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外·終章
番外·終章
金鐵獸已經數不清他這是第幾次在這天夜裏醒來了。
他面無表情地起身，走出營帳外，看向月亮。再過兩天就是月圓之夜了，青鐵獸會在那天死去。
他試過阻止，不過，最後青鐵獸也會以別的原因死在戰場上。
金鐵獸本是不懼怕死亡，也不在意死亡的。但是總是重複一件事，也總會讓人厭煩。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緒。金鐵獸很少有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曾經是因為不在意，只要不涉及他在意的兄弟包括狂野猩，他哪怕已經輸給霹靂火，也能由衷贊嘆一句手段高明。
這些贊嘆倒确實是真心的，不過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往往都在想着下一步該怎麽反擊。
在攻城當天，外面有黑鐵獸來報，說是撿到了一個人類小孩。他本身是沒什麽興趣的，最多想大概是那個叫洛洛的小孩沒有遇見霹靂火。
那他只會有一個态度：處死。
不過按照慣例，人還是要帶進來看看的。他沒什麽興趣，只敷衍地看了一眼，卻沒想到是個女生。
金鐵獸有一瞬間的愣神。
他見過很多次洛洛，并且印象深刻。那是個很聰明也很冷靜清醒的小孩，不過似乎過于冷靜了，和機車族的風格不太搭。
眼前這個少女，倒是和他印象中的機車族差不太多。一張臉生得白淨無辜，跪坐在地上時，睜大那雙含着淚的眼睛，又亮又柔軟。
……看着就懦弱。
他沒什麽興趣，雖然這是為數不多的變故，但他也并不覺得一個少女能改變什麽，随口就要吩咐下屬處理了，卻聽那少女張口就說，她是先知。
金鐵獸聽着差點沒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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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知這一稱呼，紫鐵獸他們不清楚，但他是知道的。那稱呼來源于上古機戰王時期，藍毒獸的祖先巫格便被稱呼為“先知”、“軍師”一類，總之有點見識的猛獸族是不會用的。
這女孩大概是胡扯的時候沒做功課，金鐵獸心想，但她說的話倒是有很多确實對上了。
他一向不吝于給人機會，在那一瞬間，金鐵獸改變了主意，就随口讓人将她帶下去。
脆弱的人類當場便昏迷了過去。
金鐵獸叫人照顧好她，随後就去了前線。今夜就要攻城，他最後一次去見了自己的兄弟。
青鐵獸正帶着幾個精英整合準備，見他來倒是很高興：“将軍。”
金鐵獸定定看着他：“你現在準備走？”
青鐵獸還以為他是在催促，笑道：“是，将軍。屬下已經叫兩個前鋒黑鐵獸去探路了。”
金鐵獸說：“小心。”
青鐵獸有些疑惑，但還是恭敬道：“遵命。”
青鐵獸帶人趁着夜色走遠了，金鐵獸站在一處小山坡上，一直靜靜看着他。
兄弟突然戰死，和明知道他會戰死，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曾經金鐵獸并不太看得起機車族，在他的眼中，機車族的代名詞就是懦弱無能，畏縮膽小，他并不覺得機車族有本事将青鐵獸他們怎麽樣，畢竟霹靂火連與黑鐵獸對戰都勉強。
他承認自己過去的傲慢，接受因此而付出的代價，但他覺得，這代價不該是自己的兄弟來受。
可他試過很多次，無法改變結局，最多也只能是将每一個兄弟的死期延後，而他做過最多的是，就是送走所有兄弟後，再随他們而去。
重複的事做的久了，他偶爾也會思考，他征戰的意義是什麽。
是……
“将軍，青鐵獸陣亡了。”
金鐵獸頓了頓：“嗯。”
……意料之中。
他若無其事地站起來，随口問了一句：“那女孩醒了嗎？”
來報信的紫鐵獸似乎有些茫然，“那……哦，屬下這就叫人去看看。”
金鐵獸道：“不必了，我親自去看。”
他說出青鐵獸死訊的時候，有試探，也有一些微不可見的迷茫。
那女生的态度卻像比他還震驚難過，眼睛瞪得溜圓，明明還受着傷，愣是竄得像個炸了毛的……猛虎王？
原諒金鐵獸只見過猛虎王一類貓科。
金鐵獸對于她的震驚難得生出了幾分微妙的情緒，類似感激。
猛獸族奉行強者為尊，戰死即榮耀，若成日為戰死的人哭哭啼啼牽腸挂肚，就連死去的兄弟也會覺得是侮辱，可他無法否認，不論是送走任何一個兄弟，他都會感到痛心。
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強者，就像狂野猩庇護整個狂野之城一樣，他也應該庇護每一個手下的兄弟。可惜也許是他無能，他每次只能看着青鐵獸他們一個個在自己之前死去。
出于這份微妙的情緒，他随口跟紫鐵獸提了一句，是個挺有意思的人類，照顧着點吧。
她大概還以為是自己成功借自己的名頭打動了紫鐵獸，每天上蹿下跳，操心這個操心那個，金鐵獸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麽活力十足的人類。
紫鐵獸時常會将她的動态告訴他，“……很愛操心，當屬下是沒斷奶的娃娃似的，機車族都這個毛病嗎？”
金鐵獸說：“機車族可沒她那些毛病。”
他見過霹靂火，見過龍卷風，也認識力霸天，深知機車族也有屬于自己的驕傲決絕，并不會像她那樣怕死，好像死一個黑鐵獸都會讓她覺得天崩地裂。
金鐵獸輕聲道：“懦弱。”
紫鐵獸和藍鐵獸在那一場算計中活了下來，他靜靜看着女孩傻樂，想的卻是不知道她的熱情在連番打擊下還能堅持多久。
他突然意識到，只要戰争存在，一切就都會發生，不過是時間早晚。生命在戰争下都會顯得無比廉價，任他是什麽強者也不例外。
狂野猩何等強者，也會被銀鐵獸這樣的廢物按着侮辱；猛虎王戰敗落魄，竟然被藍毒獸那等小人踩在腳下。
其實都一樣，單看更強的強者或陰謀什麽時候來。
金鐵獸并沒有放棄，也不是認命，只是想在有限的生命裏更好的完成自己的任務，堂堂正正戰死，也算了無遺憾。
但那少女似乎一點也不知道喪氣一樣，永遠在奔波。
金鐵獸有時會很敬佩她的活躍，她像是不知疲憊，又像是不懼任何危險，雖然脆弱，可并不無力。
他們這樣的機器人，在鋼鐵鑄就的世界中活了太久，已經很難有這樣的熱情。他們唯一的欲/望是強大，最大的愛好是征服，生命的流逝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大事，他在第一次為了霹靂火和狂野猩自爆于猛虎王眼前時，想的也并非遺憾。
因此，在很多時候，他對她總是有很強的包容性。
但他沒想到紫鐵獸會因為她而死。
紫鐵獸是很信任他的，他說要照顧阿阮，對方就一直貼身照顧，百依百順，但紫鐵獸會與暴龍神同歸于盡，這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看着硝煙未散的地方晃神，想，紫鐵獸也許真的将她當成很好的朋友。
這麽想着，金鐵獸卻忍不住開口打擊一下她的信心。他對于戰争是否能結束也很沒有信心，大概是不忍心看她的期望落空，他希望她主動放棄。
本來她身為人類，也不需要為他們做出什麽努力，只要耐心等待兩個機戰王成功就好，金鐵獸想，他總能保護她到最後的。
但她直到最後也沒有放棄。
金鐵獸握着那塊石牌，上面刻着淺淺的紋路，他一筆一劃地寫好，低頭擺在其他石牌旁邊。
上面寫着——
金鐵獸之位。
他也許終将會死去。
…………
金鐵獸是在又一次醒來後，心中對戰争的厭惡達到頂峰的。
彼時猛獸族都因為能源之城的權利交接而蠢蠢欲動，狂野猩也不例外。
能源之城的老城主曾經實力強盛，如今也老得不像樣子。輔佐他的那個令人忌憚的戰鬥機也先一步逝去，如今能源之城的新一代，就只有閃電風雪這兩個年輕的戰士。
他們都在等誰會打響這第一槍，沒想到竟是藍毒獸那個孱弱到沒有多少存在感的族群。
當天，狂野猩就在王座上笑出了聲。
藍毒獸實在不自量力，金鐵獸卻在想另一件事。他此時還沒來得及出頭，還不是狂野猩最信任的将軍，那麽，他還要積極進取，為狂野猩攻城掠池嗎？
反複的戰争早已經消磨了他的銳氣，金鐵獸有時也會想，不如就這樣也很好。元帥實力冠絕天下，比起硬碰硬，暴龍神怕都不是對手，又何必追求那幾個小小的城池？
只是能源之城的紫水晶誘惑實在太大，再加上金鐵獸早已将忠心刻進了骨血，狂野猩敗陣幾次，他就心生不忍，主動請命，第一戰就立下赫赫戰功。
他回頭看，銀鐵獸的眸子紅得陰沉。
金鐵獸不屑于與銀鐵獸争寵，他早早帶人出去探路，在能源之城附近，聽見了風雪之城要重新搬回能源之城的消息，探路的黑鐵獸說，閃電也不顧危險親自出城，去将風雪他們接了回來。
藍鐵獸正是最想立功的時候，躍躍欲試，“不如我們趁機将那閃電……”
金鐵獸卻莫名在意原因：“因為什麽？”
紫鐵獸說：“似乎是因為一個小姑娘。”
金鐵獸無聲愣神。
她也回來了？
紫鐵獸也被金鐵獸鼓動起來：“不如我們派人去通知元帥……”
金鐵獸回過神，第一次不顧利益，不顧算計，出聲阻攔：“他敢出城，未必沒有準備。那女孩出現的詭異，小心中了他們的圈套。”
他含着私心，悄悄的，小心翼翼地将戰争掐滅在了最初。
機獸世界風平浪靜，過去了很久都沒有真正的硝煙出現，一切都走向了不同的軌跡，金鐵獸在狂野猩的賞識中步步晉升，偶爾也會抽出空想想她，為她感到開心。
但等臨近最初攻打時光之城的日子時，他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總是擔憂自己會再一次于夢中醒來，面對不同的困境和他早已厭煩了的戰争。
直到他在他們相遇時的地方看到了一面鏡子，映出她含笑的眼。
她仍是一如往昔，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一張圓臉都快貼上鏡面，笑着說，真好，你得到了你想要的。
金鐵獸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醒來了。
他終于可以在自己想要的和平中度過餘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