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卑微的少年
第1章卑微的少年
“老子最煩你們這些賣保險的了！保險就是騙人的！之前我花了三萬給我家老頭兒買保險，後來他做了冠狀動脈支架手術，告訴我不能報銷！錢花了屁用都沒有！還想來坑老子！”
電話那頭男人的咆哮聲越來越大，讓時疏的耳膜有些發麻，将電話聽筒稍微放得遠了點。
“先生，您買的重疾險是不包含冠狀動脈支架手術的理賠的，在您購買這款保險時，業務員應該跟您提前說過的，您先消消氣……”
“消什麽氣！你給老子滾遠點！這輩子都不要給我打電話了！”
在一陣謾罵過後，電話被對方挂斷，聽筒中只傳來了一陣尴尬的忙音。
時疏将電話聽筒放原處，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翻着桌上的筆記本準備打下一個電話。
“時疏，老大叫你呢！”同事李燕推開門，對時疏說到。
“哦，好的。”時疏合上筆記本，走向主任的辦公室。
時疏敲了敲門，沒人應答，他輕輕推開虛掩着的門，只見劉玉蘭主任屋裏坐着和他同期進保險公司的小趙，好像是剛剛簽下一張新保單。
“……然後劉姐您猜怎麽着？我這麽一說他當下就把這張保單簽了，直接把保費轉給我了！”趙承日的臉因激動微微泛紅，正在眉飛色舞地描述着自己是如何拿下客戶的。
“好！哎呀小趙太厲害了，你剛來咱們部門的時候我就怎麽看你怎麽順眼啊，果然不負衆望，是個人才！是咱們部門的新星啊！”劉玉蘭靠着老板椅，贊許地看向小趙承日。
時疏內心有些失落。
時疏是劉主任招進保險公司的，原本時疏是來應聘後勤部門，在一樓遇到了剛剛來上班的劉玉蘭，劉玉蘭看着時疏手中的簡歷，熱情地把時疏帶到了她的辦公室，留下他當了一名業務員。
趙承日比時疏晚來一個星期，他說話圓滑好聽，人也勤快，短短一周時間已經簽下了第一張保單。時疏為人比較內向，很羨慕小趙的這份自來熟，他來保險公司已經半個月了，目前還沒有開單。
“都是劉姐您教的好，誰不知道您在業務員時期的業績都是咱們公司最好的，以後我還要多跟您學習！對了劉姐，上次我給您拿的茶葉您喝着還行嗎？那是我老家産的，今年剛下來的新茶葉，要是您喝着合口，我回頭回家再給您帶！”趙承日轉頭，看見了時疏正站在門口，便與他熱情地打了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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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什麽劉姐，我先走了，我看時疏在這等着呢，你們聊！這還有個客戶等着我回信息呢！”
“快去吧，這小夥子，真有出息！”劉玉蘭目送着小趙出了門。
“時疏，你坐。”劉玉蘭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吹了吹杯子裏的水，抿了一小口。
“劉主任，李姐說您叫我。”時疏說。
時疏坐在剛才趙承日的位置，将雙手交叉放在腿上，大拇指有些不安地撫摸着自己的手背。
劉玉蘭放下水杯。“時疏啊，你來咱們部門已經一個星期了吧？怎麽樣還習慣嗎？”
“挺好的，同事都很熱情，大家對我都很好。”時疏答。
“是吧，咱部門的人都挺熱情的。時疏啊，我也不是非要把你跟小趙作對比。不過你們進公司時間差不多，人家小趙比你還晚來一個星期，你看，人家現在已經開單了，對工作多熱情！咱們這個工作吧，你得表現你自己，得積極，熱情！你看你這性格啊，得改一改。”
時疏将雙手握地更緊了。
“劉主任，我會向承日多學習的。”
劉玉蘭看着眼前微垂着頭的時疏，默默地嘆了口氣。
當初劉玉蘭招時疏進來，純粹是因為時疏這張臉。
那天劉玉蘭看見電梯門口的時疏，當下就眼前一亮，時疏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夥子，他穿了一件簡單的沒有logo的白色t恤，一條淺藍色的破洞牛仔褲，背了一個深灰色的雙肩包，打扮得幹淨又随性，一張好看但不過分張揚的臉引得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多看他一眼。劉玉蘭忍不住上去搭話，心裏飛快地打着小算盤：就沖這小夥兒這張臉，只要招進自己的部門，這一個月不得開好幾單啊！
可招進來之後，劉玉蘭才感覺到，時疏性格溫和，不會主動與人結交，在A城也沒什麽朋友，就算他為人謙遜有禮，還長了一張俊俏的臉龐，每天都第一個到辦公室，把部門整個收拾一遍，可該賣不出去保險還是賣不出去。
“時疏啊，你看你家裏人需不需要上保險啊？你可以給家裏人買一份保險嘛，你也就可以出單了呀。給自己買也可以嘛！”劉玉蘭道。
時疏将緊握的雙手放在雙膝上，心底有些酸澀，“劉主任，我家裏……我家裏沒人了，就剩我了。我媽媽去年走了，癌症，欠下了一筆錢。我今年3月份剛剛還清了欠下的債務，4月份剛來到A城，現在我手裏，也沒有餘錢給自己上保險……”
“……唉。”劉玉蘭看着時疏微微垂下的好看眼睛，忍不住嘆了口氣。一個二十四歲的小夥子，沒有殷實的家底做後盾，也沒有好口才，幹這一行根本沒有希望。
時疏從劉玉蘭屋子裏出來，腦海中還在不斷地回響劉玉蘭跟他說的話。
“時疏啊，我覺得很可惜，你這性格可能不是很适合幹咱們這行。要不你再找找別的工作吧。”
時疏微微攥了攥拳頭，回到辦公室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裝到了自己的雙肩包裏。
走出保險公司的大樓，時疏眯着眼看了看正午的陽光。陽光是那樣熱烈刺眼，卻好像怎麽也照不進時疏的心裏。他騎上自己的自行車，慢慢地蹬着，心底和腳下似乎都壓了什麽東西，沉重地擡不起來。
再找一個工作吧，這次要找一個适合自己的。時疏想。
回到租住的房子已經是下午一點鐘了。時疏租住的房子離保險公司很遠，戶型很小，是個一室一廳的公寓樓。
當初選擇租這個房子，一是因為遠離市中心、價格便宜，二是因為在他能接受的價格區間內，只有這所房子帶一個簡單的開放式廚房。
時疏打開冰箱，拿出一個西紅柿和一個雞蛋，準備給自己煮碗面。
他在一個單親家庭長大，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媽媽是超市的員工，工作非常瑣碎繁忙，需要長時間的站立，沒沒回到家時，她總會坐在沙發上，揉着自己靜脈曲張的小腿。
為了照顧母親，讓母親能少為自己操心，他很小就開始學着做飯。
兩個人相互扶持，相依為命，直到高二那年，母親檢查出了肝癌，原本成績優秀的他花了大半時間照顧母親，成績也日漸下滑，勉強考上了本地一所不錯的師範類大學。
那時媽媽住在花費最少的六人病房裏，時疏總是不停地請假回家，老師們也都了解他家裏的情況，很多時候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那時，他總是在家做好了飯帶到醫院，母親會拉着他的手，反複叮囑他注意自己的身體、好好學習。
時疏還記得母親走的那天，她腹痛難忍臉色慘白，拉着時疏的手，不停地對他說，“小疏，如果媽媽不在了，你要記得好好吃飯。”
時疏強忍着自己的眼淚，止不住地點頭。
媽媽的手頹然垂下，從此遠離了疼痛與折磨。他靠着牆壁，腳下一個不穩，跌坐在醫院的走廊裏。
時疏雙手掩面，那一天，他像是流幹了一輩子的眼淚。
他每時每刻都提心吊膽，雖然心裏清楚母親是如何被病痛折磨到日益消瘦，可他還是希望，媽媽可以活得久一點，更久一點。
他也知道他的想法是自私的，可真到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他還是完全無法接受這件事。
媽媽走了，這個世界上就剩他一個人了。
時疏将番茄切成小丁，用細細的蔥絲炝鍋，把番茄倒入鍋裏翻炒出汁，将燒好的開水倒入鍋中，從櫥櫃中拿出一把細挂面緩緩放入鍋中，單手磕開一個雞蛋，覆蓋在面上，不一會兒，一個完整渾圓的荷包蛋便浮上了水面。時疏關掉燃氣，把面盛在一個碗裏，點上了兩滴香油，将剩下的蔥葉碎均勻地灑在熱氣騰騰的面上。
因為租住的房間很小，沒有餐桌，時疏像往常一樣把面端到客廳的桌上，又拿了一雙筷子。
剛剛坐下，時疏的微信的提示音響起，他打開一看，是劉玉蘭給他發了一個五百元的紅包和三條語音，為不能繼續做同事感到遺憾，希望他能加油。
時疏懷着感激之情給劉玉蘭回了信息，收下了紅包。
眼前的番茄雞蛋面香氣四溢，只泡了兩分鐘就有些要坨的跡象，時疏趕忙用筷子攪拌了一下，挑了一筷子放進嘴裏。
番茄的清甜味和雞蛋的鮮香便同時沖入了他的口腔，無論是多麽難過的日子，美食總能溫柔地治愈在社會上沉浮的遠行人。
時疏邊吃邊想：“媽，你放心吧，今天我也有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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