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上星(八)
天上星(七)
回到酒店時已經是晚上十點鐘,但與電話中說的不同,并沒有什麽求婚驚喜。
封櫻看向溫玫,溫玫狠狠瞪了方清硯一眼,湊上前和封櫻解釋:“她有病,回來又說不想求婚了,讓工作人員把東西撤了。”
這句解釋是真是假,封櫻無法分清,可能是真的吧,但煩惱了一路,她已不想再追究。她沖溫玫擺了擺手,說自己有些累了,想先去休息。
兩人訂的一間房,溫玫愣了下,還沒反應過來,封櫻就背過身徑直離開。
方清硯站在一旁,看戲似的聳聳肩,仿佛事情與她無關。
溫玫沒辦法,豎起食指沖方清硯晃了晃,半天憋出一句“你等着”,才轉頭忙不疊跟上封櫻。
封櫻其實真的沒怎麽生溫玫的氣,但溫玫從樓下追上來,主動得卻好像在未見的一個半小時裏,犯了什麽大錯。
“你怎麽了?”封櫻推開溫玫,洗浴室裏,落下的水花将兩人緊觸的薄衣衫打濕成透明。
溫玫沒回答,望了眼對方紅唇上挂着的水珠,傾身又親上去。
袅娜的霧氣交織着微喘的呼吸,情動的戀人在這一刻忘卻其他煩惱,只記得肌膚相貼間親密的味道。
兩人沉默地從浴室到床上,直到一場徹底的酣暢□□盡,溫玫才從被子裏露出半個腦袋,眼睛濕漉漉地問:“你不生氣了吧,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
她說這話時格外小心翼翼,仿佛被丢下是這天底下最罪惡滿盈的事。
封櫻很少看見這樣的溫玫,或者嚴格點來說,此前從未見過——她不是乖巧,而是讨好地順從。
這令封櫻覺得很詫異,因為這樣的姿态,應當是她這種一無所有的人才有的。
“我沒生氣。”她其實有一瞬間惡劣的想法,想通過“生氣”來看看這份順從能為她退到哪一步,但看着對方幹淨的眼睛,她做不到這樣對待戀人。
她抱住溫玫,像平常一樣溫聲細語:“真沒生氣,我知道方律她就是那樣恣意的人,姐姐拿她沒辦法也是常事。”
戀人的理解和懷抱一樣溫暖,溫玫應當是高興的,可事實上,戀人看不見的角度,她卻一臉說不出的苦惱和憂愁。
她該怎麽和對方說,在消失的那一個半小時裏,方清硯帶她去了洱海,又在月亮下猝不及防親了她一下這種事呢?
“怎麽不說話了?”封櫻見對方遲遲沒回音,低頭去瞧對方的臉。
溫玫瞬間笑起來:“沒有,我剛剛,我剛剛就是在想,既然你沒生我的氣,為什麽頭也不回地就上樓啊,那個…叫沈意的,她跟你說了什麽嗎?”
封櫻從前不覺得自己那麽會演戲,但此刻,竟是演技精湛得連自己都折服。她挂着尴尬的笑:“她呀,也沒說什麽,就是一直在講自己和方律師的戀愛經歷,我都聽煩了。”
她這話着實不算撒謊,只是沒有講完整罷了。
溫玫“啊”一聲,也覺得尴尬,可又不知道怎麽接,只嘟囔吐槽了兩句“和方清硯談戀愛有什麽好的,她又不收心”,兩個人便漸漸都不吭聲。
“睡吧。”半晌,封櫻起身關了床頭的燈,房間裏昏暗下去。
*
封櫻是在淩晨三點被溫玫推醒的,意識模模糊糊一片,聽見溫玫對她說:“我們走吧!改一下行程,不和方清硯她們在一塊兒,現在就去麗江吧!”
人生常久的是按部就班,但當拖着行李箱、頂着月色,吹着山風奔馳在空曠無人的大馬路上時,又會別有一種痛快與自由。
溫玫說:“行李箱交給師傅,這次我安排,咱們争取爬上玉龍雪山看一眼日照金山!”
車窗外的夜風吹得呼啦啦響,昏沉的頭腦徹底清醒。封櫻心中算了一下,估計六點鐘能到麗江差不多,至于爬上雪山,她笑而不語,到時候想爬就爬吧,反正除了日照金山,見到雪山本身也很美。
一路車向北行,沿途銀杏揮手作別。
溫玫最開始還激動着,但慢慢地就靠着封櫻昏昏欲睡。封櫻失笑,搖上車窗,和溫玫安靜地靠在一起。她握着溫玫的手,聽車裏放悠揚古樸的民族調,她想,她現在覺得開心,不是因為這場說走就走的旅途,而是溫玫睡不着,想要她們天長地久的決心。
到麗江客棧,已經早上六點多,雪山自然是沒精力看,兩人窩在房間裏,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
傍晚,兩個人去吃臘排骨火鍋,又慢悠悠繞着古鎮轉。
第二天,為彌補沒看成日出的損失,兩人一大早動身,挑了個絕佳的拍照機位。朝陽從雪山頂上洩下來,形成金白交織的漸變色。
溫玫穿着紅色的民族風披肩,在封櫻的鏡頭下許願:她希望,封櫻今後一切順遂,萬事勝意!
她是真心這麽希望,比希望她們的愛情長久更希望。
封櫻沒打算許願,她向來就不相信命運,只相信自己的選擇,但在溫玫的催促下,她還是閉上雙眼,雙手合十,落進溫玫的鏡頭裏:她希望,自己有能力和姐姐走更遠的路。
是有能力更重要,還是一起走更遠的路更重要,在這一句臨時的許願裏,或許是分不清的。
等下了山,這些話也都随風飛去,她們浸心于水天一色的泸沽湖,又去香格裏拉感受與衆不同的馬幫文化。大佛寺靜靜矗立,崇聖寺三塔香火不熄,蒼山綿延數萬萬年,沒有其他人的幹預,此刻的她們仿佛比誰都要相愛。
奈何人總要回歸喧嚣的現實,五天假期一過,兩個人就不得不回到律所。
溫玫回去時定了個主意,她要封櫻來她的團隊。
本來就因“不告而別”十分不爽的方清硯自然不可能這麽輕易放人,她睇對方兩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那交給你的任務,沒完成的我來做?”
溫玫也沒說立即要走,她只是說有這個打算,提前通知方清硯一聲,方清硯什麽态度!
“你別威脅我,”溫玫的語氣比從前莫名硬氣了些,“反正手頭任務幹完,我會讓她過來,你別背後說封櫻壞話,毀壞她人品就行。”
方清硯當即嗤了一聲:“她有什麽值得我這樣做的,一個小律師。”
溫玫最讨厭方清硯這樣看不起人,以前對方還會收着點,現在簡直直言不諱。
“小律師那也是人家一步步自己走出來的,不像某些人,方氏大小姐!”陰陽怪氣是嗎,她也會!
方清硯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家庭優越是恥辱,這都是投胎的本事,她溫玫還好意思說別人,自己不也靠爹吃了不少好處。
雖然這麽想,但開口時卻懶得和對方小孩子似的吵架。
方清硯攤開手,一副大方送給對方的姿态:“行,畢竟能追上我們小溫律師,确實有幾分本事,去你的團隊就去你的團隊咯,恭賀高升!”
真是每一句話都氣死人。
但既然答應,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溫玫瞪了方清硯兩眼,轉頭正打算離開,就聽方清硯敲了敲桌子,又幽幽道:“提個醒,別呆頭呆腦給太多資源出去,不然到時候,人心難測啊。”
她這話大抵就是指職場上個別人通過攀高枝起勢,又背信棄義的行為。
溫玫擰眉:“你少管,我樂意,我又不差那幾個錢。”
這麽明顯的劃道,方清硯又能說什麽呢。她不自讨沒趣,揚眉沖對方笑笑,由對方出去。
封櫻來到溫玫的團隊,由于溫玫的關系,接觸了比以往多得多的案源。于是實習轉正後,工資起碼比以前多了五番。
不少同期同事很是羨慕,但除了背後議論兩句,當面并不敢多說什麽。
封櫻其實聽見過幾次,但他們不敢當面說,她就不必放在心上。
她知道自己确實借了溫玫的勢,但律師這行,如果自己沒有能力,怎麽可能得到當事人的信服。
溫玫也是這樣安慰封櫻的,人生就是各種抓住機遇的過程,她只是給了一個機會。
封櫻能夠越做越好,她為對方說不出的高興,但同時,忙碌的工作又擠壓了年輕人休息的時間,每個星期,溫玫幾乎只能在周日和對方單獨相處。
她不喜歡這樣。
可要讓對方放下手頭的事,她又不忍心。
封櫻和她不一樣,封櫻要付出更多的時間、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算了,只要每天都能見面,忙一些也不算什麽。”溫玫笑起來,望着近來有些清減的封櫻,把面前的牛肉推過去,“你多吃點吧,每次吃幾口就跑,幹嘛那麽着急,最近那個碧海破産的案子,不是已經處理完了嗎?”
碧海破産,崇德律所作為管理人,是封櫻接觸過的資産最大的案子了。
“謝謝姐姐。”封櫻乖乖聽話,記起确實是處理完了,該放松心情休息一下,該好好陪一下對方,“姐姐,待會兒一起去看電影吧。”
這時候知道哄她了。
溫玫別過頭,哼了聲,故意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封櫻失笑,站起來正準備坐到對方邊上去,桌上的電話便響了起來。
“先接吧。”溫玫見對方猶豫挂斷的樣子,猜測又是某個當事人,撇了撇嘴,還是示意對方拿起電話。
打電話來的确實是某個當事人,不過這個當事人可不一般。
“小封啊,我兒子想找個時間見你一面,他說他看了你的資料,覺得你的能力很不錯,想問問你有沒有意向,跳槽到他的團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