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預言
預言
轟!
一道劍氣,兩人高的巨石被劈去了三分之二,山門石碑就剩下一個宗字。
墨明兮托着腮坐在巨大的宗字旁邊,碎石塊咕嚕咕嚕從他身邊滾下樓梯。
山腳的方向,哆哆嗦嗦上來一個少年,老母雞似的将三五個低價底子擋在身後。
符紙蝴蝶振翅般的聲音混在熟悉的劍氣裏,墨明兮眼中映着少年指尖靈符的光芒。
“符修?”墨明兮伸手拂過石碑的斷口。
寬大袖袍滑落,露出一截近乎透明的蒼白手腕。
墨明兮思索一會:“鏡水宗?”
“這樣的小門小派也欺負。”他翻轉手腕,看着自己虛無實體的手掌:“修真界沒了我,素質明顯降低了。”
墨明兮記得自己在問劍臺上與季鶴白切磋,陰差陽錯入了自己的衍天之相中。入相之前當胸一劍,現在應該已經涼透。
衍天之相是未來之景的預示,墨明兮的算籌人稱天機算盡,誰承想把自己算沒了。
頭頂一陣洪鐘般的傳音:“鏡水宗,符修之力如何?”
墨明兮直搖頭:“簡直有病,你管它如何?”
卻見幾個鏡水宗弟子哆哆嗦嗦伏地跪拜:“不,不能與劍修抗衡。”
墨明兮眉頭一蹙,站起身來,他倒要看看是哪個喪心病狂的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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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暗沉,泛着劍陣的紅光。
磅礴的威壓自遠處而來,劍意弧光如飛魚渡海逐漸向這邊逼近。
喀拉喀拉,山下石階被劍意碾得粉碎。
獵獵罡風中,一道雪灰的身影緩緩而來。
這身形高挑,如蒼松覆雪。手中之劍,沉如冬夜。
墨明兮雙手籠在袖子裏,逐漸看清來人的臉:“是你啊,季鶴白。”
季鶴白?!
墨明兮推了推那鏡水宗弟子的肩膀:“揍他,快,拿你的靈符揍他。”
他的手穿過相中虛影,未能改變即将發生的事情。
鏡水宗的少年瞧着十四五歲的模樣,在劍海之中重新站起。指尖靈符明明滅滅,很快便耗盡了。
少年登時倒地,他不甘的擡頭,想要去抓住季鶴白的衣角,将他也拖進這無邊的苦海之中。只是他剛往前伸手,無形劍刃就在他道袍上撕開一條口子。
墨明兮眼見少年搖搖晃晃的退了幾步,伸手想要接住他。可他在相中無形,少年依舊倒在他剛剛坐着的地方。
季鶴白懶得一顧,擡腳朝遠方走去。所行過之地皆成廢墟,劍意能及之處,無一幸免。
墨明兮怔怔地追随着季鶴白遠去的身影:“不可能吧,這還是我那個只知道練劍的破師弟嗎?”
“有什麽不可能?”虛空之中傳來一道木然的聲音:“他平時難道不這樣?”
“平時?”墨明兮沉目凝思片刻:“和我吵架打架切磋,挑戰我掌門威嚴……”
墨明兮倏地擡頭:“閣下哪位?”
空中聲如鐘鼓:“天道。”
墨明兮站在這獵獵劍風之中,看着天道天道屈尊而降。
天道藏在瑩光之內,衣袂紛飛不見樣貌。
墨明兮頂着天道的威壓,挺直身板擠出來一句話:“季鶴白這是偏執劍修,逐漸瘋魔?”
天道聲音莊重,像是照本宣科:“季鶴白于劍修一道狂念已起,成為動蕩之源。”
墨明兮半信半疑,仰頭看着那團瑩光:“這怎麽可能……”
那團瑩光似乎朝他俯身,在他耳邊循循善誘:“有什麽不可能,只不過有些也是罪有應得。你死後,觊觎你衍天大術之人奪取你的算籌,将你宗門鬧得天翻地覆呢。”
墨明兮沉默片刻,指着廢墟裏那個鏡水宗弟子:“有些?那個也是嗎?”
瑩光微微轉向墨明兮手指的方向:“他?不是吧。他不值一提。”
墨明兮看着眼前這團白光:“不值一提?”
這瑩光又轉回來:“當然,你也可以救他。”
墨明兮被攪得有些混亂:“怎麽救?我一縷殘魂去吓死季鶴白?”
那團瑩光離近了點:“這有何難?我将你送還修真界,你去奪舍,再對付了季鶴白,不就能阻止這一切了?”
如若面前不是天道,墨明兮會覺得它也有病。
只是縱然預示如此,在天道眼裏季鶴白也好想不值一提。
這天道眼裏有值得一提的東西嗎?墨明兮捋了捋頭發,指尖也從發帶中穿過。
“季鶴白也不是這樣好說服的,何況他根本就不會聽我的。”
“說服?”天道轉悠了一圈:“我是讓你去說服的嗎?你看着季鶴白草菅人命,生不出一絲将其證道的執念。”
墨明兮有些抵抗耳邊的低語,依舊不能相信相中所見。
他往後退了一步:“我已叩問天門,求仁得仁。沒有執念,不想強求了。此人修真界劍修之首,我活着或許可以一試。可惜奪舍的話,我能奪舍之人未必能将他證道。”
天道考驗般的說道:“你是不能還是不想?”
墨明兮一愣,反問道:“你是天道,何不親自将他捏碎?”
天道似乎終于垂目看了一眼墨明兮,拉着他飛身到離季鶴白更近的地方:“即便是天道,也沒法随意斷決他人生死。”
高崗之下萬劍彙聚,刺猬似的插在山包上。
季鶴白坐在其中,眉目低垂擦拭着劍身。
劍身的幽光映在他冷峻的側臉上,一派霜雪霁月的模樣。
墨明兮站在他對面,手虛虛放在劍身上:“他變成這樣之前,難道修真界裏難道找不出一個能管管他的人?”
“這事兩個月之後就會發生。”
墨明兮眼神一凝,怎麽覺得似乎和自己脫不了關系。
他不願相信,追問道:“兩個月之間發生了什麽?”
天道淡淡開口:“先是面對刁難送走了你的算籌,順手立了條規矩:天下修真,劍修為尊。旁門左道,可一劍破之。”
墨明兮眉心微聚:“缺德損招,誰會理他?”
天道繼續道:“凡以旁門左道靈骨,可換季鶴白一縷真傳。一月之內,數十上百門派被迫,好不凄慘。”
墨明兮想過季鶴白在壓力之下也許行為有失,聽到這話依舊難免心頭火起,連帶着眼前擦劍的虛影都嫌惡起來。
天道落在墨明兮身邊:“豈止啊,他還挑起争端後,還不忘提升自己。尋得修真界內的仙人,使其隕落于鼎爐之法中。”
墨明兮一面是:劍修三百年不入無情道,果然不是什麽好人。
一面又覺得季鶴白先從師父學習,再于他墨明兮管束,怎麽可能短短一月就逆行倒施。
此事蹊跷,他忍不住懷疑起來。
天道适時火上澆油:“當然了,仙人不願順從,忍辱負重對他下咒也是有的。”
墨明兮聞言瞳中一縮:“當真如此。”
“天道豈有虛言,你所行衍天之術難道是玩笑?”
墨明兮無可辯駁,眸中映着季鶴白低頭擦劍的模樣。
他們可以相看兩厭針鋒相對,但不可以堕落偏激罔顧天理。
“那你若是偏執至此,确實無可救藥了。”
天道冷眼旁觀:“你也別這樣生氣,雖說相中如此。但以前迫害你門派,巧取豪奪之人,也算受到了報複,求饒仰望。以前求而不得的仙人,現在也成為鼎爐,為修士所用,從神壇跌落。其實在你們看來也很……”他似乎在感受凡人的體會,随後吐出兩個字:“快意。”
“快意?快意什麽?”墨明兮懷疑地看着天道,幾次擡手卻又奈何不得。
修真界的天道,看上去也是不大正常。
墨明兮的舉動天道看在眼中,卻不為所動。
湊得更加近了,幾乎要碰到他的發絲:“不過他也沒放過你就對了,你雖一縷殘魂,倒還是能打入劍中做成劍靈。”
墨明兮:……
看着墨明兮僵住,天道滿意的拂去衍天之相的預示之景,抓着他的手腕命門浮在空中,等着墨明兮從震撼中清醒。
焦土幻象散去後,玉華宗上下燃燈不滅的景色浮現在眼前。
季鶴白在登天一般陡峭的祈玄道上為他挂了千條素練,遠遠一看如同青山悲哭。
天道好整以暇:“決定好了沒?”
墨明兮冷哼一聲:“我現在只想鑿開他腦袋看看,裏面到底是些什麽東西。”
他目光幾乎要在季鶴白身上穿出兩個洞來,季鶴白似有感應,忽然在山道上停住腳步,望向墨明兮的方向,張口說了些什麽。
墨明兮渾身一激靈,才發現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月光。
天道一松手腕,墨明兮的魂體被一股力道推着從空中墜落,耳邊是天道在離開前和他開的玩笑:“說不好他這般種種,是因為執念于你。”
“那我可太謝謝他了。”
墨明兮跌在季鶴白面前,他擡頭看見季鶴白眸光映月,如同銀鏡碎片般冷漠。
墨明兮換了個臺階坐下,托着腮看眼前的季鶴白。
“奪舍?”墨明兮沒法心安理得的占用別人的身子。
“我該去哪裏奪舍啊。”
墨明兮戳了戳季鶴白的衣擺:“就你往後那腦袋,我得找十個醫修來根治都不知道夠不夠吧。”
墨明兮不死心地又看了看手掌,修長,慘白,沒有實體。
“甚好甚好,要不我還是找百八十個人來揍你好了。”
季鶴白将這一片挂完,往前走去。
墨明兮跟在他身後,一步踩一次他的腳跟:“還是得你師兄我親自出手。”
話音剛落,前面的季鶴白忽然停了下來。
只見季鶴白望着月光幽幽道:“師兄,你不會沒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