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瘋狂
有病
一品堂,密室。
鐘一山第一時間把從周皇那兒抽來的血,交到伍庸手裏。
伍庸随即将血擠壓進他之前已然調配好的藥液,等待它慢慢反應。
就在鐘一山轉身欲走時,伍庸突然叫住他,“你這兩日吃了什麽?”
伍庸問的有些意外,鐘一山愣住。
“有沒有吃用仙鶴草做的補湯?”伍庸問的具體些。
鐘一山搖頭。
“寒冰草呢?”伍庸再度問道。
“沒有。”鳳鐘一山把自己這兩日吃的東西,都想了一遍,繼續搖頭,“鬼醫說的是什麽?”
伍庸覺得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沒事。”
鐘一山知道伍庸的本事,是以在他回到鎮北侯府之後,又重新想一遍。
他以為伍庸是從自己身上看出什麽,只是伍庸沒再問,他也不覺得自己身體出了問題,所以就沒往別處想。
铿锵院裏,鐘一山拿出魚玄經,緩慢沉澱心境。
他很清楚以自己現在的實力,根本不是戚燃的對手,但如果今晚能在魚玄經上面有所突破,也不是機會全無。
明日一戰,他勢必要擋在鐘勉前面……
Advertisement
更深露重,冬夜寒涼。
世子府內,溫去病提着兩壺好酒,走進戚燃屋裏。
進去時,戚燃正在溫讀兵書。
瞧瞧那人模人樣的樣子啊!
“本世子以為你早睡了。”溫去病将兩壺酒擱到桌上,轉身坐在戚燃對面。
戚燃端着書卷,眼皮都沒擡一下,“世子若這樣以為,就不該進來。”
“燈亮着,本世子确定你沒睡。”
溫去病打開酒蓋,遞過去一壺,“明日擂臺,本世子預祝你凱旋!”
戚燃沒有接過酒壺,而是斟滿身前茶杯撞過去,之後沒喝,“世子是真心?”
不是,本世子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巴不得你死了。
溫去病端着酒杯,薄唇自然而然流露出笑意,“真心。”
戚燃同樣笑的十分真誠,“雖然我不信,但這杯茶我喝了。”
“為何不信?”
“你能相信以往每次考核,我都希望你能超越我嗎?”
溫去病想了想,擱下酒杯,“好吧,我也不相信我自己。”
戚燃重新端起兵書,不再說話。
好尴尬!
“說真的,是誰給你的膽量去單挑鐘勉,你不覺得自己是送死嗎?”溫去病臉皮特別厚的沒有起身。
“這應該是你最想看到的事吧。”戚燃想了想,側過臉看向溫去病,“你是不是已經把棺材都幫我準備好了?”
溫去病老臉一紅,“最好的。”
“呵。”戚燃長籲口氣,“我一直以為最妒忌我的人,應該是長居第二的紀白吟。”
溫去病不知道該怎麽告訴戚燃,他并不是妒忌,只是年少氣盛時的咽不下這口氣。
“其實為何要簽生死狀呢,你知道鐘勉根本不會打死你。”溫去病端了端身子,繼續倒酒,“你不喝酒是為了保持清醒?”
“我不知道他會不會打死我,但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戚燃續滿茶杯,“不喝酒是因為怕你下毒。”
溫去病從椅子上滑下去,又爬起來坐穩,“本世子在你心裏是個小人?”
“不是人。”戚燃趁溫去病暴走的時候,悠悠開口,“如你這般無憂無慮的活着,曾一度讓我非常嫉妒。”
溫去病哭了,你是在逗我樂嗎?
那你做到了!
“你不知道,很多人雖然像豬一樣懶,卻無法像豬一樣心安理得,所以他們不快樂,我能看出來,他們很痛苦。”戚燃呷了口茶,“可你不一樣……”
“你不用說了,我知道像我這樣跟豬一樣懶,又能心安理得的人的确不多。”這就是溫去病讨厭戚燃的原因。
五行缺五行,太缺了!
見溫去病起身暴走,戚燃不急不緩擡頭,“不再聊一會兒?”
“嗯,等你變成屍體的時候,我們再好好聊。”溫去病摔門而去。
房間裏,戚燃拎過溫去病帶來的那壺酒,直接灌了一口。
他知道溫去病一定不會相信。
他剛剛說的話,都是真的……
一夜的時間,鐘一山幾乎都沉浸在魚玄經的奧妙跟博大精深裏。
從最初只能感受到粗略的線條,到現在仿若整幅潑墨山水就在眼前,大有身臨其境之意……
當鐘一山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亮。
擂臺比武定在巳時,為防中途有變,鐘一山早早離開鎮北侯府。
臨走時,帶上了當日花無忌贈與他的拜月|槍。
上一世她從不離身的兵器。
對她,有着重于生命的意義……
鎮北侯府外,鐘一山正想上車,卻見不遠處跑來一人。
如果往日,鐘一山也就上車了。
但今時不同往日,因為戚燃昨夜睡在世子府。
溫去病氣喘籲籲而至,鐘一山上了馬車之後,他便一躍跟着走進車廂。
趕車的啞叔對此習以為常,馬車緩緩行進。
車廂裏,鐘一山等着溫去病自覺。
溫去病果然很自覺,“我替你打聽了!”
鐘一山等的就是這句話,一雙眼溢出華彩。
所以說他以前可能真對溫去病有些誤會,關鍵時刻眼前這人也并非一無是處。
看着鐘一山亮光閃閃眸子裏的求知|欲,溫去病轉了轉眼珠兒之後回定道,“可我什麽都沒打聽到。”
鐘一山極力忍耐,才免于|抽|出拜月|槍!
要你何用……
“不過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是站在你這邊兒。”溫去病把所有真誠都寫在臉上,換來的卻是鐘一山那有什麽|卵|用的表情。
倏然,馬車驟停。
鐘一山凜眸掀起車簾,便見一品堂的店小二跑過來,“鐘二公子,您上次訂的靈芝到貨了,掌櫃的讓您過去取!”
自與一品堂有來往到現在,這還是屈靳第一次派人過來找他。
是周皇?還是……
“午時我便過去。”事有輕重緩急,現在對鐘一山來說,最重要的事在□□營。
“不行!我們掌櫃的讓您現在就去,不然我們就賣給別人了!”店小二急聲搖頭。
鐘一山蹙眉,半晌後扭頭看向溫去病,“我先去取靈芝,你聽好了,在我沒到之前不許讓他們打起來,懂了?”
溫去病想了想戚燃,又想了想鐘勉,噎喉,“應該沒問題吧……”
鐘一山瞪眼。
“沒問題!”溫去病決絕開口。
待鐘一山撂下車簾,溫去病臉色瞬間肅凝。
伍庸明明知道鐘一山要去□□營,偏在這個時候把人叫過去,到底出了什麽事?
而他又要如何,拖延時間……
一路無話,鐘一山前腳入一品堂,下一瞬就被屈靳帶去密室。
石室內,伍庸正在配制藥方。
“鬼醫找我?”縱然着急,鐘一山卻沒有在伍庸面前表現出任何焦慮跟不耐。
伍庸沒擡頭,一雙手不停抓着藥案上各種藥材稱量配比,再投進藥爐裏,“燈芯草、仙鶴草、寒冰草、配穿心蓮,若在十日內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體裏,那人便會中毒,身體慢慢僵硬,直到形似魁屍。”
鐘一山聽的一怔,還沒來得及細想,便聽伍庸又道,“我可以肯定,你體內同時含有仙鶴草跟寒冰草,這絕對不是偶然。”
如果不是伍庸再度提起,鐘一山已經忘了昨日伍庸跟他提起過其中兩味草藥。
“鬼醫的意思是……”鐘一山強迫自己靜下心,仔細想。
伍庸以內力烘烤藥爐,青煙騰起,藥香撲鼻。
“有人刻意朝你下毒,又或者不是你。”這些都是伍庸猜測,不是真的也就罷了,若是真的,後果不堪設想。
這一刻,鐘一山忽然想到,十日之內,他除了在铿锵院,有兩頓飯是在新津院吃的,而鐘勉吃了三次!
“燈芯草跟穿心蓮可以入膳嗎?”鐘一山聲音有些顫抖。
伍庸漸漸收力,“燈芯草可以,穿心蓮只能入水。”
鐘一山只覺腦子‘嗡’的一聲,他忽然想到十日前,馬晉曾帶士兵到□□營交換,若真有人在飲水裏動手腳,誰能防得住!
“父親!”
鐘一山陡然轉身卻被伍庸喚住,“這是解藥。”
新出爐的丹藥還帶着溫度,鐘一山接過解藥離開密室。
一品堂外,屈靳已經備了上好的馬車。
鐘一山片刻不停,直奔□□營……
鑒于戚燃為韓國使者,□□營的這場比武朝廷極為重視,朱裴麒特別派了三位官員到場觀戰。
陶戊戌,馬晉,沈酥。
此時戚燃已經下了馬車,徒手走進□□營。
鐘勉則在營內候他多時。
擂臺搭在校場中間,觀臺位于北側,三位官員皆披着厚厚狐裘坐在那裏,周圍擺着數盆暖爐。
溫去病趕過去時,時間所剩無幾,戚燃甚至已經褪了外披的狐裘。
然後溫去病就又給他穿上了。
“你幹什麽?”戚燃挑眉。
“這不時間還沒到,你脫這麽早多冷啊!”溫去病不僅把狐裘給戚燃穿上,連系帶都綁的死緊,拴了十來個死扣。
戚燃冷笑,“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說說你是想|奸|還是想盜?”
溫去病‘切’了一聲,“你有什麽啊我盜你!”
“那就是想|奸?本将軍不記得你有這樣的嗜好,大周之境果然呆不得。”戚燃頗為惋惜看向溫去病,一副悲憫之态。
我打死你……
“時間到,可以開始了。”觀臺上,馬晉顯得迫不及待。
鐘勉這邊,馮浩接過軍袍之後神色略憂,“侯爺小心。”
“無礙。”鐘勉知道戚燃在韓國的名聲,亦知道他是這一代後起之秀的佼佼者,但鐘勉有底。
抛開戰術,單是武功,鐘勉在朝中武将裏能排到前五。
即便中原七國武将大排行,鐘勉也出不去前十。
戚燃則勉強能入前五十。
擂臺兩側有木制臺階,鐘勉先于戚燃走上階梯。
腳踩階梯的剎那,鐘勉忽似察覺到什麽暗自提氣,心驟涼!
此時此刻,他拼盡全力卻只能提起半數內力,更為糟糕的是,鐘勉發現自己行動似乎慢了。
中毒?
這是鐘勉想到的唯一可能。
那又如何?
他現在可還能退下去!
鐘勉面無表情走上擂臺,那廂戚燃直接把大氅上的系帶扯斷,抛到身後。
溫去病下意識望向營門處,空空如也。
鐘一山你倒是快來啊!
觀臺上,馬晉起身,“可以……”
“慢!”溫去病厚着臉皮大喊一聲,繼而跑上擂臺。
馬晉神色不悅,“溫世子何意?”
“沒什麽,本世子主要是想檢查一下,這擂臺搭建的是否結實。”溫去病不看馬晉,也不看擂臺上二人,就在擂臺中間跺腳,擂臺紋絲未動,他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溫去病。”戚燃目露寒色。
溫去病擡頭,“啊?”
戚燃氣結,你他娘還‘啊’!
鐘勉面色凝重,他已經感覺到自己體內之毒,會随時間推移越來越嚴重,溫去病此舉,分明是在拖延時間。
“溫世子是在懷疑,本侯在擂臺上動了手腳?”鐘勉愠聲開口。
溫去病毫不懷疑。
但他點頭了。
衆目睽睽之下,溫去病居然點了頭!
臺下一衆将士皆怒,無名夜火從溫去病腳底板一直燒到頭發絲。
然而他能怎麽辦?
“戚某相信鎮北侯斷不會如此,溫世子好意我心領了。”戚燃完全猜不到溫去病意欲何為,但有一樣,絕對不是幫他。
溫去病不理戚燃也不理鐘勉,繞着擂臺一圈圈踩踏,餘光不時掃向軍營入口。
時間一刻一息過去,溫去病也終于犯了衆怒。
不知道臺下是誰嚷了一嗓子,“下去喽!”
這下可好,臺下哄聲震天,溫去病|臊|的滿臉通紅都還在堅持。
鐘勉忍無可忍,看向戚燃,“本侯不方便動手。”
戚燃明白,當即将擂臺下兩個随從叫上來,硬把溫去病給拖下去。
期間某人還掙紮兩次,雙手緊扒擂臺,好不狼狽。
直至被拽下擂臺,溫去病才不得已淚望營門。
鐘一山我盡力了……
擂臺上,鐘勉束手看向戚燃,心裏五味陳雜。
即便沒有證據他亦清楚,自己中毒一事戚燃脫不了幹系。
他曾對眼前少年,欣賞過。
“侯爺,請。”面對鐘勉眼中複雜,戚燃只微微一笑,擡起手。
鐘勉斂去神色中那抹失望,“請。”
無風軍袍自動,鐘勉緩慢提起內力,一抹虛冷氣息瞬間充斥在整個擂臺,戚燃受到感染,面色凝重。
鐘勉要比他想象中強大。
戚燃不敢怠慢,擡手備招。
就在這時,寒意倏然自背後襲來!
戚燃眸色驟涼,猛然側身之際一道寒光刺痛眼睑!
‘噗!’
拜月|槍|出則山岳崩頹,穆挽風至則風雲變色。
當拜月|槍|再現,于擂臺上絕傲獨立的剎那,多少人的回憶被激起。
擂臺上下,一片沉寂。
就連馬晉都在這一刻忘了發聲。
穆挽風一直都是他心裏的結,也一直都是軍中所有将士的結。
她代表了一個朝代的巅峰……
“一山?”看着走上擂臺的鐘一山,鐘勉驚聲開口。
鐘一山走過戚燃,停在鐘勉面前,“這場擂臺,兒子願意替父親代之。”
不經意的動作,鐘勉暗驚自己手裏多了一枚藥丸。
“胡鬧,你快下去。”
鐘勉話音剛落,觀臺上馬晉陡然起身,“不可!”
幾乎同時,戚燃亦反對,“在下當日講明約戰鎮北侯,生死狀上亦是鎮北侯的名字,鐘二公子未免太過兒戲。”
鐘一山轉身,朝戚燃微微揚唇,“将軍不敢?”
“是不願意。”戚燃冷冷道。
擂臺下,溫去病以為鐘一山想要說服戚燃真的很難。
畢竟戚燃并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
鐘一山淺笑,一步步走過去。
面對面的距離,鐘一山動了動唇,之後開口,“由我來跟戚将軍切磋也是一樣,一山願意跟戚将軍重簽生死狀。”
“一山!你退下!” 戚燃還未表态,鐘勉肅聲低喝。
鐘一山轉回身,單膝跪地,“求父親給兒子這個機會,一山定不會輸。”
“既然鐘二公子有意與本将軍切磋,也好。”戚燃突然改變态度,“來人,把生死狀端上來。”
馬晉不幹啊。
他是帶着給鐘勉收屍的心情而來,這會兒若鐘勉不死,他怎麽甘心!
“本侯不同意!”馬晉再度開口。
鐘一山站起身,面向馬晉,“不知定都侯是以什麽樣的身份拒絕?”
“太子殿下讓本侯過來,觀的是戚将軍與鎮北侯比試,豈能說換就換?”馬晉冷哼。
“太子殿下就只派武安侯來了?定都侯一句不行,未免太過獨斷專行,您作這樣的決定之前,有問過陶、沈兩位大人的意見?”
鐘一山一句話,搥的馬晉啞口無言。
最後,鐘一山提議三位大人舉手表決,不同意臨場換人的舉手。
馬晉毫不猶豫,陶戊戌跟沈酥則保持沉默。
話說馬晉在朝中素來看不起寒門,他雖未針對過陶戊戌,但也改變不了陶戊戌是寒門的事實。
反倒是沈酥,馬晉以為他會站在自己這邊,畢竟沈藍嫣欲封太子妃的消息,已經不是秘密。
這麽論起來,沈酥無疑算是朱裴麒的人,他有什麽道理不對鐘勉落井下石?
“一山,為父沒事,這場擂臺你打不得。”觀臺上已經有了結果,鐘一山欲扶鐘勉走下擂臺,卻被他阻止。
“父親放心,兒子既來便有絕對把握。”鐘一山執意如此,鐘勉根本攔不住。
站在擂臺旁側,鐘勉狀似無意擡手抹過薄唇,藥丸滑入肺腑,一股清涼氣息迅速蔓延。
剛剛擂臺之上,鐘一山在把藥丸塞到自己掌心時并未多言,只道若信得過便服下去。
他有什麽理由信不過!
擂臺上,鐘一山緩緩轉身,走向拜月|槍。
手掌握住|槍|杆的瞬間,一股磅礴內力圍繞鐘一山身體生成,冰寒氣息雖不如鐘勉那般,亦讓戚燃不敢小觑。
擂臺上下,一片沉靜。
所有人都摒棄凝神,尤其溫去病。
他記得自己提醒過鐘一山,戚燃那種級別根本不是你可以挑戰的人物,鐘一山當時還點了頭!
“請戚将軍亮出兵器。”鐘一山提|槍走到戚燃面前,淡漠開口。
戚燃可以輕視鐘一山,卻沒辦法輕視拜月|槍。
“把本将軍的劍拿上來。”戚燃音落時,臺下随從當即走到車廂恭敬請出虎仰劍,兵器譜上排名三十七。
溫去病沒等兩個随從反應過來,猛的搶過虎仰劍跑上擂臺。
戚燃欲伸手拿劍時,溫去病卻繞過他跑到鐘一山身邊,五官擰在一起,“你還是認輸吧!”
鐘一山漠然而立,不看溫去病。
反倒是戚燃怒了,“把劍拿來!”
溫去病轉身搖頭,把劍背到後面。
也巧在溫去病就站在鐘一山左前側,于是在其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虎仰被鐘一山抽起。
待溫去病反應過來,虎仰已然在戚燃手裏。
“不想被戚燃砍死,你就先下去。”鐘一山側了側身,好意提醒。
溫去病扭頭看向鐘一山,鼻子都氣歪了,“你這樣任性,是沒有好下場的!”
之後兩名随從上來,帶走了溫去病。
擂臺之上,戚燃橫劍于胸,“鐘二公子,得罪。”
戚燃報以殺心,陰冷的臉上隐隐流露殺機。
他答應臨戰換人,一來鐘一山威脅他。
彼時鐘一山動唇時,啞聲說了四個字,三草一蓮。
二來比起鐘勉,戚燃忽然很想先殺了鐘一山,讓鐘勉也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請。”鐘一山同樣橫|槍|于胸。
‘铮……’
‘铮……’
戚燃到底還是低估了鐘一山,他以為自己出劍速度極快,不想卻叫鐘一山搶占先機!
兵器講究長一寸,則強一寸。
拜月|槍|破空而至,戚燃甚至來不及判斷鐘一山|槍|鋒所指。
情急之下,戚燃以劍身格擋,身形飛躍後反手刺出一劍!
終究不是一個級別,鐘一山回擋之際,槍與劍劇烈摩擦,火花四濺。
‘嗤嗤嗤……’
戚燃居高臨下,鐘一山連退數步,密集且尖銳的蜂鳴聲刺痛耳膜。
兵器如若短一寸,則險一寸。
不能用前世|槍|法亦不能與鹿牙相仿,鐘一山此生修習的七葉劍譜,又為戚燃劍招所克。
這種情況,鐘一山只能借用嬰狐的鴻春劍招。
倏然!
鐘一山突兀倒仰,拜月|槍|脫手而出。
戚燃暗驚之餘,鐘一山滑至其身後,拜月|槍|回旋落入手中剎那,一道筆直|槍|鋒猛切出去。
戚燃頓感危險逼近,本能避讓。
鐘一山很清楚,與戚燃不能久戰。
時間越長,于他越是不利。
尤其在自己招式跟內力都不及戚燃的前提,想要速戰速決,只能破釜沉舟。
好在他手裏握的是拜月|槍,那就有希望。
觀臺上,馬晉暗驚不已,他如何也沒想到鐘一山在接下戚燃十招之後,竟然沒有落敗的跡象。
溫去病也驚,戚燃竟然真對鐘一山起了殺心!
老子好不容易養成氣候的帥小子,我若真能叫你殺了他,我他娘跟你姓!
此時溫去病也顧不了那麽許多,若真到危急關頭,他不會看着鐘一山死。
與溫去病有同樣的想法,還有鐘勉。
相比之下,沈稣雖不似馬晉表情那樣豐富,卻也還是緊張。
唯陶戊戌,全程只有一個表情,就是面無表情。
擂臺上,鐘一山自然能感受到戚燃對自己那份殺意,他要利用的,就是這份欲殺之而後快的急切心情。
至于戚燃,已經亂了。
未交手時,他預計在十招之內取鐘一山性命,出手之後,他亦自信會在二十招內重創鐘一山。
現在,已過三十招。
他卻只在鐘一山肩頭留下一道劍痕!
鮮血染透華衣,鐘一山手舉拜月|槍|漠然立于擂臺,目光絕對平靜,看不出半點因為受傷而顯露出來的惱羞成怒亦或恐懼。
戚燃眼瞳微縮,虎仰劍被他橫亘在胸前。
只此一招,他定要鐘一山身首異處!
磅礴內力自身體溢出,不斷膨脹,狂躁至極。
嗤的一聲裂響!
戚燃身體猶如一道飓風,朝鐘一山狂卷而去,劍身宛若流星,快到所有人甚至來不及震驚。
溫去病驚懼瞬間,抛出袖內早就準備好的珠粒。
與此同時,鐘勉袖內銀針亦飛射出去。
天不從人願。
不管是溫去病還是鐘勉,誰能想到他們的暗器竟然互撞!
珠粒阻擋銀針,銀針穿透珠粒……
‘噗……’
‘噗……’
無比強大的內力,好似白霧缭繞在鐘一山跟戚燃周圍,沒有人看到剛剛到底發生了怎樣的巨變,才會出現眼前這樣的局面。
虎仰劍準确無誤刺入鐘一山胸口,從他後背刺出!
拜月|槍|同樣穿透戚燃身體!
戚燃忘了劇痛,滿目震驚。
寒風凜冽,呼嘯卷過擂臺蕩起二人染血衣裳。
整個校場一片死寂。
“你是怎麽做到的?”
戚燃完全沒看到鐘一山到底用了什麽招式,竟能強逼虎仰改變劍路,硬将拜月|槍|刺入自己胸口!
“将軍可還繼續?”鐘一山忍極痛,冷戾低吼。
“你……”
“同生,還是共死?”
殷紅鮮血自劍尖急湧,擂臺下一片呼聲!
鐘勉與溫去病幾乎同時飛向擂臺,卻被鐘一山喝住,“誰也不許過來……”
“鐘一山,你想與本将軍同歸于盡?”戚燃緊握劍柄,寒目如星。
“有何不可?”鐘一山冷笑,蒼白唇角勾起一抹嘲諷弧度,“我死,大周或許少了一位明日之星,将軍死,韓國戚家從此消匿于世!”
近在咫尺的距離,戚燃清晰感覺到自鐘一山身上溢出的決絕跟果敢。
他不能死!
如鐘一山所言,戚家就只剩下他一個,若他死,誰來重振戚家昔日輝煌?
他死不起!
“三聲之後,你我同時拔器。”戚燃作出選擇。
鐘一山唇角微揚,凜戾眼眸緊緊盯住戚燃,“将軍最好信守承諾。”
一瞬間,戚燃放棄心底陡然升起的陰蟄詭計。
眼前之人,超出他所有想象!
‘噗……’
‘噗……’
兩蓬血器在擂臺上揚起兩道絕豔弧度,陽光刺眼,血柱如虹。
鐘一山與戚燃接連倒退!
戚燃被突然現身的刀九緊緊攙扶。
鐘一山則有鐘勉在側。
“鐘二公子,好武藝。”戚燃寒聲開口,音色低沉。
“承讓。”鐘一山面無表情道。
戚燃未再開口,轉身強忍劇痛走下擂臺,離開□□營。
臨走時,他喊了一聲溫去病。
戚燃走後,鐘一山直接被鐘勉橫抱回主營,召來所有軍醫!
觀臺上,陶戊戌最先離開。
沈酥出于禮節,請馬晉先走。
直到這一刻,馬晉方才從震驚中清醒過來。
怎麽會是這樣的結局?
鐘勉沒事,鐘一山沒死,反倒是戚燃受了重傷。
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他真是高估了戚燃……
回城馬車裏,戚燃半倚在刀九身上,傷口不致命又敷過上好的止血藥,性命無輿。
“本将軍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看着打從上車開始,就沒給他好眼色的溫去病,戚燃冷笑。
“嗯,那副棺材花了本世子三百兩銀子。”溫去病負氣,想來想去不甘心,朝戚燃大吼,“你差點兒殺了鐘一山!”
直到現在,溫去病握在袖子裏的手都還在抖!
直到現在,溫去病還在後怕!
他怎麽都沒想到,鐘一山竟然會用魚死網破的打法,這是有多看輕自己那條命?
對面戚燃有些疲累靠在刀九身上,嘆息不已,“是呵,差一點就能殺死他了。”
溫去病不想跟戚燃說話,他怕會忍不住飙出什麽難聽的話,無端被刀九揍一頓。
“你喜歡他?”戚燃突兀開口,問的溫去病好不驚悚。
“你放屁,我怎麽可能喜歡鐘一山!”
眼見溫去病就跟踩了尾巴的狗一樣跳起來,戚燃緩慢閉上眼睛,“我好像沒說是鐘一山……”
溫去病恨的咬牙切齒,在心裏畫圈詛咒!
打從他第一次在心裏給戚燃畫圈到現在,加上剛剛那一個,正好四千四百四十四次。
多麽吉利的數字,溫去病在心裏這樣想……
鐘一山在擂臺受傷的消息很快傳到皇宮。
朱裴麒當晚派禦醫到□□營,鑒于軍營環境簡陋,鐘一山在第二日便被擡回鎮北侯府。
鐘勉沒有死這件事,火的鐘宏一夜沒睡,反倒是鐘一山可能要死這件事,讓陳凝秀興奮的也是一夜沒阖眼。
大清早,鐘宏跟陳凝秀頂着兩對黑眼圈兒才剛起來,便聽下人禀報,說是皇太後來了。
下人差不多重複三遍,鐘宏才意識到來的人是誰。
不止鐘宏夫婦震驚,甄太後離開皇宮這件事,整個皇城都震了震。
自先皇駕崩,甄太後移居延禧殿,至今已有十年,甄太後從未出過皇宮。
今日因為鐘一山受傷,宮裏這位老太後破了十年的例。
鎮北侯府裏,不管新津院的老夫人跟鐘宏夫婦願不願意,他們都要淨面梳洗,報着最尊崇的态度,用最隆重的禮節恭迎甄太後。
半盞茶的功夫,老夫人帶着府裏一大幫人颠兒到前院時,甄太後早已不在正廳。
确切說甄太後根本沒入正廳,而是直接去了後宅铿锵院。
老夫人尴尬站在廳前,看了眼桂嬷嬷,“也罷,去铿锵院!”
說起來,老夫人上一次去铿锵院的時間,足足能追溯到二十年前。
如此,這一幫人又浩浩蕩蕩轉去後宅。
铿锵院,內室。
費适替鐘一山把脈開了藥方,轉身恭敬跪禀甄太後。
簡單概述的話就八個字,性命無虞,安心靜養。
待費适退離,鐘一山幾欲起身,卻被甄太後快走過去攔住,“傻孩子!”
鐘一山知道甄太後的意思,慘淡抿唇,“孫兒也是沒有辦法了。”
兩敗俱傷總好過敗下擂臺,他代表的不僅僅是鐘勉,還有□□營數萬将士,乃至大周的尊嚴跟榮譽,此戰斷不能輸。
“皇祖母知道你在想什麽,可你也未免太冒險,倘若你真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要挖皇祖母心肝啊!”看着鐘一山左胸滲出血跡的衣服,甄太後眼眶漸漸濕潤。
“皇祖母放心,孫兒能拿捏住生死。”鐘一山料到不會全身而退,但也有十足把握不會死在擂臺上。
“不許再有下一次。”
甄太後再欲開口時,孫嬷嬷從外廳進來,說是府上老夫人跟二房過來請安。
“叫他們候着。”孫嬷嬷轉身時,甄太後忽然将其喚住,轉爾看向床榻上的鐘一山,“皇祖母是不是該出去……”
“孫兒想跟皇祖母多聊一會兒。”鐘一山吃力拉住甄太後的手,像極了撒嬌。
他知道甄太後為什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鹿牙心中一直都有新津院那個老夫人,甄太後這是怕若冷了府上的人,會讓自己孫兒傷心。
他根本就不會!
府上那些人,根本就不配!
甄太後領會出鐘一山的意思,轉眸朝孫嬷嬷使了眼色。
接下來,鐘一山有意無意與甄太後聊了很多,直至聊到前兩日去龍乾宮。
“孫兒想去看皇上,其實是……”
“不管是什麽,皇祖母都支持你。”甄太後替鐘一山掖緊被子,“皇祖母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
甄太後沒給鐘一山‘坦白’的機會,是不想自己孫兒為難。
至少現在,她能看出鐘一山并不是很想說出因由。
差不多午膳前後,甄太後囑咐黔塵照顧好鐘一山,這方離開房間。
院子裏,老夫人跟二房已經候了多時,各個身子都凍的發抖。
“老妪給皇太後請安!”随着老夫人跪下來,身後一衆人呼啦跪地。
甄太後餘光都沒賞給他們,直接走出铿锵院。
孫嬷嬷亦高傲的沒多說一句話。
換作別人,甄太後不致如此,孫嬷嬷也不會。
此間恩怨,由來已久……
涼夜如水,月色正濃。
鐘一山聽到床邊傳來勻稱的呼吸聲後,緩慢睜開眼睛。
入目所見,黔塵正趴在床尾處淺睡過去。
他有讓黔塵回去休息,這毛小子執意守夜。
倏地,窗棂微動!
鐘一山轉眸瞬間,黔塵已經結實匍下身子,睡的更沉。
“盟主?”
房間漆黑,月光如銀般灑進來,皎白如雪。
男子身姿颀長,绛紫色長袍在月光的映襯下散出淡淡的光暈。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金色面具。
鐘一山認出來者,本能想要起身。
“還要逞強?”溫去病聲線低沉,音調中透着一絲責備。
鐘一山苦笑,“一山記得盟主忠告,可我沒有別的選擇。”
溫去病動唇,罵一句根本不能表達他的憤怒,十句都不能!
然而在看到鐘一山蒼白臉上一絲無奈時,溫去病伸出手,遞過去一粒藥丸,“伍庸看家的東西。”
鐘一山微怔,欲擡手卻驚覺顏回将藥丸送到他唇邊。
心,陡顫。
他雖虛弱,但還能自理。
“我可以……呃……”鐘一山想說他可以自己吃,不想啓唇瞬間藥丸入口,即化。
“冒犯。”溫去病抽手,淡聲道。
鐘一山臉頰驟紅,這事兒換成溫去病必然是冒犯,打死都不冤枉。
可換作顏回……
某人開始反省,他在矯情什麽!
“多謝盟主。”
真的,你不用謝我,下次別作死我就謝謝你了。
溫去病并不想耽誤鐘一山休息,轉身時卻聽鐘一山虛弱開口,“你能背我嗎?”
什麽?
溫去病石化,無比僵硬的轉回身,然後就連問一句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麽驚悚的要求,背後到底蘊藏着怎樣的意義,恕他猜不透。
二人眼神交流一陣之後鐘一山恍然,臉頰紅的滴血一般,“不……不是……今晚夢祿應該會去酒塘巷,我想……”
“你想讓我背你去酒塘巷?”溫去病了然,抹了把汗。
鐘一山點頭,的确是這樣。
“二公子以為你傷的是什麽?虎仰洞穿左胸,如果不是運氣好,伍庸只怕也沒機會浪費這枚藥丸。”溫去病很生氣,愠聲開口。
“是一山唐突。”
看到鐘一山歉意垂眸,溫去病以為某人認錯态度還是不錯,正想說話卻見鐘一山搥床起身。
如果不是面具,鐘一山定會看到正有一只被人扯過毛的金絲貓,在眼赤欲裂瞪他。
“你要幹什麽?”溫去病驚怒。
“一山不奢求盟主幫我,但酒塘巷我一定要去。”傷口因為牽扯傳來劇痛,鐘一山咬牙從床榻上坐起來,堅定抿唇。
溫去病服了。
夜幕低垂,冷月如鈎。
大周皇城林立如雲的屋頂上,一抹身影如風掠過,留下淡淡的痕。
溫去病沒有背鐘一山,而是攬在懷裏。
有風聲在耳邊不停呼嘯,鐘一山卻只能聽到溫去病沉穩而有力的心跳。
月色迷蒙,落在那抹金色面具上,仿佛鍍了一層金光。
在鐘一山眼底,這一刻抱他入懷的男子,猶如神祗,宛若谪仙。
一瞬間的溫暖,一瞬間的悸動。
又在一瞬間,逝于無形……
今晚是夢祿到酒塘巷拿取消息的日子,鐘一山告訴溫去病,他與夢祿之間的對決,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他必要在今晚,給夢祿致命一擊!
酒塘巷舊宅的攢尖屋頂背面,溫去病将鐘一山輕放下來,“他還沒來。”
“我知道……”一路颠簸,鐘一山知道自己傷口已經裂開,即便有伍庸的靈藥,他依舊能感覺到那股撕心之痛。
鐘一山極力忍耐,他想伸手打開随身攜帶的包裹。
溫去病上前,“我來。”
當包裹被打開的一刻,溫去病震驚。
一件素袍,一張鹿牙銀面。
“夢祿說會讓鹿牙不得好死,我今日便想問問他,如何讓我不得好死。”鐘一山艱澀開口,身上的痛又怎敵心痛萬分之一。
曾幾何時,她待驚蟄如至親!
溫去病沉默,伸手将素袍披在鐘一山身上,将鹿牙銀面遞給他,“需要我做什麽?”
鐘一山搖頭,低下身,靜默匍匐。
溫去病知道,夢祿來了。
夜色深沉,格外凄冷。
一抹黑色身影由遠及近,悄然落于院中。
半黑半白的裝束,簡直不能更好诠釋夢祿的身份。
老槐樹前,夢祿無比娴熟撕下樹皮,叩開機關。
他從暗格裏拿出密件,看過之後即毀。
月光下,夢祿那張鬼臉勾出陰詭笑意。
自衡水門九成貨路被斷之後,夢祿再度重啓諜路,十日之內,已将食島館所有貨路查的一清二楚。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要斷了食島館所有後路,他要把鹿牙逼出來。
他說過,會讓鹿牙不得好死。
倏然。
一抹寒涼自背後傳來,銳利,肅殺!
夢祿猛然回身瞬間,如墜冰窟。
刺骨寒意自腳底攀升,迅速向上湧入四肢百骸,夢祿呼吸停窒,腦子嗡的一聲悶響,全然空白。
是鹿牙!
對面屋頂,素色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銀色鹿皮面具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夢祿能感覺到,他在看着自己。
他本能想要逃離,卻無所遁形的站在那裏!
就算有一萬個理由背叛,可面對鹿牙的這一刻,他還是想要逃走。
喉嚨就像是被什麽東西噎住,夢祿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驚恐,畏懼。
他用盡力氣逼迫自己甩出暗器。
三枚淬着劇毒的棗釘,帶着夢祿所有的惱怒跟羞憤射向鹿牙。
下一瞬,暗器驟然停滞在半空,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夢祿連眼睛都沒眨,卻沒看清鹿牙消失的方向!
‘當、當、當……’
三枚棗釘兀突掉下來,發出清脆聲響。
夢祿僵硬站在原地,全身血液都似凝固一般。
他不敢過去撿起地上的暗器,狼狽遁離……
暗處角落。
溫去病攬着鐘一山,目送夢祿離開。
“他連追過來的勇氣都沒有,又如何叫我不得好死。”鐘一山冷漠看向夢祿消失的方向,“盟主相信嗎,他應該有好幾夜,都睡不着。”
“我送你回去。”
濕濡鮮血染透素袍,溫去病皺眉,轉身躍起,直朝鎮北侯府而去……
翌日早朝,戶部尚書鳳臻奏武夷一帶災情嚴峻,懇求朝廷撥款赈災。
大周地域遼闊,貫穿南北,南方多雨水北方多幹旱。
是以朝廷每年都會撥出相應款項,幫助這些受災地域度過難關。
這原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卻捅到了朱裴麒的心窩。
依律,戶部每每赈災撥款之前,都要清點國庫。
清點人員以戶部尚書為主,都察院左右禦史協助,之後報到皇史館備案。
對于朱裴麒來說要命的是,不管戶部尚書鳳臻,左右禦史,還是監察皇史館的唐大學士,都不是他的人!
下朝之後,朱裴麒甚至等不到晚上,便命人火速去找夢祿。
奈何夢祿并不在衡水門。
直至酉時,夢祿才姍姍來遲,出現在禦書房。
“喝酒了?”看着龍案對面滿身酒氣的夢祿,朱裴麒愠聲質疑。
“喝了些。”夢祿拱手,黑白臉上看不出情緒。
朱裴麒深籲口氣,“今晨戶部尚書奏請赈災,本太子應允他五日之後,開始清點國庫,我希望你能在這段時間,将動用國庫的那些銀兩湊回去。”
夢祿擡頭,震驚,“這個很難!”
“難也要做,本太子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知道,你我動用國庫之事。”朱裴麒沉聲開口,這件事并沒有商量的餘地,“你放心,待他們清點之後,你想動用多少都可以,畢竟衡水門是本太子的心血,它不能輸。”
夢祿點頭,“屬下遵旨。”
朱裴麒并沒有懷疑夢祿,他很清楚衡水門的家底。
這件事很難,但并非做不到。
且說夢祿離開禦書房之後,直接回了衡水門。
朱裴麒只道他是去想辦法了。
卻不知,夢祿就像當年背叛穆挽風一樣,背叛了朱裴麒……
皇城,世子府。
戚燃自□□營回來之後,就一直呆在溫去病的府邸養傷。
已是第三日,溫去病卻連面都沒露一下。
房間裏,戚燃喚出刀九,正準備讓他幫着寫封書信回韓,大概意思是告訴韓王他白養了一個兒子。
然後溫去病就出現了。
戚燃示意刀九退下去,那封信卻實打實擺在桌面上。
溫去病也不瞎,掃過書信後直接就撕了,“說我一句好話你是不是能死?”
“能。”戚燃半倚在軟床上,十分悠閑的望向溫去病。
某人氣結,把手裏瓷瓶朝桌上狠狠一摔,“幽市弄來的金創藥,愛用不用!”
“不用。”戚燃完全沒有猶豫。
溫去病起身暴走,卻在行至門口時,聽到溫去病的聲音飄際過來。
“師妃托本将軍給你帶了些果脯,想要就過來拿。”
聽到師妃二字,溫去病毫不猶豫轉身,跨步走到床邊後伸手,“給我。”
戚燃沒騙他,有些吃力從身後取出一個錦袋,袋上繡着紅梅,格外逼真。
溫去病接過錦袋,打開看時裏面的确有些果脯,聞味道就知道是出自母妃之手。
不待溫去病開口,戚燃随即從身後又拿出三個錦袋,上面分別繡着蘭、竹、菊,“師妃原本讓本将軍帶了四種口味的果脯,本将軍長路漫漫,途中無聊時吃了三袋半,袋子還給你 。”
溫去病默聲看了眼戚燃手裏三個錦袋,又看了眼戚燃,然後就燃燒了!
“你、給、我、吐、出、來!”
如果不是刀九阻止,戚燃差點兒被溫去病給活活掐死。
這會兒房間裏,溫去病被刀九綁在椅子上,一雙眼赤紅如荼。
床榻上,戚燃根本沒想到溫去病能朝他下死手,掙紮的時候左胸傷口撕裂,疼痛難忍,“溫去病你有病吧?三袋果脯你要我命?”
“把、果、脯、給、我、吐、出、來。”溫去病陷入執念,聲音瀉出冰冷殺機。
戚燃還想再說兩句,但見溫去病額頭青筋幾欲迸裂,便放棄了。
“把東西給他。”戚燃哼了一聲。
刀九領命走到屋子靠東牆的櫃子旁邊,從裏面取出三袋果脯,轉回來擱到桌上。
見主子遞了眼色,刀九當即解開綁在溫去病身上的粗繩。
溫去病二話沒說,拿着果脯就要走。
“你就不想知道師妃過的如何?”戚燃開口時,溫去病止步。
他明明知道母妃過的如何,可他還是想聽戚燃說出來。
見溫去病回身,戚燃籲氣時手掌叩住傷口,“皇上對師妃還算不錯,每個月會去仙羽三次,但不會留宿。”
這些溫去病都知道,他還知道父皇沒有留宿的原因是母妃不争取。
确切說是母妃不想父皇留在仙羽殿。
“師妃沒變過,還像以前那麽年輕,又慈祥……”
戚燃最羨慕也是最讨厭溫去病的原因,歸根結底是因為他有一個那麽愛他的母妃,而他卻理所當然的接受那一切。
不努力,不争取,像豬一樣既蠢又懶的心安理得。
不像自己!
母親眼裏只有大哥,不管他多努力,哪怕到現在他已經完全超越自己的兄長,哪怕兄長已經死了。
母親心裏,卻依舊沒有他的位置。
“母妃身體可好?”當年周國大軍|兵臨城下,他随穆挽風離韓之後,就再也沒見過自己的母妃。
戚燃點頭,“很好。”
溫去病握着錦袋的手動了動,“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不用謝,本将軍主要是希望,你能把鐘一山幫我約出來。”戚燃終于把話引到正題。
所有傷感煙消雲散,溫去病擡頭,滿目警覺。
“這般緊張做什麽,本将軍就是想跟他探讨一下,當日擂臺比武的心德。”
戚燃的真正用意,是想确定鐘一山當日所說三草一蓮,到底是不是他朝鐘勉下的那三草一蓮。
當日邪醫游傅說過,這副藥方舉世只有他跟鬼醫知道,如果有人能解此毒,定是伍庸。
這幾日□□營并沒有傳出鐘勉有異,也就是說他身中奇毒已經解了。
難道游傅沒說謊,伍庸還活着?
如果伍庸沒死,他幫游傅引出伍庸,游傅便會幫他救方逵。
方逵是父親麾下副将,當年中州一役,方逵帶着五萬大軍連趕三天三夜,終究沒有與戚罡呈前後夾擊之勢斬殺鐘勉。
中州之戰結束後,方逵大病一場,從那時落下病根,這兩年越發嚴重,每日咳血。
探讨心德?
溫去病笑的特別意味深長,“不殺鐘一山你睡不着是吧?你等着,你好好等着本世子幫你約他!”
戚燃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錯過擂臺他便不會再殺鐘一山。
至于鐘勉,機會還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