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名書（二）
未名書（一）
市一中開學報到定在八月二十三號，烈日當頭，酷暑未消。
溫玫穿着她媽為她買的生日禮物，一條淺粉法式收腰碎花裙，俨然成為財務處門口最清涼又最靓麗的風景。
“啧，美女。”
從裏面出來一個身材高挑的學生，明明穿着藍白相間的寬松校服，卻宛如動漫裏最溫柔的學姐，只可惜僅是外表，她一開口，杏眸微挑間淨是促狹。
“好腿。”甚至犯賤地上前摸了一把。
溫玫腦門上沁着細汗，正煩心，二話不說拍開對方，又嬌又甜地嗔對方一眼，“熱死了，少碰我，我媽還沒出來嗎？”
溫母，也就是陳素梅女士，不放心自己已升高二的女兒自己報名，遂向單位請假，前來陪同。
溫玫原本覺得無所謂，來就來呗，但沒想到對方太磨蹭了，一路上見到一個熟悉家長就聊兩句，以至于全班最拖拉的喬鶴同學都報完名了，她還沒弄完。
“呵呵，前面還有三班十幾個學生，阿姨還有一會兒呢。”喬鶴答她，一臉幸災樂禍。
溫玫頓時無語，煩躁地抓了抓空氣，然後偏頭見對方揮手要走，連忙拽住對方，笑嘻嘻開口：“你不是報完名了？急什麽，陪我等一會兒呗。”
喬鶴此人，身份多重，除了是她爹媽的孩子，溫玫的初、高中損友，還是一中高二六班百分之七十學子的作業救星。
“等我抄作業呢。”喬鶴拍拍自己背着的書包，一臉你懂的模樣。
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溫玫自然懂，她撇下嘴角，大方擺手，“走吧你，看見你就煩。”
喬鶴瞬時樂了，一雙杏眸微彎，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真讓我走？不需要給你買瓶水什麽的？”
“瓶裝可樂，謝謝。”溫玫毫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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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鶴個子比溫玫高一截，湊近時，對方的鼻尖剛好能碰到她最脆弱的頸動脈。
溫玫仰起頭，鼻尖萦繞着對方身上的花露水香味，雖然沒有後退，卻有點別扭的不敢看對方，悶聲道，“幹什麽，靠這麽近，是不是後悔了，不想給我買了？”
頭頂傳來笑聲，輕飄飄像撓癢癢。喬鶴看她一眼，無奈掐了下對方臉蛋，“買，馬上就去，就不能說句好話。”
溫玫熱得臉紅，心道有必要說好話嗎？但見對方這麽想聽的份上，她拍開對方的手，臉上整好笑容，正要乖乖叫一聲“好姐姐”，便見對方揉着胳膊，仿佛一陣惡寒往樓下走。
“算了，不想聽。”喬鶴嫌棄說。
溫玫當場攥緊拳頭，想對着空氣來幾下。
混蛋喬鶴！
*
在財務室交完錢，溫玫原本是打算直接回班上，沒想到陳素梅女士說急什麽，先去外面吃飯，她朋友新開了一家烤肉店。
請假究竟是為了送她報道，還是吃烤肉，已經說不清，溫玫只知道，等吃完烤肉，看見喬鶴發的消息，已經是半小時後。
“玫玫，別急，今天又不正式上課。”陳素梅開車送溫玫去校門口，不忘安慰，“待會兒給你班主任打個電話就好了，他又不會怪你。”
“你給他打電話，他當然不會怪我了，但是大家都到了，我一個人遲到，還穿成這樣，一點都不好。”
“怎麽不好了，我單位有好多小姑娘都這樣穿，很漂亮啊。”
“你那是單位，我這是學校！”溫玫無話可說，她要是去得早，穿成這樣坐在位置上，的确也沒什麽，可現在只有她沒到，待會兒一敲門，大家都會看過來。
她雖然不是腼腆的性格，但也不太喜歡做人群裏最亮眼的那個。
“哎喲這有什麽，要是你擔心，媽媽陪你進去？媽媽就覺得你今天這身很好看，像個高貴的小公主。”
“……”溫玫心裏默默喘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忽然的洩氣，以至于不想再跟對方争論什麽。
“不用，我自己去，謝謝媽媽。”她笑道。
“哎？不用謝，我們玫玫要自信一點啦。”
升起的愠意在瞬間消失，陳素梅瞥了眼溫玫，彎唇笑起來時，臉頰有一樣的小梨渦。
*
夏日天色暗得遲，但将就七點，校園裏還是有路燈亮起來。
溫玫穿着米白小涼鞋，跑不太快，只好盡可能加快速度，好似競走。
校園裏已經沒有多少人，遠處博文樓亮着一盞盞燈，聽得見高三學子朗朗的讀書聲。
斜挎包裏的手機震動了下，溫玫沒看，快步轉進樓裏，知道不是她媽問進教室沒有，就是喬鶴問怎麽還沒到。
樓道空曠又安靜，哪怕低跟也能踩出“噠噠噠”的聲音響。
溫玫擔心高三老師出來查看，只得放緩腳步，走得慢些。
好像做賊啊，她心想，沿着樓梯繼續往上走，沒想到一轉角，撞上兩個風風火火下樓的男生，她一個趔趄，就扭了腳踝。
“嘶。”舌尖倒抽一口氣，溫玫扶住牆，正打算沖兩個男生發火，一擡頭，發現兩人連“對不起”都沒說，就已經跑沒影了。
“靠，有不有素質啊！”溫玫惱道，沿着牆慢慢蹲下來，看着自己逐漸紅腫的腳踝，覺得真是倒了十八輩子黴。
她們高二六班在五樓，她才從負一樓走到一樓，太遠了。
溫玫猶豫片刻，掏出手機給喬鶴發消息，讓對方過來背她。
喬鶴似乎一直盯着手機，回得很快，給她發了個“中指”的表情，然後叫她等着，她馬上下來。
溫玫隔着屏幕乖乖點頭，沒再回複，把手機揣進包裏，心裏數着數，計算起對方到達時間。
一、二、三？
“這麽快？”溫玫聽見腳步聲，猛地擡頭，一定睛，卻發現眼前站着的是個陌生人。
“同學，你怎麽了？”
來人身穿深藍長裙，微微彎着腰，卷曲長發垂散胸前，被太陽鏡遮住的眼睛下方，唇瓣飽滿又漂亮。
溫玫搖頭，她對陌生人一向友好，于是笑着：“我沒事，謝謝你關心呀。”
“沒事嗎？”來人身上萦繞着寧靜恬淡的香水味，不像學生，她摘下太陽鏡別在挎包上，露出一雙心疼的眼，“姐姐看你這兒，似乎腫起來了。”
溫涼的指尖觸碰到腳踝，溫玫仿佛過電似的，渾身一顫。
“啊，真沒事，就是扭到一點點，”她往裏縮了縮腳，紅着臉尴尬開口，“謝謝姐姐，我剛剛給朋友發了消息，她馬上就會下來接我。”
溫玫以為對方是哪個學生的姐姐，說完又補充道：“姐姐是來找人的嗎？快去吧，不用擔心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對方應該會離開吧。
溫玫心想，她寧願麻煩喬鶴一萬次，也不願麻煩陌生人一次。哪怕對方是個漂亮的善心姐姐。
然而命運的紅線早已在無聲處串聯。
來人将長發随意攏在腦後，伸手攬住對方的腰，“我不是來找人的，”她說，“我是這個學校新招的代課老師。”
“老師？！”溫玫懵了，哪裏能想到這個沉悶乏味的學校會出現這樣一個人，以至于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對方抱起來。
“老師？？？”
許多年後，溫玫覺得自己可能都不記得某人的臉了，但是這個突如其來的，屬于十六歲的懷抱，她不會忘記。
“怎麽了？”然而那時的老師就是老師，把她當學生，沒有暧昧，沒有尴尬，沒有臉紅，只是垂下眼眸，打趣地看她一眼，然後笑道，“腳都這麽腫了，還要走着去醫務室？”
溫玫心說，肯定不會走啊，我叫了喬鶴下來背我。
可是樓上樓下最遲不過五分鐘，喬鶴沒有出現。
“謝謝老師。”溫玫說，嗅着淡淡的香，“老師你叫什麽名字，教幾班啊？”
“林弄溪。”老師說，“弄舟的弄，溪水的溪，教高二年級的體育，以及高二六班的地理。”
“你呢，叫什麽名字，幾年級幾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