別人的車道。好巧不巧,這時,對向剛好來了一輛小汽車,賀權傾躲閃不及,與對向而來的小汽車撞了個正着,将小汽車撞飛了十幾米開外。
劇烈的撞擊過後,二人驚魂未定,好在二人都安然無恙。
兩人立刻下車,林襄瑗跑到出事的汽車跟前查看,車窗玻璃碎裂,車裏一點聲音也沒有。
林襄瑗打開車門,駕駛座位上躺着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少年,她摸着少年的胸膛問道:“你還好嗎?”
那少年沒有回應,頭部鮮血淋漓,顯然沒有了生命體征。
賀權傾見狀,雙手抱頭,心情糟糕到無以複加。
林襄瑗敏銳的觀察到少年沒有系安全帶,手機信息不斷,似乎是在開車的時候發着信息。她思索着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時,卻見賀權傾拿出手機準備報警。車禍本屬意外,但是一旦報案,賀權傾的妻子就會知道他此時此刻根本就不在法國,她和賀權傾的婚外情也将無處遁形。
林襄瑗立馬上前制止賀權傾,質問道:“你要幹什麽?”
賀權傾說:“我要報警。”
林襄瑗立刻奪下賀權傾的手機說:“不是我們的錯,都怪那只該死的鹿。”
“可是我占他車道了,我們全責。”
林襄瑗辯解道:“他沒有系安全帶,懂嗎?他還在玩手機……”
賀權傾懊悔的自言自語道:“如果你沒讓我開快點的話,我就能反應過來了。”
林襄瑗反倒鎮定自若,說:“是你和我說的,總得有所犧牲,不是嗎?”
“你什麽意思?”
“犧牲的不是他,而是我們。如果你報警了,我們就完蛋了。”
車禍事小,但是為此所付出的代價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想面對的,也是她不該承受的懲罰。
賀權傾也不想面對,但也不想聽林襄瑗這些毫無根據、強詞奪理的話,轉過身去。
林襄瑗一把從背後摟着他,強迫他鎮靜下來看着自己的雙眼聽自己說:“你聽我說,你聽我說,拜托你聽我說,在這荒郊野外裏沒有人看見,也不會有人知道的,只要我們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的。賀權傾,一切照舊。你的生活,你的老婆 ,你的女兒,你不想失去的一切……一切都可以照舊,只要我們不說,對不對?”
賀權傾的心動搖了。
這件事本就只是一場意外。
一個忽然沖撞過來的鹿,恰好在他車子失控時,突然出現的少年。并且這個少年沒有系安全帶,還邊開車邊玩手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是他活該倒黴。
他此時此刻應該在歐洲巴黎的會議處到機場的路上,而不是與林襄瑗幽會的度假村。如果他報警的話,這件事情就瞞不住了。她的妻子将知道他背叛了家庭,他的事業将受到很大影響。
他在林襄瑗的安撫下逐漸冷靜了下來,看了看車裏冰冷的少年,對林襄瑗說:“我們走。”
可就在他們準備駕車離去的時候,賀權傾的suv卻不争氣的打不着火了。他嘗試了很多次依然無果。他終于壓抑不住暴躁的心情,氣急敗壞的對着駕駛座的方向盤一頓猛錘。
就在這十萬火急的時刻,林襄瑗卻聽到山下的道路上傳來了汽車的聲音。她下車一看,他們最不想面臨的情況發生了。這個路人正朝着這個方向前進,馬上就要到達事故發生地,身為這次事件的目擊證人,也會成為他們隐瞞此事的最大隐患。
情急時刻,林襄瑗計上心頭。
她讓賀權傾趕快下車,配合她演一出戲。
她立刻跑到少年車上将其屍體放倒,車子熄火,拿出筆記本和筆,假裝這是林襄瑗和賀權傾兩個人發生的一起沒有出現人員傷亡的普通交通事故。
路人是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他開着車看到這裏的交通事故,停在他們身邊問:“你們需要幫忙嗎?發生什麽事了?”
林襄瑗假裝和賀權傾做着筆錄,并且故作輕松的說:“沒什麽,我的車不小心撞上了他,我們正在處理。”
“需要叫救護車嗎?”
林襄瑗攤開雙手,示意兩人都沒有受傷,滿臉帶笑的說:“真的不用了,我們都沒事。謝謝你。”
“真的嗎?”大叔看着賀權傾不安的神情再次确認道,賀權傾神情緊張的點點頭。
大叔沒發現異常,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少年的手機鈴聲卻響起。
極力克服住緊張情緒的林襄瑗瞬間被這刺耳鈴聲擾亂了心緒,慌亂起來,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大叔正疑惑怎麽不去接電話,林襄瑗立刻調整心情,鎮靜下來,假裝對賀權傾說:“應該是保險公司的電話,我馬上回來。”說着跑向少年的汽車。
大叔看着驚魂未定心不在焉的賀權傾,問道:“你沒事吧?是不是被吓壞了?”
賀權傾解釋道:“有只鹿從馬路中間穿過,才導致的交通事故,現在想想都還一陣後怕。”
“确定沒事嗎?”
“沒事,你有心了。”
大叔見沒什麽,遂将車子開到少年汽車的旁邊。
林襄瑗迅速拿到手機,挂掉電話,卻假裝打電話,說:“您大概多久能到?”她心髒騰騰直跳,極力的壓制着緊張的情緒,低頭掩飾慌亂的神情,卻見到少年汽車旁已經滲出來很大一灘鮮血,門縫裏流出來的血正滴滴答答的滴到地上。
林襄瑗匆忙站在血跡前,悄悄用身體擋住血落的痕跡。自然的挂斷電話後,笑着對搖下車窗以示關心的大叔說:“已經處理好了,他們馬上就來拖車。”
大叔說:“沒事就好。”
大叔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于是就離開了。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二人終于松了一口氣,真是虛驚一場。
林襄瑗習慣性的将手機裝進自己口袋。
賀權傾跑過來,擔憂的問:“他看見了怎麽辦?”
“他什麽都沒看見。”林襄瑗斬釘截鐵的說,像是在述說事實,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停車了,他可能看見這個人了。”
林襄瑗一邊搬着少年的屍體,一邊說:“快來幫忙,我們必須盡快處理掉他。”
“你瘋了嗎?”賀權傾不可置信的質問道。
林襄瑗反問道:“現在已經有了目擊證人,你不懂嗎?如果把屍體留在這,他就知道我們撒謊了。”
林襄瑗說的有道理。如果沒有目擊證人的情況下,在這荒郊野嶺,他們逃之夭夭,就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會找到他們。但是現在有了目擊證人,而且他們欺騙了他,一旦屍體被人發現,警方找到這個目擊證人,就一定會自然而然的找到他們,他們的婚外情還是瞞不住。賀權傾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盡管他很不情願,也很擔心。經過一番思想鬥争之後,賀權傾還是和林襄瑗合力将少年的屍體搬進了後備箱。
接下來他們要讓這輛汽車和男孩的屍體一并從這個世界消失,這件事才有可能永遠不為人知。
林襄瑗建議他們分頭行動,賀權傾負責找地方處理汽車和屍體,林襄瑗原地等待救援。
賀權傾問:“你要我怎麽處理屍體?”
林襄瑗搖搖頭說:“我不知道,但是必須得處理幹淨。處理完,如果你想分手,我們就分開吧。結束了。”
賀權傾大約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一路上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為什麽我不是在家裏面陪家人而是在這裏?
他很後悔,如果沒和林襄瑗在一起;如果沒有睡過頭;如果沒選另外一條路;如果那只鹿沒有從中間穿過,這所有的事情就都不會發生了。
賀權傾在一陣傾訴之後潸然淚下,他對自己的遭遇無限懊悔,可是永遠也沒辦法再回到過去了。
何冠男似乎對他的情緒不能共情,直接忽略掉賀權傾悲苦的面容,冷冰冰的問:“你後來是怎麽處理那輛車了?”
賀權傾說:“我把他沉了。”
“連車帶人嗎?”
汽車駛離了大山,開到更加荒無人煙的一片湖泊的橋上。賀權傾凝望着一望無際的湖泊,他覺得将它沉入水底是最保險、最萬無一失的辦法。于是,他找到一個林間坡道停下車,稍坐片刻,便下定決心将車往水裏推。
就在此時,不遠處發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吓的賀權傾心髒一緊。他随着聲源看過去,原來是遠處有一只鹿好奇地凝視着他,踩的林間枯枝發出清脆的響聲,須臾片刻,又跑遠了。
賀權傾晃了晃神,使出渾身解數,将汽車推進水裏,水面被汽車撞開了巨大的水花,發出呼嚕呼嚕的灌水聲。直到汽車完全被水淹沒,水面又再次恢複平靜,賀權傾才稍稍平複了驚懼的心情松了口氣。
他仰面大口大口的呼氣。這是一條不歸路,當第一只鹿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沒辦法再回頭了。
賀權傾滿臉忏悔,表情痛苦的向何冠男訴說着他的遭遇。也許是這段經歷讓他壓抑的太久,他下意識走到窗前,說:“我腦海裏一直回蕩着林襄瑗的話,那是一場意外,我們救不回那個男孩了。他失去了未來和生命,但是我們不同,我們還有。”
他指了指玻璃上的一塊污漬安慰自己道:“他就像窗戶上的這塊污漬,我不得不視而不見,這樣才不會逼瘋自己。”
何冠男不為所動,一如既往的冰冷,問:“之後你們幹嘛了?”
在此之後,賀權傾用預付的電話卡給林襄瑗打了電話,告訴她他所在的位置。他們經常用這種電話卡聯絡。
接到賀權傾的林襄瑗驚魂未定的說:“剛剛實在是太吓人了。”
原來賀權傾走後,林襄瑗打電話讓保險公司過來拖車,可是救援中心卻要求林襄瑗給出一個确切的地理位置。林襄瑗思索再三,不想節外生枝,最終還是沒有提供位置。
她心情煩躁,随手拿起賀權傾車上的香煙和金黃色的打火機點了起來,又拍了拍車子,看能不能奇跡般的啓動,可是車子依然紋絲不動。
林襄瑗放下車窗,吐出層層煙霧。
這時,對面又來了一輛私家車,見林襄瑗的車停在路邊,遂即停在了她的面前,下來了一位老伯,問候道:“你沒事吧?”
林襄瑗解釋道:“沒事,出了點意外,有只鹿從我車前穿過,但是我沒事,謝謝。”
大伯笑着說:“你真幸運,沒事就好。”
見大伯沒走,林襄瑗搪塞道:“但是車子啓動不了了。我打電話給救援中心了,但是他們沒有多餘的人手,不知道要等多久。”
老伯看了看林襄瑗的車說:“我之前在寶馬的西班牙總部擔任工程師,我很了解這種型號的車,性能很好。一般很少出現問題。”
老伯和林襄瑗握手,介紹道:“我叫宋昭彰,現在在一家修理店工作。我可以幫你看看。”
這對于林襄瑗來說無疑是及時雨啊。
林襄瑗禮貌的回應着:“很高興認識你。”
宋昭彰問:“你有手電筒嗎?”
這車原本就是賀權傾的,林襄瑗并不十分熟悉,她一邊很生疏的尋找一邊解釋道:“這車是我姐姐在開的,所以我得找一找。”
老伯見林襄瑗找了一會也沒有找到,說:“那就用我的吧。”
老伯就着手電筒的光亮打開引擎蓋檢查了一會後說:“就是啓動系統的問題,可能是發動機的傳感器卡在了停止的位置,很好修理。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的話只需要重新連接控制模版并重置就行。但是我需要一個工具,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将車子拉到家裏去修。”
宋昭彰見林襄瑗遲疑,似是有所顧忌,于是準備幫她再呼叫一下救援中心來拖車。
叫救援中心拖車意味着就要告訴對方車子的具體位置,留下位置信息就會成為以後東窗事發的隐患,林襄瑗想都沒想慌忙問道:“要多久?”
老伯問:“你是說拖車嗎?”
“不不不,我是說你大概多久能修好?”
“頂多兩個小時。”
林襄瑗果斷同意了。
宋昭彰用自己車上的工具将林襄瑗的suv拖回了自己的家中。
一路上,宋昭彰和林襄瑗寒暄着:“你是去哪?”
“崗西。”林襄瑗心不在焉的回應着。
這裏并不是去崗西的必經之路,宋昭彰好奇道:“那你怎麽來這裏了呢?”
“我姐姐在這邊,我先去看過我姐。”林襄瑗信口雌黃道。
好在宋昭彰并沒有放在心上,也就沒有追問,而是述說起他和他妻子的故事。
“我妻子曾在那附近的自然公園保護區工作,她在附近的赫岡鎮公園工作,離家只需要二十分鐘的路程。我妻子以前是文學老師,不過後來辭職了,因為得了癌症。所以為了過平靜的生活,我們搬到了這裏。您是做什麽的?”
林襄瑗是一名知名攝影師,但她對眼前的宋昭彰一直抱有警惕心理,于是撒謊道:“我經營了一家書店。”
老伯很善談,總能接茬:“我很喜歡看書。尤其是戲曲,我特別喜歡的一本古典名著就是我妻子給我找的書。你知道嗎?我和她就是在劇組裏認識的。她演技特別好,至于我,說實話,我當初參加這個劇組只是為了撩妹。”
林襄瑗只是安靜地聽着,不知如何回應,只是默默的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林襄瑗思索片刻後,說:“鄭宣。”
林襄瑗心情凝重,極力的集中精力去關注老伯所說的話,但是心事重重的她始終沒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以至于電話響了都沒有聽到,還是老伯提醒了她。
電話是林襄瑗老公打來的。
“林襄瑗,你照片拍的怎麽樣?什麽時候登機?”
“我正想打電話給你,我晚點了。”
“好的,我準備把工作帶回家,在這裏根本做不完,容易分心,你怎麽了?怎麽會晚點?”
“沒什麽,發動機出了點問題,小麻煩而已,我也不清楚。”
“別緊張,等你知道了起飛時間,記得告訴我。”
林襄瑗沒辦法确定具體的時間,除了修車,她還要和賀權傾會和商量之後的事,立刻拒絕道:“不不不,你不用過來接我。”
電話那頭的老公一邊在辦公室裏收拾着文件,一邊說:“我吃完晚飯,做完工作,準時就去接你。”
林襄瑗已被今天發生的事情弄的心力交瘁,不耐煩的說:“我說了不用了。”
男人聽林襄瑗的語氣立馬意識到林襄瑗的情緒似乎有些不大對勁,問道:“你還好嗎?”
林襄瑗只覺得無限煩躁,在事情還沒有解決好以前,她沒有精力再去處理多餘的事情,更沒耐心和丈夫解釋,說着:“不,我沒事,我很好,真的不用來接我,什麽也不用,我很抱歉,怪我沒有早點給你打電話。”
男人安慰了幾句,林襄瑗就匆匆挂斷了電話。
宋昭彰見林襄瑗心情不是很好,看了她一眼,一路上他也沒再多說什麽,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宋昭彰一下車就與妻子擁抱親吻,并向妻子介紹道:“若楠,這是鄭宣,她的車子啓動器鎖住了,我幫她修理一下。”
杜若楠和林襄瑗問好握手,卻注意到林襄瑗手上殷紅的血跡,問:“你受傷了嗎?你手上有血。”
那是林襄瑗在搬運男孩屍體的時候不小心蹭到的,事發突然,又緊張,她竟然到現在也沒注意到,于是解釋說:“可能是鹿的血。”
杜若楠很熱心,說:“我看看,如果有傷口,我幫你包紮,不然很容易感染。”
“沒事,我洗洗就好了。”
林襄瑗不想節外生枝,只想趕緊解決問題然後走人,和賀權傾處理完這件令人棘手的問題以後全身而退,趕緊逃離這令人瘋魔的麻煩,于是催促宋昭彰說:“對不起,我有急事要辦。所以……”
“那就不多說了,我去修車。”說着宋昭彰就要立刻行動起來。
“你要咖啡嗎?”杜若楠問宋昭彰。
“要的。”說完宋昭彰就去修車了。
“進來做吧。”杜若楠邀請林襄瑗進屋,林襄瑗卻拒絕道:“不了,我就在這裏等就可以了。”
“外面這麽冷,怎麽呆得住,進來暖暖,順便洗洗手上的血漬。”
林襄瑗便跟随者杜若楠進屋了。
來到洗手臺,林襄瑗不停的搓洗着手上的血跡,洗了好幾遍,她還嫌洗的不夠幹淨,仿佛想洗幹淨雙手一樣,将今天發生的這件事從她的生命裏抹去。末了,她又洗了把臉,冰冷的水劃過臉龐,仿佛洗去了她這一天的疲憊,冰冷的溫度也讓她獲得了短暫的放松。
“我去給宋昭彰送咖啡。”杜若楠隔着窗戶對林襄瑗說,杜若楠的聲音将林襄瑗從這一天難得的、短暫的安寧中拉回了現實。
她調整了心情,應了一聲,觀察起了老夫妻二人的屋子。
屋子裏的陳設十分簡樸,俨然就是一個中産普通家庭,櫥窗裏放着宋昭彰年輕時候在寶馬店裏做工程師取得成績的照片以及杜若楠在劇組裏拍攝的種種劇照,牆上還挂着她做演員的時候留下來的一些道具,那形狀林襄瑗實在是欣賞不來,但對杜若楠夫婦來說也許承載了諸多美好的回憶,一直保存的很好。
看來宋昭彰在車上和她寒暄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她已經不自覺、下意識的對所有人都保持着警惕之心。
林襄瑗有那麽一瞬間開始羨慕這樣的家庭,她羨慕這樣的溫馨,這樣的寧靜。她和賀權傾在一起已經好幾個月了,自從和他在一起以後,林襄瑗似乎一直就處在這種焦慮、維護謊言不被拆穿的劇裏面。
曾經她和丈夫的生活也是這樣的安寧溫馨,但似乎距離這樣的生活已經很久了。也許是應該和賀權傾結束這樣不正當的關系了。她在心裏面想道,應該更早結束,或者就不要開始,這樣的話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于她而言,也許只是失去了和賀權傾茍且的、見不得天日的歡愉,可是于那個死去的少年,他失去的可是未來和生命啊,想到這裏,林襄瑗的心就隐隐作痛,悔不當初。
杜若楠遞過來一杯溫熱的咖啡,關心道:“你不吃點什麽東西嗎?”
“不用了。謝謝。”
杜若楠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林襄瑗閑聊。“剛搬到這裏的時候,我們也很擔心,這裏很宜居,但是還得學會适應。”
當她看到林襄瑗手上的結婚戒指時,詢問道:“你有小孩嗎?”
“沒有。”
杜若楠看林襄瑗疑惑不解,指着林襄瑗的戒指解釋道:“我看到這個才這麽認為的。”
林襄瑗說:“沒有,我丈夫一直想要,但是還沒有,我們工作都太忙了。”
杜若楠和宋昭彰有一個兒子,遂即話題就轉移到了杜若楠兒子的身上:“你們也別太忙于工作,我和宋昭彰有一個兒子,小添。我懷上小添的時候都已經快四十歲了,好吧,他叫宋玉添,他不喜歡小添這個名字。相信我,孩子會改變你的生活,但也能賦予你的一切。”說着杜若楠的電話響了,她把宋玉添的照片拿來給林襄瑗看就去接電話了:“看吧,就是這個帥小夥。”
林襄瑗一看照片,瞬間頭皮發麻。
那照片上的男孩分明就是白天被他們撞死的少年。
真是造化弄人,天意難測,原來那少年竟然是這對善良的夫婦的兒子!
他們的兒子已經死了,而肇事兇手居然輾轉來到了死者的家裏,不知情的父母還在熱情款待兇手,甚至還幫兇手修理汽車。
而這對可憐的父母卻不知道他們的兒子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林襄瑗只覺得瞬間血脈膨脹,心中五味雜陳,心跳加速到讓她感到窒息。
杜若楠的電話那邊是宋玉添的朋友打來的,她邀請了宋玉添來參加聚會,卻始終不見宋玉添的蹤影,信息也聯系不上,于是打電話聯系他的母親,詢問宋玉添是否在家。
可是宋玉添今天下班回家以後,只是換了件衣服就又出門了。
臨走時和母親打過招呼,說是去朋友家。
宋玉添的母親和朋友這時才知道,宋玉添既不在家,也沒有去朋友聚會。那麽他會去哪呢?
這時,宋昭彰已将車子修好,他打火試了試,成功啓動了車子。他不經意間看到儲物盒裏一個金黃色的zippo打火。
這種配置的suv,使用者多為男性,女車主本就不多見。加上抽煙,還使用多為男性使用的牌子的打火機,就更是不可多見了。他心中頓時感到些許奇怪,但畢竟和自己沒有關系,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見車子能夠正常使用,宋昭彰立馬将鑰匙交給了林襄瑗,說:“已經修好了,我重置好了,現在沒問題了。你留下來和我們吃晚飯嗎?我相信我妻子已經說服你了。”
此刻林襄瑗只想立刻離開這是非之地,立馬拒絕道:“我想我該走了,已經打擾你們很晚了。”說着她拿起背包就要離開這裏。
杜若楠挂完電話對宋昭彰說:“小添的朋友說沒見到他,還以為他在家裏。”
宋昭彰說:“你的意思是他現在應該在朋友那兒嗎?”
妻子不置可否,擔憂道:“但是現在沒人知道他在哪裏,他告訴你他去了哪裏嗎?”
宋昭彰安撫道:“你先別緊張,可能他有別的計劃呢?”
“可他和我說是去見朋友的。”
“沒準他沒說實話呢?”
“為什麽?”
“萬一他認識別的女孩子呢?”
杜若楠對兒子很了解,他從來不會不打招呼到處亂跑,更不會瞞着他們私會新的女性朋友,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她的心頭,喃喃道:“不會的,事情不太對勁。我要給他打電話。”
作為一個女人的直覺,杜若楠焦慮萬分。宋昭彰安慰她:“你別打擾他了,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了。”
林襄瑗剛進卧室拿起包聽到夫妻二人說要給宋玉添打電話,才意識到宋玉添的手機就在她的口袋裏。
果不其然,就在林襄瑗一籌莫展,不安的在卧室裏來回踱步,想着該怎麽處理這個手機的時候,電話鈴聲響起了。
不大的手機鈴聲卻直直的刺激着林襄瑗的耳膜,每響一聲都如同尖銳的針尖一樣刺在她的心上。
杜若楠聽到手機鈴聲來源于兒子的卧室,還以為是出現了幻聽,問宋昭彰:“你聽到了嗎?”
宋昭彰也聽到了。
二人一同來卧室查看,林襄瑗匆忙之中将手機藏在了沙發縫裏并用抱枕和沙發上的圍巾蓋了蓋,平複了一下慌亂的儀态,故作鎮定的站在那兒。
“你聽到手機響了嗎?”宋昭彰問她。
“沒有。”林襄瑗斬釘截鐵的回答,她感到窒息,似乎已經不能思考,大腦也不能跟着正常運轉了。
杜若楠又一次撥通了兒子的電話。
宋昭彰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在跟一旁的林襄瑗解釋道:“是我的兒子,他沒有去見我的朋友,我妻子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這一次,電話鈴聲非常清晰,宋昭彰跟着聲源很快就在沙發縫裏找到了手機遞給杜若楠。
杜若楠接過手機,疑惑不解道:“這太奇怪了,宋玉添出門從來都帶着手機的。”
“他可能是沒發現落下了。”宋昭彰說道,并且轉頭問林襄瑗,“鄭宣,你覺得呢?”
林襄瑗覺得再待下去事情就要露餡了,說:“我該走了,已經很晚了。”
宋昭彰只好先送林襄瑗。
他目送她坐上駕駛座,重新調整了坐椅靠背。
妻子在屋內聯系了很多人,卻依然得不到宋玉添的消息,擔憂的走出來對宋昭彰說:“沒有人知道宋玉添的消息。”
宋昭彰後知後覺,一種不安的感覺才漸漸隴上心頭,也開始隐隐擔心起來,不知如何安慰眼前的妻子,于是單手扣緊了她。他盯着林襄瑗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默默記下了她的車牌號。
林襄瑗将車開走後立刻就聯系了賀權傾,并且在接到賀權傾之後将後來所經歷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賀權傾顯然已經失去了方寸,他問:“誰能告訴我,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林襄瑗雙淚縱橫,後怕之餘,依然保持着冷靜,對賀權傾說:“我有一個想法,但得由你來決定。決定權在你。”
她盯着賀權傾,那雙眼神充滿了冰冷和堅定,看的賀權傾心裏發毛。
接下來按照林襄瑗的想法。
賀權傾将車子送到修理廠拆解掉,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然後和林襄瑗告別,約定以後再也不見面。
回家之後,賀權傾去警局報了案,說是車子被偷了。然後假裝他是剛從巴黎回來,他和妻子也是這麽說的,并且在巴黎的酒店裏睡了一晚,那一晚,他徹夜未眠。他覺得他就是個騙子,他花了十年讓自己走上人生巅峰,成為行業标杆,成為年輕人的榜樣,怎可能讓這一切在彈指間化為烏有?
第2天,他就去工作了,環球科技正在準備進軍亞洲,這麽重要的會議他不可能不參加。如果不參加的話,會更加令人起疑。這個項目,他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和對方洽談,就在即将成功的節骨眼上,他不能搞砸。
回家之前,賀權傾必須重新整理自己的情緒以便面對妻子和女兒,他把自己僞裝成過去的自己,假裝什麽事也沒有發生。日子似乎又恢複到了以往平靜,當他以為終于可以擺脫這件事的時候,不可避免的事還是發生了。
1天,賀權傾正在家中和妻子共進晚餐的時候,電視上播放着一則新聞:“23歲的青年宋玉添,大概在下午五六點離開了他所工作的銀行分行,接着他回到家,幾分鐘後再次出門。他的父母在等他吃晚飯,卻始終沒有他的消息。她的朋友和家人已經極力尋找,他們認為,宋玉添可能發生了車禍,車輛可能掉入了懸崖……”
電視中播放着宋昭彰夫婦帶領親友和警察在山溝下面進行地毯式搜索的畫面。宋昭彰那焦急而蒼老的臉深深的刻在了賀權傾的腦海裏。
他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他把這段經歷和盤托出,告訴了何冠男,眼裏都是懊惱和沮喪,信誓旦旦道:“我發誓,我這一生再也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何冠男專注的聽着,似乎怕錯過了任何一個細節。這時,電話鈴聲再次打斷了她的思緒。
“抱歉。”
“你接吧。”
何冠男背過身去接電話,時不時的看了一下手表,嘴裏不斷的說:“你确定嗎?”
“如果有新情況,随時聯系。”
挂斷電話後,他轉身和賀權傾解釋道:“檢方證人已經到了法庭了。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法官已經在路上了。”
賀權傾知道這個所謂的證人可能就是撞見他和少年車禍現場的目擊證人,他很可能成為這次案件的關鍵性人物,會讓對賀權傾所有的有利局面瞬間崩塌,甚至逆轉。關鍵是這麽重要的證人居然在檢方手裏,而他又時刻被警方全方位監視,根本沒辦法也沒有時間聯絡這個證人。他煩躁的摸了摸後腦勺。
于是他打電話給顧飛羽。
顧飛羽在祿安機場,剛下飛機。
賀權傾說:“何冠男在我這裏,檢方可能已經查到線索了。”
顧飛羽一聽說何冠男和賀權傾在一起,也是吃了一驚,因為他們約談的時間是在三個小時以後,驚訝道:“怎麽會?”
賀權傾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顧飛羽說:“今天晚上。最後一班飛機,你把電話給她。”
賀權傾依言将電話給了何冠男:“他想和你談談。”
“顧飛羽?”何冠男對着電話打了聲招呼。
“發生什麽了?”顧飛羽問。
“檢方出現了新的證人。今晚很可能會傳召賀先生。”
機場裏人聲嘈雜,并不是一個說話的好地方。何冠男是顧飛羽舉薦給賀權傾的,她是法律界的杠把子,他十分信任她的專業能力,于是長話短說:“把細節寫下來給我,但您先處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或許能夠扭轉局勢。過會我再打給你。”
“好的,謝謝你,顧飛羽。”
何冠男挂掉電話後,凝視着窗外,仿佛在思索着什麽,不動聲色的将賀權傾的手機關機了。
賀權傾見何冠男沉默良久,問道:“他和你說什麽了?”
何冠男轉身走過去,将手機遞還給賀權傾胸有成竹的說:“一切盡在掌握之中。您不用擔心。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于是,賀權傾繼續說:“後來,我生活如舊,但有一天,……”
“警察找上門來了。”何冠男搶答道。
“我沒說,你是怎麽知道的?”
“細節。”
男孩失蹤後不久,警方就找到賀權傾,将一組事故現場拍到的路面碰撞的輪胎印痕照片遞給賀權傾和他的律師顧飛羽,說:“赫岡警方在距離男孩家裏五公裏的地方,發現了車輛碰撞的痕跡,但這場事故卻毫無文件記載。巧的是那個男孩的父親,在事故現場遇到過一位女士,就在他兒子失蹤的那天。”
警察盯着賀權傾的表情,見他沒有任何表态,又将林襄瑗的畫像遞給了他,說:“你認識他嗎?”
言多必失,賀權傾盯着畫像不作答。
這時,另外一個警察風風火火的闖進談話區域,剛好打斷了賀權傾尴尬的局面。他轉頭看向那個警察,遂即給一旁的顧飛羽遞了個眼色,請求他出面幫他解決難題。
顧飛羽會意,想了一下措辭說:“是這樣的,我的委托人當時正在巴黎,這場赫岡的事故和他有什麽關系?”
警察對顧飛羽說:“那位女士告訴失蹤男孩的父親,她撞到了一只鹿,但公路上第二輛車的痕跡讓我們不禁猜想當中另有隐情。她和同伴隐瞞了這件事。”
“然後呢?”
“這位女士的車牌號登記在了您委托人的名下,是一輛寶馬。”
顧飛羽說:“那輛寶馬那個周末在停車場被偷了。您在暗指賀權傾和這件事有關,你有證據嗎?”
警察對賀權傾說:“根據您的陳述,您無法提供相應的停車卡證明車子曾在那兒停過……”
“卡不見了。”賀權傾不假思索的解釋道,“我一般把卡放在錢包裏,但是當時可能放在外衣口袋裏掉了出來。”
警察說:“我知道,您在警局裏就已經說過了,但這說法很随意。”
顧飛羽聽着警察的話不樂意了,打斷道:“等等,車牌號是失蹤男孩的父親提供的嗎?這也非常随意,無從證實。”
“我們正是想要證實。”
“如果需要确定我的委托人是否去過巴黎,并不需要打擾他,這些細節只需要問秘書就可以了。談話可以結束了吧?”顧飛羽匆匆結束了談話。
警察沒問出任何有用的信息,目前也沒有什麽直接有利的證據指向賀權傾,只好放過了他。
談話不歡而散。
顧飛羽看到警察問話時,賀權傾緊張的樣子,就知道這件事并不簡單。
兩人來到公司的天臺上私下交談。
顧飛羽問:“你為什麽這麽緊張?你得告訴我實情,不然我沒法幫你。你和那男孩的失蹤案有關嗎?說吧。”
賀權傾猛抽了一口煙,又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說:“我當時不在巴黎,我和一個女人在一起。”
顧飛羽冷笑一聲,大概知道賀權傾三緘其口的原因是什麽了,男人的那點小九九,他身為男人最能感同身受,他說:“所以秘書沒辦法向警察證明你在巴黎是嗎?我懂了。”
“你能說服警察,給我弄一個不在場證明嗎?”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很明顯,顧飛羽對于處理這樣的家務事十分不樂意。
“我已經和她分手了,只是個錯誤而已。我不能讓這破事毀了我的家庭生活,絕對不行。”
從賀權傾堅定的語氣和眼神裏,顧飛羽知道他在跟他表态。他會把不在場證明這件事處理好,但是在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無辜被警察傳召,幫賀權傾在警察面前打圓場這件事讓他心裏十分不爽,于是字正腔圓的說:“麻煩你下次打電話讓我處理這些事之前,提前告訴我一切。”
賀權傾點頭應允,末了又說:“還有一件事拜托你幫忙。”
“什麽事?”
“我不希望被警察的調查影響。”
顧飛羽抽了一口煙,很無奈的呼了一口氣,說:“交給我處理吧。”
接下來,在顧飛羽律師的操作下,警方得到了賀權傾事發當日身在巴黎的證明,就沒再找過他了。
何冠男聽到這裏,說:“顧飛羽幫你處理的這件事,他只完成了一半,我的線人說,警察的文件裏還是有你的名字。我還是擔心檢方也知道這件事。”
這是賀權傾不知道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無疑對賀權傾十分不利。他抱怨道:“如果不是林襄瑗,我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何冠男問:“你和她說,警方聯系你只是想證明她的身份,她是什麽反應?”
“我沒和她說。”
“但是我知道你和她聯系了。富人通常不願失去,想保護他的財富。富人所在區域處處都有監控。”何冠男不相信賀權傾的說辭,她也找到此事之後賀權傾有和林襄瑗私下聯系。
賀權傾見騙不過,只得又交代了他和林襄瑗私下聯系的經過。
在警方找到賀權傾以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賀權傾才在港口的電話亭裏聯系了林襄瑗。
何冠男質疑賀權傾:“在監控下打電話是愚蠢的行為。”
“我知道,但是我太緊張了。當時警察想通過我找到林襄瑗,我不會傻到立馬和她聯系。”
“那你什麽時候找她的呢?理由是什麽?”
“當我知道他有多麽冷酷無情的時候。”
為了達到目的,林襄瑗會不擇手段,她就是這樣和賀權傾結識的。為了解決麻煩,她會再次不擇手段。
賀權傾繼續過着以往的生活,工作,生活,度假,面面俱到,同時也在關注着赫岡男子失蹤案。
直到又一則新聞進入了他的視線,他才知道林襄瑗是如何讓警方相信宋玉添是自己離家出走的。
“……警方已經排除了三周前失蹤的別爾赫男子發生事故的可能性。根據最新的報道,宋玉添很可能是為了潛逃而假裝失蹤,據警方消息來源,宋玉添在他工作的銀行那裏挪用了五萬歐元,他持續從客戶的賬戶裏挪用小額資産……”
看到這則新聞以後,賀權傾立刻拒絕了妻子下午的安排,聲稱有重要的會議要開,于是抽出了時間聯系了林襄瑗。
林襄瑗還在進行着她繁忙的攝影工作,要求工作結束後在拆解廠前的酒吧見面。
當賀權傾踏進那家清吧時,林襄瑗早先一步等在了那裏,她剪短了頭發,帶着墨鏡,一身玫紅色皮質風衣端坐在窗戶邊的吧臺邊,看起來清瘦了許多,即使有墨鏡的遮擋,也能看出來顴骨比以往突出很多。
林襄瑗摘下墨鏡,将錢包遞給賀權傾。
“這是什麽?”賀權傾問。
“那個男孩的錢包。我把他搬到後備箱的時候拿走的,我想它有可能會派上用場,結果真的有用。那天之後,我老公在家裏辦公了好幾天,那天早晨我用了唯一的辦法解決了這事。”
那天,也就是宋玉添失蹤案發生沒幾天,林襄瑗的老公總覺得公司的辦公環境太差,沒辦法讓他專心辦公,于是就幹脆在家裏辦公。
早晨鬧鐘響起,他起身去洗漱淋浴。林襄瑗趁着這個空檔起身又從包裏拿出了她老公工作時的工具鑰匙,并利用丈夫的職務之便,給宋玉添的個人賬號挪入了五萬歐元。此後,她又用同樣的辦法進行小額資産的轉賬。
就是這樣,林襄瑗成功将宋玉添失蹤案變成他挪用公款盜取他人錢財後的畏罪潛逃案,轉移了警方的調查重心。
可是何冠男對賀權傾的說辭并不贊同,她立刻發現了漏洞,打岔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情人除了是攝影師,還精通銀行的信息系統嗎?陪審團會覺得你是在愚弄他們。”
賀權傾解釋道:“林襄瑗認識他老公的時候,就在那家銀行工作……”
何冠男再次質疑:“信息技術已經進步很多了,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情人一邊攝影一邊還學習信息技術嗎?”
“可能是她的丈夫幫她的。她可能向她的丈夫坦白了,怕牽扯她的丈夫所以才沒和我說。你不了解林襄瑗,為了達到目的,絕對會不擇手段。”
何冠男不屑一顧的聽着,一邊在她的筆錄本上寫着,一邊跟着賀權傾的描述說着:“典型的蛇蠍美人?”
當賀權傾得知林襄瑗用宋玉添的賬戶所做的事情,不可思議的問:“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你覺得呢?”林襄瑗眼裏都是堅定和冷血,她已經踏上一條不歸路,合謀讓一個年輕男子失去生命,沉冤湖底得不到父母友人的祭葬,死後還要蒙受她的污蔑,人格遭受羞辱,并且林襄瑗大有堅定不移,誓死不回頭的架勢,說:“你別擔心,如果我留下證據,我們就不會在這裏了。”
賀權傾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這個心腸如蛇蠍一般的女人,頓時失語,只是呆愣的看着她。
“怎麽了?別這樣看着我,你沒有報警不就是認為我這樣做是對的嗎?”林襄瑗質問道。
賀權傾立馬反駁:“不,我們做錯了。”
見賀權傾與自己意見不統一,林襄瑗面帶威脅的語氣說道:“賀權傾,你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你別威脅我。你知道嗎?警察已經找過我了。”
“那你也別威脅我,你沒去巴黎的事,我有照片為證。”說完林襄瑗就離開了,只留下賀權傾一人獨坐在酒吧裏。他知道她不光有二人不在巴黎時的私密照,而且她還見過車禍現場的目擊證人,他似乎沒有多餘的選擇。
接下來的日子并不平靜,賀權傾的公司憑着先進的科技水平順利打入亞洲市場。他也被評為年度企業家,成為最炙手可熱、年輕有為的成功人士。他的采訪不斷,媒體也将他捧成了焦點人物。
白手起家,大獲成功,是所有年輕人的榜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都是虛有其表。不久前,他還深陷一次意外、一次由自己的不忠導致的事故差點讓他堕落其中,支離破碎。
事業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集團舉行了一次慶功宴。
宋玉添的父親宋昭彰化名僞裝成知名記者沈定言,私底下找到了賀權傾,他正在宴會上應對祝賀的客戶和采訪的記者。
“賀權傾先生,很抱歉在這麽重要的日子裏打擾您。”宋昭彰脫下氈帽,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宋昭彰戴着灰棕色氈帽,一副黑框眼鏡,和真正的沈定言一般無二,賀權傾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在新聞報道上宋昭彰那張飽經滄桑、悲痛欲絕的臉龐深深刻在賀權傾的心裏,永遠也無法忘卻。
賀權傾看了一眼下屬遞給他的名片上的名字,說:“我只知道你不是沈定言。”
他看了看一旁和別人談笑風生的妻子,指引着宋昭彰到另一處隐蔽之地交談。
宋昭彰掏出他和宋玉添的合影,問賀權傾:“我不知道你是否看過新聞,人們都說宋玉添是畏罪潛逃,但是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賀權傾說:“您兒子的事我是通過新聞得知的,很抱歉。”
“我兒子絕不是什麽小偷,也不會畏罪潛逃。我兒子已經死了。某人現在肯定在譏笑我和我的妻子。你和警察談話的那天,我和我妻子也在,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麽?”
那天,在警察局,賀權傾走後,宋昭彰和杜若楠極力的和警察解釋:“宋昭彰将那女人帶回家之前,我們的兒子剛用過手機,所以他的手機不可能在家裏,手機就是那女人帶來的。那她一定遇到過宋玉添,這事才可能發生。”
在警察局,杜若楠極力的克制着自己悲痛的情緒,說話的聲音開始發顫。宋昭彰一邊拍着她的背安撫着,一邊向警察補充道:“而且她不是獨自一人,她還有同夥。”
“你怎麽這麽肯定?”警察似乎是因為已經聽他們訴說了很多遍了,有些不耐煩的質疑道。
宋昭彰情緒失控,怒拍桌子,喝道:“我很清楚,開車前她調整了座位。之前的司機根本就不是她,她騙了我。”
可是警察并沒有重視他們的說辭,只有宋昭彰和杜若楠心裏清楚這個女人很可疑,只要找到這個女人和她同夥,就一定能知道點什麽線索。
宋昭彰對賀權傾說:“她說慌了。人不會無緣無故說慌。她說謊是為了自保或者說保護你。那個女人在隐瞞什麽呢?”
見賀權傾不答話,宋昭彰拿出一根煙問賀權傾:“你有火嗎?”
賀權傾順手将口袋裏的金黃色zippo打火機遞給了他。那打火機和林襄瑗車上的打火機一摸一樣。宋昭彰睥睨了須臾,更加确信他找這個男人是對的。他點完煙,側目賀權傾說:“你也是一樣。”
賀權傾搖搖頭說:“我什麽都不知道,我那些天在巴黎。”
宋昭彰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警察也這麽說,但是憑着幾張飛機票和酒店預訂單又能說明什麽呢?盡管這樣,我們還是相信了警察,回了家。直到前幾天,有新聞說我們的兒子是小偷,我們便知道這是圈套。我兒子不是這樣的人,他從來沒有害過人。我妻子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她崩潰了,一病不起。但我沒有放棄努力,我追查了最後一條線索,就是你。我才意識到災禍能讓人失去一切。對你來說,這意味着你必須承認你當時不在巴黎,而是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告訴了警察,但是他們還是不相信我,那時我才發現你的權勢有多大,權勢讓兇險之人更為強大。但面對像你這樣兇狠的人,我并不害怕。作為一個父親,最可怕的事莫過于失去孩子,他就這麽憑空消失了,無關痛癢。當經歷了這一切,也便心如死灰、無所畏懼了。”
宋昭彰察覺到保安來了,抓緊時間問道:“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是偷闖進來的,所以請您告訴我真相,我兒子在哪裏?”
賀權傾面臨一個失去孩子的父親的質問,依然泰山自若的說:“我什麽都不知道,你肯定是弄錯了。”
見賀權傾無動于衷,雷打不動,宋昭彰情緒失控,他揪着賀權傾的衣領說:“你當時就在那女人車上,她也不叫鄭宣。你們在我碰見她的地方出了車禍,我兒子的車也在那裏。是你處理掉他的,對嗎?”
“就像這樣嗎?”說着,他舉起賀權傾給他的黃色打火機扔進了一旁的人工水池裏。水池的水濺起水花,一如宋玉添的車被拖進水裏時濺起的水花一樣。
“賀權傾先生,是不是這樣?你有女兒,你也是一位父親。”
很快來了一群人,宋昭彰知道他冒名頂替,私闖進賀權傾公司慶功宴的事已經被他的下屬知曉,很快他就将被驅逐出去,于是提高嗓門動之以情道:“我和我的妻子知道宋玉添已經死了。我們只是想找到他,安葬他,以慰他在天之靈。”
“先生,您得跟我們走。請您合作。”下屬上前,見宋昭彰不配合就要拉拽宋昭彰。
“別碰我。”宋昭彰拒不配合,下屬只好強行将他拖拽了下去。
宋昭彰反抗,奈何寡不敵衆,對賀權傾悲痛怒吼道:“賀先生,如果你的女兒失蹤了,你也會希望将罪犯繩之以法的!狗娘養的!”
宋昭彰被‘請’上了車,賀權傾的妻子見狀,問賀權傾:“你認識他嗎?”
賀權傾看着坐在汽車後座的宋昭彰那憤怒到怒目圓睜的眼睛,搖了搖頭。
沒有人能将這件案子和賀權傾聯系在一起,宋昭彰也不能。顧飛羽已經将賀權傾與這件案子撇清了關系。
之後宋昭彰回家照顧他的妻子就消失了,賀權傾再也沒有聽到他的任何消息。
桌子上的倒計時似乎快要接近尾聲,發出的滴答聲更加急促。
何冠男聽到賀權傾述說到這裏的時候,基本已經理清這兩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前因後果,接下來就是尋找辯護的突破口。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兩位死者,兩具屍體。殺害林襄瑗的兇手似乎對宋玉添的死負直接責任。警察只知道一起兇殺案,因為他們只發現了林襄瑗的屍體。而你是嫌疑人,但我們和宋玉添的父母都知道,還有另一起兇殺案和另一具屍體。宋玉添的父母懷疑你和你的情人是兇手。你的情人已經死了,那麽只剩下……”何冠男語氣稍顯停頓,她将她的筆穩穩地放在文件的封面上接着說:“……你了。”
“你怎麽看這個謎題?”何冠男問。
“您的看法呢?”
“我想到了酒店房間裏的怪事。你所說的,那個殺害你情人後神秘消失的男人。”何冠男了解了事情的經過,試圖從這個神秘男人做為突破口,找到為賀權傾辯護的途徑。
“這個人和宋玉添有關。”賀權傾補充道,“這個神秘人比他父親知道的更多。”
何冠男問:“你想說服法官,那位司機是約你們去酒店的人嗎?她的目的是什麽呢?”
“他知道我們是殺害宋玉添的兇手,想勒索我們。他知道我的身份,還知道林襄瑗不是我的妻子。”
賀權傾說出了自己的辯詞,卻再次被何冠男駁回。
“細節。”何冠男再次強調“賀先生,我要聽的是細節。我提醒你,只有細節充實,法官才會相信這些荒謬的說法。”
“我還沒告訴你我們是如何約在麗晶酒店的。”
何冠男洗耳恭聽。
那天,賀權傾忙完了手頭的工作,在天臺上抽煙,秘書送來了一份文件。
賀權傾看到寄件人赫然寫的是宋玉添時,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他拆開信件,裏面是一張疑似賀權傾沉車的湖泊全景和一份錄音。
錄音采用了變聲處理,說:“我知道你和你的小情人幹的好事。想讓我閉嘴,就給我一百萬,我要無标記的小額鈔票。如果今天內我拿不到鈔票,這些照片就會交給警方。這樣他們就能找到宋玉添。五點整,你們要出現在赫岡火車站。不要遲到,我會準時打電話給你們,告訴你們将錢放在哪裏,兩個人都要出現。帶着錢,別打小算盤,否則我會報警。”
賀權傾只得照做,帶着一百萬和林襄瑗會和,準時來到赫岡火車站。
林襄瑗看着照片,半信半疑:“沉屍地點就是這裏嗎?”
“不一定,但是像。”
何冠男站起身看着窗戶外面的月亮說:“賀先生,你看到天上的月亮了嗎?”
賀權傾不知何意。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大的就像你故事裏的漏洞。”賀權傾的說辭依然沒法說服何冠男。
賀權傾洩了口氣,詞奪理道:“我還沒說完,你怎麽知道就有漏洞。”
“你怎麽解釋司機知道你處理宋玉添屍體的那個水庫?”
“這個我可以解釋。我把車推下去之前我聽到了響聲,如果那不是鹿的聲音呢?如果林襄瑗沒能讓他相信我們撞車了呢?他可能看到了地上的血跡,假裝離開,其實是藏了起來跟蹤我。”
何冠男贊同,但是依然提出質疑道:“是的,你一直在試圖淡化宋玉添的死。”
“你說什麽?”
“那個司機就是個貪圖錢財的小人。你認為将重點放在那個訛詐你錢財的司機身上,人們就會忽略那個男孩,以此來減輕你的罪行。很顯然這是行不通的。”說着何冠男在筆錄紙上畫了一個叉。
“你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嗎?”
何冠男鄭重的站了起來,說:“我現在向你提出三個問題,如果你能回答其中一個,那麽我們就繼續進行你那漏洞百出的說辭。第一,你手機上收到的短信意義何在?第二,如果兇手為錢而來,為什麽不把錢帶走?第三,兇手是怎麽自由進出房間,像幽靈一樣來去無蹤的?”
賀權傾默不作聲。他确實沒辦法合理的解釋其中任何一個問題。
“你看見了吧,你給法官的東西就是這樣一個毫不連貫的愚蠢故事。這會讓你的證詞連貫、輕松脫罪的美夢幻滅。”
賀權傾逐漸認識到這位眼前的大律師強大的專業能力,他站起來迫切的問道:“你別再說了,那你告訴我有哪些問題。”
“很好,那我告訴你,從你的話裏能推斷出什麽。”
“說吧。”
“我們回到火車站的部分。訛詐者必須在下午五點聯系你們,”何冠男開始講述她為賀權傾辯護時應當捏造的‘事實’供詞。
那天下午,賀權傾和林襄瑗如約來到赫岡火車站旁的電話亭。五點整,電話準時響起。
賀權傾說:“應該就是訛詐者打來的電話了。”
為了防止被人看到賀權傾和林襄瑗在一起,林襄瑗一個人下車接聽了電話。
神秘人說:“我給你們預訂了麗晶酒店715號房間,那裏只有乘坐谷列車才能到達。還有一件事,将手機扔進垃圾桶。如果你們帶着手機,警察将會找到宋玉添的屍體。”
林襄瑗照做,将手機放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到達麗晶酒店後,她讓賀權傾等在酒店的門口,自己只身一人到前臺詢問715號房間是否有人預定。
在确定預定人是賀權傾之後,前臺讓她填了一份信息表格才讓她拿到了鑰匙。林襄瑗雖有遲疑,卻不得不留下信息。
林襄瑗來到房間卻發現裏面空無一人,于是在窗戶邊給賀權傾示意,賀權傾才跟着進來了。
“有人看到你了嗎?”林襄瑗問。
賀權傾搖搖頭,問:“他有給你什麽指示嗎?”
林襄瑗說:“沒有,我們只能等。”
二人将照片和錄音帶在房間的壁爐裏燒毀。
時間變得很漫長,不知等了有多久,突然,賀權傾收到林襄瑗扔在垃圾桶裏的手機發來的信息:我要說出一切,麗晶酒店715號房間。
林襄瑗立馬意識到他們受騙了。
說時遲,那時快,賀權傾和林襄瑗急忙收拾行李準備離開,于是躲在暗處的宋昭彰襲擊了賀權傾,殺害了林襄瑗,将鈔票撒了一地。等警察趕到的時候,兇手已經逃之夭夭。
說到這裏,賀權傾打斷何冠男說:“不不不,你是懷疑殺害林襄瑗的兇手宋昭彰,早在我們進去之前就已經在房間裏了嗎?”
何冠男反問道:“你不懷疑嗎?這是很好的說法,能增加辯詞的可信度。法官也會相信的。宋昭彰有強烈的殺人動機。如果一位父親知道警察在保護他兒子失蹤案的兇手,他只有一個選擇:逼迫兇手正視罪責。”
賀權傾點燃一根煙,思索片刻,說:“也就是說殺害其中一人,讓另一人成為兇手。這就是他的辦法。”
“正是,他的軌跡實行的完美無缺。所有人都會認為你是兇手,賀先生。警察,你的妻子,你的合夥人……宋昭彰不僅害你背負殺人罪名,也毀了你的生活和公司。顧飛羽只能花幾百萬将你保釋出來,你們一起編造了這套陰謀論。我以為他請我來,是為了測試這套說辭的可信度。你的律師知道,如果你的故事能說服我,那自然能說服法官。”
何冠男兩周前宣布退休,是顧飛羽找到她接手賀權傾這個案子。顧飛羽一再向賀權傾保證有何冠男幫助他準備自辨,他不會後悔。
賀權傾看何冠男缜密的思維邏輯和嚴謹的工作态度,想到了顧飛羽和他打過的包票。
何冠男繼續抛出問題:“證明你沒有殺害你情人的唯一辦法就是聲稱宋昭彰是兇手。但這就承認了你和你的情人殺害了他的兒子。”
賀權傾思忖片刻糾結道:“是的,這也無濟于事。因為我們還不知道,他是如何悄無聲息的離開房間的。我向你保證,我醒來的時候,屋子裏空無一人。”
“賀權傾先生,你知道橫向思維嗎?”何冠男自問自答,“也就是換一個角度分析事情。比如,在一個空空如也的木質糧倉裏,主梁上正懸着一個男人,吊死他的繩子長達三米,他的雙腳距離地面30厘米,離他最近的牆有六米遠,他不可能攀上牆或者主梁,但他卻吊死了,他是如何做到的?”
賀權傾百思不得其解,這似乎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問題。
何冠男也不等賀權傾思考出結果,便直接宣布答案:“他站在大冰塊上,冰塊融化了。”
賀權傾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何冠男拿起桌上的文件,說:“這,就是我們的糧倉。”
“這是警方的照片資料。”何冠男說着拿起文件走到賀權傾的跟前,将其一張一張攤開給他看,“你要在其中找到自己的說辭。”
那些照片都是賀權傾數月來見過最多的也不想見的照片,有事故案發現場,有林襄瑗的屍體,有麗晶酒店的房間……
對此他再熟悉不過了。他說:“我不知道要找什麽?”
何冠男提醒道:“細節,賀先生。注意細節,細節往往在觸目可及之處,但必須從其他角度分析他們。”
何冠男将賀權傾在麗晶酒店被逮捕的照片專門挑了出來,引導道:“如果謎題之解一直不在房間內部。”她指了指照片中走廊上看熱鬧的其中一個婦女,而這位女士正是宋玉添的母親杜若楠,說:“而是在其之外呢?”
曾經宋昭彰向林襄瑗介紹過說:“宋玉添的母親在赫岡附近的山谷工作,離家只有20分鐘的車程。”
賀權傾瞬間明白了:“所以讓我們去那麽遠的酒店并非巧合?”
“正是,宋昭彰給你設了一個陷阱。給你寄包裹的可能就是他,意在擾亂你的思緒,令你找不到頭腦。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找到他想要的線索。”
“但這不合理,他不可能知道水庫的事。”
何冠男立刻答疑解惑:“你處理屍體的地方有很多水庫,本地人清楚得很,宋昭彰随便拍一張給你,只需要等你上鈎。你也确實上鈎了。你暴露了自己,也暴露了林襄瑗。”
賀權傾猛然想到宋昭彰在慶功宴上找到他的那一天,将他的打火機扔在水池裏。這也許就是試探,為他設局作準備。
于是,按照何冠男為賀權傾想到的辯詞,林襄瑗的暗殺現場就是這樣的情況。
宋昭彰引誘賀權傾和林襄瑗上鈎,約在妻子杜若楠所工作的那家酒店。妻子利用職務之便給宋昭彰在715的隔壁開了一間房,并且将窗戶門提前打開,然後把只能從窗戶裏面用鑰匙才能打開的窗戶鑰匙交給了宋昭彰。
接下來宋昭彰只需要在715號房間等待賀權傾和林襄瑗的到來,殺掉林襄瑗以後,再将兇器沾上賀權傾的指紋,再從窗戶翻出去,逃到隔壁房間。等警察趕到的時候,妻子再趁警察不注意的時候将715的窗戶反鎖,因此就可以完美無缺的制造了密室殺人。
賀權傾聽到何冠男為自己想到的辯詞大為震驚,他不禁再次感嘆這個人超高的辯護能力,甚至可以達到以假亂真,颠倒黑白的地步。
他欣喜道:“所以說,我們被約在那家酒店,是因為男孩的母親。她只需要協助她的丈夫以此陷害我是兇手。”
何冠男再次強調:“警察沒有将杜若楠和你聯系在一起,因為顧飛羽已經将你從宋玉添的案子裏抹幹淨了。”
這下這個讓賀權傾困擾數月的難題就這樣被何冠男解決了。
邏輯上天衣無縫,說辭上無懈可擊。
他不禁嘆服,為這個戰無不勝的大律師感到折服。
就在他撥雲見霧,只需要解釋和他沒有關系的宋玉添事件和林襄瑗事件是怎麽聯系在一起的時候,何冠男的手機再次響起。
只聽何冠男簡單利落的回應着:“你好。”“确定嗎?”“百分百确定嗎?”“好的謝謝。”等詞後結束了通話。
“是檢方證人的事嗎?”賀權傾問。
“我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就是那個司機。”何冠男催促道:“我們得加快進程了。”
賀權傾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希望又瞬間破滅,如果找到那個司機出庭作證,即使何冠男的說辭再完美,也無濟于事了。他懊喪的說:“這下完蛋了。”
“如果你聽我的,不至于全軍覆沒。”何冠男不以為然,她似乎依然胸有成竹,她又全神貫注的投入到如何為其委托人辯護的工作當中,“假設你車禍當天沒有和你的情人在一起,如你的不在場證明顯示,你當時在巴黎,租房子的是林襄瑗,登記的也是她的名字,因此你不在宋玉添的死亡事故現場,車牌號和其他的都是間接證據。那麽順理成章,林襄瑗就是計劃實施者,僞造那男孩侵占財務、畏罪潛逃的假象。我們要說服法官,你是林襄瑗的受害者,你去酒店是因為她向你求助。直到那時候,你才知道宋玉添的事,宋玉添的父親先前冤枉你是有失公正的。”
将賀權傾變成林襄瑗的受害者。這聽起來确實不錯、也是無可挑剔的辯詞。
“唯一的缺陷,是林襄瑗和宋玉添屍體的直接聯系。”何冠男拿着記錄筆,一邊思索着,一邊來回踱步,她看起來既激動又焦急,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了,只需要将最後這一步解決,賀權傾就可以從這兩起兇殺案中全身而退了。
“那你是怎麽想的?”賀權傾問。
再難的問題又怎麽會難倒戰無不勝的何冠男大律師呢。她很快就想到了萬無一失的法子。
“沉車的時候得有林襄瑗的私人物品,我們要将宋玉添的失蹤嫁禍給她。而你唯一的罪名只是隐瞞事故。”
賀權傾贊嘆的點了點頭。
何冠男從警方照片資料拿出了一張報有宋玉添失蹤的可疑區域地圖給賀權傾,問:“沉車的地址在哪裏?”
何冠男的辯詞确實比賀權傾的狡辯更加具有可信度,可以說是無懈可擊,唯一的缺點就是必須找到宋玉添的屍體将林襄瑗的證物放進去才能将這件事完全嫁禍給林襄瑗。
如果真如賀權傾所願,能讓他置身事外,全身而退,他倒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可是這樣一來,賀權傾就等于全盤托出,所有身家性命都将押付于眼前這個人的職業素養上,這樣實在是太過冒險,賀權傾猶豫了。
為了打消賀權傾的顧慮,何冠男說:“我們匿名報警,你不要交代什麽,但如果沒有屍體,就沒有罪名。沒有罪名,就無法說服陪審團林襄瑗是激情犯罪。我們會盡可能貼近真相,但保證你不會牽涉其中。”
賀權傾并沒有着急圈出準确地址,他還是心有顧忌道:“如果檢方手上有王牌,我怎麽可能全身而退?”畢竟現在還有一個目擊證人,如果他說賀權傾就在案發現場,顧飛羽沒有在檢方之前找到他,或者找到他也收買不了他,那麽一切說辭都是虛妄。
“檢方并沒有什麽證人。”何冠男義正言辭、信誓旦旦的說。
“什麽?”賀權傾大為震驚。
“沒有人要見法官。這都是我捏造的,并根據你所給的細節進行調整。”
賀權傾驚喜之餘,又很震驚,繼而又有些惱怒:“你是在耍我嗎?”
何冠男反問道:“為什麽你一開始不說出真相?”
賀權傾苦笑,原來為了讓他說出事實真相,何冠男居然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同時他也為何冠男的極限拉扯感到嘆服。他說:“我就是想看看,你是否能讓宋昭彰從房間裏消失。我被打暈的時候曾清醒過來看到了他的面容,我一直都知道他是兇手,我也知道他妻子在酒店工作。”
“那你為什麽要等我來告訴你?”
“為了确定我能不能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你。何女士。”
何冠男的專業能力已經深深讓賀權傾折服,他慢慢放下了芥蒂,直到完全确定何冠男這個人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事已至此,賀權傾沒有任何顧慮了。何冠男将紙和筆又重新遞給他,問道:“沉車的地點在哪裏?”
這次,賀權傾毫不猶豫的圈出了沉車地址。他一身輕松,清了清嗓子又重新點上一只煙。
拿到地址的何冠男仿佛如釋重負,看着這來之不易的成果緩緩走到窗前,又注視着窗戶外邊,似乎在看天邊明月,似乎又在注視對面樓裏的某個人。
賀權傾坐在沙發上撥雲吐霧間徐徐說道:“我要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其實我在沉車的時候聽到的聲音不是什麽鹿的聲音,也不是目擊證人跟蹤我發出的聲音,而是被放在後備箱的少年居然醒了過來。我們都以為他已經死了,真的。”
當時蘇醒的宋玉添猛烈的敲擊着後備箱,賀權傾打開後備箱發現宋玉添睜着雙眼虛弱不堪,用殘存的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了他的雙手。可是事已至此,他已經沒辦法回頭,他只想趕快解決眼前的麻煩,于是毫不猶豫的又重新關上後備箱,将車推進了水裏。
“林襄瑗走到這一步,已經無法回頭了。如果警察找到那男孩,得知他不是死于車禍,而是死于窒息,屍檢報告會揭穿我的謊言,我要确保您能幫我處理這件事。”
聽到這話的何冠男瞬間如五雷轟頂,目眦欲裂地瞪大了雙眼看着眼前這個衣冠禽獸,看着這個光線靓麗的外表下裝載的是一個何其龌龊的靈魂。她怒火中燒,義憤填膺的怒喝道:“我的責任只是幫你免除牢獄之災,而非救贖你的良心。你這個敗類,賀權傾,你要按照我說的做,因為你需要我……”
賀權傾見何冠男情緒激動,試圖安撫:“你聽我說,那男孩當時昏迷了,我必須即刻做出決定……”
何冠男情緒激動的打斷道:“別再自欺欺人了,你這個兇手。”
何冠男的一反常态,目露兇光,讓賀權傾困惑不解,見慣風浪的她得知他殺害了一個無辜的男孩怎會如此激動?他納悶道:“你又在考驗我,對嗎?讓我學會應對對檢方的炮轟對嗎?”
何冠男并不承認她之所以如此生氣的原因,憤怒而強硬的說:“你的話讓我改變了一切,你現在落入我的手中了。你說的已經夠多了,如果我告訴法官,你就死定了。”
“不準說!”賀權傾大聲吼道:“不準說,聽到沒有。”
看到賀權傾暴怒,何冠男繼續火上澆油:“檢方正希望你惱羞成怒,你看,你這麽容易就被我挑釁。你想羞辱我嗎?放馬過來吧。檢方也想看到,傲慢的蠢貨自露馬腳。”
“夠了!”賀權傾怒拍桌子狂吼道:“你不是來幫我準備辯詞的嗎?那就好好幫。”
自知失控的何冠男雙眼泛淚,背過身去收起悲容,深吸一口氣,又轉過身去對着賀權傾字正腔圓的說:“我不允許最後的一樁案子玷污我的連勝生涯。從現在開始,你要按照我的指示行動。在此之前,我要确信你的故事裏是否還有問題。”
“沒有了。”
“沒有了嗎?”
“沒有了。”
“我認為還是在利用我。你用摻假的事實測試我,當我是玩偶。”
“哪部分不合理?”
“沒錯,你說的确實有可能發生,但如果違背了永遠也說不了話的死人——林襄瑗呢?”
事情到這裏,賀權傾的辯護本就可以結束了,所有的事情也都可以理的清清楚楚。可是何冠男似乎還不罷休,她繼續戳穿賀權傾的謊言,述說着她推理出的事實。
是賀權傾順走的宋玉添的錢包,而不是林襄瑗。并且是賀權傾委托顧飛羽不定期往宋玉添的賬戶裏轉賬,企圖污蔑宋玉添是一個挪用公款、畏罪潛逃的罪犯。
這不是沒有可能,賀權傾是如此的神通廣大,能扭轉乾坤,卻不留下蛛絲馬跡。
賀權傾狡辯道:“這不是真相。”
“你無法證明它不是。”
賀權傾步步緊逼,“你也無法證明它是。”
何冠男毫不退讓:“那我們就再回顧一下。”
“如果事情都是你的授意,那一切就都順理成章了。事故發生後,林襄瑗想報警,而你制止。”
“目擊證人走後,林襄瑗擔心他看到,是你執意要處理掉宋玉添的一切痕跡。所以說林襄瑗才是被迫卷入這種失控局面,才出此下策的人。”
何冠男拿出林襄瑗的病例,解釋說:“在您所謂的巴黎之旅後,你的情人患上了急性焦慮症。”
賀權傾繼續狡辯:“即使是她這樣無情的人,也會崩潰的。”
賀權傾所言極是,但是何冠男又一次找到了他謊言的漏洞,說:“我不會吃這一套的,賀先生,如果一切都是她的授意,你應該會救下那個男孩,但你卻淹死了他。”
何冠男繼續說:“看着網上流傳的有關宋玉添的新聞,林襄瑗內心備受煎熬,将她拖入無限深淵,她開始脫發,身體健康也受到極大的影響,直到她明白釋懷的唯一方法。她沒辦法再将男孩還給他的父母了,但是他可以告訴他們真相。于是,她在經歷一段時間的內心掙紮以後,向宋玉添的父母坦白了一切。并且和他們約好,在男孩父母工作的酒店見面。偏遠的地方有助于她實行計劃,她獨自穿過山谷,前往赫岡。當她達到麗晶酒店的車站後,用公用電話打給你,以防止你起疑心。她讓你相信,是那個目擊司機看到了什麽。司機找上她勒索她。她向你索要的一百萬元其實是補償那對可憐父母的方式。因為她沒有勇氣跟你坦白一切。她達到房間後,開始等待,并實施計劃的第二部分,就是用手機編輯好定時短信以防萬一。林襄瑗知道你不會坦白。因為你只在乎一件事情,就是你自己。你确定沒人看到你後進入房間,但林襄瑗已經踏上不歸路了,當她告訴你他的打算以後,你失去了理智。緊接着,你收到了短信,當你看到短信的時候,才明白你中了圈套。可是酒店就是用你的名字預定的。林襄瑗讓你把錢給宋玉添的父母,然後說出宋玉添的藏屍處再去自首。惱羞成怒的你将林襄瑗殘忍的殺害。”
何冠男竟然将所有的事實全部推理了出來。賀權傾歇斯底裏的喊道:“我不會在法庭上承認的聽懂了嗎?絕對不會!”
何冠男毫無懼色,繼續說道:“你殺了她,卻被困在了房間,無法從房間裏逃離。你認為那條短信或許會派上用場,尋找一切能支撐你說辭的事物。将錢撒在了地上,用鏡子撞傷了自己……”
賀權傾還不死心,說:“那為什麽宋昭彰夫婦卻沒有聲張?如果林襄瑗聯系了他們,要說出真相那為什麽他們不告訴警察。你說說看啊!”
何冠男咬牙切齒道:“他們知道你不會說出屍體的下落,不會自投羅網。如果沒有屍體,就很難定罪。他們也知道,你有能力逃脫法網。包括将你情人的死嫁禍給他們。”
賀權傾無話可說,因為何冠男說的全部正确。
“過來吧。”何冠男讓賀權傾到窗邊來指給他看說:“倒數第二層樓,從右邊數第二扇窗戶。仔細看。”
雖然兩樓樓間距較大,賀權傾依然能看清楚那裏站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身影,不用猜就知道那是宋玉添的父親。原來他不光活在警方的監控之下,他在這裏住了這麽久,居然從來沒有意識到對面就有一個人一直在監視着自己。
何冠男解釋道:“宋昭彰很久以前就不再信任警察了。在那之後,他一直都在監視你,想将你親手送上法庭。”
對面窗戶的男人似乎也看到二人正在談論注視着自己,匆忙轉身躲進了屋內。
賀權傾思忖片刻覺得何冠男不可思議,又一針見血,不可置信的說:“我覺得你的推測毫無根據。”
何冠男說:“我對他的理解超乎你的想象。”
“怎麽說?”
“你聰明過人,你覺得呢?”
賀權傾不解何意:“我要正面的回答。”
“當宋昭彰夫婦到達了酒店,得知了林襄瑗的死訊,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們知道希望渺茫,猶豫着下一步的進行。對司法部門失去信心,他們能怎麽辦?只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他們只能監視你。宋昭彰變成了你的影子,他在你房子的對面找了一套公寓,化名租了下來。從那以後,他便能密切的觀察你和你身邊的每一個人。你的每次會議,每次談話,你為了脫罪做的一切行為。他窺探一切,伺機行動,因此他也知道了我。我意識到他在跟蹤顧飛羽。于是我開始跟蹤監督他。”
“原來是那父親使你接下了這個案子,是他使你開始追溯宋玉添的事情。”
賀權傾還是不想承認他的罪行,他拿出賀權傾給他看過的警察逮捕他并且拍到旁觀者就有宋玉添母親的照片,說:“這張照片可以說明我的說辭是有可能的。”
何冠男有點恨鐵不成鋼道:“你還是沒有認真聽我的話,忽略了細節。”
賀權傾反質疑道:“那男孩的母親當時就在房間裏。”只要男孩的母親當時在場,何冠男的辯詞就更加站得住腳,比其推理更加合理。所以殺害林襄瑗的兇手只能是宋昭彰或者另有其人,而不可能是他賀權傾。
何冠男解釋道:“我說過了,那天她在休息。他和丈夫約了林襄瑗前往酒店。”
賀權傾解釋道:“可是這張照片證明了那男孩的母親……”
何冠男擲地有聲的打斷道:“照片是假的,賀先生。照片是合成的。你看看鏡子的倒影。”
賀權傾仔細看了看照片,那照片是他在麗晶酒店被警察抓捕時拍的,走廊上站着許多圍觀人群,其中就有宋玉添的母親。
但是照片中,酒店走廊上挂着一面鏡子,能清晰地看到對面看熱鬧的人員的虛像,宋玉添母親所站的位置本該出現在鏡子裏的,可是鏡子裏居然沒有。
賀權傾再次大為震驚,感覺被眼前這位足智多謀的大律師給耍了。這次他沒有惱怒,有的只是心悅誠服。
“告訴我,你需要我的幫助嗎?你想說服法官,你是無辜的嗎?如果你想的話,那麽就承認你殺了林襄瑗。”
“我承認。”賀權傾毫不猶豫的承認了,他徹底的放棄了拉扯,何冠男是有足夠的能力保證他逃避法律制裁的好律師,也是值得他信任的大律師。
何冠男也終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終于得到了被承認的真相。她沒有接話,這一切來的太不容易了,以至于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該說什麽話去回應它。
須臾靜默之後,座機的鈴聲打破了這片寧靜。是顧飛羽的留言。
“賀權傾,你在嗎?我是顧飛羽,你的手機關機了,請盡快給我回電話。我們期待的奇跡發生了。”
與此同時,顧飛羽找到了正在機場上班的有關宋玉添失蹤案的唯一目擊證人。顧飛羽已經順利花重金将其收買,他是不會說出宋玉添事件和賀權傾有關的任何信息的。
何冠男囑咐賀權傾:“給他回電話吧,似乎是重要的事。我們休息十分鐘以後再繼續。我已經知道該怎麽為你辯護了。別擔心。”
何冠男将寫有宋玉添失蹤地址的報紙裝進口袋,拿起自己的手機,将筆插進賀權傾的上衣口袋,對他說:“我出去透透氣,你有咖啡嗎?”
“有。”
“喝點咖啡,今夜注定是一個漫長的無眠夜。”
(不好意思,只預留了一個章節,卻超過三萬字了,剩下內容在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