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人心難測
七十七章人心難測
面對蘇其央的質問,韓安平卻是不答反問:“相國公透露蘇夜的行蹤,而後國師派人殺了他,你便不想為你爹讨要個說法麽?陛下裝聾作啞,從始至終都佯裝對國師的所作所為全然不知,你就不想去陛下的跟前,将這所有的事情抖出來,治一治國師私自追殺前任權臣的罪?”
“你不會平白無故地幫我,直說吧,想從我身上謀什麽好處?想讓我替你做什麽?”蘇其央假裝不為所動,實則心中已經被韓安平的所言煽動了許多。
韓安平驀地起身,撩平圓領袍的後擺:“姑娘放心,我眼下對姑娘并無所求。事後,等我需要姑娘相助的時候才會前來叨擾。到時姑娘若是不肯,我也絕不會以恩相挾。”
蘇其央冷哼一聲。這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不僅想讓她替他出頭在原太【防和諧】祖的面前鬧上一鬧,還想憑這個賣她一個人情。
韓安平見她不僅不吭聲,反倒冷哼,沉吟頃刻後緩緩道:“有一事事我從未于任何人提起,蘇姑娘若不信我,我便說給你聽,希望姑娘聽後能稍微放下幾分戒備。”
蘇其央果然變了表情,側耳去聽他的後續。
“不知蘇姑娘可曾聽聞家母,陛下還曾封她為一品诰命夫人。”韓安平以問句起了這段故事的開端。
蘇其央點頭。吳晚然曾和她說過,原太【防和諧】祖明面上是賞賜了韓安平的母親,可但凡是個長了個心眼的人,都能看出原太【防和諧】祖這是把她扣押在宮中,暗中以此要挾韓安平。
“那蘇姑娘必定不知,家母已經溘然長逝了。”想到此處,韓安平也冷哼一聲,“而陛下卻怕我知曉此事,一直瞞着我,等到我發覺的時候,連家母的遺體都見不上一面。”
原太【防和諧】祖是如何對待韓安平的,蘇其央從吳晚然那裏有意無意地聽過許多,卻不知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你......抱歉,我委實不知該說些什麽安慰的話來。”若她是韓安平,只怕早就一劍殺了那個德不配位的狗皇帝。
“人死不能複生,安慰又有什麽用?”韓安平的眸色一沉,向來堅毅的五官在此刻卻略顯脆弱,“我只恨自己沒有勇氣與陛下當面對質,為時晚矣。可若能借姑娘這件事與陛下在明面上吵上一番,也算是替自己出氣了。”
他說得情真意切,蘇其央覺得,他就算還有其他的心思,至少這句話是真的。
韓安平說完便從桌面下的暗格取出留魂刀:“此刀如今也算是物歸原主了。蘇姑娘記得好好存放此物,暫且莫叫旁人瞧着了,也請蘇姑娘不要将家母已去世之事洩露分毫。我知道姑娘一時之間知道太多事,需要時間來思考和抉擇。明日夜裏,我會在府中等候姑娘的來訪,聽聞姑娘輕功絕頂,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來應當是不在話下。若姑娘不願節外生枝,在下也絕不多言,只當作不知此事,明日夜裏不來也好。”
見刀如見人,蘇其央接過留魂刀,險些當着外人的面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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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見這把刀的時候,爹爹還在她的眼前。
韓安平看出蘇其央的眼眶發紅,靜默了一陣,随後道:“姑娘獨自待會兒吧,今日的飯錢記在我府上。”
“多謝。”蘇其央別過頭去,盡力忍住,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哭腔。
她現在覺得,這樣一個把他爹爹害死的朝廷,毀了又有什麽不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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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立儲大典,清晨時分吳晚然來看了蘇其央一眼便出府了。作為今日的主角,他走得匆忙。
蘇其央的身份尴尬,畢竟只是天家還未過門的女眷,也就沒受邀前去。
不過她本就不願去,幹巴巴地坐上一整天,平白無故地受罪。
她反複念着昨日韓安平在金明池畔說的那些話,昨日想了徹夜,今日醒來後也一直念着。
這種感覺就像是頭上懸着一把劍。思來想去,她不如直接先去韓安平的府裏等他。
午膳還未用,蘇其央的人影就徹底消失在修王府中。府裏的小厮早就習慣了她和她的義弟這兩個人來去匆匆,打掃灰塵的動作都不曾停頓片刻。
前腳剛翻進韓府的牆垣,就有人叫住了她:“蘇姑娘,請随我來。”
看樣子他已經等了許久了,蘇其央的另一只腳還沒落地,被驚得差點崴了腳。
沒想到韓安平才見了她寥寥幾面,便能把她的性子摸索得徹底。蘇其央說不上來什麽感覺,總之是有些憋屈。
韓府的家仆将她帶到一間客房,桌上擺滿了蜜餞果脯瓜子仁之類的零嘴:“廚子還沒做好飯菜,蘇姑娘先墊墊肚子。”
“......擺這些做什麽?”蘇其央一臉黑線,“我是來找韓大将軍說事的,又不是來吃飯的。”
韓府的家仆一臉為難:“這......韓将軍說姑娘昨日心情不好都吃了兩條魚,猜到姑娘你是個喜好美食的人,這才特意吩咐我們準備了這些。”
好吧,她昨日臨走前的确将飯桌上剩下的魚片吃得一幹二淨。反觀韓安平,他昨日卻是一口未動。
“你們的将軍平日裏看上去五大三粗,私下裏倒是心細得緊。”蘇其央覺得她還是低估了韓安平的手段,興許她本該多提防幾分。比如昨日韓安平給她切的魚片,她就不該輕易入口,指不定韓安平在那魚裏下了毒呢。
韓府家仆慌了手腳:“我等下人豈敢置喙韓将軍的心思,妄議主子是大忌,蘇姑娘莫要害我。”
“你們準備這些有心了,多謝。是我不對,你退下吧。”反正也套不出話來,蘇其央幹脆草草打發了他。
從那韓府家仆的反應看來,韓安平在府內下人們的印象中應該是很可怕的。往往只有嚴厲的主子才能調教出聽話的下人。
那便與韓安平在蘇其央面前展露出的面孔有所出入。尤其是昨日,她再三防範戒備,韓安平仍舊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蘇其央一時之間琢磨不出韓安平是在自己面前佯裝平易近人的模樣,還是出于某種原因對她不一樣?難道是因為她是他義子吳晚然未來的妻子麽?
房門驟然被人叩了三聲,打斷了蘇其央的胡思亂想。
“進來吧。”蘇其央眼角瞥了一眼,發覺她方才磕的瓜子片居然已經搭成了一座小山。原來她已經想了這麽久。
這回換了另一個家仆,手裏端着食盒,進屋後便打開擺放到圓桌上:“蘇姑娘若是口渴,可以喝茶。”
三碟小菜,一碗白米——很是簡單的家常便飯。
“府裏上至将軍,下至我們這等仆人,都是吃的這些,還望姑娘不要嫌棄。”韓府家仆許是怕她說什麽,搶先解釋道。
蘇其央一怔:“韓大将軍一日三餐也吃這種?”
韓府家仆點點頭:“将軍一向沒有什麽口腹之欲。”
蘇其央不免愕然。莫說項伯父和吳晚然,就連上黨城裏的那個唐生青吃得都比韓安平好。
若說成是作秀,她實在想不出韓安平是作給誰看的。原太【防和諧】祖本就見不得韓安平的好,倘若這等節儉的美名傳入原太【防和諧】祖的耳中,對韓安平是百害而無一利。
人心隔肚皮,韓安平的心究竟是何等模樣。事到如今,蘇其央已經完全想不明白了。看來要對不住吳晚然了,眼下韓安平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經變好太多。
好到幾個時辰後,等韓安平從立儲大典回來後,蘇其央放棄了昨夜在腹中打的草稿,沒有提任何條件:“我需要如何做?”
韓安平才從原太【防和諧】祖的視線下逃脫,一身的防備還未完全卸下,被她的貿然出聲微驚得止步,回頭看去:“蘇姑娘的輕功不亞于傳聞之中。”
“韓大将軍過譽了。”蘇其央施展內力,從樹下翩然落下,眼裏是不加掩飾的窺探,打量着韓安平的上上下下。
“蘇姑娘為何這般看我?”韓安平被她看得汗毛倒豎,颔首看了一圈自己的衣袍,也沒發現什麽非同尋常之處。
蘇其央自知失禮,收斂了些許,故意沒答他:“若想要朝廷給我爹一個說法,我該如何去做?”
“......明日你需打扮成我的随身侍衛,偷偷随我進宮。”韓安平沒問蘇其央為何如此心急,從懷中取出一物,“這是皇宮地圖,你輕功上乘,應當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早朝之上。至于昨日給你看的那些物證,就在我房中放着,你且随我過去取,明日在早朝上将之出示在衆目睽睽之下即可。”
蘇其央靠近了幾步,接下地圖,道:“我已經拿到了。”她想看看韓安平會不會被她惹怒。
“你适才查過我的房間?”韓安平微微皺眉,卻并無怒意。
沒能如願以償,說謊也沒意思了,蘇其央将地圖藏在護腕的夾層內:“騙你的。皇帝雖年邁,可也還沒老成傻子。他若是問及那些物證的來歷,我又該如何作答?”
韓安平不懂蘇其央為何突然對他改了态度,竟還開起了玩笑,卻也沒問:“蘇姑娘但說無妨,我從沒想過将自己從此事中摘出來。”
“可......要是皇帝怪罪于你,你苦心經營而來的大将軍一位怎麽辦?難保皇帝不會借此革了你的職。”蘇其央沒忍住,還是把關心的話說了出口。
按理說來,蘇其央沒有理由在乎他的死活。是故,韓安平稍作訝異,卻很快平息:“那便要看我們明日怎麽說了。”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那些奏折,是我挨家挨戶地去求百官憑記憶将當年所寫的折子轉述于我的,算不得什麽大罪。”韓安平繼續道,“至于國師時刻搜尋蘇夜的下落一事,朝廷中但凡沒有雙目失明的人都知道。既然我沒有特意去監視國師,皇帝又如何治我的罪?”
蘇其央死死地盯着他看,沒搭腔。
“姑娘不必擔心國師死不認賬。”韓安平猜想蘇其央仍舊心存擔憂,“國師此人,自負甚高,向來不屑于撒謊,否則他也不會親口告訴你他便是你的殺父仇人。只要将此事攤到明面上來講,他不會不承認的。”
蘇其央這時才開口:“韓大将軍似乎很了解賈艽的為人,對我好像也是知根知底。這京城中,還有誰是韓大将軍不知底細的?”
她是真的好奇,韓安平在京城布下的暗線有多少。
她也好奇,韓安平到底有沒有吳晚然說得那樣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