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盛小姐，請你在這兒簽字。”
醫院護士輕聲道。
護士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
眼前人穿着一件白色毛衣，烏黑長發柔軟地垂在身後，更顯得那張未施粉黛的臉如雪素淨，病弱卻漂亮得不像話。
護士覺得眼前人比電視上的明星還要漂亮，放娛樂圈一定會是大火的。
只是可惜了……命不久矣。
年紀輕輕的，怎麽就得了不治之症呢？
“好了。”
盛雪凝垂眼簽好字後，轉身離開醫院。
盛雪凝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于是，她在辦過出院手續後，回了家。
落雪後的冬日更冷更寒，她卻毫無所覺。
盛雪凝在家中獨自一人，度過了她的二十八歲生日。
将死時，她又遇見了天道。
一個來自于修仙界的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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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死後，溫餘燼無情道大成，本該由無情轉極情大道，可現如今修仙界已經過去百年，他依舊在無情道巅峰。”
瑩白空間裏，盛雪凝安靜地聽着天道的話。當天道提及起“溫餘燼”這三個字時，她擡起眼，眸光微動。
溫餘燼。
盛雪凝在心裏默念着這個名字。她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了。
距離她十八歲那年，已經過去十年。“溫餘燼”這個名字于她而言，久遠得像一場缥缈又荒唐的夢。
自她出生後，就從小病弱，家裏的人帶她走遍無數醫院，卻都查找不出原因。
就連醫生都說她活不過十八歲了。
在她高考後的那個暑假裏，她病危在即，到後來，連家裏人都快放棄了。後來，卻在一夕之間，她的病情扭轉。
所有人都說她的好轉是一個醫學奇跡，是她命不該絕，卻沒有人知道，在她十八歲那一年，她為求生，答應天道，去攻略修仙界的氣運之子——溫餘燼。
溫餘燼生來便是修無情道的天才，生逢亂世，群魔作亂，将由他一人，無上證道，以身獻祭，結束那個禍世。
以身獻祭。
這是溫餘燼既定的天命。
在他的生命裏，缺少一個黑月光，讓他由無情轉極情，甘願為蒼生奉獻自我。
天道要她充當的，就是那個黑月光。
她與溫餘燼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求仙問道，入劍宗、闖秘境。
于溫餘燼而言，她會是最特別的人，絕對地信任她。在所有人眼裏，他們本該是令所有人豔羨的一對璧人。
當所有人……甚至包括溫餘燼都這樣覺得的時候，她會成為背叛溫餘燼、傷溫餘燼最深的那個人。
她在仙魔大戰中，用溫餘燼送給她的劍，刺穿溫餘燼的胸膛，将他打落魔潮。
溫餘燼是氣運之子，自然不會死。
當他從魔潮淵底歸來的時候，就是她這個黑月光身敗名裂、不得好死之時。
在修仙界的短暫一生裏，她偷了溫餘燼十年壽命。
他是未來共主，有很多個十年可活。少這十年壽命，他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盛雪凝想起那雙沉靜卻漂亮的眼，問天道：“然後呢？”
天道：“溫餘燼未入極情，我要你重回修仙界，讓他重新愛上你，由此入極情，甘願赴死救蒼生。”
盛雪凝抓住天道話語中的關鍵詞，問：“重新？”
天道：“你以你的身份重回修仙界。”
盛雪凝：“同一張臉，相同的名字？”
讓溫餘燼愛上一個背後捅他一劍、背叛他又身敗名裂的黑月光？
有病嗎？
盛雪凝輕眨眼之際，天道又說：“你不想繼續活下去嗎？”
當年，天道就是以給她繼續活下去這個條件，讓她去做攻略溫餘燼的任務。
薅羊毛都只薅一個人的嗎？
沒有人會不想活下去的。
天道：“只要你完成這個任務，就可以繼續活下去。”
“活下去……”
她想活下去嗎？
當然……想了。
否則，她在十八歲那年，也不會答應天道要求，去攻略溫餘燼了。
盛雪凝笑起來，答應道：“好啊。”
“我有一個條件，我活下去，是要在那個世界活下去。”
天道遲疑。
盛雪凝問：“不可以嗎？”
“你不回你原來的世界了？”
“在這個世界，我已經沒有可留戀的了。”
“現在在哪兒都是孤身一人，不如去修仙界。”
最終，天道答應下來。
盛雪凝眼前瑩白光芒大亮閃爍過後，閉上眼的她于某一刻聽見了呼嘯的風聲。
天道對她說：“修仙界百年之後，盛家不複存在，你是盛家僅剩血脈。”
“我會送你到距離溫餘燼最近的地方，能夠最快地遇見他。”
“記住，你的任務是讓溫餘燼重新愛上你。”
“铮！”
盛雪凝睜眼，入目是茫茫大雪、四處散落的染血兵戈，以及肆意擴張的魔氣。
這是一處仙魔大戰之地。
還有……不遠處逐漸逼近的猙獰魔物。
寒風吹刮，将雪帶來的同時，也帶近了濃厚的血腥氣息。
盛雪凝手中有一把短刃，雪亮鋒利，雖然不算手無寸鐵，但是短刃是無法殺死魔物的。
況且，她現在從未修行過，沒有任何靈力。就算是一只低階魔物，現在的她也是打不過的。
盛雪凝思緒不過轉瞬，不遠處的魔物便朝她奔襲而來。紛飛大雪因勢而揚。
——你的身份是盛家僅剩血脈。
盛家最後的血脈……
很快就到了近前的魔物魔氣肆虐，正是一只低階魔物，生有怪鱗，頭頂猙獰獨角。
要逃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盛雪凝攥緊短刃，深吸一口氣。
天道就不怕她還沒見到溫餘燼，就先命喪這低階魔物口中嗎？
疾風掠來，高大陰影就在上前方——
盛雪凝擡手揮動短刃，卻不是對準魔物，而是在轉手之後，以短刃鋒利處，割破自己的手掌。
鮮血從素白掌心湧流，迅速沿着她手掌紋路浸染。
盛雪凝像是不知疼般，擡手掐印，以血結契。血色光華于她手掌間大盛，将近在咫尺的魔物掀飛了出去。
盛家血脈，具有除魔誅邪的奇效，是封印魔物的上乘之物。
這是百年前修仙界衆所周知的事情。
那時候，盛雪凝就不解，盛家血脈才是封印魔物的最好選擇，要選天命之子，也該從盛家選，幹嘛要大費周章去推溫餘燼當這個救世主。
天道自然是不會回答她的問題。
被掀飛出去的低階魔物摔在雪地上。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魔物就掙紮地站了起來。血契對于魔物沒有起太大的作用。
盛雪凝見狀，心道：未修行之人的盛家血脈，果然不太行。
她選了個方向，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
身後不遠處的魔物很快追了過來。
大雪茫茫，盛雪凝眼前看不清路，再加上她體力不支，沒多久就力竭，摔在雪地裏。
堅硬石塊的尖銳處劃過盛雪凝膝蓋。
她低喘着氣，閉了下眼，短刃抵在手掌之間，未幹的一點鮮血滴落進雪中，豔麗又刺眼。
“吼！”
魔物嘶吼聲近在咫尺。
下一瞬，盛雪凝将短刃抵在自己手腕間，就在此刻，變故突生——
劍意凝生，自虛空蕩開！
浩瀚冷寂的威勢降臨，将整片戰場籠罩，轉瞬封鎖。
在這一刻，紛落的大雪懸停于虛空之間。
那只低階魔物在一式劍意之下，頓時湮滅為塵！
大乘一劍，只是為了殺區區一只低階魔物。
劍音仿若就懸在耳畔，盛雪凝微閉上眼，平緩呼吸後，複又睜開眼。
她慢慢移開抵在手腕處的短刃。
短刃墜地，發出一聲脆響。
寒光倒映于盛雪凝眼底，她微擡的眸光撞見一袂墨色織金的衣角。
天道果然說得沒錯，這裏真的是距離溫餘燼最近的地方。
籠罩在仙魔戰場上方的劍意未消。
而盛雪凝對于這劍意再熟悉不過。
即使十年未見，她也認識這劍意。
“劍尊？”
自不遠處傳來一群弟子的吵鬧聲音，身着宗門弟子服飾的幾人趕了過來。
盛雪凝擡起頭時，那幾人已經圍了過來，有人在向那人行禮。其中一個小姑娘伸出手，想要将跌在雪地的她給扶起來。
“見過劍尊。”
劍宗弟子行禮出聲。
盛雪凝擡眼看了過去。
那人長身玉立，墨色如沉的衣袍，裁剪有度，織金流轉神秘幽光，冷寂遙如清夢。
伸手扶住盛雪凝的小姑娘亦道：“見過劍尊。”
不知何時，懸停的雪恢複如初，繼續落了下來。雪粒帶着寒冽，落在盛雪凝纖細卷翹的眼睫上，将她眼前的光景短暫模糊了下。
在場之中，除卻溫餘燼周身不近雪，其他人都受了大雪的侵襲。
溫餘燼周遭如同有無形屏障，将雪色隔絕在外。
小姑娘細心地發現盛雪凝手掌與膝蓋上的傷，輕聲道：“道友，你受傷了……”
盛雪凝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雪色衣裙。天道将她從現世送來修仙界時，已經給她準備了修仙界應界衣裙。
現如今，因為那傷口流的血，将雪衣染上了刺眼的血跡，很是狼狽。
盛雪凝收攏手，低聲道：“沒事。”
與此同時，她察覺到那人看過來的目光，極輕極淡。
須臾，盛雪凝擡眼，便撞進那雙形狀漂亮的眼睛裏。
當年的少年褪去青澀，遠比當初還要更冷了，如今這人好像失去了所有情緒，清寒得如同玄天之巅至冷的冰玉，漂亮卻不易碎。
他如今是無情道大成的劍尊。
溫餘燼眸光漠然地掃過她周身，握劍的手修長而骨節分明。
随後，他收起長劍，懸着的劍意盡數收了起來。
小姑娘着急道：“道友，你受傷了，得治啊，這可疼了……”
她話音未落，其他有弟子看見毫不猶豫離開的溫餘燼，開口說：“劍尊這就走了。”
小姑娘擡頭，只來得及看見劍尊一抹遠去的背影，挺如凜寒青松，眨眼便沒了追尋的蹤跡。
盛雪凝收回目光，對着急的小姑娘安慰道：“我沒事兒，不覺得疼。”
“就是……”
盛雪凝話語微頓，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而後，她出聲道：“就是在這大雪裏，我覺得有些冷。”
小姑娘聞言，了然點頭，連忙從儲物空間裏取出一件雪色披風，準備給盛雪凝披上，就聽見同伴道：“這雪竟然停了。”
她睜大雙眼，驚訝道：“真的停了？”
“仙魔戰場的大雪竟然停了？”
剛才還細密落下的大雪，在須臾之間，便徹底消失不見了。
盛雪凝出聲問道：“為什麽這裏的大雪停了，幾位道友看起來很驚訝的樣子？”
“自從百年前起，這裏的仙魔戰場落了一場大雪，期間從未有人見這場大雪停過哪怕半刻。”
“原來如此。”
盛雪凝輕聲道。
一旁的劍宗小姑娘将雪色披風披在盛雪凝身上。墨發披散，人如雪玉，美得不似人間物，卻帶着易折的脆弱。那雙如墨的眼眸之中，是澄澈的安靜，像極了此刻的落雪愈無聲。
小姑娘怕驚擾了美人，聲音放輕地問道：“道友，你叫什麽名字啊？”
“盛雪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