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魔鬼
亂心
阿巷看到那兩人已經走了，也跟了上去。
走了很久，這夜色也顯得漫長，總也過不去。
直到一處荒地上，一個小小的土堆前。
江魂：“這是......”
“我的墳。”朱心在那個小土堆前蹲下，從那土前扒拉出了灰褐色的東西，随後，他笑了笑，說：“他還真送了。”
江魂一時愣住了，因為這是他見過的最凄涼最沒面的墳。墳前什麽都沒有，只有勉強在風中立着的破木牌。
而且，這是什麽地方，不是墳地，也不是什麽亂葬崗，而是人跡罕至的荒郊野外。
景家是有是多嫌棄他也會連個埋葬的地方也不容給他。
江魂：“你覺得他在這？”
朱心站起來，四處望了望，說：“看來沒有，也或許，他給我采花去了。”
江魂扶住額頭，說：“魂魄一般是碰不得人界的東西的，更何況他是個殘魂。”
他說的是“一般”，因為像他和冥王以及一些魂力很大的魂魄，是可以借助術法做到與人界聯系的，也就是說，是可以觸碰他想要的東西的。
二人無奈，只得在這裏等着。
朱心坐在自己墳前，突然說：“大人，像南亂這種情況還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是嗎？”
江魂點點頭：“去了冥界，一切好說，你們要還是想呆在人界，投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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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想到，人死後真的有另一個世界，”，朱心笑笑，“我死後發覺自己還有意識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江魂輕聲問道：“是因為自己可以報仇了吧？”
“算是吧，也是因為，我可以陪着他。”
江魂：“......你進得了景府？不是有符嗎？”
江魂之前進景府時注意到，門上，柱子上，欄杆上都貼有禁止鬼魂近身的黃符。
朱心：“哼!憑他們那三腳貓的功夫，還能攔住我？不是還有阿巷那丫頭嗎？”
怪不得阿巷混進景家，原是為了這個。
“就是說，借助阿巷姑娘，你一直都在景公子身邊？”
“也不是一直，有時候我感到自己力不從心，就得被迫出來，休息一段時間。”朱心像是說着随意地話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魂魄如果一直在人界呆着是耗費心力的過程，最後會魂飛魄散的。
寂靜了會兒，朱心又問道：“大人，你說，人間這麽苦，為什麽要來呢？在冥界呆着不好嗎？”
“我不知道，或許覺得人間苦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大部分人還是有苦有甜吧。在冥界的那些，他們不用經歷人界的那些事，也沒有人界的一切規則和束縛，自由是自由，卻少了些什麽，我想這就是他們要投胎的原因吧。”
朱心想了想：“也是，那你呢？大人，你只有上一世的記憶，想不想知道前幾世的事情？”
江魂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說起這個，只是道：“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沒必要。”
朱心點點頭，接着問道：“你想不想知道冥王的？”
江魂倏地望向他，卻看到朱心哈哈大笑了起來，他一時有些無語道：“無聊。”
“我可不是無聊，”朱心笑夠了，接着道：“他的事我可清楚得很，你難道不想知道？”
江魂道：“我看過你的生平歷程，你沒有不失掉記憶的時候，也沒有接觸到冥王的過程。”
“誰說我沒有！”
這時卻刮來一陣風，江魂正等着他後話，卻沒有聽到。
“你——”江魂剛想問。
“噓！”朱心輕聲道“聽到什麽沒有？有人來了。”
果真，有嘈雜的腳步聲往這邊傳來，越來越大，二人很快就隐去了身形，不一會兒就見前面來了許多打着火把、扛着鐵鍬人們。
他們穿着粗布衣裳，長得身強體壯，活像是一群莽夫。
他們在朱心墳前停下，只聽到前面領頭的其中一個人說：“就是這兒吧！”
“沒錯沒錯，就是這兒，那人給我們的地方就是說的這裏。”
“寒山西北角，接近懸崖邊，那就是這兒了！看這可憐的小破墳，沒跑了！”
“你們快看，就這個人，朱心！”那人拿起了那塊木牌，上面潦草地寫着“朱心”二字。
朱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腹诽道：“這可是南亂給我刻的，怎麽能讓這群活像打劫的看的呢？真是豈有此理！我倒要看看你們想對我的窩做什麽？”
有人呸了兩口，就扛起鋤頭，喊道：“開挖！”
朱心：“......”
“大人，你聽見沒？他們要刨我墳？”
“聽到了。”
“.......聽到了？然後呢？大人？”朱心一直在叫江魂的名字。
江魂無奈，就說了句：“靜觀其變。”
“......”
“挖到了！”
“刨地挺快，怕不是群盜墓賊吧。”
江魂忍不住提醒道：“盜墓的也不會盜這種墓吧。”
“......”
他們都紛紛上前，打算合力将棺材板擡起來，卻不曉得從哪兒刮來一陣大風，将棺材蓋刮跑了。
刨墳的：“......”
江魂回頭一看，卻是見朱心使了個魂力，幫着那群人把自己的墳刨了個徹底。
朱心自認生前長得好看，但也架不住屍身經久腐蝕的自然規律，所以，這三年過去了，自己的屍體不是已經成了一堆枯骨就是一灘屍水，不會有更多了。
索性，就不看了！
可這時，卻傳來衆人的驚呼聲：“這，這這這這......怎麽沒有啊！”
朱心和江魂俱是一驚。
上前查看，果然是什麽都沒有！
竟是具空棺！
江魂：“這是怎麽回事？”
朱心震驚之餘，只是搖搖了頭。
他死後，魂魄被留在景府，他擔心景南亂，就一直跟着景南亂，沒有注意自己的屍體。他當時是想人都死了，身體也是身外之物，不重要。
可江魂知道，屍身，包括被處理後的屍身，像是骨灰、殘骸等都可能被人利用，對魂魄造成傷害。
就比如，上次秋峰就是用了顧清的殘骸使他的心境破滅，使她魂散的。
江魂還想說什麽，就聽到有一陣陰風刮來，手腕上的鈴铛又響了起來，而且愈來愈劇烈。他意識到有東西來了！
果然，不多時，就見不遠處的樹林中慢慢出現了一個身形，那樹林是黑色的，被黑霧罩着般。
那些來倔墳的人們也看見了，都往後縮。
而這時，阿巷也來了，但她看不到隐去身形的朱心和江魂。
“你們怎麽把朱心的墳刨了？誰讓你們這麽幹的？！”阿巷顯然十分生氣。
其中一人瑟縮着說：“大小姐，可千萬別說這個了，你看那邊，那是什東西啊？怪可怕的。”
衆人都紛紛說：“是啊是啊，那不會是公子的鬼魂來索命了吧！”
他這麽一說，衆人都感到身後起了涼風，更害怕了。
阿巷也看向那邊，她看得有些模糊，但這身形很是熟悉。
“是他！”朱心低聲說。
江魂：“景南亂？”
朱心：“是。”
在不久後，景南亂的身形從霧中顯現，衆人看見了都叫了起來，團成了一團，阿巷也是一驚。
可是，奇怪的是，他行動緩慢，眼神空洞，就像個僵屍一樣緩緩走着，白色衣袍長長地拖曳在地上，衣尾沾上了泥土和血跡。而與這種情形不一樣的一點是他的手。
他的一雙手半握着，而手腕上有着淚痕和淤青。
朱心自從他出來後視線就一直在他身上。
他呼了一口氣，想要上前。
“別去！”江魂用胳膊擋住了他，“你看他眼神空洞，意識非常弱，恐怕不認識你，會傷到你的。”
朱心隔開了他的阻擋，徑直上前。
江魂皺起眉頭。
衆人看着景南亂的魂魄一步步往前，一時不敢逃跑，只是在阿巷身後躲着。
阿巷歪着頭，只是看着，在原地晃了晃手，問道：“景南亂，你認得我嗎？”
景南亂沒反應，但卻停了下來，因為朱心擋在了他面前，他能看到他。
阿巷和那群人都一愣，正在疑惑為什麽停下來時，那邊朱心輕聲喚他：“南亂？”
看景南亂沒有反應，他繼續輕聲道：“三年了，你還記得我嗎？我，我錯了，你來這裏是做什麽的？難道，”他看了看景南亂的手，問道：“你手裏是什麽？”
說到這裏，景南亂的神情仿佛有一絲動搖，他好像很遲鈍地聽懂了些，竟讓低下了頭，好像在看他的手。
然後，景南亂竟然遲緩地開了口：“你......是...誰？”
朱心聽到後心一滞，随後他的心痛極了，他想過景南亂會不理他，生他的氣，甚至于不原諒他，要與他分道揚镳，老死不相往來，可是，他沒想過這個人會不記得他。
朱心心慌了。
他呼吸急促，艱難說：“我...我是朱心啊。你怎麽能不記得我呢？”
身後的人聽到一個鬼魂說話了，一時有些急躁，都叫了起來。
阿巷被吵得頭疼，喊了聲：“閉嘴！”
朱心本來就難受，更是被吵得不行，他使了個法決，将那些人震飛了好遠。景南亂像是被他後面的人吸引過去了，歪頭看向他後面。
朱心看他還有空去注意別的，頓時一股子委屈和怨氣都湧了上來，就跟着偏頭，特意擋住他的視線。
景南亂往另一邊瞥，他也跟着瞥到那邊。
“你看看我，”朱心噘嘴：“你還有空看別人？”
江魂一直在一旁看着，看到這幕景象，眯起了眼。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之間，景南亂像是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景象，一掌把朱心拍飛了。
朱心：“......”
江魂在後面托了朱心一把。
朱心停下後，忍不住吐了一口血，身形也現了出來。
他擡頭看向景南亂，只見他一眨眼的功夫就移到了阿巷身前，阿巷一看，立刻被逼的後退到了墳上。
阿巷站在墳上，看到朱心後，喊道：“朱心！這是怎麽回事？他竟敢打老子！”
朱心此刻被震得腦子發暈，也不忘怼人：“誰教你這麽稱呼,咳咳,自己的。還有，別在我份上踩。”
阿巷撇了撇嘴，然後翻身跳下，從腰間抽出了一把鞭子，摔在地上，說：“景南亂！別以為你現在成鬼了，我就怕了你！”
景南亂在身前不動了，嘴唇閉合着，想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慢慢才吐出幾個字：“誰？”
阿巷歪了歪頭：“什麽誰呀？”
“誰...動了墳？”
朱心心裏一動，阿巷卻是眉頭一緊，不自覺地望向了身後被震飛的那群仰倒在地上的人們。
景南亂很快意識到了什麽，立刻越過了阿巷，襲向了後面。
朱心睜大了眼睛，喊道：“不要！”
前面沙土飛揚下，江魂閃身到了前面，一擊就讓沒有防備的景南亂後退了好遠。
“哎？死神大人也在呀！好熱鬧！”
“你閉嘴！大人，這可怎麽辦啊？他連我也不認識了！”朱心嫌棄地道。
江魂沒空搭理拌嘴的那兩人，閃身祭出了斬魄刀，與景南亂纏鬥起來。
可，景南亂只是躲，也不攻擊，手一直保持着半握的狀态。其目标只有江魂身後那群人。而看到那些人手上的鐵鍬更是激怒了他。
他腳下速度更快，江魂步步緊逼，讓他無路可退。
朱心見景南亂處于下風，喊道：“大人，你，你別傷了他。”
江魂一頓，這瞬息之間，就被景南亂搶了先機，他周身散出極大的煞氣，江魂一個沒注意就被包圍其中，江魂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刀。
朱心想要過去幫忙，卻別阿巷拉住：“你過去幹什麽？”
朱心甩開了阿巷的手：“沒見死神大人有危險嗎？被那東西碰到可是要永遠消失的！”
“就是因為這樣，你去了也沒用啊！他可是死神，不會魂消魄散的！”
朱心不聽，非要上前，突然身後一陣風襲來，卻是一根鞭子将他全身上下綁了個徹底。
朱心被絆倒在地，吼道：“阿巷！你！”
這是根縛魂鞭，上面有朱心的一點殘魂，可以用來和朱心産生聯系。
但此時，這鞭子上的殘魂已經認了阿巷做主人。
“你哪來的我的殘魂？”朱心感受到後紅着眼質問道。
阿巷運動了下手腕，道：“這你就不用管了，你放心，我會把你的人好好帶回來的。”
朱心睜大了眼睛，問道：“你想做什麽？”
阿巷沒有言語，閃身進了那黑不見底的煞氣中。
江魂在黑色怨氣中看不到鬼影，遂動身抽出了笛子，打算試試這一個月來練習的成果，他将笛子放在唇邊，吹出了一曲寧靜悠遠的小調。
他邊吹邊注意着周遭，突然，後面來了動靜，他閃身躲過。
笛聲仍在繼續，可是這周圍的煞氣仍然沒有要消散的打算，這怨氣竟然這麽大，曲子都不能安撫的了。
江魂心裏在糾結，萬不得已，他不想用殺招。
這時，身前一個銀色的東西閃過，江魂一躲，一根銀線從他眼前穿過，徑直襲向了他的後方。
江魂回頭，看到景南亂的魂魄被束縛在這條銀線中，動彈不得，只是從喉中發出低沉的聲音。
只聽前方傳來阿巷的聲音：“大人！你趕緊将他制住，我只能給你拖延時間用。”
安撫這種沒有意識發狂的鬼魂，除了吹響安魂曲外，只能誅滅。
可是，除了這些，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什麽！
這時，那根細線就斷了！
景南亂的魂魄到江魂眼前後，他沒有躲，随後，胸口一滞，吐出了口鮮血，随後他面前閃出幾點血紅，頓時，黑色的怨氣消失地無影無蹤。
他感到腰間有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只骨骼分明、修長幹淨的手。
随後，他感到腰間一涼，知道自己這是又挂彩了，那雙手立刻被染得不幹淨了。
他輕聲道了句：“冥王。”
然後倒地不省人事。
銀線斷了的那一刻，阿巷就被怨氣侵染了全身，此刻已是要死的神态。
朱心見到阿巷的樣子，想站起來，鞭子也像是感應到了什麽松了，他上前抱住了阿巷，一時間沒有哭出聲，他只是很呆滞。
他開口：“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但卻沒有聲音。
阿巷張着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朱心急促地摸着阿巷的頭，又向下探了探胸口，他不相信她會死。
冥王站在一邊，一手扶着江魂，說了句：“她死了。”
朱心神情呆滞了片刻後，他仰頭張大了嘴，卻是發不出任何聲音，好久才從他喉嚨中發出一聲長嘯。
安撫失了心智的魂魄，除了曲子，其實還有死神的血和......
朱心只是抱着阿巷的屍體，好久，他眼前掉落了一個小小的紫色花瓣，讓他眼睛動了動。
他撿起那朵花，放在手中看着。
他啞着嗓子問道：“南亂呢？”
“引魂燈中。”
他沒有掉淚，只是眼角泛紅。
鬼魂是不會哭的。
冥王心裏嘆了口氣，說：“回去再說吧，她應該去了冥界。”
朱心搖搖頭：“你不懂，她不會跟小鬼走的，她寧願一個人在外面，這個時候了，也不出來和我道一聲別。”
“大人，你先走吧，死神大人他，”朱心擡頭看了看江魂：“他還是舍不得下殺手，你替我謝謝他。”
“南亂，也擺脫代為照顧了。”
冥王點點頭，只是問道：“你還會回來嗎？”
朱心哭笑了聲，看向冥王：“當然了，冥王大人你缺我還能辦成事嗎？只是，可惜了這個丫頭，我找到她後就回冥界。”
冥王沒再說什麽，一陣黑霧後就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