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妖日常

第1章 熱暈了

熱暈了

知了啼鳴。

七月份的太陽尤其毒辣，将大地烤出騰騰的熱氣。

由于是暑假，上南大學校園裏的人已經不多了。

一位女生從校園裏的打印店走了出來。

她穿着寬松的及膝短褲，黑色短發長度及下巴，呈整齊的一刀切。腋下夾着傘，一手捧着一疊資料，一手将U盤塞入褲兜。

應該帶背包出來的，她如此想。

撐開傘，走上火爐般的校道，沒一會兒夏青的臉上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她低頭看了眼跟前的路面，停下了腳步。

一只巴掌大，渾身通紅的小家夥正趴在地上。圓圓的腦袋幾乎占了整個身體的二分之一，還有兩只小手和一條尾巴，沒有腿。小家夥身上似乎還冒着煙。

夏青走過去，讓傘的陰影籠罩住它，她歪頭聳肩将傘夾在頸窩，騰出一只手将閉着眼睛的小家夥輕輕擡起，看到它微微動了動身體，夏青将它小心地放在厚厚的資料上。

轉過校道拐角時，一位認識的同學迎面走來，跟夏青打了招呼，交談了兩句便錯開離去了，似乎沒有發現資料上的它。

夏青從小步道進入綠化林中，尋了一處清涼有風的地方，小心地将它放在一張光滑的大葉子上。

它接觸到了清涼的葉子，身體舒展開來，在葉片上滾了滾。

這時旁邊的樹木後方探出了一個腦袋，那足球大的腦袋上有一只卡姿蘭大眼睛，眼睛下面是一條像直線一樣的嘴巴。

那只眼睛眨了眨，露出天真好奇的眼神看着夏青。

夏青沒有看它，而是旁若無人地離開了。

走出步道時，褲兜中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着“大刀”。

她夾着傘接聽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音色柔和而語速飛快的女音，“青君，我在奶茶店呢，你要喝什麽，我幫你買了帶回去，我一會兒就回寝室。”

夏青一邊接電話一邊走遠了，沒有注意到随着手機一起掉出來落在地上的U盤。

大二的宿舍都是四人間，上床下桌，暑假期間夏青的舍友都回家了。

回到涼快一點的宿舍，夏青用紙巾擦了把臉，而後從桌面上的塑料袋中拿出一串提子，将它放進一個大碗裏，到陽臺的水龍頭接水。

哇啦啦的水流進碗中，沖刷着紫紅色的提子，激起一顆顆剔透的微小水珠。

水流沒過提子時，她将水龍頭關上。

碗中的倒影裏露出了一個腦袋。那腦袋還沒有排球大小，呈胖胖的栗子形，毛茸茸的，兩只滴流的大圓眼睛呈淺綠色，看不見耳朵。

“姐姐，這是什麽？”那腦袋發出了稚嫩的聲音。

“提子。”夏青看着水中的圓腦袋說。

“好吃嗎？”

“好吃。”

它飄在空中，竟然沒有身體，腦袋下面的毛毛正呈波浪狀快速飄動。

“是什麽味道的？”

“甜甜的。”夏青回答着，手上動作不停，快速地将提子洗幹淨。

它飄到夏青的肩頭，停在上面，安靜認真地看着夏青手上的動作。

提子洗完，夏青首先遞了一顆給肩頭上的栗子腦袋，再送了一顆進自己的嘴巴，轉身進到寝室裏。

剛坐下，便聽見了敲門聲，帶着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親，您的奶茶到了，請出來取一下。”

夏青聽見聲音，從碗中摘了一顆提子，走到門口。

門外的大刀身穿米色的連衣裙，晶亮的眼睛彎彎，一臉笑盈盈的，黑色的長發在後腦勺紮着簡單的低馬尾。

“吶，你的奶茶。”大刀遞過奶茶。

“謝啦。”夏青一手接過奶茶，一手将提子送到大刀嘴邊，“啊——”的示意對方。

“什麽東西？”大刀還沒看清是什麽，只下意識地張嘴，一顆圓圓的東西便滑入了口腔，她一口咬下，一邊含糊地說着，“好甜。”

“提子，進來吧，還有好多呢，一起吃。”夏青笑說。

“等會兒，我有零食，正好配水果奶茶嘿嘿。”大刀說完，快速竄入隔壁寝室，又拿着一小袋東西溜進了夏青的寝室。

兩人吃着東西，聊起天來，夏青時不時悄悄地将一顆提子遞到肩頭。

傍晚，漸變的晚霞暈染了天空，清涼終于開始眷顧上南大學的校園。

夏青和大刀走向學校食堂方向。食堂離寝室不遠，正好夾在男女生宿舍之間。

在進入食堂之前，夏青轉頭望了一眼了男生宿舍方向。

男生宿舍入口處徘徊着一個身影，那身影渾身冒着薄薄的黑霧，在它轉過臉來之前，夏青便回過頭走進了食堂。

暑假期間食堂僅開放一個打飯窗口，大刀打完飯菜拿着餐盤轉身離開，一雙眼睛正帶着渴望，随着頭部的轉動緊緊盯着她手上的餐盤移動，待她走遠，那道視線又重新落在了窗口裏的飯菜上。

輪到夏青，她上前一一點了菜，忽視旁邊那道強烈的視線。

此時的窗口旁正站着的一只近一人高的妖怪。

夏青打完飯菜，在那強烈的目光中鎮定地轉身離開。

“青君，這裏這裏！”大刀正坐在一個大風扇下方的餐桌後，對着她的方向瘋狂招手，“這裏好涼快！”

快吃完飯的時候，夏青放在桌面的手機震動起來。

“陌生號碼？”大刀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屏幕。

夏青疑惑地接起電話，那頭傳來清澈的男聲，“同學你好，我在綠化林旁邊撿到了一個U盤，上面貼着你的電話，是你掉的U盤嗎？”

“U盤？”夏青聽着便迅速想起了今天塞進了口袋的U盤，她摸了摸自己褲兜，又伸手進去掏了掏，沒有，她忙道，“是我的，可能是今天經過綠化林的時候弄掉了，謝謝你幫我撿到了。”

“沒事，你住女生宿舍嗎？我待會要離開學校，晚上回來的時間可能會比較晚，你要是不急用，我回來之後拿過去給你。”

夏青想到晚上還要處理資料，說，“你現在趕時間嗎？我晚上需要用U盤，如果你現在方便，我過去找你可以嗎？”

“不算趕，你過來吧，我就在綠化林旁邊的小廣場。”

“行，太感謝你了，我五分鐘到。”

那邊似乎輕笑了下，“好，不用太着急。”

夏青放下手機，開始大口往嘴裏塞飯。

“U盤丢了？五分鐘？去哪裏？”大刀問。

夏青含糊應着，“唔......綠林廣場。”

“趕得上嗎？別噎着了。”

“唔唔。”夏青三兩口把飯全部扒嘴裏，用手跟大刀示意自己先離開。

“快去吧，我給你收餐盤。”

夏青快走出食堂，目光掃過一排的共享單車，快速選了一輛，掃碼，開鎖，一氣呵成。

共享單車逆風飛馳在校道上。

因為能看見他人看不見的妖怪，為了不露出異樣，夏青從小便善于隐藏心思和情緒，也很少主動與人交往，氣質也愈發內斂起來，對人也盡量保持适度的距離，只有在常常接觸的朋友面前才會顯得明朗，不熟的人一般都會覺得她有股疏離感。

性格使然，她跟不熟悉的人一般都很客氣，當然也有很不一般的情況。

停下共享單車，夏青大口喘氣，遠遠地便瞧見了在綠林廣場的石椅上坐着一個男生。

那位男生身着清爽的淺色上衣，旁邊放着一個背包，廣場上暖黃的照明燈光灑在他身上，他低着頭看手機，手機屏幕光映在他的臉上，為眉眼蒙上了一層柔和。

“同學，你好。”夏青盡量平複着因疾速騎車而紊亂的氣息，打招呼道。

男生擡起頭，看到夏青，露出了一個笑臉，清爽、甜美、純粹的笑容。

夏青看着那張臉楞了一下，這種笑容她還從未在男性身上看到過，尤其是從她俯視的角度看去，那笑容還帶上了些許嬌羞。

他臉型有點偏方臉，線條淩厲，眉眼立體，桃花眼，膚色白皙，薄唇帶着微粉色，整張臉笑起來卻很舒展，眼睛微微眯起，莫名讓人想到了柴犬治愈的笑容，看得人心情都好了起來。

“你是來拿U盤的嗎？”聲音是低沉的清澈，像是清泉底下的暗流，清而沉。

夏青回過神來，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哦是的，是我。”

男生遞過U盤，“給，你是從宿舍過來的？其實不用那麽着急，我的時間也不急。”

“謝謝！我從食堂過來的，還是不好耽擱你的時間。”

兩人沒有多談，簡單道個別就分開了。

夏青正要騎上共享單車離開，轉頭瞥見了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身影從陰影中轉出來，渾身冒着薄薄的黑色煙霧，半人高，雙肩聳拉得仿佛是沒有肩膀一樣，頭上的一雙眼睛像熬了一宿夜無精打采的模樣，妖怪幽幽地看着男生的背影，朝着男生離開的方向走去。

夏青轉頭細了一眼，這是今天在男生宿舍門口徘徊的那只妖怪。

這種妖怪可能會影響到人類的心情或者氣壓，被盯上的人可能會一直陷在某種低落的狀态中，久而久之整個人就會變得很頹。

她從小便見過各種各樣的妖怪，但不知道它們的名字，只是粗略地将妖怪分為三類。第一類妖怪最常見，對人類無益無害；第二類則是對人類有益的妖怪，它們會主動幫助人類，也有的是自身行為無意間對人類有助益；第三種則是對人類危害性的妖怪，有一些甚至會攻擊人類。不過後兩類一般很少見，如果遇到對人類有害的妖怪，夏青一般會繞道走。

夏青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剛剛看到的笑容。

坐上單車座椅的她，調轉車頭，朝着男生的方向騎去。

“同學！”越過妖怪，夏青在男生身後喊道。

走在人行道上的男生站定回頭，看着在校道上騎着單車過來的夏青，車上的人劉海在逆風中掀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眸倒映着路燈的亮光，細碎明亮。

“還有什麽事嗎？”他疑惑問道。

“我還沒正式向你道謝，你不是要出學校嘛，看你的方向應該是要從南門走吧，我想請你吃南門的小吃街，當道謝，可以嗎？”

“不用在意的，舉手之勞而已。”他揮手輕笑道。

兩人因為談話而停下了腳步，後面的妖怪漸漸跟了上來。

夏青忙道，“正好我也想去小吃街買吃的，你就給我個機會吧，我真的想好好跟你道個謝，不然我過意不去。”她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道德綁架這位男生，但也顧不了這麽多了。

男生看着夏青的眼睛，笑了起來，“行，那就勞你破費了。”

沒等男生說完話，夏青便跳下了單車，“同學，你騎我這輛單車吧。”沒等他答應，她便把車迅速擡上了人行道，硬推到男生面前，拉起他的手放在車頭把手上。

男生看着她的操作愣了愣，還沒說出話來，她又道，“我有兩張單車月卡，不用花錢，我去前面那裏騎一輛，這輛适合你。”

說完她便往前跑去，只來得及扭頭喊道，“快跟上來！”

兩人乘風相繼離開校門，在小吃街旁停下了自行車。

夏青回頭看去，發現妖怪沒有跟上來，松了一口氣。

被這種妖怪盯上，一般要在不被注意到發現了它的前提下快速地離它遠遠地，要麽盡快到人多熱鬧的地方，大部分妖怪都不敢跻身在人群之中。

當然還有一種極端的方式，那就是攻擊它，但對于看不見妖怪的人來說，很難，對于看得見的夏青來說，既不容易也不方便，她不希望再被別人以為自己精神有問題了。

當然，即便有人可能會相信她，她也不希望他人因為自己陷入整日不安的境地。畢竟不知道便不會在意，一旦知道了，而自己卻無法察覺也無法控制，不安将會在心中滋生，永無寧日。

“你待會回學校嗎？”男生問。

“嗯。”夏青點點頭，撇了眼男生的背包，問，“你出去上課嗎？”

男生微微笑着搖搖頭，“沒有，去游個泳，學校的泳池暑假不開放。”

兩人得知對方都是大二的，也知道了對方的名字。男生是不同學院大二的同學，名字叫林舒楊。

買完吃的，兩人便再次分來了。

林舒楊一個人走在路上，想起剛剛的女生，總感覺哪裏奇奇怪怪的。

夏青車頭挂着兩份小吃，騎着共享單車回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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