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婚書
鹿角山
陽春三月,海棠初開。
淮南縣鹿角山上,姬淮被反手綁在老榕樹上,臉色蒼白,嘴唇幹裂,汗水順着雙鬓緩緩流下,束起的烏黑長發斜斜的歪向一邊,看起來有幾分狼狽。
他擡頭望了眼炙熱的太陽,舔了舔嘴唇。
腳邊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他垂頭看去,幾只野兔從他身旁一躍而過。
姬淮的目光追尋着野兔連蹦帶跳的遠去,搖頭苦笑,今天來的如果不是他,這群野兔估計早就下鍋了。
今早,大公子以他懈怠功課氣到母親為借口,找了幾個奴仆帶他來鹿角山狩獵長毛兔,說是母親最近心心念念着這一口,讓他捉幾只來将功贖罪。
可是剛走到鹿角山,那兩個帶路的奴仆就不見了蹤影,把他一個人丢在山上。
姬淮嘆了一口氣,心想:就自己這柔弱書生的樣子,小胳膊小腿的,在這偌大的荒山上,估計也完不成系統任務了。
一年前他剛穿越到此地的時候,就綁定了一個暴富系統,系統還自動給他配置了開連鎖咖啡店的征途,只要他按照系統的指示完成了任務,就可以得到系統的獎勵-功能型咖啡配方。
功能型咖啡效果奇特,有解酒提神的,有美顏養膚的,還有延年益壽的,只要經營得當,攢下一份家業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姬淮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睜眼就發現穿到了尚書府-小公子身上,從一個兢兢業業的打工人,搖身一變成了官二代。他看着雕欄玉砌,紅牆綠瓦的王府,這還需要什麽系統,小公子的身份就是他的金手指。
可是第二天他卻發現,原身這個小公子不僅要自己洗衣煮飯,就連喝碗熱水都要自己去燒,更重要的是還得時刻提防大公子過來找茬。
因此面對系統的再一次召喚,他果斷選擇了開連鎖咖啡店的征途。
姬淮一邊回憶這一年的悲慘境遇,一邊獨自穿梭在鹿角山上,找了半天也沒看到跟咖啡樹相似的植物,他開始敲擊系統,
【系統,你上次布置的任務,能再明确一下地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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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首次任務地點是系統随機安排的。根據系統提示,此任務完成地點距離宿主一公裏】
一公裏?姬淮站在原地四處張望,以自己為圓心,距離一公裏的地方,沒去過的只有前面被廢棄的練兵場了。
他“呼哧呼哧”的跑到練兵場附近,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還真找到了一棵挂滿深紅色果實的的咖啡樹,可是他才摘了幾顆,突然從練兵場裏面飛出一個提着鋼刀的人......
結果就是被綁到了老榕樹上,那人還不處理他,而是扔下一句話:“等我主子回來定奪吧。”
......
“大哥,我都被綁了一個時辰了,腿都快斷了,你能不能先放開我?”姬淮委屈巴巴地望向對面。
綁他的人,名叫朝晖,此時正斜靠在他對面的石頭上,曲起一條腿,單手握着一個酒壺,悠閑地喝着小酒,看都沒看他一眼。
姬淮收起委屈,換了一副笑顏,嘻嘻道:“你的酒聞起來真香。”
“那是自然,這是淮南鼎鼎有名的醉八仙。”朝晖聽到有人贊美他的酒,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我有更好的,你放開我,我給你拿好不好?”姬淮笑嘻嘻讨好。
朝晖偏過頭,上下打量姬淮,一臉鄙夷,這神情仿佛說老子看起來這麽好騙麽?
“真的,我自己釀的,我不跑,我就是站的腿麻,想松快一下。”姬淮目光誠懇,人畜無害。
朝晖思索片刻,還真站了起來。
姬淮心中大喜。
其實朝晖覺得就算跑也沒關系,就這種四體不勤的貨,最多跑出去幾百米,就會再次被自己捉到。
他邊走邊抽出身上的匕首。
“咔嚓!”一聲脆響,綁住姬淮的繩子應聲斷開。
姬淮頓感一陣輕松,活動了幾下被勒出紅痕的手腕,莞爾一笑。
俯下身打開了腳邊的布袋,摸出一個葫蘆形狀的酒壺,小巧精致。
“啪”的一聲抽出塞住葫蘆的木塞,一股沁人心脾的濃郁酒香頃刻間四散開來。
朝晖眯起眼睛輕嗅了幾下,一臉陶醉,贊一聲“好酒”。
這是姬淮自己釀的梅子酒,在這個釀酒技術極不發達的時代,他很自信他的梅子酒,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你喝一口看看。”
姬淮含笑把酒壺遞過去。
朝晖雙手接過酒壺,仰起頭慢慢喝了一口,香醇的液體倏然劃過舌尖再進入喉道,果香濃郁,回味無窮,跟他喝過的任何一種酒都不一樣。
此乃酒中一絕。
“這酒是哪裏買的?我怎得都沒見過。”朝晖語氣變得柔和,臉上也挂起點點笑意,并沒有注意到姬淮一直在布袋裏搗鼓的雙手。
“我自己釀的,再送你一個東西,你伸出手來。”
“還有?”朝晖狐疑的把一只手伸到姬淮面前。
姬淮抽出雙手,把一個東西快速怼在伸來的手上。
然後立即起身,随便選一個方向,拔足奔去。
身後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凄厲哀嚎。
姬淮狂奔的同時,抽時間偏了一下頭,用餘光掃了一眼身後,發現那人盡然還能追趕他。
怼在男子手上的東西是姬淮自己做的捕兔夾,威力很強,一共分三檔,最強的一檔能把一根拇指粗的木棒直接夾斷。
姬淮跑得呼哧帶喘,滿頭大汗,已經跑了一公裏。
兩個人的距離越拉越近。
他一邊狂奔,一邊注意着身後的情況,目光一轉,餘光中竟然瞥到正前方慢悠悠地走過來一個人。
此人一身黑色勁裝,手中握着一把短劍。
累得像狗一樣的姬淮,此時雙腿打顫,他絕望的想,自己應該堅持不了兩百米了。
頃刻間,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跌跌撞撞朝前方的來人撲了上去。
姬淮撲在來人腳下,拼命抓住對方的衣袖,一雙眼睛瞪得像受驚的麋鹿一般,布滿淚水。
“大、大俠救命!!”
黑衣男子先是被撞得後退一步,險些摔倒。
冷峻的面孔瞬間挂上幾分愠怒,眼眸微垂,看向姬淮-
姬淮的五官和其母有六、七分相似,放在一般男子身上過于妩媚妖冶了些,但是他用他獨特的慵懶氣質,給硬生生調和成了一副人畜無害的純真像。
黑衣男子雙眉微蹙,略微停頓,然後不容置疑地抽出了被緊緊攥住的衣袖,後退一步,用手在衣袖上拍了拍。
姬淮雙手一空,心中一冷。
他後知後覺的發現追趕他的人已經停住了腳步,扭頭看去,發現此人站在距離他幾米遠的地方,正恭恭敬敬地看着面前的這個人。
“朝晖,怎麽回事?”
來人看向姬淮身後,語氣帶着幾分不悅。
“殿-”朝晖才說一個字,就被來人眼神警告,立刻改口“主人,我們正在操練,此人鬼鬼祟祟的出現在練兵場,說是誤入此處,正在等您處置。”
此刻的姬淮像只鹌鹑一樣蹲在一旁,心中已然明了,綁他的人名為朝晖,而來人正是他口中的主人。
姬淮面上三分無辜,七分可憐。內心卻在翻山倒海,搜腸刮肚。
突然想起在前世看過的古裝劇,很多主角要被殺的時候,一段慷慨激昂、振奮人心的陳詞常常會讓對方刮目相看,從而放過自己。
雖然大多時候是女主的戲,不過在這個關鍵時刻,也無所謂了。
“你不能殺我!”
姬淮突然開口,因為此時黑衣男子已經走到了他的身後,他很怕此人神不知鬼不覺得給他來上一刀,連說句話的機會都不給他,他要先發制人。
兩人聞言均是一怔,同時看向他。朝晖剛想開口說話,被黑衣男子揮手止住。
姬淮雙手撐地慢慢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雙手背在身後,站得筆直。
迎上投向他的兩道目光,語氣變的铿锵有力: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雖然天下和你們沒有什麽關系,但是你們如果濫殺無辜,一定會失了人心。失了人心,就失了一切。”
面上雲淡風輕,實則內心早已兵荒馬亂。
他邊說邊仔細觀察兩人面部的細微表情,那個叫朝晖的人瞪眼看向他,微張着嘴,一臉的不可置信。另一個則是眉梢微挑,似笑非笑,看向他的目光意味難明。
“所以、所以你們放了我,今天我什麽都沒--”
姬淮的話還沒說完,只覺眼前一閃,頸部一涼,一把精致的短劍橫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要是不呢?”黑衣男子閃到姬淮的身後,帶着點冰涼的笑意輕聲道。
姬淮的頸動脈貼在劍刃上,這感覺實在不好,喉結滾動,冷汗如雨,在心裏大罵一句“卧槽”。
“不、不的話,當然也沒關系。小人命如草芥,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沒所謂的。”
姬淮收起了剛才的豪氣,挂上了幾分僵硬的笑容。
“那你選個死法吧。”
黑衣男子語氣慵懶,用刀在姬淮的脖頸上輕拍了一下。
姬淮頭皮一陣發麻,他斜眼看向不遠處的河水,覺得此時只有一個翻盤的機會了,鼓起勇氣道:
“能、能喝點水再死嗎?”
黑衣男子聞言,目光下移,落在了姬淮的嘴唇上,
蒼白幹裂,還挂着些許血絲。
握着短劍的手倏地移開姬淮的脖頸,把劍收回鞘中,
擡起下巴往旁邊的河流擡了擡,示意去吧。
“主人,這人可是狡猾得很,我怕......”朝晖謹慎道。
黑衣男子冷哼一聲,“他要是能從我手裏跑掉,我喊他一聲‘爺’。”
姬淮仿佛沒有聽到兩人對話,唯唯諾諾得往河邊走去。
走到河邊蹲下,掬了一捧水,喝了幾口。
透過水中的倒影他看到,此時河邊只有自己,很好。
他倏然回頭對林中二人狡黠一笑,然後以一個标準的姿勢投入水中。
只聽“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姬淮像一條泥鳅一樣轉眼便沒了蹤跡。
撲通?黑衣男子聞聲擡頭,眉頭一皺。拔腿就往河邊的方向奔去,等二人跑到河邊,哪還有姬淮的影子。
“辰王殿下,此人實在狡詐。我明天查一下這人底細,一定給您捉回來。”朝晖改回了稱呼,憤憤說道。
辰王,是當朝皇帝的第六個兒子,名為楚昀,字闵蘭。今日來練兵場想看一下成果,才走上山來,就遇到這麽一回事。
皇家圈養私兵乃是重罪,萬一剛才的人給說出去,不僅自己要受到懲罰,連帶母親和舅舅都會遭殃。
他想到這裏,眉頭緊皺,握着短劍的骨節泛起了白色。
“此人是哪裏人?”楚昀道。
朝晖聞言立刻把酒壺拿給楚昀,指着酒壺上的一排小字,念道:“姬府-姬淮。”
楚昀盯着這一排小字微微皺眉,瞧了片刻,恍然大悟,“姬府?原來是吏部尚書的小兒子。”
淮南縣只有一家姓姬,便是如今的吏部尚書-姬道青府上。
楚昀知道姬道青共有兩子,傳言其中一子其母出身不好,因此姬道青甚少提起,也從不帶出示人。
所以他只知道名字,卻從未見過。
吏部尚書的小兒子,不受寵,沒有官職,無法結黨營私。
如果娶這樣一位“男人”進府,不知道會不會讓父皇和東宮那位,稍微安心點。
而且把姬淮帶回自己府上,放在眼皮底下,諒他也不敢把今天看到的事情說出去。
他垂眸思量片刻,對朝晖道:“明天幫我把婚書送至姬府,這個姬淮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