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底層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充滿着死寂。
充斥着油污的列車吱呀吱呀的響，随後在報廢的堆滿灰塵的站臺前停靠，應懷溫從容的下車，柯玄序跟在他的身後，顯得有幾分慌亂。
他有多久沒有來過這裏了
十多年了吧，他記不清了，自從被接到柯家後，他再也沒有回到過這裏。
柯家是不會允許子嗣随便往底層跑的，哪怕孩子出生在這裏，他們也會抹去與底層的關聯。
這裏的環境遠比他上次所到達的賽場要惡劣的多。
不存在什麽高樓大廈，一眼便可望到幾公裏以外，角落裏堆滿了平日裏積攢的污垢，被好心人用只剩下枝條的掃帚掃好，讓街道難得變得幹淨了一點。
但地上長年累月積累的泥濘與其他髒污，卻無法掃去，只能長久的留在這裏。
“你應該慶幸今天是晴天。”看着不知所措的柯玄序，應懷溫從容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同時不忘拉他一把:“要是下雨了，你不會想走這條路的。”
柯玄序沒有回答他，只是凝視着腳下的泥濘，被掩埋的記憶被一寸寸翻開，呈現在他腦海裏。
過往的十幾年，唯有幼時的記憶是彩色的，充滿五彩缤紛的顏色，将他的記憶填滿，将腦海中的空缺補齊。
二人沉默的走着，路邊的景色對應懷溫而言再熟悉不過，但對于柯玄序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怎麽感覺，比小時候更破敗了些
他的感覺一向很準，這裏的變化确實很大。
只不過應懷溫在這裏待了十五年，看遍了這裏的變化，變來變去，這裏終究還是底層。
Advertisement
“對于我的家庭，你有什麽看法”柯玄序的記憶被更改過，哪怕精神控制被消除了，那些記憶也沒有更改回來，應懷溫問過一次柯玄序這個問題，他回答的很簡單。
而這一次，柯玄序回答他:“你的家庭……我記得，在很小的時候，你的父母就雙雙去世了，你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記憶中的身影很模糊，一個女孩一個男孩，一個陽光一個陰沉，任誰都不會喜歡一個性格陰沉的孩子。
在他的記憶中，應懷溫是個小可憐，比他還要可憐的那種。
他從小被母親帶大，而她……則是自小失去了父母。
對比起來，其實自己過得很幸福。
“這是你的記憶。在我的記憶中并非如此。”應懷溫踢着路邊的石子，漫不經心的跟他搭着話，“罷了……現在怎麽說都不如親眼看到的準确……”
步行了一個多小時，他們終于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子中。
巷子在偏僻陰暗的地方，很少曬到陽光，終年彌漫着陰暗潮濕的氣味，牆角的垃圾堆放在一起，臭氣熏天。
從巷子中穿過，才真正進入貧民窟。
這裏的房子都是搖搖欲墜的樣子，看上去一場積雪變能将其壓塌。
脆弱，疾病，死亡。
是這裏的代名詞，是上層人一輩子都不敢前往的地方。
而這裏，是應懷溫的家。
“姐姐是姐姐嗎！”一個孩子正在幫旁邊的老婦人掃地，餘光瞥見了一道熟悉身影，他愕然擡頭，看見了一年未見的溫柔身影。
他呆滞在原地，等反應過來後連忙跟身邊的老婦人道歉，将掃帚放到了一邊後他連忙快步跑過去，不在乎鞋子踩在水坑裏被浸濕，也不在乎周圍人詫異的眼神，就這麽跑過去，然後撲進了應懷溫懷裏，手緊緊的摟上他的腰，把淚水鼻涕全部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這是他的弟弟，不是親生，但勝似親生。
“姐姐……姐……”應杭于打着哭嗝，話已經說不清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跟姐姐說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他能打探到的，能得到的，只有知道自己現在的生活是姐姐在中層換來的。
至于是用什麽東西換來的，他不清楚，但他能想象的到，姐姐在中層肯定過的很苦。
從中層返回底層的人告訴他，他姐姐在中層肯定活不了多久，越往上越是弱肉強食，一個柔弱的女生很難保全自己。
他當時生氣的将那些人揍了一頓，最後自己全身挂彩，還被母親訓斥了一頓。
但他一點也不後悔！那群人說的可是他姐！他怎麽能饒過那群人！
而現在，他的姐姐回來了，完好無損的，安全的回來了。
柯玄序站在應懷溫身後，有些手足無措，在他記憶裏，應懷溫沒有什麽所謂的弟弟啊。
這個孩子是哪兒來的
“你應該不記得了，我給你介紹一下吧。”應懷溫輕輕拍着懷中少年的後背，嗯，長肉了，不錯，看來這一年他過得不錯。
“這是我弟弟，應杭于。”
應杭于……這個名字，好耳熟，但他不記得什麽時候聽過了。
對上少年不染污垢的清澈眼眸，柯玄序只是輕輕颔首，并報出自己的姓名，全當自我介紹了。
應杭于哭完了才覺得自己的動作看上去有些不雅，他倔強的抹去淚水，看着姐姐裙子上的污垢，頓時自責起來，剛剛的激動一下子被愧疚掩蓋。
“姐姐……對不起……把你的裙子……”他垂下頭，聲音還帶着哭腔和鼻音，聽的應懷溫一陣心軟，他連忙開口:“沒事，衣服洗洗就可以了，不要自責……杭于，我們回家好嗎我想母親了。”
姐姐的話是有用的，應杭于頓時擡頭，激動的朝他點點頭，拉起應懷溫的手朝家走去:“好，我們回家！”
應懷溫用剩下那只手拉住柯玄序垂在身側的手，入手全是冷汗，他在緊張什麽
柯玄序在被應懷溫拉住的那一刻也很錯愕，他對上了身前“少女”燦爛的微笑。
“走，跟我回家。”
家……嗎
他的家……真的還在嗎
疑惑被內心的聲音壓倒，那個聲音告訴他跟她走，眼前的少女可以帶着他探尋一切的真相。
他握緊眼前人溫暖的掌心，跟上了眼前人的步伐。
走了不過十分鐘，他們就到了家門口。
原本搖搖欲墜的大門被拆掉重裝，依舊是木門，但比原來結實了許多，應該是角鬥場派來的保镖裝的，事實證明，聊天了是可以信任的。
應懷溫進門沒有絲毫猶豫，這裏本就是他的家，他不過是回家了而已。而柯玄序卻開始猶豫了，他對這裏很陌生，記憶中一片黑乎乎的，像是被什麽東西可疑遮掩住了。
最後還是應懷溫将他拉進去的。
應母此刻正在打掃衛生，七月份陽光很好，她将家裏的衣服和被褥都拿出來晾曬，門外晾了許多，那是全家所有的衣服了。
還沒有江支寧的一個衣帽間大。
不知為何，柯玄序第一時間想到的居然是跟江支寧的房間進行對比。
江支寧的房子是他幫忙找的，九十平米一室一廳，一個人住綽綽有餘，江支寧曾帶他去看過很多遍，裏面很多衣服都是柯玄序給他買的。
而現在一對比，完全不能看。
“媽，我回來了。”看着房間裏操勞的聲音，應懷溫鼻尖發酸，淚水不争氣的往下落，這是正常反應，但他依舊是控制不住。
他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氣，但就是控制不住淚水的掉落。
應母在門開的那一刻便擡頭朝他們望來，她注意到兒子的身邊多了兩道人影，其中一道高挑修長，長裙飄飄……
是她的女兒！她離家一年的女兒！
應母放下手中的衣物，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不确定的朝門口喚道:“懷溫”
是她的女兒回來了嗎
“嗯，媽媽。”應懷溫小步跑過去，輕輕摟住母親瘦弱的身體，同時将精靈的能量送入她的體內，為她治療着這具身體。
母親一看就知道是把有營養的，好的給應杭于了，而自己根本不注意身體。應懷溫不高興的想着，特地多給她輸送了些能量。
與母親擁抱了一會兒後，他才松手，看着母親帶淚的面頰，伸手替母親拭去眼淚。
“媽媽，我回來了。”他笑着扶母親坐下，用手輕拍她幹瘦的手背，柔順安撫着她。
而柯玄序站在一邊，看着對他而言陌生的場景，眼前一片片發黑。
“我記起來你了。”應杭于站在柯玄序旁邊，他沒有看母親和應懷溫，而是在打量柯玄序，想了許久他終于回憶起眼前人:“姐姐跟我說過你，你是她童年最好的玩伴，好像還跟她有什麽約定吧姐姐去外面好像就是為了找你。”
他像個小大人一樣踮起腳，拍了拍柯玄序的肩膀，語氣認真:“上層相必過得很難吧，我看很多人都說上層比我們這還殘酷。”
殘酷嗎……柯玄序舔了舔幹裂的唇角，回想起自己在上層待過的這麽多年，确實，比起在底層，确實很殘酷。
不過是那種，弱肉強食的殘酷。
應杭于去倒水了，同時他還讓柯玄序坐下別老站着，柯玄序坐在冰冷的木椅上，看着不斷對孩子噓寒問暖的應母，記憶一陣陣的混亂。
為什麽，這跟他的記憶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