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殺雞
殺雞
皇宮,白衣殿。
朱裴麒一身單薄內衫半倚在軟榻上,由着穆如玉在自己懷裏扭擺如蛇,極盡獻媚。
他以前喜歡穆如玉這樣,這才叫女人。
可現在他沒心情,不過是個女人,他若想要随便讓潘泉貴找幾個尤物便是。
穆如玉最終沒有成功,朱裴麒以晚宴為由推開她,“一會兒你與本太子一起去,花無忌你應該見過吧。”
“臣妾見過……”穆如玉額角滲出細密汗珠兒,呼吸急促臉色緋紅,青絲因為過于賣力被汗水撻濕,貼在頰側。
一柱香的前奏,她使盡渾身解數都沒能讓朱裴麒動|-欲|-念,怎麽會這樣?
見朱裴麒走下軟榻撿起蟒袍,穆如玉掩飾住眼底那份失落,“她是穆挽風死敵,臣妾若跟去怕是不好……”
“沒什麽不好,奸妃一案你有功,這個不是秘密。”朱裴麒看着走過來替自己更衣的穆如玉,“說不定她還會感激你。”
“臣妾不求她感激,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太子殿下。”穆如玉細心打理蟒袍,手穿腰帶時攬住朱裴麒矯健腰支,整個身子貼過去,“臣妾這輩子只為太子殿下而生……”
為他而生?
那他又是為了什麽而生?
權力,至高無上的權力!
他不喜歡與人平起平坐的感覺。
而穆挽風無論何時何地,都會讓他覺得自己只是個男人,而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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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定在雍和殿,酉時開始。
差不多快到時辰,鐘一山的轎子由遠及近停在皇城東門,待他下轎,竟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在東門旁邊,抖成了一個瑟瑟的身影。
“你可來了!”溫去病直接跑過來,左顧右盼之後靠近鐘一山,“我可以補償你。”
莫名的,這話聽着別扭呢!
“五千萬兩。”鐘一山舉步走向東門。
溫去病抽抽嘴角緊緊跟上,“就憑咱倆的關系,談錢會不會扯太遠?”
鐘一山止步,将帖子遞給守門侍衛,朝禦花園方向轉過去時,卻被溫去病快走幾步攔下來,“談談感情,談談這段時間本世子是怎麽幫你的。”
鐘一山搖頭,“別談感情……”
人若不死一死,真是不知道自己上輩子賤在哪裏,談感情的下場就是死都不知道為什麽。
見溫去病那雙清華潋滟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鐘一山補充一句,“太傷錢。”
于是某人一個趔趄狠栽到地上……
既是國宴,席間擺設跟吃喝自非俗物。
鐘一山進來時,整個雍和殿除了伺候的宮女太監,沒有一個正主兒。
好在有個管事兒的在裏面操持,“鐘二公子來的早,您這邊兒請!”
見潘泉貴指了位子,鐘一山微微點頭,轉向左手邊第二個鑲金矮案,按道理像是這種級別的國宴,以他現在的身份并沒有資格參加。
是以鐘一山實在想不明白,朱裴麒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這會兒溫去病算是第二個走進雍和殿的受邀之人。
鐘一山倒是清楚朱裴麒為何會請溫去病,七國裏唯有楚國在周國沒有質子,而周國裏與楚國關系最密切的當算溫去病,由他來陪花無忌也說得過去。
“五千萬兩能不能少點兒?”溫去病也不知道怎麽說通的潘泉貴,竟然坐到鐘一山身邊。
“不能。”鐘一山根本沒指望溫去病能拿出來,又何必費心讨價還價。
然。
溫去病拿出來了。
看着被溫去病硬塞到手裏的五千萬兩欠條,鐘一山憋了半天,臉黑如炭,“你是認真的嗎?”
“白紙黑字我能騙你?”溫去病心在滴血。
溫去病這樣說鐘一山卻根本就不信,如果讓韓王在五千萬兩跟溫去病之間選其一,韓王絕|-逼|會拿起銀票就走,揮揮衣袖,權當自己沒生過溫去病這個兔崽子……
就在鐘一山想把欠條揉成一團,狠狠打到溫去病臉上的時候,朱裴麒帶着穆如玉走了進來。
很難想象,穆如玉竟然選了一件正紅色華貴宮袍,頭飾上的七彩飛鸾簪,在頂吊琉璃燈的映襯下光芒耀眼。
“她這是把自己當成太子妃了。”溫去病朝鐘一山身邊湊了湊。
“她本應該是太子妃……”
如果不是朱裴麒許了穆如玉足夠誘惑的東西,她怎麽會如此決絕站在朱裴麒那邊,将自己在整個朝中唯一的靠山置于死地,毫不念及往日親情。
可惜穆如玉還是不夠聰明,狡兔死謅狗烹,馳騁沙場為大周立下赫赫戰功的穆挽風,尚且走不出這個死循環,她還指望朱裴麒會對她遵守誓言?
重生伊始,鐘一山終于明白誓言二字的正确寫法。
逝言……
“你沒事吧?”溫去病注意到鐘一山握着青瓷碎紋杯的手在發抖,裏面果酒濺出來都沒感覺到,不禁低聲問了一句。
“沒事。”鐘一山松開夜光杯,抽出錦帕。
面對背叛,她還是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許是因為走神太嚴重,鐘一山并沒有注意到朱裴麒入殿時的那一瞥……
終于,在所有官員皆到場後,那位穆挽風之下無敵手的楚國第一女将軍,千呼萬喚使出來。
她一出場,鐘一山便無比優雅的從椅子上滑下去了……
花無忌竟然穿了一身大紅,血一樣鮮紅的顏色,簡直不能再喜慶!
一側,溫去病也覺得臉都不知道朝哪兒放,跪求不認識。
“花無忌拜見太子殿下,拜見太子妃。”殿中,花無忌就像一個行走的紅燈籠,止步于朱裴麒面前,高聲喝道。
亮|-槍|也是一身紅衣,恭敬在側。
朱裴麒欲開口之際,花無忌已經挺起身子,“這位是太子妃吧?本将軍沒叫錯是吧?”
和諧場面頓時變得尴尬無比,鐘一山剛剛端起杯子的手又是一抖,視線不由落向穆如玉。
“呵,花将軍遠道而來,本宮自當敬将軍一杯……”穆如玉尚算聰慧,舉杯想要把這個話題繞過去。
“那一定是太子妃了,這一身正紅滿頭飛鳳定錯不了,太子妃敬酒本将軍一定要喝。”花無忌回身時,亮|槍|已然将酒杯遞過來。
花無忌一口一個太子妃,穆如玉雖未反駁,臉上卻有些挂不住。
殿內除了花無忌跟亮|槍|是外人,剩下的誰不知道誰。
穆如玉飲酒入腹,正想着坐下來降低存在感,不想花無忌又開口,“無忌鬥膽,怎麽看太子妃有些眼熟呢?”
穆如玉又被點了名,“是嗎?可能是投緣吧……”
“想起來了,太子妃跟那穆挽風是?”花無忌一副恍然之态,把剩下的半句話抛向穆如玉。
鑲金矮案處,鐘一山聽出花無忌有為難之意,冷冷一笑,這厮恨屋及烏是看穆如玉不順眼了呵。
“那奸妃是本宮同父異母的姐姐。”穆如玉噎喉,餘光瞄向朱裴麒卻沒得到回應。
花無忌像是想起什麽,突然扔了手裏酒杯,臉色一寒,“原來是穆挽風的妹妹!”
這杯子摔的!
“本宮雖是穆挽風的妹妹,但與她絕非一丘之貉,奸妃一案若不是本宮大義滅親,那叛逆絕不可能那麽容易就範。”穆如玉立時撇清關系。
如此,花無忌臉色方緩,“哦,六親不認……太子妃英明啊!瞧現在多好,非但沒被穆挽風連累,還坐了她的位子睡了她的男人!”
“咳……”朱裴麒輕咳一聲,“将軍遠道而來,不如先坐下歇歇。”
花無忌聞聲轉眸,虔誠拱手,“多謝太子殿下關心,可我不累,只要想到穆挽風已經死透透了,本将軍就興奮的根本不知道累。”
殿內除了鐘一山跟溫去病,還有幾位禮部官員,這會兒聽花無忌如此嚣張跋扈,皆冷臉。
“将軍……”身後,亮|槍|覺得差不多夠了。
“放心,穆挽風現在不是兵馬大元帥,她是奸妃,本将軍便是當着太子殿下的面,詛咒她死後變成厲鬼,太子殿下也不會怪我。”
“太子殿下不會怪,是吧?”花無忌扭頭看向朱裴麒時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其實穆挽風早就該死,她活着,全天下人只知道大周有太子妃,不知道有真龍太子,說實話本将軍都替太子殿下委屈!”
朱裴麒臉色一僵,“将軍還是坐過去,衆位官員都在等着與将軍暢飲。”
本該一柱香之前開始的宴席,硬讓花無忌折騰到現在才開始。
美酒佳肴,瓊漿玉液。
幾杯酒下肚之後,花無忌一時興起,竟與周遭官員細數起,自己與穆挽風交手的七場戰役,她是怎麽輸的,穆挽風又是怎麽贏的,“所以說你們把穆挽風弄死真是太應該了!她這一死,本将軍就可以坐等你們大周衆将皆敗我手!”
要說花無忌狂妄,一個喝多的女輩,誰會跟她計較。
但若讓朱裴麒再聽下去也真是夠了。
“本太子身體不适,花将軍且先喝着。”朱裴麒終于忍無可忍,起身時看向花無忌,穆如玉也跟着站起來,她早就夠了。
明白人都能聽出來,花無忌話裏話外分明就是在替穆挽風鳴不平,說好的恨不得對方死呢!
“太子殿下要走?那我送送太子殿下!”花無忌手握夜光杯推開衆人,身體搖晃着沖過去。
“不必。”朱裴麒見過粗俗的女人,彼時穆挽風麾下有個一身胖肉蔚為壯觀的女火頭軍,蓬頭垢面,一張臉總是灰漆漆的,他以為那應該是他見過最邋遢不堪的女人。
但今日,他刷新了自己的底線。
堂堂将軍,說起話來像個潑婦!
朱裴麒走的快,所以花無忌沖出來時,只攔住了嬌弱的穆如玉,“太子妃也走?”
“本宮也有些不适……”穆如玉往後退一步,正想繞過去卻被花無忌拽住手臂。
花無忌就像突然醒酒,漆黑冷眸緊緊盯着穆挽風,咬重字音,“太子妃?”
穆如玉想要抽回來,可越用力手臂就越疼,“花将軍誤會了,本宮……本宮是側妃,太子殿下沒有封任何人為太子妃……”
“側妃?”花無忌好似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樣猛松開手,“側妃啊!”
穆如玉倉皇跑出雍和殿時,花無忌那句‘側妃’依舊在殿中回蕩……
整個過程,鐘一山盡收眼底。
前世跟花無忌鬥了那麽多年,她最清楚這厮酒量,千杯不醉。
且說朱裴麒跟穆如玉相繼離開之後,花無忌終于注意到坐在鐘一山旁邊的溫去病,且步步生風的走過來。
“你怎麽會在這兒,我有沒有讓亮|槍|告訴你,看到本将軍繞着走?”如果說花無忌對朱裴麒跟穆如玉的态度,還停留在指桑罵槐的影射階段,那麽對待溫去病,就簡單多了。
眼見溫去病被花無忌揪住衣領,鐘一山下意識朝旁邊挪了挪,順便在心裏默默替他點了一排蠟。
“那些桃花釀不是我給三皇姐的,是她自己偷偷釀造之後賴在我身上。”溫去病停頓片刻,“雖然殘酷,但她騙了你……”
溫去病話還沒說完,就‘嗷’一聲被花無忌掄起拳頭揍倒在地。
花無忌臨了還指着溫去病對鐘一山說,“像這種連親姐都出賣的畜牲,你少跟他呆在一起,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将軍善言,一山受教了。”鐘一山沒來由站起身,朝花無忌深施一禮,為今日種種。
花無忌頗為意外打量鐘一山,四目相視間她竟有一瞬間怔忡,之後什麽都沒說,轉身離開。
宴席接近尾聲,禮部尚書沈稣提醒花無忌回迎使館的轎子已經準備好了。
不想這時,久未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孫嬷嬷帶來了甄太後的懿旨……
消息從皇宮傳出來,範鄞如何也沒想到花無忌竟然不回迎使館,可他讓曹嘯請的殺手都已經在迎使館埋伏好,且等人一回來立時就能送她上西天。
尤其是花無忌不只今晚不回迎使館,在她離開大周之前都有可能不再回來……
夜已深,禦書房內,朱裴麒接到消息的時候無比震驚。
“甄太後叫花無忌住到延禧殿,為什麽?”朱裴麒不解,沒聽說這倆人有交情。
潘泉貴弓起身子,“孫嬷嬷說太後一時技癢,想叫花将軍過去切磋一下,好像是因為花無忌在雍和殿的時候太嚣張了……”
彼時潘泉貴也在,就他這種只管明哲保身的人,在聽到花無忌的嚣張言論後,都想撸起袖子幹一場。
“若只是這樣還好些……”朱裴麒黑眸陰冷,“範鄞那邊有什麽消息?”
“迎使館靜了,範大人差人過來請示太子殿下,可否在延禧殿動手。”
潘泉貴話音沒落,便見朱裴麒把手裏的折子怒撇到地上,“愚蠢!”
“可若非如此便沒機會……”潘泉貴欲言又止。
朱裴麒冷笑,“穆挽風是花無忌的心結,她那把鬼頭|槍|被拜月|槍|挑了七次,如果有機會讓她摸到拜月|槍|的話……”
如果有這樣的機會,花無忌一定不會錯過……
馬車自皇宮回來,很快到了鎮北侯府,鐘一山卻沒有下車。
“把溫世子送回府上。”
車廂內,溫去病受寵若驚。
所以說就算是最尊貴的人,都會有那麽一點點微微的賤格隐藏在骨子裏,不時暴露出來。
就像溫去病,在多次被攆下馬車之後,鐘一山只稍稍施以恩惠,他就滿足的猶如吃了蜜。
鐘一山則不說話,默默坐在那裏,若有所思。
“在想花無忌為何會替穆挽風出頭?”投桃報李,溫去病打算替鐘一山釋疑解惑。
鐘一山擡頭,“我以為她穿的那麽喜慶,是心裏真的喜慶。”
“看似無情的人往往最多情,古人有惺惺相惜之說,花無忌這是跟穆挽風打出感情了。”溫去病聲音有些落寞,“如果穆挽風活着,應該也是這種想法。”
沒有,她沒有這種想法。
她是真的以為花無忌會因為她的死而高興。
連最親的人都能背叛,她又怎麽指望對手會惺惺相惜……
“不過謝謝你,如果甄太後不把花無忌叫到延禧殿,就憑她在雍和殿裏說的那些話,出門就得被人亂箭射成篩子。”溫去病感慨,在別人地盤上還敢如此嚣張,勇氣都不是一般的可嘉。
“不用謝我,五千萬兩記得還。”鐘一山突然轉換畫風,擺出一副高冷臉,“你可以下去了。”
溫去病扭頭掀起側簾,“還沒到我府上呢?”
“嗯,你下車以後左轉再左轉,然後右轉第二個巷口往裏走就是了。”鐘一山清楚這皇城裏每一處建築,就像她清楚不同顏色跟形狀的車轎裏,會做什麽樣的人物。
剛剛經過的那頂車轎,無論轎頂還是蓋帏都不是皇城的轎子。
它應該來自南域,大周西南邊陲一個很重要的都郡。
而近段時間有可能從那邊回來的,只有二房長子鐘長明。
現已宵禁,鐘長明不可能是從城外趕回來,如此則說明自己這個弟弟,當是早就回了皇城,可沒聽府上人提起呵。
鐘一山在把溫去病攆下馬車後,吩咐車夫跟上剛剛那頂轎子,左轉右轉,竟然轉到了四海樓的後門。
溫柔鄉果真是英雄冢!
事不宜遲,鐘一山吩咐車夫先回去,自己則悄然趕往定都侯府……
功夫不負有心人。
第二日早朝,馬晉再以私相授受為由彈劾範鄞,加上筱陽在臨溪剿匪大獲全勝的消息傳回來,朱裴麒不得不表明态度,貶範鄞為兵部侍郎,将筱陽升遷至兵部尚書。
消息傳出來時,鐘一山收到了馬予曦到醉仙樓小聚的邀請。
一品堂,石室。
伍庸忙的不可開交,溫去病則把雙腿搭在案臺上,身體靠着搖椅,十分悠閑的吃藥豆。
“你是想要修仙嗎!”伍庸擡眼,直接把瓷瓶搶過來,“游傅入周了你知不知道?”
溫去病雲淡風輕的點點頭,“知道啊,我已經讓神醫天歌去攔他了。”
伍庸愕,身體每一根汗毛連帶着頭發絲兒都透着震驚,“天歌從來不給任何人面子,除了幻音,你是怎麽做到的?”
“所以說你看看人家神醫、聖醫多有愛,再瞧瞧你跟游傅,那厮明明知道你被天地商盟護着,還不遠萬裏拼死跑過來追殺你,這得多大仇?”溫去病想套話。
“不關你事。”伍庸從藥案上撿了幾副草藥扔進鐵藥碾,“朝廷有旨意下來,海棠想問問可不可以把鐘長明放回去。”
“放。”溫去病既然知道鐘一山有意栽培筱陽,自然會助他一臂之力。
可惜那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變着法兒騙了他八千萬兩!
不行,唯有藥豆才能撫平他心底的憂傷……
醉仙樓,二樓雅間。
鐘一山才進門便見馬予曦走過來,撲通跪向地面。
“這是做什麽?”鐘一山及時攙住她,不解道。
“如果沒有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嫁給筱陽,我想謝你。”
馬予曦執意要跪,鐘一山卻未松手,“朋友之間不需要這樣,除非你沒把我當朋友。”
“在你之前我從未真心把誰當過朋友,在你之後,我馬予曦願意赴湯蹈火,但凡你開口,我必盡全力。”馬予曦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心裏那份感激,幾乎發下誓言。
鐘一山相信馬予曦的為人,他日後也必有用得着馬予曦的地方。
但這并不是他幫馬予曦的初衷,他只是不想因為前世一時疏忽,害了這女子。
紫檀方桌對面,鐘一山見馬予曦臉上根本掩飾不住的激動,便提醒一句,“筱陽只是升為兵部尚書,到底能不能成為定都侯的孫女婿還很難說呢。”
“你已經把路鋪到這裏,我若還拿不下筱陽的話,算我愚蠢。”馬予曦無比自信提壺,将鐘一山身前茶杯斟滿,“筱陽這次能立功,應該不是偶然……”
鐘一山聽出馬予曦試探之意,微微一笑,“小心範漣漪,這兩日繞着她走。”
“等筱陽回來的時候……”既然有些事鐘一山不想讓自己知道,馬予曦便不問,“我還想讓她打我一次。”
鐘一山了然,“你是真愛他。”
“他是真值得愛。”馬予曦難得露出嬌羞之态,臉頰緋紅。
經歷一世情劫,遭遇徹底背叛。
鐘一山這輩子不會再愛任何人……
離開醉仙樓,鐘一山便趕着去了皇宮。
也不知道昨晚花無忌與皇祖母睡的好不好,千萬莫出事。
鐘一山主要是怕花無忌不識好歹,若惹的皇祖母不收留她,整個大周皇城還有誰能保住她!
不想鐘一山到延禧殿時,出奇安靜。
“孫嬷嬷?”見孫嬷嬷從主卧走出來,鐘一山緊兩步過去。
‘噓……’孫嬷嬷回身作了個噤聲的動作,“二公子來的不巧,太後才剛睡下。”
鐘一山意會般颌首,“皇祖母今日午睡早了些,定是昨晚沒有休息好。”
“哪是午睡啊,太後整晚都在跟那個花将軍對戰兵法,一共戰了十場這才剛剛睡下。”孫嬷嬷領着鐘一山走到院子,“也怪老奴,我這一時迷糊過去,醒的時候天都亮了,二公子不知道,要不是老奴攔着,那花将軍還要再戰。”
鐘一山燃燒了,“我去找她!”
“二公子找她做什麽?”孫嬷嬷聽罷,吓的當即把鐘一山拉回來。
“給皇祖母報仇,皇祖母這麽大年紀被她逼的一夜沒睡,她贏的光彩?再說贏一局也就算了,沒完沒了是幾個意思!”
鐘一山主要是氣花無忌沒長腦子,看不出皇祖母是在護她?
在一個老人家面前逞什麽威風!
“沒贏,一局都沒贏,剛才那個花将軍跑出去的時候眼珠子都紅了,怕是要瘋。”孫嬷嬷拉過鐘一山,“我在旁邊看的真真兒的,太後中間還讓了她,可她愣是沒看出來……那花将軍一走太後就跟老奴說了,難怪她屢戰屢敗,實在太應該敗了。”
孫嬷嬷極尋常的語氣,像是司空見慣。
鐘一山卻驚覺,他想太多了。
想當年甄太後是何等巾帼之姿,就算自己是穆挽風時都還望其項背,花無忌只怕連盤菜都算不上。
糟了!
鐘一山忽然想到自己這位宿敵的特殊癖好,每次打了敗仗就要殺雞……
‘噗……’
一蓬一蓬的血霧灑花似的噴濺到內室回紋窗棂上,猩紅顏色落在穆如玉眼裏,吓的她拼命朝外跑。
“啊!”就在穆如玉打開殿門想要沖出去逃命時,一蓬血霧不偏不倚正噴在她臉上。
穆如玉吓的直朝後退,踉跄跌倒。
幸有秋盈趕緊關上殿門,狠狠插上門闩!
外面傳來尖銳刺耳的古怪聲音,秋盈驚恐跑到自家主子身邊,與其抱成一團。
“大膽……大膽!是誰在外面裝神弄鬼!還不快快退下!”秋盈驚恐大叫,聲音才落便又有一蓬血霧‘唰’的濺到殿門上。
“來人!快來人啊……”穆如玉吓哭了,好似無數個夜裏糾纏她的夢魇變成了真的,穆挽風手持拜月|槍|一路厮殺到她面前,在她身上亂戳亂捅,叫她償命,“不要……救我……快救救我!”
“娘娘別怕……”秋盈緊緊抱着穆如玉,兩具身子抖若篩糠。
禦花園內,鐘一山見一衆侍衛朝白衣殿方向跑過去,心底一緊,頓時加快腳步,卻在拐角處與朱裴麒撞到一起。
“一山?”朱裴麒也是聽到消息,正要趕去白衣殿。
“臣拜見太子殿下。”鐘一山眼底一瞬間迸射寒意,幸而垂眸時盡數斂去。
朱裴麒想到剛剛相撞時,心底微微浮起一股莫名情愫,“你怎麽在這兒?”
“臣聽聞花将軍昨夜被皇祖母虐的不輕,怕她會有異常之舉。”鐘一山恭敬開口,刻意道。
他想引導朱裴麒對花無忌住進延禧殿這件事的看法,皇祖母并非庇佑花無忌,而是想為大周争回顏面。
巧在之前潘泉貴也曾有過這樣的猜測,朱裴麒這會兒倒有些信以為真。
“太後如何虐她?”朱裴麒說話時指了指路,鐘一山颌首跟在後面。
不知天意,還是巧合。
此刻他們走的路,正是當日她與十三将将主,拼命沖殺向白衣殿的那條路。
玉石鋪砌的地面沒有半點殷紅顏色,她卻滿目血流成河,空氣雖冷,她卻聞到了血腥的味道……
“昨日夜裏,皇祖母與花将軍對戰兵法十場皆勝,這會兒皇祖母才剛睡下……”鐘一山拼盡全力壓制住,想要沖上去殺死朱裴麒的想法,淡聲回應。
他死,不足以還債。
朱裴麒側眸,“太後是該殺殺花無忌的傲氣。”
鐘一山沉默不語,他怕再多說一句,便掩飾不住語氣中那份恨意,平白讓朱裴麒猜忌。
好在朱裴麒沒再多問,二人一前一後趕向白衣殿。
此時的白衣殿好不熱鬧,百餘侍衛将坐在殿前臺階上的花無忌圍在一起,而花無忌面前,只有亮|槍|舉劍對峙。
“讓你叫!讓你叫!”臺階上,花無忌正在給雞拔毛,待把雞脖上的毛拔幹淨之後,鬼頭|槍|倏然閃過,一蓬血霧飛濺到了對面殿門上。
殿裏一對主仆嗓子都喊啞了,聽着就足夠凄慘。
臺階下,百餘侍衛面面相觑,皆不敢貿然動手。
一來人家是楚國使者,身份尊貴,二來人家只是在殺雞,又不是殺人……
就在這時,朱裴麒由遠及近止步于臺下,聲音寒蟄,“花将軍在幹什麽?”
在把第十只雞順利送去渡劫之後,花無忌終于收|槍,“太子殿下什麽時候來的?”
朱裴麒神色肅冷,自然不會回答。
“你們這是幹什麽?本将軍只不過來看看穆挽風,順便給她送幾只雞下去,怎麽了……”花無忌一副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們為何如此凝重的表情走下臺階,把亮|槍|拉到身後,“本将軍跟你們說,這裏鬧鬼,我送雞下去的時候,聽到裏面有穆挽風的慘叫聲,可慘了!”
“不過她活該,誰讓她當奸妃來着,太子殿下說是不是?”花無忌走到朱裴麒面前,咧開嘴。
朱裴麒面如褐色,“花将軍不知這白衣殿裏,現如今住的是本太子的側妃嗎?”
“不知道。”花無忌把頭搖成撥浪鼓,“裏面有人啊?”
身後,鐘一山嘴角連續抽了好幾下,差點兒沒抽回來。
不得不說,花無忌真是作的一手好死。
忽的,殿門突然被人推開,穆如玉踩着一地雞血瘋了似的跑出來,“太子殿下救命啊……”
眼見穆如玉撲過來,花無忌特別識相退到一側。
朱裴麒任由穆如玉在自己懷裏哭成淚人,輕拍後背,“沒事了。”
“誤會,誤會了!側妃你也真是,既然在裏面怎麽不出個聲兒提醒一下本将軍,白瞎我十只雞……我這是要送給穆挽風的。”花無忌長嘆口氣,“罷了,亮|槍|你一會兒把那十只雞送去禦膳房,讓禦廚們好好炖了給側妃補補身子,瞧瞧嚎的,嗓子都啞了。”
花無忌正欲走時,穆如玉突然揪住她衣袖大吼,“太子殿下不能讓她走,她分明是故意的!”
出奇的,花無忌竟然沒有反抗,只是看向朱裴麒。
朱裴麒則拉回穆如玉,“花将軍還是注意些,這裏畢竟不是楚國。”
花無忌笑了,“算我錯,但我也真沒想到,太子殿下的側妃如此無用。”
一側,鐘一山暗舒口氣,還好朱裴麒并未深究。
花無忌離開後,鐘一山朝朱裴麒拱手告退追了過去。
“太子殿下,她分明就是……”
“憑你那份聰睿,應該猜到她也只能做到如此,難不成她真敢沖進去傷你?”朱裴麒的情緒有些被花無忌帶起來,聲音毫無溫度。
穆如玉眼淚未幹,心卻涼。
“臣妾剛剛慌了,沒想那麽多……”穆如玉抹淚,哽咽低喃。
“算了,本太子還有奏折沒批完……”朱裴麒退了侍衛,轉身時停頓片刻,“晚上你先歇着。”
看着朱裴麒絕然離開的背影淡出視線,穆如玉沾着淚珠的眸子陡然升出一抹幽寒。
穆挽風一死,她便無用了是嗎!
回延禧殿的路上,鐘一山醞釀許久之後,方才跟上花無忌的腳步,“我對前太子妃有些了解,她好像不喜歡吃雞肉。”
花無忌冷哼,“那你以為我為何要給她送十只雞下去?”
鐘一山陡然止步,一瞬間醍醐灌頂。
她終于明白花無忌為何一輸就要殺雞,是不吃也要惡心死自己的意思咩!
這時,花無忌突然回頭,“我記得你,昨晚與溫去病那個蠢貨坐一塊兒?”
蠢貨何苦為難蠢貨,就你這智商還好意思說別人啊!
鐘一山承認花無忌在戰場上很有一套,如此便養成了她嚣張跋扈的個性,以致于為人處事時也不知道收斂。
“我是。”鐘一山跟過去。
“你叫什麽?”難得有看上眼的人,花無忌拍上鐘一山肩膀,“要不要跟我去楚國,我親自栽培你。”
“我姓鐘,名一山,将軍叫我一山就行。”鐘一山淺笑。
花無忌點頭之際忽似想到什麽,“你叫鐘一山?就是那個太學院入學考試,同得文府武院第一的鐘一山?如果本将軍沒記錯的話,你是鎮北侯鐘勉幺子,還是……”
“還是甄太後的孫子。”鐘一山并沒想刺激誰,只是想告訴花無忌自己若想學,大可不必跟她學。
但花無忌還是被刺激到了。
幸而她不致在一個小輩面前發飙,“以前我只覺得穆挽風是變态,沒想到甄太後更變态……”
鐘一山則表示,你在我面前說皇祖母變态真的好嗎?
沉默片刻後,鐘一山聽到了花無忌的感慨,
“可惜穆挽風早早被老天爺收了去,以甄太後這個年紀,有個十年足夠她活,本将軍最終還是天下無敵,好寂寞……”
鐘一山終是了然,花無忌天下無敵的方法,就是活活把對手給熬死。
且說鐘一山把花無忌送回延禧殿,與她還沒聊上兩句,便見其趴在桌上睡着了。
與此同時,鎮北侯府二房長子鐘長明也終于回府。
新津院裏,老夫人拉着鐘長明的手,激動的熱淚盈眶。
要說她與老侯爺膝下三子,老大無後,老三還沒成親,加上她獨寵老二,鐘長明是鐘宏長子又是她的長孫,老夫人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長明你怎麽才回來,祖母想你喲,都瘦了!”老夫人一手拉着鐘長明,另一只手撫上那張尚算清俊的臉頰,“在南域吃了不少苦吧?瞧瞧這臉都沒有以前細白了!”
“看祖母說的,長明七尺男兒,要那麽白做什麽。”鐘長明的五官棱角分明,眉眼細長眼角上翹,身上一件赭色夾袍顯得長身玉立,腰間系着金縷帶,整個人看起來文質彬彬。
“就是嘛,知夏覺得哥哥還是黑點兒好,黑點兒更有将軍的英姿。”旁側,鐘知夏看似玩笑的說了一句。
老夫人瞅着自己孫子,“唉,要不是你爹執意,祖母當初是真舍不得讓你從軍……”
“娘,這都是以前的事了。”鐘宏午時聽到兒子從南域回來,特別跟禮部告了假。
陳凝秀看到鐘宏朝自己使眼色,立時走過去拉住鐘長明的胳膊,“這次長明回來也不知道能呆多久,若是再被兵部調去窮山惡水的地方,我兒可怎麽熬……”
“你看你,我孫兒回來是高興的事,你哭什麽!”老夫人扯開陳凝秀,緊緊拉住鐘長明,“放心,我已經跟你大伯說好,不管用什麽辦法都得把你調去□□營,他要做不到看我不罵他!”
老夫人說話時,将自己手上戴的尊紅玉镯撸下來,“來,這祖傳的镯子祖母今日就給你,等你在□□營安定下來,趕快給祖母娶一房孫媳婦,再給我生一個白白胖胖的重孫!”
看着老夫人把镯子撸給鐘長明,鐘知夏眼底微涼,須臾而逝,“就是,咱們府上能讓祖母抱上重孫的就只有哥哥你了!”
鐘長明順從将镯子收到懷裏,“謝謝祖母。”
“說什麽呢!祖母的東西以後還不都是你的!”老夫人拉着鐘長明又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不舍放他回去休息,鐘宏等人也跟着告退。
離開新津院,鐘長明攆上走在前面的鐘知夏,“生氣了?”
“哥哥能回來知夏開心都來不及,生什麽氣。”鐘知夏自小受寵,但若說最寵她的還是眼前這個哥哥。
“我知道你早就惦記祖母這只尊紅玉镯,給你!”鐘長明掏出玉镯,遞到鐘知夏面前。
鐘知夏承認她的确喜歡這镯子,而且之前她幾乎就能戴在自己手上,可因為只考了文府第三名,老太婆就反悔把镯子給了哥哥。
她不惱鐘長明,但卻對新津院的老太婆生了厭煩心思。
“哥哥還是拿回去,若讓祖母知道你把镯子給我,免不了一陣唠叨。”鐘知夏推開玉镯,“前面就是邛崃院,哥哥趕路也累了,早點兒回去休息。”
“真不要?”鐘長明把镯子塞到懷裏,“那我可就收起來了。”
鐘知夏微愣,但見鐘長明一臉神采奕奕,不免多問一嘴,“哥哥莫不是有了喜歡的女子?”
嚴格說,鐘長明的性格不像二房裏任何一個人,有些玩世不恭但心腸不壞也單純。
“哥哥不說話就是有了,誰?”鐘知夏表情嚴肅,挑眉問道。
鐘長明臉頰微紅,“別瞎猜,沒有的事!”
看着鐘長明羞澀走去邛崃院,鐘知夏美眸微眯,能嫁給她哥哥的女人,必須是王孫公侯家的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