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尋瑕(五)
尋瑕(五)
腳步聲漸漸離開,逐漸四周只剩下唱經的聲音。墨明兮縮在箱子裏,富餘的空間并不太多。又等了一陣,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墨明兮費力地抽出一只手,嘗試着輕輕去推頭上的蓋板。這樣的動作并不好發力,蓋板也紋絲不動。他歇了一會,再去推的時候用了些狠勁,卻猛然發現,這蓋板似乎被釘死了!
墨明兮在狹小的空間中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不僅僅是推不開,他用了術法也破不開這箱子。一番驚懼下,他嘲笑起自己來:“怎麽沒想到會開不了箱子呢?”
四口箱子靜靜地躺在地上,和其他十幾口箱子一起。這塔中是空的,中間一根立柱直通塔頂。就像有雙眼睛從九層之上盯着這些箱子,他們全都在密切的注視之中。
忽然其中一只箱子上鼓起一個小方塊,方塊動了動,一點點被人從裏面推出。箱子上有了洞口,狹窄的洞中伸出一只手來。這只手左右摸索了一陣,幹脆探出來半只胳膊,終于摸到了箱子上的繩結。劍指一轉,雖然別扭,但捆住箱子的金色繩索終于掉落了。
季鶴白推開箱蓋,從箱子裏鑽出來:“墨……”
他看着滿地的箱子,無奈地笑了下:“哼,我怎麽沒想到會被放在一塊呢。”
季鶴白一個一個箱子摸索過去,底層回蕩着整齊的節奏敲擊。有的箱子裏傳出金屬碰撞的聲音,更多的箱子裏傳出來若有若無的掙紮聲。季鶴白終于在接近正中的箱子裏,聽到了同樣的節奏。
他找到這裏花了些時間,趕忙将繩索破開。随着蓋子緩緩擡起,墨明兮一瞬驚疑的眼睛露了出來,他嘆氣似的說:“你在這裏敲清靜經的調子?”
季鶴白将箱蓋挪到一邊:“我知道你能聽出來。”
墨明兮坐在箱子裏半天沒站起來:“你怎麽出來的”
“我在箱子上鑿了個洞。”季鶴白拉住他有些冰涼的手,讓他借力跨出箱子。
墨明兮環顧一圈四周,暗沉的塔內安靜地放着十幾口箱子,散射狀延伸向四周。他笑道:“你沒想到所有的箱子都放在一塊了吧。”
季鶴白踢開地上的繩子:“早知道給你箱子也掏個洞。”
看着地上的空箱子,墨明兮臉上露出一抹疑惑:“空箱子為什麽沒有被打開?還是說需要擡走的東西還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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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鶴白看着地上的空箱子,也沒有打算把蓋子合上,反而是指了指上頭。他從箱子裏出來就覺得有人盯着這下面,只不過他并不驚慌:“比起什麽時候收箱子,上面有人看着我們。”
墨明兮下意識的要躲,擡腳就磕在箱子上。這一磕把箱子踢遠了些,将地上的紋路漏了出來。
這紋路非常的深,蜿蜒着爬上正中心的立柱。鑿痕裏流淌着源源不斷的靈力,像是樹根一樣盤虬卧龍。
與這靈力無關的是,枝幹勾連着箱子本身。墨明兮開口說道:“這箱子恐怕是為了将那修士帶出去的。”
聽到這話,季鶴白的臉上沒什麽波動,事已至此,爬上塔頂才是最為重要。他朝着一側的樓梯口走去:“我們先上去再說。”
四周安靜得厲害,墨明兮跟在季鶴白身後上樓,心裏仍然覺得哪裏有什麽問題。他們沿着牆上的階梯旋轉着往上攀爬,這一路上十分枯燥乏味。
墨明兮仔細觀察着這些刻痕,和星衍閣那種并不相同。這些痕跡就像是一棵糾纏而生的樹,不斷地傳遞着養分……
墨明兮朝着中心的立柱伸手去,發現這靈力并非下行滋養土地,而是源源不斷地上行彙聚到頂層。他想順着靈力一路探尋上去,卻在接近頂層的時候被硬生生截斷。
“仙人?”墨明兮喃喃自語:“靈力彙聚到仙人那裏去了?”
季鶴白聞言停了下來,朝着柱子望去:“我們要是……”
墨明兮遲疑道:“倒也不能就憑這個将這柱子斬斷吧……”
季鶴白笑起來,他原本只是開玩笑,卻不想墨明兮認真應和:“這柱子我倆能斬斷?”
墨明兮推了推他的肩膀,語氣也松快許多:“走吧,這才爬了幾層啊。”
季鶴白回頭朝着墨明兮道:“知道……”他的聲音忽然停頓住,用一種十分毛骨悚然的語調說:“墨明兮,你背後有人。”
墨明兮跨上樓梯的腳都沒來得及放下,僵在當場:“你別開玩笑了。”
季鶴白一手按着墨明兮的肩膀,他起初也覺得自己看錯了,畢竟墨明兮的頭發确實很多。可是發帶顏色太過突兀,季鶴白認定那就是一個人,幾乎貼在墨明兮的背上:“我沒開玩笑。”
墨明兮絲毫沒有感覺,也不是修元塔的氣息。這個地方怎麽可能有人,他聲音不由自主地微微發顫:“你說什麽?”
季鶴白沒開玩笑:“你身後有人。”
墨明兮緩緩轉過身去,一張大臉近在咫尺。墨明兮猛地後退,腦子裏閃過箱子裏那個奄奄一息的修士的臉。
季鶴白在他後退的瞬間就拎住他的後領,順勢往上又走了幾階臺階。
那個人的臉露了出來,依舊是李冉那張臉。
墨明兮心有餘悸之際,立刻結印鎖住了他的靈脈。李冉臉上登時浮現出痛苦的神情,張了張嘴斷斷續續說道:“輕輕輕點,有話好好說。”
墨明兮并不想行此術法,只是此人詭谲不似尋常修士,又有玉京一事在前,他不得不出此下策。這法子僅僅對低階修士有用,鎖得住他證明他真的只是金丹境界。墨明兮道:“你為什麽跟着我?你我是不是見過?”
“嗯?”李冉痛苦的聲音裏帶着刻意地驚訝:“小道我不過是和你們一樣在爬這修元塔而已。原來你這樣鎖我靈脈就是覺得我眼熟?小道我自認為長着一張普羅大衆的臉,世間有幾人相像的也沒什麽特別。”
墨明兮并不吃他這套,也不覺得自己是認錯,并沒有因此感到愧疚。手上的結印又多了一重:“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李冉仍舊故意說得自己無辜,但臉上的痛苦卻不像是虛假:“你要是當時就叫住我,我就站定讓你看清楚了。何必弄得我也進到這四方城裏來了呢?”
墨明兮眉頭緊鎖,他非常清楚這人是不是李冉,他并不是靠這張臉來判斷。雖然想不起來,但他這種熟悉感,是源自于其他更加具體的東西。只是李冉看上去強行鎖住靈脈也問不出什麽,墨明兮松了結印又給了他一次機會:“你好好說,我不再鎖你。”
“哎。”李冉輕嘆了一口氣,語氣變得十分悲傷:“和兩位不一樣,我進來了可是要非常之慘的。你也看到了,之前我被鎖在那銀牆壁裏頭。現在進來了,免不得要吃苦頭咯。仙人啊,他也恨我。”
墨明兮根本不信他這套說辭,只是見他也不逃跑。可墨明兮偏偏不知道這人到底怕些什麽,若是真的得不到答案恐怕也只能放他離開。
季鶴白目光沉了沉,李冉一而再再而三的胡說八道。他并未動手,只是威脅道:“仙人恨你是吧,我可不怕被仙人發現。”
李冉微不可見的瑟縮了一下,他似乎輕易被季鶴白威脅到。只是墨明兮聽來這話并沒什麽意義,在他看來李冉并不怕死。
李冉果然很快又嘚瑟起來,方才那害怕都是演出來的,不過用來奚落一番季鶴白而已。他得意道:“我反正都在這裏了,管他為什麽有何意義?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從哪裏來?”
墨明兮道:“你從岩谷而來。”
李冉揚起眉毛:“哦,你知道岩谷道場的事啦,那你還知道得蠻多的嘛。小道我确實在岩谷道場有些建樹,只不過和修元塔比起來就差遠啦。只是嘛,你也看到我不過一個金丹,想要到境界還是需要些手段的。”李冉口若懸河,似乎要說個不停。
墨明兮敏銳地感覺到這手段的不對勁,瞬間打斷他的話:“等會!什麽手段?”
李冉面上得意洋洋,一臉自得地說道:“當然是成為大乘的手段啦。什麽修真,大家都渡劫成功,唯獨我被打了下來。我難道不是大乘嗎?我身上的靈脈修為就不是大乘嗎?”
墨明兮面色凝重,他從剛才開始就覺得李冉不大對勁。李冉說話看上去有禮,但十分像是刻意為之,稍有得意處便會露出馬腳。他強硬地問道:“什麽大乘?”
李冉不着急回答,緩緩撩起衣袖,露出他顯得既不協調的手臂來:“你看這截手臂,是大乘的。這邊的手,也是大乘的。”他挑釁的看着墨明兮:“我身上還有其它你看不看?”
墨明兮簡直覺得他瘋了,但于此同時他也覺得自己對李冉越來越熟悉。
李冉看到墨明兮的表情,瞬間臉上多了分不屑:“看來你并不知道我一開始在岩谷做了什麽,找到這些東西并不難,也不需要害幾個大乘。”
墨明兮咒訣在指尖蓄力:“你做了什麽?”
李冉絲毫不懼,他朝着自己胸口一掌,将靈脈的虛影浮出來:“渡劫失敗後我發現只要這身體是沒用的,重要的是裏頭的靈脈。後來這些才厲害呢。”他細細地分裂着自己的靈脈:“這一截靈脈是大乘的,這一截也是,它們都是。拼起來的我怎麽算不得大乘呢?”
墨明兮看着他全身和靈脈,沒有幾處是他自己的,他東偷一截,西取一段,看起來就像是個人,其實已經全然不是。就這麽在修真界中一路騙到了渡劫?墨明兮油然生出一股厭惡,冷冷道:“你瘋了。”
李冉笑了笑:“你罵我?”他此時又回到了原樣,散發出一種全盤掌握的自信:“你都要破境了拿什麽罵我?跌破洞虛你覺得無所謂,要是合體也破分神也破,你還不如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