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那副畫與其他畫作并無太大不同，手法與技巧都是柯玄序所熟悉的。
但上面的內容，卻很是陌生。
這幅畫是以第一人稱的角度畫出來的，背景是血腥陰冷的角鬥場，視角通過站在舞臺上的人望向觀衆席更上方的包廂內部，透過隐約的簾子，畫出了柯玄序被驚豔到的神情。
實際上他的表情變化很小，可這幅畫卻将這微小的變化也畫了出來。
最讓他感到驚恐的，實則是畫面的角度。
這張圖，從視角來看，應該是他陪同父親前往角鬥場挑選保镖的時候，而這個視角的人，能讓他表情變化的人，應該是……尹宮。
那名精靈的決鬥，那讓他神情恍惚的一幕。
可這幅畫是應懷溫畫的。
她怎麽畫出尹宮角度的他的反應的明明當時她并不在場啊！
而且這個角度，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畫出來的，除非，除非她……
無數想法湧上心間，想的令柯玄序頭皮發麻，他慌亂的将這幅畫放到書桌上，緊接着看起下一副。
說來也怪，這種詭異的畫作在被看完後，他的第一反應居然不是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那個正在熟睡的人，反倒是……想急切的看下去。
看看接下來的畫又畫了些什麽內容。
第二張被粘在畫板上的畫，是在一個輝煌的大廳內。
人民原本在推杯換盞，說着些恭維的話，此刻卻齊齊的看向視線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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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副畫也是以第一人稱視角畫的，所有人都驚恐的看着中心，他們有的在直視前方出現的十分突兀的人，有的在看倒在地上的，身首分離的屍體。
滾落在地上的頭顱死不瞑目，臉上甚至帶着未反應過來的迷茫。
在旁邊畫的桌子旁，柯玄序看見了神情略顯震驚的自己，表情震驚的柯父和目瞪口呆的江支寧。
簡直是人間百态，換成別人看這幅畫，或許只能看出血腥與醜态，可從當事人的角度來看，卻是茫然與漫上心頭的恐懼。
這個角度，這個人應該是……暝陰。
那個談笑間便能随手殺死他人，視生命如草芥的鬼族。
那個前陣子跟他解釋江支寧計劃的暝陰。
可是，畫着幅畫的人，明明是應懷溫啊！
她再怎麽恢複作為神明的力量，也不可能用這種角度看到一切。
而且，為什麽要畫出來呢。
柯玄序在懷疑，懷疑應懷溫，懷疑尹宮，懷疑暝陰。
但他同時告訴自己，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是真的……
直到他手指微顫，翻到下一幅畫時，才徹徹底底的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不該有疑問的，他不應該懷疑自己的判斷。
畫中的自己眼神發愣，罕見的流露出了叫做空洞的神情。
從他眼瞳倒映出來的人影可以看出，護住他的人是成年了的天戮。
畫中沒有畫出天戮的全部容貌，只能通過他放大的瞳孔看出羽人的身形，剩下的就是緊緊包裹住他的，潔白的羽翼。
第一人稱視角！又是第一人稱視角！
後面還有幾幅畫，每一幅都是以第一人稱的視角來畫的，有尹宮的視角，有暝陰的視角，也有天戮的視角。
但畫中最為顯著的人，就是柯玄序。
有他意氣風發時的樣子，有他看着研究院被一劍斬開的震驚和喜悅，有他用憐憫的眼神，看着臺上籠中實驗體的樣子。
圖中只有他，畫風細致，像是要将他的樣子全部描繪下來，可見畫者對他的癡狂。
柯玄序将所有的畫都收拾好，重新貼到畫板上，僞造出什麽都沒發生的假象。
可他收拾好了，卻遲遲沒有動作。
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樣，是不是代表她也喜歡自己呢
但倘若神明恢複了記憶，還會真的心悅自己這個不該被創造的人嗎
他知道神明會渡劫，凡間的一切對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而言沒有任何關聯。
在他所見過的神中，那些神明度完劫後，會斷掉與凡間的一切關系，任由凡間的情人如何呼喚，也不會再應答。
本就不是一路人，談何殊途同歸。
柯玄序看過太過絕情的神明，他們對于凡間的一切只是漠然，哪怕自己也曾經在那片土地上待過，也不會留給土地多餘的視線。
作為衆神之首，星球之主的應懷溫，“父”口中喜怒無常殺伐果斷的暴君，也會這樣嗎……
他在這裏一動不動的想着，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逐漸靠近的人。
直到他被一雙溫熱的手摟住腰，熱氣拍打在他的後背時，他才徹底僵硬住。
應懷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悄無聲息的走到他的身後，默默的摟住了他。
酒氣殘餘的不多，他想這個人應該已經清醒了吧。
她知道自己剛剛做的事情了嗎她發現自己知道她的秘密了嗎
她會不會……
“玄序，你都看見啦。”
少女溫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沒有預料中的怒氣和戲谑，反而帶着些淺淡的笑意:“你發現我的秘密啦”
她沒有生氣，沒有慌張，沒有動手。
她現在很平靜，甚至可以說的上是冷靜。
得出這一結論的柯玄序緩緩點頭，自己因為她也不再緊張，放松了身體，輕聲回答她:“嗯，我已經知道了，不僅僅是你的秘密……”
“還有我的身份”少女喃喃自語:“那你不會真的認為我是那些家夥口中的暴君吧”
那些家夥，指的自然是那些不務正業的神明。
應懷溫對他們了解的很，整天造謠，也不怕被雷劈。
“我不知道神明在上界時，是否真正的注視過我。我現在只想問我的神明一個問題。”柯玄序攥緊了拳頭，一想到那些神明的态度，他就忍不住一陣陣慌張。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樣……
那他就禁锢住她，将她占為己有吧。
應懷溫眉眼彎彎: “問吧。”
他已經做好回答他一切問題的準備了，不論他問自己什麽問題，他都會如實回答。
這是神明給予他的戀人的權利，他可以從自己口中得出所有他想知道的事情。
柯玄序就這麽任由她這樣依戀的摟着，用自己這輩子最冷靜的聲音詢問道:
“倘若渡劫成功，回歸上界，你是否還會記得我”
他這話說的很平穩，看不出多少異樣，殊不知他緊攥的拳頭裏滿是冷汗。
見過太多背信棄義的神明，他已經不再相信神明的愛情。
如果他們都只是普通人，那該多好。
“你在說什麽啊”
應懷溫沒想到他沒有問關于自己身份的問題，沒有問為什麽自己一直跟在他身邊這種問題，反倒是問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問題。
聯想到之前曾見到過的，他在上界經歷過的種種，應懷溫算是明白了，他是沒有安全感。
那些将他視做同胞的神明，殊不知他與他們有着根本的不同。
他們自以為與凡間斷開聯系變能成真神，卻不知凡塵才是對他們最好的磨煉。
應懷溫松開摟着他的手，轉而蹦跳着走到他的身側，踮腳在他臉上留下一個輕飄飄的吻。
柯玄序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呆愣的看着少女在自己臉上留下一個吻。
吻完後應懷溫才理直氣壯的告訴他自己的回答:“你別相信那些家夥的廢話，要回上界，也要是你跟我一起回去啊！”
“不存在什麽記不記得的問題——你将是星主的愛侶，與我同享一切權利。”
“那些家夥說的什麽忘記紅塵裏的一切，那都是騙人的，他們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裝出一副冰清玉潔的樣子，毫不留情的抛棄凡塵的愛侶，只為證明自己的清高與決心。
這叫不要臉。
應懷溫才不是那樣的人。
他選定的人，才不會抛棄呢！
柯玄序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雖然有些與衆不同，但他相信應懷溫會說到做到。
他雖然見過這位殺伐果斷的樣子，但是他也知道這人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所以，可以跟我好好解釋一下尹宮他們是怎麽回事了嗎”
回歸正題，看着有些心虛不敢與他對視的少女，柯玄序輕笑一聲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托腮看着面前突然眼神開始閃躲起來的少女。
關于那三個人，他還是得好好問清楚才行，總不能被騙了那麽久他還能保持冷靜吧
應懷溫知道總有一天要跟他說明這一切的。
但他完全沒有做好準備啊！
“嗯……說到這個，我得先給你看個東西。”馬甲這種東西一時間解釋不了，應懷溫思考幾秒後決定将自己的記憶傳給柯玄序讓他慢慢看，這樣他就會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應幾個馬甲接近他了。
白色的能量順着應懷溫的指尖湧入柯玄序的手背，順着經脈進入大腦神經，柯玄序放松下身體，順從的讓他的記憶湧入自己的大腦。
他很放心應懷溫，也放心他傳送給自己的記憶。
神明不屑于騙人，所以面前的少女不會欺騙自己。
他陷入一片記憶的浪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