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關風月

第31章

第31章

一路跟進去，許文頌将門反鎖，這次吃了點教訓，她把窗簾也拉上了。

想繼續進行剛才沒進行完的事，所以她幾乎剛做完這一切就把秦嬌摟進懷裏，秦嬌毫不留戀地推開她，“找你的春梅去，清清姐。”

許文頌勾着她的下巴：“吃醋了？”

“哼！”

“我是她的清清姐還是你的許教授，你不是很清楚麽？”

秦嬌轉過臉，再次“哼”了一聲，“不清楚。”

“小貓。”

秦嬌瞪着她，愠怒道：“誰是小貓？”

“你啊……”許文頌額頭抵着她，輕輕吻了吻她的鼻尖，“愛吃醋的小貓咪。”

調侃完了，餃子應該已經坨了，許文頌去把餃子盛出來，放到餐桌上，聽見秦嬌還在原地琢磨，“你說要是春梅把咱倆的事說出去了怎麽辦？”

許文頌洗好筷子，擺好板凳示意她坐到對面，并給她倒了一壺熱茶。

“你說呢？”

秦嬌坐過來，拿着筷子沉思，“我覺得不會。”

“何以見得。”

“因為親身經歷過，所以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不會随口說出這件事的，而且……”秦嬌神情落寞下去，“她和誰說呢？”

許文頌調好醋汁，推倒秦嬌面前，“提防着點吧。”

善良的人看待這世界用善意的眼光，就像秦嬌覺得這世間大多數人都和她一樣善良，只要不傷害她，她就會力所能及去幫一把，比如對待春梅事件，她心裏想的應該就是：她明明那麽可憐了，有怎麽會有心去傷害別人呢？

許文頌對秦嬌的看法不做表率，她不善良，起碼沒有秦嬌那麽純粹，三十開頭的年紀走到教授的位置，她每一步都在審時度勢、如履薄冰，她揣測同事和上司的心意，去思考他們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會不會背地裏給她一腳等等。

剛任教那幾年，連食堂大媽多給她一個包子她都會思考有沒有什麽原因，她是不是需要自己的幫助，同時她對自己是不是有什麽價值。

能有什麽價值，不過就是混熟了之後在碗裏多放幾根面條。

她犀利又自私地想，那時候的自己要養活家裏，太需要錢，她就帶着這種心理走到現在。只不過她何其幸運，遇見的都是些善良淳樸的人。

這些都是秦嬌不曾知道的她。

面對春梅也同樣，哪怕她是一個傻子，也不能高枕無憂。

除夕到了。

天剛蒙蒙亮，炮竹聲就響徹一片，家家戶戶跟接龍似的一家接着一家放，一天也沒怎麽消停。

許文頌熬制好貼春聯的糨糊，正拿刷子攪拌着，秦嬌拿着寫好的春聯遞給她問：“許文頌，你們那兒過年什麽時候放炮呀？”

“吃晚飯的時候吧？”許文頌唇角勾着笑，“在家裏迎接過世的親人吃飽飯，送他們離開後放炮，然後收拾好桌上的供飯就可以吃晚飯了。”

“那麽晚？”

“不算晚，下午兩三點鐘吧！午飯吃點饅頭什麽的，夜裏餓了就吃茶葉蛋。”

“哦~”

秦嬌看向廚房，許文頌連煮茶葉蛋的小料都調至好了，心裏狠狠感嘆，嘴上忍不住道：“還真沒有你許文頌不會的東西。”

“許文頌，你好能幹！”

許文頌瞻前顧後的忙活，寒冷的冬天忙得滿頭大汗，“雖然就我們兩個人，但過年嘛儀式一個也不能少，兩個人過也是過。”

以前在許家當家時，就會分配他們任務，過年要有的流程全部她一個人記下再安排，和秦嬌兩個人的年過得輕松多了。

在他們鄉下人眼裏，過年無非就是在忙碌中迎接嶄新的一年。

忙碌一天，火柴點燃一支煙，許文頌湊到鞭炮邊點燃，折回來後秦嬌為她倒滿一杯白酒。

炮竹噼裏啪啦響着，秦嬌給自己倒了一點，輕輕碰上她的杯沿，“今天辛苦你啦許教授~”

“不辛苦。”

許文頌含笑碰杯：“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收拾好年夜飯殘局，李嬸通知她們村長家放露天電影，兩人應了，收拾好打算去看看。

電影已經開始了，他們放的是耳熟能詳的《列｜寧在1918》，兩人到的時候剛看進去，正好放到了最經典的部分，大庭廣衆之下，兩人連牽手都不能做，只是貼的很近，手背有意無意地磨蹭着。

心裏同時蕩起一陣溫暖的漣漪。

“面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秦嬌擡頭露出晶亮的眼睛，裏面蘊藏着春風拂面的溫暖笑意，她看着許文頌輕聲道：“聽見了嗎許文頌，一切都會有的。”

“嗯。”

許文頌低頭，沒看她，卻自然攥緊了她的右手。

“回到上海後，我們怎麽辦？”

一時沉默。

秦嬌也閉口不說，這個問題她沒想過，因為根本不敢想。

估計她父母現在在氣頭上，回去遇見了幾條命都不夠她死的。

但她不能把這悲觀的事情告訴許文頌，她回去還得繼續教書，拿着戒尺站在三尺講臺繼續給學生說她最愛的《紅樓夢》。

“沒關系呀！時間那麽長我爸媽估計氣也消了，他們不會為難我的，到時候我再說服我爸，讓我繼續留在東部醫院當主治，你呢就繼續會學校教書，有空我們可以約會什麽的，也沒那麽難呀~”

許文頌卻不易被她哄騙，她再三确認道：“真的可以這樣嗎？”

“當然了，”秦嬌拍拍胸脯，又怕說話太大聲引起別人懷疑，“我醫術很高的，很多老病人沒我不行，吵着要我看診，我們院長跟我爸還是朋友，你覺得他能關我多久？”

許文頌想了想，沒再說話。

但願如此吧……

這邊電影看得正熱鬧，西南方向卻喊幻月山那邊出事了。

幾人一聽是幻月山，各個提心吊膽，電影也沒心情看了，秦嬌臉色也霎時慘白，這個時候幻月山出事？能出什麽事？

一瞬間滿城風雨、萬人空巷，西南方傳來哭喊的聲音，人群通通往那邊擁擠過去。

走近一看，原來是春梅，她被幾個婦女圍住，各個朝她臉上吐着口水。一個婦女更是哭得泣不成聲，她被兩個男人拉着，不給靠近春梅半分，想上去幫忙也于事無補，應該就是春梅的母親。

“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們母女吧！”女人跪倒在地給他們磕頭，“我只有這麽一個女兒了，腦子還被折磨壞了，萬一她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後半輩子該怎麽活呀！”

“你們砸我吧！砸我吧！我也土埋半截了，是我教導無方，是我的錯，是我！！！”

一個男人走上前呵斥道：“你還好意思說，兩年前的事本來應該是把你家春梅送往幻月山‘改造’的，是那支教過來頂了罪，你事後就該好好看管她，幻月村誰人不知幻月山是禁地，居然在除夕之夜偷偷趕到幻月山，要不是被巡視的村民看到……”

兩人聽聞皺起眉，原來幻月山到了要每夜被人巡視的地步了嗎？

面前的這一幕很熟悉，她們心照不宣地想起看守鐵路的溫叔和林嬸，想起他們講起關于幻月村十年前的一個故事。

單親媽媽帶着一個孩子，孩子和同性相愛，一個被送往幻月山，一個跳河而死，和現在這一幕是多麽相似。

“我去幻月山是找清清姐的，她昨晚來我夢裏告訴我了，她在幻月山受折磨，我要去找她……”

春梅像只發瘋的野獸，眼睛通紅，發着執着狠厲的光，如果說之前的她像傻子，那麽現在的她更像瘋子，整個身體被控制住了，卻仍在走火入魔般掙紮着。

“你都說她是來你夢裏了……”男人走近她，一腳蹬在她的胸口，“這有個詞叫‘托夢’，只有死人才會給活人托夢，郁清已經死了，明白嗎？？？”

男人瞳仁放光，嘴角歪斜着露出一副醜陋面孔，他擡起右腳再次踢了下春梅的腰際。

“不！！！”他母親叫得聲嘶力竭。

婦女匍匐着，哭喊着，村裏卻沒人上前一步拯救她于水火，她掙紮不出兩位精壯大漢的手掌心，便面向四下觀衆，握拳膜拜着。

“求求你們，放過我女兒，放過我們母女……”

“我保證會好好看着她的，不會再讓她靠近幻月山……”

女人們嫌惡的口水，男人們的拳打腳踢，各個不曾停歇，婦人的軟弱不會解救自己的女兒，只會讓他們更加覺得痛快。

“夠了！”

秦嬌看不了這場面，剛想上前莽撞地将這幫人撥開，許文頌豎着眉狠厲地開口了。

她走上前，再也不是那種溫潤儒雅的模樣，而是一種肅穆的，嚴峻的……比她站在講臺上教訓學生還要嚴厲個三分。

衆人尋聲往她這方向看過來，許文頌倒也不懼怕，她走到春梅身邊，那些男人睜着好奇的眼光，自然而然地朝她看過來。

婦人停止了掙紮，想不到最後站出來的居然是一個外村人。

“許文頌。”

秦嬌焦急想去抓她的衣角，大衣的邊角料在她指尖溜走。

她攔在春梅跟前，對着施暴的衆人道：“你們拳打腳踢一個女孩子，不配為人，更不配為男人？”

“你誰啊？？”

秦嬌也走過去把春梅扶起來，替她把脈。

看樣子應該沒什麽內傷，嘴唇磕破了，渾身到處是淤青。

“幻月山為什麽不能去，是有什麽秘密嗎？這種事怪你們，怪你們上一輩，怎麽都不該怪到一個傻子頭上。”

“我們可不會忘記她是怎麽變傻的，她和同性談戀愛！！！”

“和同性談戀愛會變成傻子？”

“當然，不僅會變成傻子，還會有自殺侵向，就像……”

“就像十多年前的那個男知青？”許文頌一字一頓，“在深夜裏跳河的那個。”

為首的男子大驚失色，“你，你怎麽知道？”這事他們從來沒敢外露過，幾乎只有上一輩的人才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許文頌指了指被押解的婦女，緩緩開口，“我奉勸你們最好放了他們母女，否則……”

“否則怎樣？”

“我不會把你們怎樣？”許文頌眯了眯眼，對于這個地方，她覺得鬧到魚死網破也沒什麽。

“但是，萬一你們背地裏的勾當被公布出去……”

“你住口！！！”

一位老大媽沖出來要給許文頌一巴掌，結果被她攥住手腕，捏住骨節的摩擦聲都能聽得見。

秦嬌大呼：“許文頌！”

“還沒說出口就這麽沉不住氣，大家不妨聽我把話說完，看看這些勾當是不是屬實？”

“什麽勾當？”大媽顫抖着嗓音，“你倒是說說看。”

許文頌一聳肩：“我倒沒有那麽神，我就問一個問題，你們能回答上來嗎？”

大媽晦澀地吐出兩個字：“你問。”

“幻月村算是富裕，家家戶戶都有水泥地，砌了圍牆和院落，還一家一棵臘梅，這情況屬不屬實？”

“是，那又怎樣？”

“但你們是靠什麽富裕的呢？僅僅是提供數幾家住宿？”

“當然是靠種……”大媽一頓。

“種地嗎？”許文頌眯起眼，“可我大致看了一下，地裏冬小麥稀疏，産量不會很高啊……”

“那是因為……”大媽說不上來。

許文頌則窮追不舍，“是因為什麽，說啊！”

“別跟她廢話了，”領頭男喊道：“這是我們幻月村的事，和你個外人有什麽幹系？大家不覺得這人可疑嗎？知道十多年前的事兒，身邊兒還帶了一個小姑娘。”

“對啊！”另有一人附和，“還說是什麽表姐妹，誰信啊？”

“你都說了幻月村的事兒和我沒什麽幹系，那我的事兒也自然和你們沒有幹系，所以，我和她到底什麽關系你們也管不着吧？”

衆人語塞，許文頌道：“難不成你們還要把我們倆綁着押去幻月山？”

秦嬌安撫好婦人，讓春梅跟在她身邊，母女倆緊緊抱在一塊兒。

她承認之前被幻月村的假象蒙蔽了雙眼，自以為帶着許文頌過來能過個好年，結果……

“幻月山的事你們不說我們自然也不會知道，”秦嬌就走上前将許文頌攔在身後，做出一副護短的神态，“但你們剛才的話我可聽清楚了，有人代春梅去了幻月山受懲罰是吧？”

幾人面面相觑，她倆到底是外人，他們幹什麽事都得收斂一點。

“先不追究這其中有什麽內情，為什麽要別人代她受罰，起碼現在春梅是無罪的。”

帶頭大哥不甘心道：“那她晚上跑到幻月山的事怎麽說？”

“她是個傻子啊！那不是她在清醒狀态下幹出來的事，她無罪，法律和病歷可以證明。”

“不過如果以這種方式證明的話，”秦嬌甜絲絲地笑了笑，表情透露出一股寒意，“你們猜幻月山的事又該怎麽收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