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抱抱我,好不好?”
第59章 “抱抱我,好不好?”
舒眠最後被緊急送進了醫院。
江窈将他抱上了醫用推車, 一路跑着将他送進了急診室,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裏,從舒眠身上流出的鮮血已經染紅了醫用推車下的床單, 看上去有些猙獰可怖。
江窈的身上和手上也染上了不同程度的血跡,但他無暇顧及, 只顧得上将視線死死落在舒眠蒼白的臉上,直到被急診室的門隔開,才徒勞地癱坐在地。
江荨和江瑰一直跟着江窈跑進了醫院,見江窈的身形搖晃,似乎有摔倒的趨勢,才趕緊上前, 一左一右地扶着江窈坐到醫院走廊的座椅上。
“沒事吧, 江窈。”
江荨捧起弟弟的臉, 輕輕捏了捏,深邃的黑眸看着江窈慘白慘白的臉頰,輕輕捏了捏, 輕聲道:
“他會沒事的。”
“哥.......”
聽着江荨的低語, 江窈的眼眶情不自禁地發紅發燙, 像小時候那樣抓住江荨的手腕, 差點哽咽:
“我.......”
“沒事的, 哥在呢。”
江荨抱着江窈, 輕輕拍着他的背:
“沒事沒事,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他說:“你已經長大了, 很多事情,已經不用哥哥們替在前面你鋪路了。”
他按着江窈的肩膀, 看着江窈亮晶晶泛着光的眼睛, 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穩, 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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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你救了舒眠,知道嗎?”
“.......可是要不是我,舒眠也不會認識藍竹煙,更不會受傷。”
江窈垂下頭:
“都是我的錯。”
“這世上太多陰差陽錯了,如果事事都必須有一個因,才有果的話,那便有太多不可原諒之處。”
“江窈,”江荨拍了拍江窈的肩膀,語氣嚴肅:
“振作起來,舒眠和他的孩子還需要你。”
他說:“如果你也倒下了,那舒眠就真的受傷了,明白嗎?”
“.......”江窈看着江荨認真的眼神,片刻後,垂下頭,用力點了點,不着痕跡地用指尖擦了擦眼睛,片刻後,裝作若無其事地擡起頭:
謝謝哥。”
他說:“我知道了。”
“這才有一個alpha的樣子。”
趁醫生還在裏面檢查舒眠的身體情況,江荨看了一眼急診室的門,又看了一眼江窈,想了想,從大衣的兜裏掏出一盒煙,問江窈:
“抽嗎?”
江窈下意識想接,片刻後又不知道想到什麽,擡起的指尖緩緩收進掌心裏,随即慢慢放下,
“........不了。”
江窈輕輕搖頭:
“舒眠聞不慣煙味的。”
他頓了頓,看了江荨一眼,小聲且快速地說了一句:“哥你也少抽點,對身體不好。”
江荨聞言,下意識地一愣。
在回過味來弟弟在關心自己的那一瞬間,江荨的心中陡然掀起了一陣很異樣的感受——像是遇見了從小由自己養大卻始終待自己冷淡的貓,本以為兩人之間的關系不可能再更近一步了,直到有一天,冷淡的貓咪突然伸出手,将爪子放到了他的掌心裏。
怎麽說呢,這感覺有些怪,但是卻不讨厭。
這個詭異的想法只出現了一瞬,江荨一邊想着,一邊慢半拍地将煙盒放進自己的大衣兜裏。片刻後,他在江窈疑惑的眼神裏,笑道:
“我也很早不抽了。”
他說:“你宛嫂嫂也不喜歡。”
楚成宛站在江荨的身邊,聽到江荨提到自己,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像是在嗔怪。
經過這個插曲,江窈的心情也穩定了一些。
雖然心裏還是很亂,但是他好歹能和江荨順利溝通了。
片刻後,舒啓添和舒家兩個姐姐也趕到了醫院。
因為怕舒家人會對江窈發難,所以在舒家人剛趕到醫院的那一刻,江荨就将舒啓添叫到一邊,和他單獨讨論藍竹煙的去留問題了。
因為藍竹煙構成多項罪名,尤其是非法囚禁,且證據确鑿,之後會被提起公訴,但作為從犯的那個算命大師、江湖騙子卻逃了。
江荨和舒啓添商量了一會兒,決定不放棄對江湖騙子的追查,至于藍竹煙,江荨也不會為他提供律師。
“但現在我很頭疼的就是想媽媽那邊,我擔心她會在法庭上提供爸爸是精神病人的證據,”江荨蹙眉道:
“因為根據法律,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自己行為時犯罪的,是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所以爸爸雖然現在暫時被警方控制起來了,但我仍然很擔心爸爸會在媽媽的幫助下,順利這個逃脫刑事責任。”
“......”很顯然舒啓添也在擔心這個問題,他眉頭緊蹙,半晌沒有說話,在他思考期間,江荨發現他臉上的皺紋都深如溝壑,白發也平添幾許,像是蒼老了很多。
但還沒等舒啓添對江荨的擔憂做出回答,急診室的大門忽然開了,出來兩個醫生和護士。
頓時,在場所有的人都無暇再顧及這個問題,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看了過去。
尤其是江窈,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個箭步來到了醫生的面前,焦急地問道:
“醫生,我太太怎麽樣了?”
“你是病人的alpha?”
醫生上下打量了江窈一眼,似乎是在判斷江窈的話是真是假,片刻後,他道:
“既然是病人家屬,你跟我來吧。”
舒拂和舒歆也想跟過去,卻被舒啓添一拐杖攔住了。
他看着兩個孫女,半晌後,輕輕嘆了一口氣,道:
“讓他去吧。”
舒啓添像是棵晚年仍舊經歷了風雪摧殘的樹,日複一日地老态下去:
“我們先去看看舒眠吧。”
.
“你就是病人的alpha對吧。”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有一頭卷發,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左右,一邊說話,一邊往電腦上上啪啪打字:
“你怎麽把自己的Omega搞成現在這幅樣子的?”
“.......出了一些意外。”
江窈想要解釋,但他現在只關心舒眠的身體怎麽樣,于是直接脫口而出一句道:
“醫生,我老婆的身體怎麽樣了?”
江窈的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緊張和擔憂,整個人提心吊膽的,不知道想到什麽,話都快說不利索了:
“他出了好多血.......”
江窈哽了哽,好半晌才繼續說下去:“是不是........”
聽到江窈磕磕絆絆吐出的字句,醫生打字看病歷的動作一頓,片刻後,才回過頭,淩厲的單眼皮下藏着淡淡的黑眼圈。
半晌,他才在江窈近乎哽咽的聲音裏,淡淡吐出幾個字:
“病人沒有性命之危。”
“........”
在那一瞬間,江窈幾乎聽到了自己心中的大石頭重重落地的聲音。
他慢慢松了一口氣,片刻後,理智慢慢回籠。
看着醫生冷峻的側臉,江窈又想起了舒眠大出血的那副畫面,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才再次問道:
“那我老婆肚子裏的孩子呢,她怎麽樣了?”
出了那麽多血,舒眠肚子裏的孩子多半是會沒有了......
江窈心裏這麽想着,但到底還是不放棄,還是想再問問醫生,得到一個确切的答案後,再死心。
“.........?”
但江窈的話音剛落,卻輪到醫生愣住了。
他推了推眼鏡,臉上恰到好處的出現了一絲疑惑的表情,
“什麽孩子?”
“就是我老婆,他懷孕了,我想知道他肚子裏的孩子好不好。”
江窈的心情經歷了大起大落,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沒了,情緒就有些收不住,話也說的有些打磕巴,最後只能連比帶畫的:
“他懷孕了,現在出了那麽多血,我怕是流産,孩子她......”
“可是根據我的檢查,令夫人沒有懷孕啊。”
醫生一語驚人,直接将江窈的話堵了回去。此時,他的話如同對江窈施了定身術,直接将這個高大挺拔的alpha面色一怔,當場僵硬在地。
什麽,舒眠沒有懷孕?!
“.......不,不會吧。”片刻後,江窈才恍惚間聽到了自己開口說話的聲音,他此時不僅沒有恢複正常,整個人更混亂了,傻眼道:
“可是他之前明明出現了懷孕的症狀,醫生,是不是你檢查錯了?”
醫生聞言,直接不高興了,當着江窈的面,将報告單和檢查單都放到了江窈的面前,一板一眼道:
“令夫人除了孕激素偏高之外,各項身體掃描都沒有發現胚胎,而且.......”
醫生頓了頓,又道:
“我根據他之前的病歷單發現,你的Omega之前有遭受過車禍,生、殖腔在擠壓的過程中出現過破裂的情況,生殖腔曾經受過損。”
“之後,原本受損的生殖腔在受到驚吓或者情緒紊亂的時候就會急劇收縮出血,你的Omega的情況應該只是受到驚吓後的出血,而不是你所想的流産。”
“那他之前确實會出現漲奶和依戀性增強的情況啊,這也不算是懷孕嗎?”
江窈還是不死心,繼續問道。
“不知道江先生你知不知道,自然界有一種神奇的現象,就是兔子假孕。”
醫生很耐心地對這個焦急且對自己的Omega過分上心的alpha解釋:
“這個現象類比到人類身上時,也同樣适用。比如,當alpha和Omega的感情好或者信息素适配度高的時候,在荷爾蒙和信息素的作用下,Omega會不由自主地産生強烈的想要為自己的alpha誕下子嗣的願望,具體特征主要反應在反複地詢問自己的alpha是否想要孩子,或者表現出想要生子的願望,之後甚至會出現和孕期相似的嘔吐、漲奶或者腹部脹大等和孕期一樣的反應,但這些只是假象,等alpha給焦慮的Omega足夠的安全感和安撫後,這些症狀就逐漸會消失。”
醫生的話很低,又很清晰,一字一句地落在江窈的耳朵裏,卻讓他像是完全無法聽懂似的,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艱難地用理智理清楚那些混亂的思緒。
也就是說,舒眠出的那些血,并不是因為流産,而是.........假孕期間的Omega的生殖腔受到驚吓時,自動收縮産生的出血假象?
還沒等江窈完全接受這個現實,面前的醫生又給了他重重一擊:
“而且我需要告訴江先生,你的Omega生殖腔受到二次傷害,已經完全閉合了,之後要是想要懷孕,可能性幾乎為零。”
“........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江窈在某一瞬間幾乎要失語,努力了好久,才吐出零星幾個沙啞的字句。
“有是有,”醫生一頓,看着江窈失魂落魄的模樣,還是不忍心,于是開口道:“這需要alpha捅開生殖腔的腔口,然後射進津液。”
“這個非常難以操作,因為要麽需要alpha的自身條件允許,比如,咳,足夠chang且足夠米且.......”
醫生頓了頓,若無其事地略過了這個話題,又繼續道:“要麽是Omega能主動張開閉合的生\\殖腔,但無論是那種,都會給Ome□□生極其強烈的痛楚,而且即使是這樣,也不一定有懷孕的可能。”
“換句話來說,江先生,出除非出現奇跡,否則你和你太太以後有可能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了。”
醫生冷靜地将這句殘忍的事實擺在了江窈的面前,在江窈如遭雷擊的表情中,輕聲道:
“不過,如果您因為這個願意想要和你太太離婚,請您再慎重考慮些許時日.......因為以你太太現在的精神狀态和身體狀态,他需要長時間的靜養,不僅不能接受高強度的工作,也不能再接受任何刺激了。”
話音剛落,室內陡然落下一片寂靜。
呼吸停滞,如堕深海,落針可聞。
從始至終,江窈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甚至連表情也沒有變過,渾身像是一座雕塑。
在保持了極長時間的靜默後,他才舔了舔幹澀黏連的唇,渾渾噩噩地吐出了幾個字:
“謝謝醫生。”
江窈此時完全依靠本能回答,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想到什麽說什麽:
“我不會因為這個離開我太太的。”
“但是我懇求醫生,對于我太太假孕以及不能再懷孕這件事,暫時對他保密.......我不會讓他出去工作,會一直一直養着他,直到他在家靜養結束,身體完全好起來為止。”
“........”
看着江窈誠懇認真的眼神,半晌後,醫生輕輕嘆了一口氣:
“理論上來說,病人對自己的病情享有知情權。”
話音剛落,江窈的心就提了起來,但醫生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的心再次放回了原處:
“但結合病人此時的精神和身體狀态,我會暫時替你保密的。”
江窈聞言,臉上的表情方好看了些許,對着醫生扯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謝謝醫生。”
他站起身,對醫生微微鞠躬,道:
“那我就先不打擾你了,我去看看我的太太。”
“去吧。”
醫生說。
江窈點了點頭,保持着那副禮貌性的微笑臉,轉過了身。
但在轉身的那一刻,他再也繃不住,臉一下子垮了下來。
他走出醫生的辦公室門,穿過人來人往的走廊,聽着耳邊或哭泣或崩潰的呼喊聲,心情從未如此沉重過。
他只覺得自己的眼睛沒蒙住了,面前一陣眩暈扭曲,耳朵被塞住了,周遭的一切都顯得如此恍惚,如同和他隔着一層薄膜,令他無法真實地觸摸到這個世界,而且縱然他用力呼吸着空氣,鼻腔仍舊像是無法自由呼吸一般,渾身連血液都帶着窒息凝滞的澀感,五髒六腑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的生疼。
他想要停下來休息,但又想要快點見到舒眠,于是費力地邁着如灌了鉛一般沉重的雙腿,往舒眠的病房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想要怎麽解決面前的事情,要怎麽和舒家人解釋舒眠的現狀,要怎麽對付藍竹煙,甚至都沒有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舒眠的病房門口,直到一陣哭腔将他的神志喚了回來——
“我,我不要你們!”
那哭腔很明顯便是舒眠傳出來的,他此刻聲音裏帶着明顯的顫抖,甚至還混着害怕和恐懼:
“我不要你們!”
他哭着說:
“我要江窈!”
舒眠此刻,滿心滿眼只想着江窈:“江,江窈在哪裏........”
“綿綿啊,江窈出去了,姐姐在這裏好不好?”
舒拂和舒歆一看到舒眠現在可憐樣子就難受,伸出手想要去碰舒眠,卻被舒眠下意識地躲開:
“我要江窈!”
舒眠誰也不肯碰,也不肯任何人碰他,雙手抱着膝蓋,将自己包在被子裏像個蠶寶寶,只固執地索求道:
“我只要江窈........”
在場唯有門口的江窈聽出了舒眠發自心底的恐懼和委屈,他心中一痛,身體先于意識出現在了病房外,快步朝舒眠走了過去:
“綿綿!”
“江窈!”舒眠一看到江窈就瞬間哭了出來,本來還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瞬間往下落,溫熱的觸感幾乎要燙傷江窈的心。他像是失落的雛鳥一般,一邊哭,一邊朝江窈張開雙臂,像是要抱:
“江窈,江窈!”
“在呢,在呢。”江窈聽到呼喚走過去,俯下身,“寶貝這是怎麽了?是哪裏難受嗎?”
“哪裏都難受。”舒眠抽了抽鼻子,鼻尖和眼尾都是紅紅的,像是個委屈到極致的兔子,喃喃道:
“江窈,我好疼。”
他哽咽地哭道:“我好疼,真的好疼.......”
“需要我怎麽做?”江窈心疼的無以複加:“我去叫醫生好不好?”
“不,不要,我不要別人。”舒眠哭着撲進江窈的懷裏,“我只要你,只要你,江窈。”
他仰起頭看着江窈,整張臉白的近乎透明,脆弱的像是個一觸即碎的水晶娃娃:
“只要你抱抱我,我就不疼了。”
“抱抱我好不好,江窈?”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