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夜風送走了港口的最後一行乘客, 海面波光粼粼,城市的輪廓漸漸遠去。
有辦案調查的警方在,桔青路沒有圍觀群衆和記者的打擾。趁着無人蹲守的間隙, 舒辭和陸萬青拎着簡單的行李踏上了前往龍棘島的旅程。
“不得不說,你這運營公司選得真靠譜,居然連夜宵都準備好了。”
舒辭走進休息間,把帽子挂在門口挂鈎上, 回眸便看到臨窗的桌面上放着精致的茶點。
“哇,桂花茶凍。”他俯身嗅了嗅, 轉頭。
“你別再看手機啦,又不是生産隊的驢, 半刻都歇不下來, 停都停職了,還不趁機會好好歇着。”
舒辭知道停職是一步不得已的棋, 很多事賀斂恐怕也不能讓陸萬青真的放手,但就是忍不住想抱怨。
可是, 話說出口, 他自己愣了愣。
喂, 多少有點矯情了。
他這也太像跟伴侶撒嬌了吧?不行, 他得穩住。
“什麽驢?”
陸萬青正在低眉看手機, 聞言擡起頭,餘光輕掃, 看見舒辭走到行李箱旁邊。
他開了鎖, 拿出衣服, 挨個往衣帽間裏挂。
除了戰友, 陸萬青沒和其他人日常相處過,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omega都像舒辭這樣, 哪怕在船上,有幾天航程都要帶幾套或是更多的衣服換。
“我來。”
他伸手接過,替他一一規整好,而後俯身将行李箱放進另一邊置物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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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起身,舒辭就站在他對面解扣子,外套裏被襯衣壓住的鎖骨變得清晰可見。
陸萬青:“……”
眼皮劇烈地跳動了兩下。
這不是第一次同行的航程,但陸萬青不得不承認,只要和舒辭在一起,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
會想起那七天情熱期泛紅的臉頰,也會想起那個如水的夜晚自己失去自制力,落下的淺淺一吻。
如今舒辭的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好似燎原熾火,朝他心底的枯老樹根撲來,誓要燒出個焮天铄地。
“你先收拾,我去找他倆。”
他避着身後滾燙的目光,倉皇轉身,穿過長廊,敲開船艙另一邊休息室的門。
舒辭望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過于可愛了。
忽然讓人特別想欺負。
“我去,也太冷了,師兄你開熱風了嗎?”
易行水從甲板上吹完海風回來,哆嗦着沖進來,沒什麽形象的鑽進船艙,被子往身上一拉。
“……開了,還得等一會。”李乙剛收拾好行李,擡頭,看見陸萬青站在門口。
回頭,和易行水面面相觑。
“陸師兄。”易行水掀開被子,給陸萬青拉椅子過來,“小舒到底什麽事啊,神神秘秘的,你給我倆一句準話吧。”
離開桔青路沒幾個小時,就被人大半夜接去港口上了船。要不是信任的人,還以為是要誘拐成年人呢。
陸萬青坐下,目光落在李乙身上。
“你上個月已經被研究中心除名了,之前易師妹聯系你的時候,你并不是去參加會議,對嗎?”
易行水怔了怔,聽見陸萬青不容置疑的話語,緩緩轉頭看向李乙,聲音輕顫。
“這是真的嗎,師兄?”
李乙頹然垂手,扯了扯嘴角:“該說不愧是十二上将嘛?這你都能查得到。”
易行水難以置信地看他:“你在說什麽?我師姐那時候放棄了多少把交換名額讓給了你,不就是希望你能比我們都走得更遠嗎?”
“小水,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情。”李乙神色黯淡,“我也想走那麽遠,但是他們不讓我走。”
陸萬青平靜地望着他:“因為你和舒辭說的紊亂症研究新思路的事情,對嗎?”
李乙對上陸萬青的視線。
他一直視為專業上競争對手的男人,多年後再見才發現,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在同一條賽道上。
陸萬青遠比他缜密地多。
“……是。”李乙艱難地開口。
“足以推翻整個學界論調的想法,開辟一條新的研究方向,我用數據和訪談推演過很多遍,蠢蠢欲動地告訴教授,本來以為能得到支持的。可是……”
“可是他們不是沒有看到這條路,而是切斷了你的路。”
陸萬青打斷了他,從口袋裏拿出兩張紙,放在兩人面前。
“現在有一個研究項目,需要具備生物與醫學知識的研究員,二位無業游民,背後沒有利益關系,綜合考察下來是我們最信任的選擇。
“加入項目之後的福利都在上面,除此之外,我們還支持你們計劃完善的個人研究。”
舒辭坦白島上有紫柚礦之後,連同舒長澤留下的研究材料都一并歸入了軍方研究所的合作項目中。
奈何變異生物的研究耗費了太多人手,至今仍未啓動項目送人上島。
舒辭的臨時計劃與賀斂不謀而合,陸萬青明面上處于停職狀态,實際上還在任勞任怨地替上級搬磚。
易行水動了動嘴唇,狡辯道:“誰說我無業游民,我……好歹混進了大學醫務室。”
“比起家族企業和顧岚逐開給你的薪資,你坐醫務室能負擔得起你市中心loft嗎?我聽說那還是你家表哥的房産,現在要問你收租金了?”
“……”
從未經歷過人間疾苦的易行水,氣憤之下和家族斷絕關系後,連錢都攢不住。
生活的艱難被陸萬青兩三句倒了出來,她痛苦抱頭:“師兄,別拆臺了,求求了。”
李乙皺眉:“如果我們不答應呢?”
陸萬青擡起下颌,往窗舷方向一點:“沒問題,可以現在下去。”
易行水縮了一下。
“你不是認真的吧?小舒知道嗎?”
“你覺得呢?”
陸萬青淡淡地反問,而李乙在一旁看着面前的合約,從上衣口袋掏出筆,在一式兩份上草草簽了大名。
“我答應。”
李乙放下筆,壓着紙張不讓陸萬青拿走。
“但請先告訴我,具體是什麽研究,如果違反科學研究最基本的原則和倫理道德,我寧願在到達目的地前跳下去。”
陸萬青瞥了一眼易行水,她輕哼一聲,也簽下自己的名字。
等兩張合約都寫好,陸萬青緩緩開口,說道:“舒辭的父親留下了關于紊亂症相關的研究。”
李乙倏然擡頭,然而陸萬青只是沉了一下眼眸,收起合約,轉身離開。
李乙看着陸萬青的背影,半秒後追了出去。
Alpha站在陰影中,停下步伐,側目。
李乙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你知道了?”
陸萬青挑眉:“我知道什麽?”
“舒長澤。”李乙定定看着他,“上個月我被所裏除名後,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裏給了我一個國外的地址,說讓我在那裏取一個物品找舒先生,他可以讓我的研究繼續下去。”
月光流淌進船內,陸萬青的目光落在李乙臉上。他游走在時間裏,聽過無數謊言,他知道李乙并沒有說謊。
“但是舒長澤死了。”陸萬青啓唇,恍然,“難怪你那麽看不慣我,還是答應了易師妹過來。”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李乙無奈地搭下眼簾,“你呢?你怎麽知道我對舒長澤這個人有興趣?”
“我對你沒興趣,你是撞到槍口的。你取到的那個信物,我一直在追查它的蹤跡。”
李乙不解地看他。
“上島後你把它給舒辭,他會遵守信裏的承諾,讓你繼續研究的。”
陸萬青沒有多說,按下太陽穴,轉身離開。
李乙看着陸萬青的背影若有所思。回到船艙,看到易行水用自己整個人和衣服占了兩張床,轉頭想要去隔壁空房間。
整個人卻被她一把拽住。
“你倆有什麽事情瞞着我呢?幾年不見,以前連話都不說的人現在開始打啞謎了?”
“沒什麽。”李乙回過神,默了默,“陸萬青的易感期……是不是快到了?”
敏感,語言攻擊性強,還有他們beta并不容易感受到的壓制力。
“你也看出來了啊?”
易行水翻了個白眼裹緊被子。
“他作死,自己學過醫,還暴力紮那麽多針抑制劑,身體內部已經失調了,一看就沒有做到好好隔離休養。”
李乙皺眉:“他不是有合法伴侶嗎?”
“這得問他呀,那麽大一個老婆放在旁邊,不标記,全靠忍。現在恐怕強壓不下去,自己也不能完全熬過來……易感期本來就受身體狀态影響很大,你也知道。”
李乙瞠目結舌。
這還是他們當年全院系的年級第一嗎?每一步都在犯着醫者的禁忌。
“他活該,剛剛兇我要把我直接扔海裏,我才不提醒他呢。”
“……”
還好我和你們不是一個師門,李乙默默想。
再次登上龍棘島,心境和從前大不一樣。
經過運營公司的打理,島上的基礎建設煥然一新,極具科技感的主樓在日光下顯得格外震撼。
舒辭上了頂層,調出舒長澤的資料程度,讓島上服務型機器人給兩人安排好衣食住行,走出來,看見陸萬青随性地坐在主樓外的長樓梯上。
修長的雙腿分開,手肘弧度微彎,仿佛活了的雕像撐在他眼前。
舒辭俯身,伸手環住陸萬青的脖頸,放出信息素防備着他反擊,同時整個人貼上了他的寬闊的背脊。
反正在他的島上,就他們兩個AO,其他人全是beta,他想怎麽釋放就怎麽釋放。
一向敏銳的陸萬青竟好似有片刻遲鈍,直到他完全将重量壓在他背上,他才反應過來。
“別鬧。”
陸萬青感受到溫熱的臉頰靠近他的側臉,心髒重重跳了兩下,回過神,卻發現自己的信息素已經被他勾了出來。
他啞着聲音,閉上眼,竭力平複着心情,和蠢蠢欲動的信息素較量着,試圖将他們拉扯回來。
空氣中的能量糾纏顫動。
舒辭挂在他背上,游刃有餘地操控着信息素,将陸萬青亂竄的每一個信息素分支都牢牢控制住。
“剛剛李醫生給我了一顆石頭,聽上去像是舒長澤相關的人留下的信物,但是他說你也在追查這個東西。”
舒辭的聲音對此刻的Alpha來說就像塞壬的歌聲,蠱惑着海上的青年墜落沉淪。
陸萬青喉嚨收緊,将人用力托起,沿着臺階往下走,走到主樓前的廣場上,停下。
“地面上鑲嵌的坐标點,你繼承時站的地方。”
他擡手按住自己顫抖的聲帶,壓下渴求的低喘,深呼吸。
“是遠域——确切地說,是七區開采出來的晶石提取物,全世界一共九顆,其中有兩顆是未知去向的個人歸屬。”
舒辭從他背上跳下來,蹲到地下,和李乙給他的那顆對比了一下。
看上去的确是同一種材質。
“上次回來我就去查了一下。其中一顆,流入國外存放在典當行,我登船前才收到情報,說是被李乙取上了。”
“也就是說,現在兩顆都在這裏了!”舒辭恍然。
很快他又皺眉:“可是舒長澤,何至于大費周章做這些事情?還是說他的死真的有問題?”
“舒家一直沒有公開舒長澤先生的死因,他病逝的相關材料看到過的人很少。你初來乍到,要想的事情很多,恐怕也沒有空思考這些。”
陸萬青心髒又是一跳,扶着自己的額頭,啞聲道:“你先……先把信息素收起來。”
“舒辭……聽話。”
舒辭看他隐忍着抿唇,瞳孔縮着劇烈顫抖,故作鎮定的聲音中添了幾分哭腔,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像極了,那天兩人墜入海中,他緊緊抱着自己,頂着排斥的疼痛也要挨着他的糾結模樣。
啊,這個木頭。
“陸萬青,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想什麽?”他放出了信息素,輕車熟路地靠近。
熟料陸萬青往後退了一步,死死盯着他的脖頸看了兩秒,倏然移開目光,繞過他跌跌撞撞地往岸邊走。
他已經放縱過一次了,不能再放縱第二次。
如果真的傷害到他,他會自責一輩子的。
“你……別管我。”陸萬青掙紮地往前走,步履急促。
舒辭的信息素緊緊跟着他,他卻不敢粗暴地抽離,生怕能量波動沖撞到他。
舒辭氣笑了,有本事別纏着他的信息素啊。
他抱臂直起身,果斷收了信息素,揚聲喊:“行,不管你了,現在就離婚吧,誰愛管你誰管你。”
話音剛落,梅花香氣便消失在空氣中。
Alpha站在原地,背影有一瞬的蕭瑟,他緩緩回眸,看了舒辭一眼。
濃烈的藍色中泛着幾縷意義不明的光。
眸中所有翻湧的情緒在爆發的瞬間,猛地轉了回去,飛速地消失在舒辭的視野裏。
“……這個人已經倔到激将法都不管用嗎?”
舒辭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跟在陸萬青身後,見他上了停泊在岸邊那輛他們來時的船,嘆了口氣。
他撸起袖子,用權限刷上了船。
這回他沒有刻意引誘,害怕激起陸萬青更強烈的逆反,只是穿梭在蔓延的Alpha信息素之間,沿着信息素流動方向,往裏走。
他停在這幾日自己休息的房間門口,裏面暴烈的能量振動快要把門掀翻了。
拉開門,裏面一個人影也沒有。
只有櫃門晃了晃。
“陸萬青,我知道你在想什麽,1%之間的标記會傷害彼此,我懂的。”
他走到櫃門前,微微蹲下。
“我沒有要你非要标記我,但是承認你自己的心、承認你喜歡我,就這麽難嗎?”
櫃子裏傳來一聲……極為克制的溢出的低吼。
舒辭眼皮跳了跳,敲門。
“我數三下,你開門,我們就還是合法伴侶。你不開門,我們從此分道揚镳。你自己選。”
“咚——”
“咚——”
“咚——”
三下之後,舒辭默了默,正要轉身,忽然聽見吱啞一聲。
門開了。
七區人民愛戴的陸上将擠在他的衣服中間,攥着他昨天帶過的領帶,在自己手上捆得死死的,唇瓣緊貼在上面。
“……所以我的理解是,您完全不想離婚,對嗎?”
舒辭輕聲問,卻聽不見他的回應。
走近一看,卻發現陸萬青眼中早已失去光芒,各處血管爆起,整個皮膚都在發紅。
他見舒辭靠近,松開了嘴裏的領帶,咬住舒辭的衣角,一點點探上去,而後用力将他拽進懷裏。
“我艹,你什麽牙口!”
舒辭和他一起跌進了衣櫃裏。
鎖在衣櫃裏的Alpha眼尾泛紅,已然失去了理智。
他在自己的禁锢裏手腳安分,雙唇卻虔誠地掠過近在咫尺的脖頸,親吻上去。
“阿辭,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舒辭:恨你是個木頭啊啊啊
老陸:老婆老婆,我的我的(易感期崩潰狀态 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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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綱看差行了顧某往後稍稍,我兒子要吃糖!文案場面要先回收這個!
劇情部分回顧指路30-31章